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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晨曦的微光穿过竹林,官道旁的茶摊老板开始出摊了,顶上的棚已经支好,桌椅也已摆好,茶水间里传来水开了的咕噜咕噜声。

    春日的早晨,很是宜人,此处也开始有零星的行人歇脚。

    阮娘子!阮娘子!你听说了吗!是捷报!远处一个妇人驾着驴板车,远远地嚷。

    茶摊老板打帘的手快了一瞬,将勒帛紧了紧,赶忙迎了出来。

    这一出来,才见这茶摊的老板原是位花信年华的妇人,约莫是烧茶的茶间太热,一头乌云长发虽拿粗布绾起了,边上却跑出一些洇了汗水的发丝。

    此时那驴板车已快行至摊前,车上一个壮实的婶子嫌车太慢,弃了车,小跑向茶摊去。

    几位胡子拉碴的茶客来了,把铜板往桌上一拍,喊了句来碗凉茶!

    老板娘不及细问,先将备好的凉茶呈至客人桌前,这才擦净双手,放下勒帛。也给婶子端了碗凉茶,问:张娘子,什么解包

    那婶子喝了口茶,一拍大腿,大着嗓门说:哎呀,是捷报!捷报!我那衙门当值的远房侄子说,北上的大军打了大胜仗,打赢了!衙门那些人管这个叫捷报!

    几位茶客看了她一眼,她压低了些声音,继续道:打了胜仗,大军就可以回家了,你家阮二郎和我家那孽畜就都要回来了!

    阮娘子愣愣的,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哎呀阮娘子,咱也算快要熬出头了。这一去呀,就是六七年,你家大娃娃都上私塾去了,阮郎信不多,但寄一次就是厚厚一沓,定是舍不得银钱,想攒回来给你置点田地宅子呢!张婶子眉飞色舞,她儿子当年征兵也走了,家里就剩她和媳妇拉扯几个娃娃。

    阮娘子这才有了喜色,吸了口气问:当真回来了

    边上那桌的茶客忽然插了句:捷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娘子的男人若是北征去了,约莫也就再过一旬就要回来了。

    同桌的另一个也笑:我们几个是同乡,北征里头一批放回来的,过了此地,再走个两天就到家了。

    张婶子这才接着说:当真,我那远房侄子说得真真儿的,凡是北征回来的,凭着文书还能去衙门领一石糯米!

    阮娘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不见张婶在说些什么了,好似是聋了,但又好像听见了竹林里风摇动竹海和鸟儿啁啾的娇啼。

    她的夫君,丁山镇的孤儿阮二郎,十二岁便失了双亲和哥哥,吃着百家饭长到双十,家里虽是穷苦些,但他勤劳踏实人又善良,一身的好力气远近闻名。

    她家中原本也还算殷实,父亲做个文书小吏,因着诛连下了大狱,儿女自是被发卖到官窑。本想着到地方就找机会自尽,哪知世事难料,发卖途中落石砸死了看守的官差。一伙人死的死逃的逃,她身子弱,走出没二里地就晕了,也没人管她,是阮郎路过把她救起来了。一来二去的,就这么拜了天地成了婚。

    夫妻俩成婚后,阮郎心疼她,粗活重活从不让她沾手,连浣衣都常常趁她还未起,便自去河边洗好端回来再去做工。

    勤勤恳恳三年,攒了钱,将故去父母的院子里剩的几间房修葺好,等着再攒了钱就能交得起小娃娃的束脩了。

    忽的北风疾骤,一朝征兵。

    本也是不愿去的。

    但朝廷这些年休养生息,给出的月俸高,若是建功立业了,更是飞黄腾达。

    这一去就是六七年。

    生的两个娃娃,大的如今已交了束脩上学去了,小的七岁,也已经能帮着家里去集市上买盐卖布了。

    去岁收到阮郎的两封家书,春日里一封,立秋前后一封。

    信中说形势好,他也攒了点银钱,想归家,想娘子,想集市上那家阿婆卖的馄饨,想家里的鸡鸭小院,还说家中窗子上的竹条该换了,等他归家了再换,换竹条的边角料还能再给儿子做个精致点的小竹马。

    张婶喝完茶,喜滋滋的,转头又上了驴板车,把车上的两筐枇杷拉去集市上卖。

    待张婶走远了,阮娘子还有些愣愣的。

    几位茶客也背上行囊沿着官道走了。

    阮娘子想了想,依旧扎起袖子,将茶灶里改了小火,坐到织布机前一边织布,一边等客人。

    这茶摊当初投了三两银子,如今已挣得五两多,若是阮郎归家没个好营生,就好好经营茶摊,也免他做工太过辛苦劳累,自己识得几个字,能算帐,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和和美美就行。

