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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扎在公寓楼下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城市暴雨特有的、裹挟着尘土和尾气的湿冷腥气,沉甸甸地压进人的肺叶。楼下巷口,几个模糊的人影缩在雨衣里,手中相机镜头幽幽地反射着路灯惨白的光,像黑暗中蛰伏的兽瞳,死死咬着我这扇窗。又是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甩也甩不掉。

    我猛地拉上窗帘,廉价的布料摩擦发出刺耳的嘶啦声,隔绝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窥伺。狭小的单间公寓瞬间被昏沉笼罩,只有床头柜上那台屏幕碎裂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亮着、震动着,荧荧的光映在布满水痕的墙纸上,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

    屏幕上,是江砚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他站在镜头前,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他身旁,小鸟依人般挽着他手臂的,是林薇——苏家真正的掌上明珠,流落在外十几年,刚刚被寻回的珍宝。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江砚的声音透过手机劣质的扬声器传出,温润如玉,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我的神经上,我和薇薇,决定在下个月举行婚礼。过去的种种误会,希望都能随风而散。薇薇她…很善良,也请大家,对其他人,多一点宽容。

    其他人。

    这三个字被他轻描淡写地吐出,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捅穿了我的心肺。手机屏幕下方,评论区的文字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上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恶意和狂欢般的兴奋:

    【普天同庆!鸠占鹊巢的假货终于被扫地出门了!苏晚滚出娱乐圈!滚出苏家!】

    【江影帝真是菩萨心肠,还替她说好话这种冒牌货就该下地狱!】

    【听说苏家连她身上那几件名牌都要收回去活该!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明天会不会有更劲爆的比如假千金彻底身败名裂蹲一个!】

    【薇薇女神太可怜了,被这个心机婊抢了这么多年的人生,还好苦尽甘来!】

    【苏晚去死!!!】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屏幕,苏晚去死四个猩红的字眼猛地撞入眼底,像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心脏骤然一缩,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绝望感再次从脚底窜起,瞬间攫住了全身。我大口喘着气,空气却像冰渣子,割得喉咙生疼。身体里某个支撑了许久的弦,在江砚那虚伪的宽容和这滔天的恶意里,嘣地一声,彻底断了。力气瞬间被抽空,背脊沿着冰冷的墙壁滑下,最终跌坐在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板上。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刺骨髓。

    结束了。属于苏晚的一切,光鲜的、虚假的、令人窒息的,都结束了。被苏家像丢垃圾一样赶出来,银行账户冻结,经纪公司解约,天价违约金……还有楼下那群嗅着血腥味不肯离开的记者。我像一只被扒光了羽毛、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鸟,只剩下任人唾骂的份。

    明天……明天又会是什么更大的羞辱还是……更彻底的毁灭

    就在这无边的死寂和冰冷中,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颅深处轰然炸开!

    呃啊——!

    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眼前的一切——潮湿的地板、斑驳的墙壁、闪烁的手机屏幕——猛地扭曲、旋转,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碎,又被投入滚沸的油锅。

    无数破碎的光影、嘈杂的声音、尖锐的情绪碎片,如同狂暴的海啸,蛮横地冲垮了意识的堤坝,疯狂地涌入!

    刺眼的镁光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光滑冰凉的奖杯触感……颁奖台上,聚光灯下,那个笑容自信、眼底燃烧着纯粹热爱火焰的女人……是我

    不,不是我!那是……那是另一个人生!

    场景疯狂切换。冰冷的雨夜,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高高抛起又重重砸落的剧痛,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还有意识消散前,挡风玻璃后,那双一闪而过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路灯惨白的光……那是……江砚!

    紧随其后,另一种画面以更蛮横的姿态覆盖上来——清晰得如同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文字:

    【《真千金归来:总裁的替身娇妻》】

    【恶毒女配:苏晚。苏家假千金,骄纵跋扈,痴恋影帝江砚,对归来的真千金林薇百般陷害……】

    【江砚宣布与林薇婚讯后,苏晚彻底疯狂,买凶伤人未遂……】

    【林薇在江砚陪同下,带着保镖和苏家管家,闯入苏晚藏身的破旧公寓……】

    【姐姐,你病了。林薇看着被按在地上、状若疯癫的苏晚,眼神悲悯,去好好治疗吧。】

    【苏晚被强制送入青山精神病院,终生禁锢。江砚温柔地揽住林薇的肩:别让这种人,脏了你的眼。】

    两股记忆,两个人生,两个结局——国际影后苏晚死于一场诡异的意外;恶毒女配苏晚将在精神病院里腐烂终生——如同两股狂暴的电流,在我混乱的识海里疯狂对撞、撕扯!

