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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只见阿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的身影盖得太严实了,我左瞧右瞧也没看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只能看到黄鼠狼嘴里还发出吱吱声。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怪声,是黄大仙的叫声啊。

    我恍然大悟,还想要换个地方再去察看,却被人突然薅住了头发。

    贱货!我就知道是你带坏了弟弟!果然让我逮到你了吧!我让你狡辩!我让你偷看!

    是阿妈。

    她拿着扫把一下一下打在我头上、背上,我这回可真是百口莫辩,为了不更加激怒阿妈,只能一言不发蜷缩成一团缩在地上,任由自己挨打。

    果然,没过一会儿,阿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裤子,手里攥着那只黄鼠狼的脖子。

    算了算了。

    他把黄鼠狼扔到了我的怀里。

    别在这打来打去的败坏我兴致,去,给黄大仙整口吃的。

    我看着怀里的黄鼠狼。

    它已经奄奄一息了,紧紧闭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发着抖,连原本应该湿润的黑鼻头也干得好像要开裂,我赶紧把它抱到怀里,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阿爹阿妈已经睡了,我给黄鼠狼喂了一点流食,它吃不太下去,双眼紧闭,喂进去多少,嘴角就溢出来多少。

    我有点着急,要是黄大仙饿死在我手上,阿妈恐怕会直接宰了我。

    我想起阿妈哄弟弟时的样子,赶紧把黄鼠狼拥在怀里,像哄孩子那样抱着它来回晃荡。

    哦!哦!吃饭饭喽!

    我嘴里小声哄着。

    黄鼠狼被我给晃悠醒了。

    在睁开眼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感觉它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它用力一蹬腿,猛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吱吱叫唤。

    我见它实在可怜,不禁蹲下身,小心地朝它伸手。

    它站起身,嘴里哈!哈!喘着粗气,眼带威胁地看着我,金黄的毛发炸成了一团。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小声对它说。

    你得吃饭,不然是会饿死的。

    我推了推手里的碗,用指尖把碗推到黄鼠狼的面前。

    黄鼠狼直立着身子,歪着头看着我,似乎是在评估我的危险程度。

    我耐心地等待着,努力露出一个和善一点的笑容,缓缓后退,和它拉开一段距离。

    过了不知道多久,它才终于犹豫着低下头,慢慢在碗里舔食。

    那对绿豆大小黑漆漆的眼珠一会儿看向我,一会儿看向碗,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挪动屁股慢慢靠近它。这回它没有再炸毛,而是非常温顺地缩在我的怀里。

    睡吧。

    我摸摸它的毛发。

    等到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是说它,也是在说我。

    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我看向窗外。

    远方的日光总是迟迟不肯出现。

    黄鼠狼在我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

    6.

    黄大仙终于怀上了。

    阿妈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将这消息传出去,说我们家小宝是最有福气的人,肯定是黄大仙看我家小宝又可爱又机灵,才将福气留在了我家。

    她费力地举起八岁的弟弟,美滋滋地喊。

    我们家小宝马上就要变聪明喽!

    宗明!宗明!

    弟弟拍着手,乐滋滋地流口水。

    黄大仙怀孕的消息一出,我家的客人立马开始络绎不绝,人人都想拜一拜怀孕的黄大仙,想分上那么一点好运。

    阿妈吝啬,自然不肯给他们分好运,脸拉得跟驴似的,恨不得把这些人通通给赶出去。

    还是阿爹给她出了个好主意,让她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

    家有黄大仙,十贯拜一次。

    也就是说,你想来拜怀孕的黄大仙,就得拿十贯钱来换。

    这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十贯就是十两。

    在我们村,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过个小一年了。

    村民自然是不愿意的,有老人仗着自己年迈不想交钱,躺在我家门口撒泼打滚,硬是要进门拜一拜怀孕的黄大仙。

    阿妈可一点不怵,她横眉瞪眼,指着那老爷子张嘴就是大骂。

    大家伙来看看啊!这老不死的没钱还敢来拜黄大仙,一点供奉不拿,这是对黄大仙不敬啊!