    日头西下,阮娘子收了摊,从巷子里接了七岁的阮云长,又赶回自己家小院。

    阿娘,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阮云长狼吞虎咽吃着,桌上阿娘拿枇杷细细炖了、骨软皮烂沁透了汤汁的红烧肉。

    白白胖胖的米饭拿肉汁浇了,格外香甜。家里买不起糖,便拿枇杷和肉一起炖了,滋味也是美妙。

    阮娘子摸摸自己的脸:是吗张家婶婶说你阿爹可能要回来了。

    哦,回来就回来呗,我现在给刘地主家儿子做陪读,没他过得也挺好。阮云长瘪瘪嘴。

    好什么好,你才七岁,一旬归家一次。刘地主心善,选了三个陪读给他家的独苗,你年岁最小,万不可好大喜功,争强好胜出风头,知道了吗

    什么叫好大喜功

    就是爱炫耀,爱显摆。荀子劝学篇里说过,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

    刘地主让我也教教他儿子呢,包吃包住还给发钱,我难道应该藏私吗

    阮娘子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阮云长:教是该教的,但要有分寸。你是去陪读,不是去抢风头的。况且我们家既无权势,也无依靠,人家愿意收你做伴读,是人家心善给口饭吃。你只用心学习,不可闯祸。

    阮云长点点头:哦,我知道了,阿娘。我不会乱来的。

    说罢夹了块肉放进阮娘子碗中,道:阿娘,你也吃。

    阮娘子欣慰地笑了笑:阿娘知道你懂事。只要你和云升平平安安,娘就心满意足了。

    夜里熄了灯,帮阮云长掖了掖被角,阮娘子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披衣起身打算去看看院里的鸡鸭,忽地吹来一阵风,远处院子里的狗叫了一声,又不叫了。

    检查好鸡舍,阮娘子回了房,坐在阮二郎专为她打的梳妆台边,发起了呆。

    点了烛火,摸出一柄小铜镜,对着光细细照来。岁月还是优待她的,虽是操劳了些,却好在两个孩子都早慧懂事,并不劳心,邻里不多,贵在相处和睦互相帮衬。

    正想着,却见烛火朦胧中,鬓边有极细的一丝银光,拿手拨了,竟是两三根白发,她瞪大了眼,将那白发捋出来拔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吹了烛火打算歇下。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唤她,她拼命想应一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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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茶摊上来了几个官差,正是准备去南边村子镇里传公文的,和阮娘子说了几句,这才知竟是后日便会有归乡的将士到了。

    后日,后日,后日便要到了。

    本是件喜事,阮娘子却不知怎么的,恍惚间将手烫了下。

    阮二郎今年还未有信寄到,许是想着将要归家,省些银钱。

    六七年未见了。

    次日官道旁的茶摊早早就收了摊,阮娘子去将上学的阮云升接回了家,给兄弟俩去镇上裁了身新衣,临到自己,却不知是鹅黄色的好,还是那湖蓝色的好。

    阮云升抱着阿娘买的蜜饯果干,后头跟着咬糖葫芦的阮云长,阮云升左右看了看说:阿娘穿蓝色好看,袅娜得很,阿爹见了肯定也喜欢。

    阿爹归家了,我就让阿爹抱着我去哥哥私塾还有刘地主家门口走一圈去,省得那蛮横的王贵富嘲笑我和哥哥是没爹的孩子。

    阮娘子一边付钱,一边说:都是孩子不懂事,你们爹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是顶顶好的好汉。

    俩小子在一边对视,虽然对父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却是从左邻右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是个力能扛鼎的好汉,人人都夸,如今从军归家自是让人欣喜。

    阮云长点点头说道:若是他回来,我要让他教我练剑,到时候王贵富再敢欺负我和哥哥,便再也不怕了。

    阮娘子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说:乖孩子,你们爹保家卫国,那是真正的英雄,值得咱们全家骄傲。

    回家途中,夕阳在田埂上洒下余晖,把他们三人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阮娘子左手拉着阮云升,右手拉着阮云长。一路上,碰到几个邻里乡亲,笑着跟他们搭话,打听阮家丈夫什么时候回来。阮娘子低头敛着笑意:快啦,就这两天了。

    到家后,阮娘子忙活起来,打扫屋子,摆放家具,一时觉得这样摆放方便,一时觉得那样摆放好看。

    竹林晚间下了点小雨,雨滴挂在竹叶上,折出星星点点剔透的光来。

    茶摊又出摊了,这日的茶摊热闹的很。阮娘子多添了两个小帮手,帮忙擦桌摆凳刷碗收钱,茶摊前都是些北征军的家眷,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官道上来人。

    直到日落,也没等到来人。

    茶摊前众人都散了,明日定还是要来等的,今日没等到人也不打紧,路上耽搁一两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兄弟俩帮阿娘数钱,笑开了花。

    阿娘阿娘,今天挣了七百二十一文,比之前五天挣的都多!