    呃……

    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在地板上,控制不住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

    那场车祸!那个雨夜!挡风玻璃后那双冰冷的、属于江砚的眼睛!它清晰地烙印在属于国际影后苏晚的记忆碎片里,如此真实,如此……惊悚!可在那本该死的剧情里,却只字未提!

    为什么

    还有林薇……里那个善良无辜、最终获得幸福的女主角,她看着我被拖走时那悲悯的眼神……为什么此刻回想起来,却让我脊椎骨缝里都透着寒意那悲悯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如释重负一丝……冰冷的快意

    混乱、剧痛、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漩涡中心,一股更原始、更强烈的求生欲,如同被巨石压住的野草,猛地破土而出!

    跑!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无论是死于意外的影后,还是即将被送入精神病院腐烂的女配,结局都指向同一个深渊!而深渊的入口,就在明天!就在林薇带着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猛地注入我濒临停滞的血液。头颅的剧痛还在余波中嗡鸣,四肢也因刚才的痉挛而酸软无力,但一股狠劲从心底最深处炸开。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身!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我顾不上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个狭窄、破败、临时租来的避难所。行李箱!必须找到行李箱!

    角落里,那个蒙着一层薄灰的廉价硬壳行李箱被我粗暴地拖了出来。拉链卡住,我低骂一声,用尽蛮力一扯,刺啦一声,拉链崩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内衬。

    带什么钱!证件!能换钱的东西!

    我跌跌撞撞扑向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恐怕连一百块都不到。心猛地一沉。被赶出苏家时,除了身上这套衣服,我什么都没能带出来,名下的卡全被冻结。手机对!手机!

    我抓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颤抖着点开支付软件。余额显示:3.72元。那几个冰冷的数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试图上涌,但立刻被我更凶戾的念头压了下去。

    不够!远远不够!

    目光疯狂地扫视房间。墙上挂着一件过季的、标签还没拆的轻奢品牌外套,是之前某个品牌送的样品,没来得及处理。衣柜里还有几双穿过几次的名牌鞋……虽然贬值严重,但总比没有好!能换一点是一点!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效率。外套、鞋子、几件材质尚可的内搭、抽屉角落里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所有能想到的、或许能换钱的东西,被我一股脑地、粗暴地塞进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动作毫无章法,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拉链艰难地合拢,鼓鼓囊囊,随时要爆开的样子。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款式简单却异常沉重的铂金戒指,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光芒内敛的黑钻。这是苏家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在我十八岁生日宴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恩赐姿态套在我手上的。苏家的女儿,总要有点体面。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眼神却冰冷地扫过戒指,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讽刺的是,这枚戒指,竟成了我此刻唯一真正值钱、且完全属于苏晚的东西。它沉甸甸的,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箍在指根。我盯着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冰凉坚硬的黑钻。卖掉它!必须卖掉它!这将是逃亡路上最重要的启动资金!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霉味和灰尘的空气呛入肺腑。我猛地提起那个沉重得勒手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胡乱抓起床头那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和一副宽大的墨镜,跌跌撞撞冲向门口。

    多留一秒,就多一分被拖入地狱的危险!

    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那刺骨的凉意让我混乱焦灼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外面……是那些记者吗还是……更糟的,林薇的人已经提前到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住呼吸,努力捕捉门外的动静。

    哗啦啦——哗啦啦——

    只有雨水持续不断地、单调地冲刷着世界的声音,敲打着楼下的雨棚,顺着老旧的水管流淌。没有脚步声,没有压低的人语,没有相机快门那种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暂时安全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

    我猛地压下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开了。

    楼道里昏暗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门口一小块区域。

    预想中蜂拥的闪光灯和尖锐的质问声没有出现。

    门口,只有一个人。

    她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湿冷寒气。猝不及防,毫无缓冲!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冲出,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跳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钝痛传来。手中的行李箱哐当一声砸在脚边,拉链崩开一小截,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服狼狈地挤了出来。

    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泵动着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冲向四肢百骸。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咽喉。

    是她!林薇!

    那个里明天才会带着救赎姿态将我拖入地狱的真千金!她怎么会……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她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身后……是不是藏着那些保镖!

    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摆出防御的姿态,目光越过她,惊恐地扫向她身后的黑暗楼道。

    空无一人。

    只有她。

    她浑身湿透了。昂贵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吸饱了雨水,沉重地往下坠着,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轮廓。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此刻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发梢还在不断滴着水珠,落在她脚边一小滩积水上,溅开细小的涟漪。那张在媒体镜头前总是带着温婉浅笑的脸,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泛着缺氧般的青紫。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格格作响,仿佛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最让我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无辜、如同林间小鹿般纯净的眼睛,此刻像两口被彻底打碎的深井,翻滚着浓稠得化不开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那恐惧之下,更深处,是火山熔岩般灼热、几乎要将她自己和眼前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恨意!