    这可是我们家独一份的福气,没银子就想来白分福气,我呸!瞧你那一身脓包的样!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天上的神仙看见你吐出来!

    那老大爷被她骂得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他近些年得了个怪病,浑身长满了脓包,一碰就疼不碰还痒,实在是治不好才病急乱投医。

    想着拜拜怀孕的黄大仙,沾沾福气,说不定还能把他这一阵脓包给治好。

    他这些年去镇上看了好几回大夫,银子早就花光了,此刻身上是一个子都掏不出来。偏偏阿妈想出来个花钱拜仙的主意,把老人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在门口撒泼耍赖。

    眼看着老大爷被骂得几乎要滴下泪来,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帮腔。

    刘姨啊,也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们供奉钱,实在是你们价格定得也太高了!十两银子啊,这可是咱村庄户全家一年的收成啊。

    大家伙省吃俭用了一年才从牙缝里抠出这么点银子,这谁舍得全拿出来啊。

    再说了,这黄大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全村的人的!这钱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赚了去,得给我们全村人分!

    就是啊,就是啊。

    其他人纷纷应和。

    阿妈叉起腰,嘴上没停。

    这些年咱们村挨家挨户地供奉黄大仙,为什么黄大仙不在你们家怀孕,偏偏只能在我们家怀孕

    那是因为我们家供奉得最尽心最虔诚!感动了大仙,它才愿意把福气留到我们家的!

    不就是一年的收成吗!这么大的福气要分给你,就算让你拿出一辈子的积蓄来换,那也是值得的!

    想要银子

    她冷笑一声,指着那个要分银子的男人。

    等黄大仙这一胎生下来,我就把它放你家里一个月。你要是有办法让它怀上,这银子,老娘通通给你!你能吗!

    那男人一下子没了声。

    这些年,阿妈泼辣无理的形象在村里积威甚久。村民们虽然还是心有不服,但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一个个嘴里骂骂咧咧地交上了银子。

    不过一个多月,我们家就赚得盆满钵满,阿妈每天乐呵呵地抱着银子,嘴里笑个不停。

    7.

    黄大仙产子的那一日,全村人都来围观。

    村长把大着肚子的黄鼠狼架到院子里让村民观看,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回村子可有福了。

    黄鼠狼四只脚被牢牢地绑在四个床角,身体抖个不停,朝着靠近它的人不停地哈气。

    它眼里的愤怒被人们无视,每个人都伸出手去摸它的肚子,想要给自己沾上点福气。

    弟弟硬生生地挤在人群前面,也跟着伸手去摸黄鼠狼的肚子。

    阿妈发现了,赶紧搂住弟弟的脖子,一只手盖在弟弟的眼睛上。

    诶呦,我的小宝啊!你怎么来了!小孩儿是不能看这些的,会做噩梦的!

    弟弟听不懂,依旧伸手去摸黄皮子。

    村民们乐得嚷嚷。

    没事,你家小宝这是来沾喜气来了!

    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小懂得要沾黄大仙的仙气。以后啊,肯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这是有福气的孩子啊,这么小就得黄大仙庇佑,这以后还了得,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阿妈被这些吉利话讨好得乐不可支,她摸摸弟弟的脑袋,咧着嘴角嘿嘿直笑。

    我四处望了望,竟没看见阿爹的身影。

    8.

    黄鼠狼的生产异常的困难。

    它这些年本来就被各家用流食灌得太胖了,这次肚子又异常得大,接生婆没有经验,急得额角直冒冷汗。

    染着血的水盆端走了一盆又一盆,血顺着产床流了一地,胎儿却只是冒了个小头,丝毫不见要生出来的迹象。。

    阿妈一个没看住,弟弟直接朝着那黄鼠狼伸了手,抓着那只刚出头的小崽子就往外薅。

    黄鼠狼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最后逐渐没有了声息。

    全村人都沉默了。

    这......我以前没、没见过,黄鼠狼的崽子,是、是长这样的吗

    舅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颤抖。

    我奋力地挤开人群,朝着产床望去,呼吸猛然一窒。

    那是什么黄鼠狼的崽子,那分明一个脱了皮的人!