    阮娘子摸摸装钱的匣子,点了五十文出来,打算再去找肉铺买刀肉给俩孩子打打牙祭,云升和云长平日里不在家,自己青菜豆腐稀粥的也就罢了,俩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肉和鸡蛋还是要紧着孩子吃。

    若是阮郎回来了……

    阮娘子今日到底没舍得穿新买的湖蓝色裙子,不方便干活,也怕弄脏。

    若是阮郎回来了,家里人都一起去镇子上馆子里吃一顿好的。

    天蒙蒙亮时,几匹马从远处踩着一点儿泥泞,行至阮娘子家的小院前,隔了好几个院子里的狗狂吠起来。

    几人穿着军中才有的制式的灰色细棉布衫,带着军中统一的斗笠,为首的一个背着一柄短枪,背上还有个一尺见方的扁平木匣子。

    几人将马栓在离门远一些的树边,下了马。

    年纪最大的那个,从行囊里掏出烟斗和火折子,蹲在树下狠狠抽了几口,将烟斗磕了磕,起身说:走吧,这比打仗还累呢。

    阮娘子听到马蹄声,已然穿好衣服,拿了柴刀,将俩小子推醒了,等在门后。

    那几名男子停在院子外,并未闯入,只高声叫起来:有人吗是阮二郎家吗

    阮娘子未开门,高声回道:几位军爷何事

    几名男子对视一眼,心知应该是寻对地方了。

    可是阮二郎的发妻林氏我们是和阮二郎同军的。

    阮娘子这才打开木门,让俩小子待在门里,拎着柴刀走到院中。见几人规规矩矩站在院子外,不是歹人,这才走上前开院门。

    可是我家阮二郎要归家了阮娘子望着为首的问了句。

    忽地静了一下。

    风也静,树也静,云也静,无一处不静。

    眼前几人别过了视线,为首的取下了背上的匣子。

    这短短一小会,为首的吴征的心里转了一百种解释,千万种言辞,明明早已想好如何讲,现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好似字字句句都化作了砂石,哽得他嗓子生疼。

    他要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匣子中是阮二郎的军衣、一双簇新的绣花鞋垫、一个木雕的人偶、饷银、几封阮娘子寄的家书,还有一封没盖火漆的信。

    阮娘子看到鞋垫,便有了猜测,但又觉着不太可能。阮郎身子骨壮实,一看就比眼前这几个能打,他们都能回来,她的阮郎定是升官了。

    这鞋垫,托了人给他捎去的,他上次还与我在信中说好穿,怎么还簇新的这些都是阮郎的东西

    阮二哥没舍得穿,一直放枕头下面拿布包着,只偶尔拿出来看看。

    吴征见避不过了,将匣子往前递了递,哑声道:这是……这是阮二哥的遗物,尸首已是找不回了,只能……只有这些了。

    好似平地里一声惊雷,炸得蒙蒙的天有些令人目眩的白光。

    阮娘子扯了扯嘴角:莫不是……莫不是在玩笑他几个月前还跟我说将要归家的。

    其实阮娘子看过挺多折子戏,每每逢到类似的事情,台上的戏子都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然后再痛苦咿呀几句,再捧着心口捶胸顿足。

    她没有。

    那就应当不是真的。

    不然早该哭天抢地一番。

    阮家嫂嫂,此等大事,不敢玩笑。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就好似不那么难以言说,吴征抿着唇,拿着匣子的手指按得发白,继续例行公事:朝廷发了抚血金十两,并上阮二哥自己攒的,一共六十二两三十一文,全都在这了,怕路上遗失,整银都换了银票……

    后头他说了什么,阮娘子听不见也不想听了。

    只一把拿起那未封火漆的信,急急忙忙展开了。

    许是开玩笑,这信上可能才是阮二郎要说的话,除非他亲自和她说,不然她决计是不信的。

    阮二郎只识得几个字,但不会写,信是阮二郎口述,他人代笔的。

    吾妻袅袅:

    见字如面,归期可盼,莫再长思。偶行过一山林,见一孩童于羊背上牧羊,约莫八九岁。思及我儿云升云长,也当如此无忧无虑。大丈夫保家卫国,所求不过妻儿父母安然度日,人间少受屠戮,百姓安居乐业,烟火人间,岁岁长安乐。