    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疯狂,如此熟悉……熟悉得让我心头发颤!那几乎就是我此刻内心翻涌的倒影!

    这绝不是里那个善良小白花林薇该有的眼神!

    时间仿佛凝固了。楼道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外面永不停歇的、令人窒息的雨声。

    下一秒,林薇动了。

    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的力气,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冰冷湿透的身体几乎要撞进我怀里。一只同样冰冷刺骨、还在滴着水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我扶着门框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呃!

    手腕传来尖锐的疼痛,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甩开。

    姐……姐姐……

    一个破碎的、带着剧烈颤抖和浓重哭腔的声音,从她青紫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在呐喊,快……快逃!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恐惧和恨意彻底点燃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某种刻骨的警告直接烙印进我的灵魂深处:

    江砚……江砚他是……重生的!!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我刚刚经历过风暴洗礼的识海中,再次炸开!炸得我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重生的江砚那个刚刚在全世界面前宣布婚讯、扮演着完美情人的影帝

    这怎么可能!

    荒谬!太荒谬了!

    然而,林薇眼底那翻滚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恨意,她浑身湿透、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般的姿态,还有她死死抓住我手腕的、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这一切都疯狂地叫嚣着——她不是在说疯话!她不是在演戏!

    她眼底的血丝狰狞地蔓延,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来自深渊的寒意:他……上辈子……他用……催眠术……控制我们……互相……残杀!

    催眠术控制互相残杀!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一些破碎的、不连贯的画面和情绪碎片瞬间闪过脑海:江砚那双深不见底、凝视我时仿佛能吸走魂魄的眼睛……某些时刻身不由己的愤怒和针对林薇的恶意……还有……车祸前,挡风玻璃后那双毫无波澜的、冰冷的眼睛!

    寒意,比门外的暴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一路炸开,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林薇抓着我手腕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和极致的恐惧,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死死盯着我,那双被恨意烧红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真千金林薇的怯懦和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赤裸裸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她像是用灵魂在嘶吼,在祈求,在孤注一掷:

    这次……姐姐……这次……我们一起……

    她喘着粗气,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弄死他……好不好!

    弄死他……好不好

    最后五个字,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嘶哑,重重砸在狭窄、潮湿、弥漫着霉味的楼道空气里,也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昏黄的感应灯光,像垂死者的呼吸,在头顶明明灭灭。冰冷的水滴从林薇湿透的发梢、衣角不断坠落,砸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单调而清晰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弄死他

    弄死江砚

    那个站在娱乐圈顶端、拥有无数拥趸、刚刚宣布婚讯、被所有人视为完美无瑕化身的影帝江砚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我淹没。这太疯狂了!这简直像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一个刚刚被全世界唾弃的假千金,一个本应恨我入骨的真千金,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破旧公寓门口,讨论着要联手谋杀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理智的碎片在脑海里尖叫着警告:陷阱!这一定是江砚或者林薇设下的又一个陷阱!为了彻底钉死我的罪名!为了把我更快地送入那个叫青山的地方!

    可……

    我的目光无法从林薇的脸上移开。

    那张惨白、湿漉、布满水痕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表演的痕迹。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和更巨大仇恨反复碾压后留下的、近乎崩溃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眼底翻涌的血色和恨意,浓烈得如同实质,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那恨意,绝非一朝一夕,绝非仅仅源于身份被夺。那是一种……仿佛经历过炼狱焚烧、刻入骨髓、融入灵魂的……血仇!

    她抓着我手腕的手指,冰冷得像铁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的力度。那不是抓住仇人的手,那是在坠入深渊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手!

    催眠术……控制……互相残杀……

    这几个词,像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属于国际影后苏晚的记忆碎片——车祸前挡风玻璃后那双毫无波澜、冰冷的眼睛——与林薇此刻的眼神,诡异地重叠在一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门缝里钻进来的穿堂风更刺骨,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

    那场诡异的车祸……那本狗血里刻意模糊的意外……江砚那永远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

    如果……如果林薇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那双眼睛的主人,真的拥有操控人心的魔鬼能力,并且已经操控了我们不止一次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我的整个思维,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却也……点燃了一丝幽暗的火苗。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升腾而起,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疑。那是我作为国际影后时,在无数次残酷竞争中淬炼出的本能——当退无可退,当确认了真正的敌人,那么,反击!用尽一切手段的反击!