    9.

    现场一片寂静。

    那婴孩的眼睛还没睁开,正闭着眼睛吱吱叫唤。

    按理来说,应该给刚生下来的小崽子赶紧喂奶喝,不然脆弱的婴儿很快就会死掉。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人敢动。

    阿妈拍着腿大哭起来。

    罪孽啊!这、这生下来的是什么怪物啊

    村民们纷纷议论,怀疑的目光在阿妈和舅舅铁青的脸上来回扫射。

    胡说八道什么!

    村长立刻打断了她的哭声。

    这是天赐的黄大仙!是、是黄皮神仙感动于我们这些年的供奉,特意赏赐下来的仙人!是真正修炼成人形了的黄大仙!

    村长大声喝道。

    对!对!你们不要瞎说八道,你们不要瞎说......

    阿妈喃喃自语。

    我冷眼旁观。

    为了让村长同意阿妈花钱拜仙的主意,这一个月来村长没少分走我家的供奉钱,早就尝到了甜头。

    如今黄鼠狼死了,能拿来赚钱的就只剩下这只无皮婴,村长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要让这只无皮婴像黄大仙一样,接受村民的供奉,给自己赚钱。

    10.

    无皮婴儿就在我家的供奉下一天一天的长大了。

    它的生长速度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它就长成了一个成年黄鼠狼的大小。

    可弟弟还是没能变得聪明。

    村民也不是傻的,一看连我家一直当宝贝的弟弟也没能被大仙治好,一个个都不再来我家送供奉钱了。

    阿妈非常愤怒,无皮婴在我家地位直线下降,从原本尊贵无比的仙人变成了一个谁都能唾骂一句的小怪物。

    偏偏那个小怪物非常温顺,不咬人不抓人,自然没人会想着动它的爪牙。

    这让它逃过了一劫,没有像它妈妈那样悲惨。

    阿爹却不知为何整日浑浑噩噩的,自从无皮婴生下来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我去窗前送饭,却听到屋里一直传出来阿爹的哭喊声。

    我早说这孩子不能生!作孽啊!作孽啊!

    他这样念叨着。

    孩子

    阿妈动起了歪心思。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村长家里走了一圈。回来时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村长说,要在村里挑选一个最美的女孩,献给无皮黄仙。

    阿妈想着,怀孕的黄大仙没能给弟弟带来好运,那如果有人怀了无皮黄仙的孩子呢

    那个孩子会不会给家里带来好运

    11.

    老张家的女孩被选中,送到了我家门口。

    村长贪婪的眼睛扫过女孩美丽的脸庞和曼妙的身姿,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女孩被几个男人强压进柴房里,他们的脸上挂着淫笑,我娘抓过来那只无皮婴,也跟着进了柴房。

    女孩的父亲还欲冲过来抢人,却被阿妈一个棍子打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一家人,嘴里还在一声声谩骂。

    你们、你们这群畜生!你们把一个好好的闺女抓回来做这种事,把我的闺女给那么一个怪物糟蹋!你们是畜生!你们不得好死啊!

    他满脸的泪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村长的鼻子大骂。

    村长被他骂得黑了脸,不耐烦地一脚狠狠踹在老人的后背上。

    只听见嘎嘣一声。

    年迈的老人身体哆哆嗦嗦抖动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爹!爹啊!爹!

    村长说,至少要关上三天三夜才有效果。

    这三天里,为了保证身体的纯洁性,让大仙高兴。除了流食,绝不允许她吃任何其他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我被阿妈喊去给女孩送粥。那粥清澈见底,比一碗水还要干净。