    倘若人人畏死,战火连绵烧至西南,岂止生灵涂炭。我与众军士皆忘死杀敌,才能换得妻儿能寻一处安隅。听闻家中虽安,周遭却有流寇作祟,欺我村镇壮年大多北征,村中青壮少。待吾归乡,与乡里壮士一同请命,集人手荡平这伙贼子,还村镇乡里一个安宁。

    此前援兵一险要之地,附近村庄被毁,村中老弱未及随流民南下,于村中被屠。几胡人将孩童挑于枪尖,纵马而抛!老弱置于马下踩踏而过!思及家中妻儿,愤而含泪,稚子尚且年幼,咿呀学语,稚子何辜谁人家中无妻儿,谁人家中无老幼全然乃畜生行径也!

    然村中七十二户人家已无一活口,或流亡,或被坑埋,或被虐杀。灭得此间胡人数名后,将军不忍,命我等安葬。泣,亲手收敛那孩童,已然不全,心痛至极,惟愿来世安好。如今终驱得胡人退至关外,大军将归,此后数年当能安宁些许。

    吾妻辛苦,一人拉扯家中诸事,待归后交予我操持营生,定不负袅袅等我七载。成亲十年,吾妻勤劳持家,教子有方,吾儿定能学有所成。上次来书,提及云长伴读,亦是好事,虽不能时常在家,但我儿云长心思叛逆桀骜,不比云升稳重,受些磋磨,也可磨练心性。

    吾妻信中言及云升,云升自小聪慧,读书识字皆快于云长,如今更是能帮衬家中诸多琐事。只盼归家之日,能亲眼见吾儿成长之貌,共叙天伦之乐。战事虽艰,然念及妻儿期盼,便觉可盼归期。此番归来,寻个安稳营生,不叫妻儿再受离别之苦。

    入军之初,我儿云升才刚能念得荀子所作劝学篇,而今已为私塾翘楚,所作诗文策论已有小成之象。上次家书附来云升课业,吾虽粗陋,亦觉字迹秀美,请军中先生观,先生亦觉云升实乃良材。

    小儿云长,离家时尚未能言,只于吾怀中肩上嬉闹,咿呀学语甚是惹人喜爱,如今也能为母批衣浆洗,虽有顽劣,其孝心孝行口耳传送于乡邻之间。若能与他促膝长谈,将我在外的见闻与经历,细细说与他听,教他知晓世事艰辛,亦要珍惜眼前所得。

    此生能得二子与妻,实乃有幸,感怀于此,常恐天有不测风云,若失尔,此生再无人可与我言笑。

    吾妻性情坚韧,时时牵挂于吾身,夜夜担忧于吾身,然,生生死死,自有命数。此等残劣凡驱,劳吾妻日夜牵挂,惭愧于吾妻,顿首顿首顿首。吾在外征战,妻于家中坚守,两地相隔,却心意相通。若有思吾,可望院中明月,妻之所望,亦是吾之所望。若有情意相传,不劳鸿雁相送,吾当抬望便知。

    吾虽七尺好汉,却唯独愧对妻小,思及此,愧疚难当。妻应笑我,思而不得,只恨鸿雁太慢,送不及诸多相思。

    吾妻贤良温婉,每每寄来家书,只言玩笑小事,不谈诸多辛苦。家中无壮年男儿,想必事事劳吾妻躬亲,挑水劈柴生火修葺,无一不难,无一不累,无一不劳,铭感五内。

    吾妻袅袅,也曾身娇体贵,也曾十指青葱。张家小子来言,吾妻已然两手生茧,冬日浆衣亦有冻疮。若得空,让二小子取些膏方涂之服之,或雇人浆洗几日亦无妨。切莫心疼银钱,损妻身本。归家之心已盛,定叫袅袅日后好生休养,诸事有我,吾等皮肉紧实,不惧那些。

    元宵佳节,驻扎于沙城外。与三五军中好友巡视城内,军中令严,不可饮酒。妻知吴征此人好酒,遂酒肆前驻足闻香,见酒肆对面一小摊,叫卖木偶人,与妻气韵神似,吾见之发笑。购之藏于怀中,待归日交予你,说解一番。

    家书甚短,不及细细繁说。千字万字道不尽心中牵挂。

    妻曾评吾,笨嘴拙舌,妙哉,此言恰如其分。心中当有千种思,待得落笔写不清半分念想。

    只等归田时,携吾妻之手,长长久久,朝朝暮暮。行于田野间,等儿放学归,宿于星露下,长饮家中水,迟起挽青黛,描摹蛾眉处,细抚桃粉腮。

    静待吾归。

    阮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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