    我慢慢抬起眼,迎上林薇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死死盯着我、等待宣判般的眼睛。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不是喜悦,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冰封的、淬毒的、如同在绝境中亮出獠牙的野兽般的——

    笑容。

    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清晰、冰冷、斩钉截铁的字:

    成交。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林薇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得到了某种终极的赦免。一直强撑着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精神骤然松懈。那双被恨意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滚烫的液体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怆和解脱。

    她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死死地攥着,仿佛那是维系她此刻不彻底崩溃的唯一支点。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膝盖一软,竟是要直直地跪下去!

    你……

    我下意识地想抽手扶她,动作却僵在半空。

    就在她身体失控前倾、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肮脏的水泥地的前一刹那,我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沉重的铂金黑钻戒指,无意间随着我抽手的动作,坚硬的戒圈边缘,猛地在她靠近眉骨的额角划过!

    嘶——!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林薇口中逸出。

    一道细长的、鲜艳的红痕,瞬间在她苍白湿冷的额角皮肤上浮现出来。几秒钟后,细小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红痕里沁出,蜿蜒而下,混着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在她惨白的脸上画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像一道新鲜的、刻下的誓言。

    那枚沉重冰冷的铂金戒指边缘,像一道淬了寒冰的刻刀,在林薇湿漉漉的额角留下了一道鲜艳的、沁着血珠的细痕。血珠混着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在她惨白的脸上蜿蜒而下,如同某种不祥的献祭印记。

    嘶……

    林薇痛得身体一缩,眼中瞬间的茫然和痛楚,竟奇异地冲淡了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透出几分脆弱的底色。

    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终于不堪重负地彻底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我们,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令人窒息的雨声,以及彼此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成交两个字带来的短暂宣泄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冰冷的现实裹挟着更深的恐惧,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

    进来!

    我猛地压低声音,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去看林薇额角的伤口,我一把将她湿透冰冷、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用力拽进了门内!另一只手迅速捞起地上那个半敞开的、狼狈不堪的行李箱,几乎是连拖带拽地一起扯了进来。

    砰!

    厚重的、隔绝了外面风雨窥伺的廉价防盗门,被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上!金属门框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锁落下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道脆弱的屏障。

    背脊重重抵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我大口喘着气,喉咙里火烧火燎。黑暗笼罩着狭窄的单间,只有窗外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短暂地撕裂黑暗,映出房间内一片狼藉的轮廓——翻倒的椅子,散落在地上的几件衣服,还有……蜷缩在门边地板上的林薇。

    闪电的光芒一闪而逝,黑暗重新降临。但就在那瞬间的光亮里,我清晰地看到了林薇的眼睛。

    那双刚刚还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此刻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像两颗被冰水浸泡过的、失去所有光泽的黑色玻璃珠。空洞,死寂,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茫然和疲惫。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湿透玩偶,靠着门板,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颤抖,牙齿格格作响。额角那道细长的血痕,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没有时间了。

    说清楚!

    我猛地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她冰冷湿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隔着湿透的羊绒大衣掐进她的皮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什么重生什么催眠什么上辈子!林薇,你他妈给我说清楚!现在!立刻!

    肩膀上传来的剧痛似乎唤回了林薇一丝神智。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对上我的眼睛。那空洞的眼底,再次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填满。

    他……江砚……

    她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他……不是第一次……活过来……

    上……上辈子……

    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梦魇般的呓语,我……和你……都死了……死得很惨……都是因为他……

    他……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恶魔!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回忆本身就能带来巨大的痛苦,他有……有一种可怕的能力……像毒蛇……能钻进你的脑子……扭曲你的想法……让你……让你变成他最听话的……傀儡……

    催眠术!

    这个词像冰冷的子弹,再次击中我的心脏。那些属于影后苏晚的、关于江砚凝视时令人不安的深邃眼神的记忆碎片,疯狂地翻涌上来!车祸前挡风玻璃后那双毫无波澜的、冰冷的眼睛!那绝不是一个意外旁观者的眼神!那是……狩猎者看着猎物踏入陷阱的眼神!

    他……他看中了苏家……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

    林薇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的控诉,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完全受他控制的‘苏家千金’……来帮他掌控一切……

    他……他找到了你……苏晚……

    她抬起湿漉漉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悲悯,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惨然,他……他篡改了你的记忆……让你深信不疑自己就是苏家的大小姐……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痴迷疯狂……

    轰——!