    我见她可怜,偷偷从厨房里偷了一小块馒头,和那半碗薄粥一起送给了她。

    女孩浑身几近赤裸,破碎的衣服几乎遮不住身上的伤口。

    那些伤口看上去狰狞可怕,有黄鼠狼挠的,也有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红痕。

    我递给她一碗水。

    快喝吧。你发烧了

    ,喝了水能好一点。

    女孩费力地直起上身,艰难地咽了口水。

    她的嘴唇上干得开裂,似乎还流了点血。

    救救我吧。

    她向我哀求。

    我的恻隐之心只动了一秒,又很快被阿妈挥舞棍子的身姿打断。

    我不敢。

    对不起。救了你,我会被阿妈打死的。

    女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件衣服我不想在它面前光着身子。

    女孩指了下旁边那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黄皮子。

    我一转头,看到那只无皮黄鼠狼蜷缩在笼子里,眼睛瞪着我们这边,小声的吱吱叫着。

    它的身上也有不少伤痕,看上去,像是男人们用鞭子抽打出来的。

    它实在长得太可怕了,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起身就要跑。

    女孩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她双眼含泪,不断地哀求着。

    求求你了,给我一件衣服好不好,就一件衣服。这里太冷了,我怕我熬不过去。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光着身子死在这里,不能用这幅模样去见爹!那会成为我一辈子噩梦,就算死了也永远摆脱不掉的噩梦!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泪水顺着她漂亮的脸颊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

    我摇了摇头,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你不会死的。

    我小声说。

    我听阿妈和村长说了,只要你能生下黄大仙的孩子,他们就把你当做神女供奉,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随着手指被一根根的掰开,女孩的双眸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你......

    我有点不忍心看女孩那双绝望的眼睛,只能垂下头低声安慰她。

    ......总会好的。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12.

    女孩终究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告。

    她从柴房里翻出来一个废弃了很久柴刀,一刀砍死了看守的舅舅,逃了出去。

    无数火光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像是一个无处可归的游魂,飘飘荡荡地跑进了林子里。

    在柴房里喝了两日的清粥,她早已浑身无力,没过多久,就被村民们按在了地上。

    阿妈怒骂她不知好歹,她好心好意给女孩供奉大仙的机会,竟然被她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棍子、刀子、马鞭子,村民们抓起身边所有触手可及的什物,一下一下地摔在女孩几近赤裸的身体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

    在临死的前一刻,她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住我们,厉声大喊。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13.

    女孩的肚子里有东西。

    这是在女孩被下葬的前一秒,被村长发现的。

    村长立马把女孩的尸体拖到了村子的祠堂里,每天派人撬开女孩的嘴,往里面灌一碗流食。

    她肚子里的东西飞速生长,且越来越大。

    哪有母亲死了,肚子里的孩子却还能生长的这不是神仙下凡还能是什么

    村里人喜不自胜,想着终于村里终于要有一个真正的神明降生了。

    每个人嘴里都念念有词,心想着等这个孩子生下来,自己应该向它许什么愿。

    他们尽心尽力供奉了这么多年,也该有回报了吧。

    14.

    轮到我给女孩喂食的那一天,我捧着那碗浓稠的肉粥,坐在女孩的身侧,许久不能释怀。

    她在生前都没能吃饱,死后却被人用珍贵的肉食供奉。

    我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搭脱了下来,披在了女孩的尸体上。

    女孩的尸体已经发出了腐臭味,她原本美丽的外表变得狰狞可怕,有细小的虫子穿过她的肉体,蠕动着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没能给你穿衣服。

    我环抱着膝盖,看着笼子里昏昏欲睡的无皮婴,也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突然,我猛地惊醒。

    笼子里的无皮婴没了。

    我的后脊一阵发凉,赶紧往身侧看去——

    女孩的肚子也空了。

    她的肚皮被什么东西撕裂,有东西从那里爬了出来。

    15.

    村里人彻夜不眠疯狂寻找。

    他们很清楚自己对女孩和无皮婴都做了些什么,一旦被报复,那后果不堪设想。

    阿妈差点把我给打死,她把我丢到林子里,任我自生自灭。

    在丛林里迷路是致命的。

    我从小就怕鬼,在这种漆黑一片的树林里更是怕的不行,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走,试图走出这片丛林。

    身侧虫鸣鸟语,我仔细听去,突然在其中听到一阵不一样的声音。

    吱吱。

    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

    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我躲在半人高的荒草里,抬头望去。

    无数绿色光点从我身边飞速掠过,刮起一阵狂风。

    它们离我非常近,甚至有几只直接踩上了我的后背,纵身一跃。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群什么东西。

    是黄鼠狼。

    在我的身边,无数黄鼠狼正朝着村口蜂拥而至。

    16.