    我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关于幼年被带回苏家时的片段——管家怜悯的眼神佣人背后的窃窃私语苏家父母那永远带着一丝审视和距离感的慈爱还有……我对江砚那毫无理由、近乎偏执的迷恋……那种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如果……如果林薇说的是真的……那么苏晚这个身份,她对江砚的痴恋,她对林薇刻骨的敌意……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一场用邪恶力量植入我脑海的噩梦!

    然后……他找到了我……

    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凄厉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他把我……从那个破败的小地方……带到了这个光鲜亮丽的地狱!

    他故技重施……想对我……也进行那种……可怕的‘催眠’……

    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中是无法言喻的恐惧,但他……他低估了……血脉里某些东西的……抵抗……或者……是我当时……内心对他的恨意……太过强烈

    他的控制……在我身上……并不完全成功……

    林薇的指甲深深抠进自己湿透的衣袖里,指节泛白,我……我时而清醒……时而像一个被他操控的木偶……去和你争斗……去抢夺……去互相伤害……用最恶毒的方式……

    他就在旁边……看着……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怨毒,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诅咒,看着我们两个……像斗兽场里被他操控的野兽……撕咬得鲜血淋漓……他在笑……他一直在笑!用那种……最温柔……最完美的笑容!

    他享受着……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绝望……我们互相施加的伤害……这让他……感到……愉悦!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画面:两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女人,像提线木偶般互相憎恨、互相攻讦,为了一个幕后操控者的愉悦而自相残杀……而那个操控者,戴着影帝的完美面具,接受着全世界的赞美和艳羡……

    最后……

    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他玩腻了……或者……觉得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再或者……是发现了我们……可能存在的……反抗意识……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终结了这场游戏……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痛苦和仇恨彻底烧红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我:

    他制造了一场‘意外’!一场完美的、针对你的‘车祸’!看着你的车……被撞得粉碎!看着你……在血泊里……停止呼吸!

    而我……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弧度,作为‘胜利者’……作为他‘精心挑选’的、更‘听话’的苏家继承人……被他用更彻底的手段……‘清洗’了所有残留的自我意识……像一个真正的玩偶……被他牵着……站在你的葬礼上……接受所有人的‘安慰’……

    然后……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属于我的‘完美婚礼’前夕……

    林薇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杯他亲手递给我的香槟……里面……是他为我准备的……永恒的‘安眠’……

    他继承了苏家的一切……用他那张完美的脸……和……魔鬼的手段……

    林薇的声音戛然而止。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暴雨声。

    死寂。

    比黑暗更沉重的死寂。

    我僵在原地,维持着抓住她肩膀的姿势,指尖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林薇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进我的颅骨,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那些模糊的不安、那些被剧情掩盖的真相,粗暴地拼接起来!

    车祸……血泊……冰冷的眼神……葬礼……香槟……永恒的安眠……

    属于影后苏晚的死亡记忆碎片,与林薇口中恶毒女配苏晚的结局,在这一刻,在江砚那张完美面具的覆盖下,残忍地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我是光芒万丈的影后,还是被唾弃的假千金,最终的结局,都早已被同一个魔鬼写定——成为他掌中玩物,然后在失去价值时,被无情地碾碎!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滔天愤怒、刻骨恐惧和冰冷绝望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在我体内轰然爆发!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焚毁!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我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挤出。抓着林薇肩膀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愤怒和用力,指节发出可怕的咔吧声!

    所以……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这一次……他……又想故技重施

    林薇猛地点头,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扭断脖子,湿漉漉的头发甩出冰冷的水珠。

    是!是!

    她的声音充满了急迫和恐惧,他‘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更可怕的掌控欲!他‘醒来’的时间……比我早!

    他第一时间……就重新找到了你……苏晚!

    林薇的目光死死锁住我,他需要你……再次成为他计划里……那颗关键的棋子!那颗……替他吸引所有火力、转移所有视线、同时又能死死牵制住我的棋子!

    他需要你……继续扮演那个……痴恋他、为他疯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我这个‘真千金’的……恶毒女配!

    所以……

    我冰冷地接上她的话,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引导’着……苏家‘发现’了你‘引导’着……我被赶出苏家‘引导’着……舆论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对!都是他!

    林薇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那些爆料……那些引导性的舆论……甚至苏家某些人的态度……背后都有他的手笔!他在推波助澜!他在加速这个‘剧情’!他要让你……更快地走到……山穷水尽、彻底绝望的那一步!

    然后……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就像上辈子一样……在我这个‘真千金’带着‘善意’和‘怜悯’出现,要将你送入‘治疗’时……他会再次出手!在你最脆弱、最绝望、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对你进行……最终的‘驯化’!抹掉你最后一点反抗意识!让你彻底变成他掌中……最完美的提线木偶!

    而这一次……

    林薇的身体因为恐惧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他似乎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同时控制我们两个!让我们……成为他手中……互相制衡又互相撕咬的……双生傀儡!共同为他攫取更大的利益!然后……在某个他需要的时候……像丢垃圾一样……再把我们一起处理掉!

    双生傀儡互相制衡撕咬的玩物

    一股冰冷的戾气瞬间冲散了部分恐惧。想得美!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你所谓的‘重生’还有……他催眠术的细节

    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回忆某个极其痛苦的片段。我……我不知道……也许是临死前……巨大的怨恨和不甘……也许是那杯毒酒……反而……刺激了我血脉里某些……对抗他精神控制的东西……

    当我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刚被苏家认回……江砚第一次……试图对我进行‘深度催眠’的时候……

    她的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仿佛又经历了一遍那种灵魂被入侵的痛苦,那种感觉……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你的脑子……啃噬你的意志……太痛苦了……但我拼命地……用尽一切去抵抗……去回想……前世死亡时的冰冷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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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这种……濒死的抵抗……加上……血脉里某种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抗性……

    她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茫然,我……我似乎……在他试图深入时……反向捕捉到了……一点点……他精神深处的……碎片……

    混乱……冰冷……扭曲……还有……一种……对‘控制’和‘毁灭’近乎病态的……痴迷……

    林薇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他‘重生’的片段!像一道……强行撕开的裂缝……短暂地……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污秽和疯狂!

    我也……模糊地感知到了……他那种能力的……一些……运作方式……像一种……精神层面的……‘暗示’和‘引导’……需要强烈的情绪波动作为突破口……尤其是……恐惧和绝望……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带着急切的警告,姐姐!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抓住你情绪崩溃的瞬间!那是他最……趁虚而入的时候!

    情绪崩溃……恐惧和绝望……突破口……

    我下意识地摸向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黑钻戒指。刚才划破林薇额角时,那坚硬的触感……

    你刚才……

    我盯着她额角那道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明显的红痕,被我戒指划伤的时候……你的眼神……好像清醒了一瞬

    林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角,指尖沾到一点干涸的血迹。她皱起眉,似乎在努力回想那瞬间的感觉。

    好像……是……

    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那一瞬间……被划破的刺痛……还有……戒指那种……冰冷坚硬的触感……像是……一下子刺破了某种……笼罩着我的、黏稠的恐惧迷雾……让我……更清晰地……抓住了……对你的恨意……还有……对江砚的……恐惧

    冰冷的坚硬……刺痛……打破迷雾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骤然在我脑海中闪现!前世,作为国际影后,为了钻研一个涉及心理学和催眠术的复杂角色,我曾花费大量时间研究过相关的理论和案例。虽然只是皮毛,但我清晰地记得一个被反复提及的观点:某些强烈的、突如其来的物理刺激(比如剧痛、强光、巨响),或者某些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稳定的物理存在(比如特定的金属、水晶),有时能在个体意识层面形成一种短暂的锚点,干扰甚至打断正在进行的精神暗示或催眠状态!

    难道……这枚苏家恩赐的、象征着枷锁的黑钻戒指……其材质本身,或者仅仅因为它是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外部的、稳定的物理存在,竟能在某种程度上……干扰江砚那种诡异的精神控制!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骤然加速。如果……如果这是真的……

    你的‘血脉抗性’……

    我盯着林薇,语速飞快,具体是什么苏家的血脉还是……

    林薇茫然地摇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感觉……每次他试图对我进行更深层次的控制时……我的血液……会……会变得很烫……像在燃烧……抵抗着他的入侵……但也……非常痛苦……

    血液发烫燃烧感

    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强烈的应激反应,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她自己尚未察觉的潜能

    听着,

    我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了两步,冰冷的地板刺激着脚心,强迫自己从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那个危险的猜想中冷静下来,无论你我的‘抗性’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然后,撕碎他!

    楼下有记者,苏家……或者江砚的人可能也在盯着。

    我的语速极快,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属于影后苏晚的应变能力和属于恶毒女配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在这一刻奇异地融合,这里不能再待!马上走!

    去哪里

    林薇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湿透沉重的衣服和虚脱的身体让她踉跄了一下。

    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我迅速抓起地上散落的几件干衣服,胡乱塞给林薇,换上!湿衣服会暴露行踪,也会要了你的命!