    等我跑回村时,村里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被咬断头颅,拔掉牙齿和手指,各个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最惨的是我们一家的人。

    阿爹阿妈脊柱已经断了,四肢拧在一起,看上去狰狞可怖。

    他们的血没有流多少,内里的骨头却全部粉碎。

    就像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们的后颈,将他们生生猛甩致死。

    弟弟被扒了皮,像一个破烂娃娃一样被挂在树上,淅淅沥沥的血珠像小雨一样滴落。他还活着,用那对没有眼皮的眼珠看着我,用那张没有嘴皮的牙齿笑。

    打、打......

    打姐姐!打赔钱货......

    他看着我,艰难地笑。

    我没有救他。

    我要逃。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迅速跑到家里,卷走了家里能找到的所有银两和干粮,转身就跑。

    我要逃。

    去山里、林间、镇上,去哪都行!

    我好害怕。

    我不想被黄鼠狼报复,不想被它们咬死!

    我就这样连跑带爬的逃了很远很远,拼命地跑,不停地跑,一刻也不敢停。直到回头望去,确认没有任何一只黄鼠狼跟在我的身后,这才放心地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跑得又渴又饿,我只能在附近找到一条小溪,就着干粮,用手舀水喝。

    我深深地喘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整个人都在颤栗。

    突然,我的背后一阵发麻。

    我瞪大双眼,浑身发抖,朝着水面缓缓望去。

    顺着水中的倒影,我看到一只无皮黄鼠狼倒挂在我的后背上,歪着头,一双猩红的眼睛,也在看着水里的我。

    我们在水中对视。

    17.

    呦,你这小女娃一天天够勤快的,又出来打渔来了

    船上的渔民大爷热情地冲我打招呼。

    我勉强挤出来个笑脸,点了下头。

    嘿呦,我那孙子要是能有你一半勤快就好了。他那一天天啊,就是个玩......

    眼看着渔民划着船越走越远,我才终于把钓上来的鱼塞进了身旁的布袋包裹里。

    那包裹奇大无比,活鱼一进去就是一阵激烈地挣扎。

    我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等着,等到那个包裹里的动静慢慢平息。

    算到今天,我已经从村子里逃出来一年了。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逃到了这个镇上,靠着打渔为生,就此定居了下来。

    这一年里,我的身边一切祥和。

    黄皮子们似乎放过了我,又似乎没有。

    我背着包裹,找到一家裁缝铺,用卖鱼赚到的钱买来了针线。

    你那包裹里是什么啊,怎么一股腥味,味道这么大

    裁缝店的阿姨慈眉善目的,笑呵呵地问我。

    哦。

    我眼珠一转。

    刚打到的几条鲤鱼,可能憋死了吧。

    哎呦,你这小女娃,鲤鱼怎么能放布袋包裹里呢!那布被鱼腥味一浸,就不能要了!快,姨给你拿一个竹篓子,你把它放进篓子里吧!

    我立刻侧身躲开她抢包裹的动作,把布袋紧紧地抱在怀里,摇了摇头。

    不用。这包裹......我不要了。

    咳,你这闺女。

    阿姨似乎被我躲开她的速度吓了一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我没管她。

    这家裁缝铺的用料很扎实,连针线都比别家的更结实些。

    我回到昏暗的草房子里,把包裹和针线放在桌子上。

    开始吧。

    我说道。

    可能会很疼,你得忍一忍。

    我缓缓打开了包裹,无皮婴从包裹里爬出,坐起了身朝着我伸出双手。

    我浑身发抖。

    给我穿上啊。

    它张开鼠嘴,嘴里响起的,却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它吱吱地笑着。

    快啊,快给我穿上衣服啊。

    它的手里,举着一张男孩血淋淋的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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