    同时,我飞快地打开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将里面塞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鞋子粗暴地往外扯,只留下几件最轻便、最不显眼的。

    你的证件呢

    我头也不抬地问。

    在……在我包里……

    林薇颤抖着脱下湿透沉重的大衣,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羊绒衫,她冻得嘴唇发紫,动作僵硬而笨拙。

    包呢

    跑……跑来的路上……丢了……在巷口……好像……被记者发现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该死!我暗骂一声。没有证件,寸步难行!尤其是我们两个现在如同过街老鼠!

    用我的!

    我当机立断,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自己那本还算干净的护照和一张备用的、额度很低但暂时没被冻结的信用卡,我的脸现在不能用了,但你的……暂时还没彻底暴露在公众面前!

    虽然林薇作为真千金被找回的消息已经传出,但她本人尚未正式在媒体前露面,公众对她的面容认知度很低。

    我们分开走!

    我迅速做出决定,将护照和卡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小包里,又把自己所有的现金——那皱巴巴的一百多块零钱——塞了进去,连同那枚冰冷的黑钻戒指也撸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塞进包里。

    不行!

    林薇刚套上一件我的干毛衣,闻言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眼中充满了恐惧,分开……会被他……各个击破的!他……他能找到我们!我感觉……他……他像在我们脑子里……装了定位器!

    她的话让我头皮一麻。精神控制……追踪感应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如果江砚的精神力量真的强大到那种程度……

    那就赌一把!

    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赌他的能力有范围限制!赌他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精准定位!赌我们分开行动,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将那个装着护照、卡、现金和戒指的帆布包用力塞进林薇怀里,听着!去城西的长途汽车站!买最早一班离开这里的车票!任何方向!越偏僻越好!用现金!

    我抓住她冰冷的手,强迫她看着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愤怒!保持恨意!别让恐惧吞噬你!恐惧是他的武器!实在不行……

    我指了指帆布包,摸一摸里面的东西!尤其是那枚戒指!感受它的冰冷和坚硬!让它提醒你!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玩偶!

    林薇死死抱着那个小小的帆布包,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还在抖,但眼神里那抹同归于尽般的狠意似乎被我的决绝重新点燃了一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

    她声音嘶哑地问。

    我

    我冷笑一声,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冰寒,我去引开‘鬣狗’!去给他……制造点麻烦!

    我迅速将行李箱里仅剩的两件黑色连帽衫和两顶鸭舌帽拿出来,自己套上一件,将另一件和帽子扔给林薇。又翻出一把折叠小刀,塞进自己牛仔裤口袋。

    听着,

    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五分钟后,我先出去,往东边跑,动静弄大点。你等三分钟,戴上帽子,捂严实,低头往西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回头!只管跑!去车站!买票!离开!我们在……

    我大脑飞速转动,报出一个位于邻省、极其偏僻、只有前世拍戏时偶然去过的山区小镇名字,……在那里汇合!如果三天后我没到……

    我顿了顿,声音冰冷,你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然后……找机会弄死他!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抱着帆布包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重重地、带着一种托付性命般的决绝,再次点头。

    好。

    一个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字。

    时间紧迫。我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黑色连帽衫拉起,帽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墨镜戴上。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孤注一掷的算计。

    我猛地拉开沉重的防盗门!

    楼道里依旧昏暗死寂。我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提着那个半空的行李箱,毫不犹豫地冲向楼梯口,故意将脚步放得沉重急促!

    哐当!哐当!

    行李箱的轮子磕碰在老旧的水泥台阶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楼下巷口,几道蛰伏的、披着雨衣的身影瞬间被惊动!手电筒的光柱和相机镜头幽冷的光猛地扫射过来!

    是她!苏晚!

    快!别让她跑了!

    追!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瞬间在楼下炸响!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我头也不回,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行李箱,朝着与长途汽车站完全相反的东边,在倾盆暴雨中疯狂奔跑!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衣衫,刺骨的寒意钻进每一个毛孔,却奇异地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更加冰冷。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如同鬣狗般的脚步声和闪光灯刺破雨幕的惨白光芒。

    江砚……你想玩那就看看,这一次,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无情地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浇透了单薄的黑色连帽衫,寒意刺骨。脚下的积水被狂奔的脚步踩踏,溅起浑浊冰冷的水花,湿透了裤脚和鞋袜。沉重的行李箱轮子在湿滑破旧的路面上疯狂颠簸、磕碰,发出刺耳的哐当哐当声,像一颗不断跳动、吸引着猎犬的诱饵心脏。

    站住!苏晚!

    别跑!拦住她!

    快拍!快拍!她跑了!

    身后,记者的嘶喊、相机快门的密集咔嚓声、以及沉重的追赶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手电筒的光柱像一道道惨白的利剑,在雨幕中疯狂地扫射、晃动,好几次都险险地擦过我的后背。

    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雨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但我的大脑,却在这种极致的压迫和危险中,陷入一种冰封般的、高速运转的冷静。

    不能停!必须把他们引得足够远!给林薇争取时间!

    我猛地拐进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和垃圾的漆黑小巷!行李箱的轮子卡在一个凹陷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箱子差点脱手!我低骂一声,用尽蛮力猛地一拽!轮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挣脱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将行李箱用力推向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塑料桶的角落!

    哐啷啷——!

    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

    在那边!

    快!她躲进去了!

    身后的追兵立刻被声响吸引,脚步声和光束迅速向那个角落逼近。

    就是现在!

    我像一只紧贴墙壁的壁虎,在阴影的掩护下,猛地转身,朝着小巷的另一个出口,没有一丝犹豫,拔足狂奔!完全舍弃了那个累赘的箱子!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速度骤然提升!

    冲出小巷,眼前是一条相对宽阔、但依旧破败的马路。雨势太大,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能见度极低。几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似乎也被这恶劣天气困住了。

    机会!

    我压低帽檐,猛地冲向最靠近巷口的那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砰!

    车门关闭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沉闷。

    开车!

    我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将身上仅剩的、被雨水浸透的几张零钱全部拍在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平台上,去南城!快!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被我这副突然闯入、浑身湿透、帽檐压得极低的样子吓了一跳,又看到那几张湿漉漉的零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南城这么大雨跑南城这点钱……

    开车!

    我猛地抬头,帽檐下,墨镜遮挡了眼睛,但紧绷的下颌线条和身上那股亡命徒般的冰冷戾气瞬间迸发出来!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把折叠小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狭小的车厢!

    司机被我身上散发出的狠厉气息震慑住,脸上闪过一丝惧色,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再啰嗦,猛地一踩油门!

    破旧的出租车发出一声嘶吼,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了一下,随即猛地蹿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一切。我靠在冰冷的、散发着烟味和汗味的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风箱般起伏。帽檐下的视线死死盯着后视镜。

    镜子里,几个追到路口的记者身影在暴雨中显得模糊而狼狈,他们茫然地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最终被无边的雨幕吞没。

    暂时……甩掉了。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冰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带走每一分热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我不能停。

    师傅,不去南城了。

    我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刻意放缓了一些,试图抹去刚才的戾气,麻烦在前面路口右转,去……北郊的货运站。

    司机从后视镜里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显然对我这反复无常的目的地更加警惕。但他没多问,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在路口猛打方向盘。

    北郊货运站,鱼龙混杂,监控稀少,是城市灰色地带的枢纽。在那里消失,如同水滴入海。前世为了体验角色,我曾在那里混迹过一段时间,熟悉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和门道。

    出租车在暴雨中艰难行驶。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林薇带来的爆炸性信息。

    江砚……重生者……催眠术……操控人心……

    前世影后的死亡……恶毒女配的结局……

    林薇额角的伤口和戒指……可能的干扰点……

    一个模糊的、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开始在我心中艰难地成型。要对抗一个拥有如此诡异能力的敌人,常规手段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利用他对剧情的执念,利用他想要控制的欲望……将计就计!

    我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足够混乱、足够合理能让我崩溃失控、吸引他亲自现身的舞台。青山精神病院……那个在剧情里注定成为我坟墓的地方……或许,可以反过来,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但这需要筹码。需要能证明他罪行的东西!需要能对抗他精神控制的方法!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那枚可能关键的戒指,已经给了林薇。

    时间!我需要时间!也需要林薇安全抵达那个约定的、偏僻的小镇!

    出租车在暴雨中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如同巨大钢铁怪兽般匍匐在雨夜中的北郊货运站。巨大的探照灯穿透雨幕,映照着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泥泞不堪的地面和偶尔穿梭的、轰鸣着的大型货车。空气里弥漫着柴油、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混合气味。

    我付了车钱,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我压低帽檐,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游魂,迅速闪身躲进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确认没有异常后,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货运站最深处、靠近废弃铁轨的一片几乎被遗忘的破败棚户区走去。那里是流浪汉、偷渡客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边缘人的临时栖身之所。

    在一间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用破木板和塑料布勉强搭成的窝棚外,我看到了一个蜷缩在破毯子下的佝偻身影。前世,我曾用一个面包,从这老人口中换到过一些关于货运站灰色渠道的消息。

    老鬼头。

    我压低声音,用前世偶然学到的、本地混混的切口叫了一声。

    破毯子下的身影动了动,露出一张布满污垢、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打量着我。

    我没有废话,将身上最后一点零钱——大概十几块——塞进他枯瘦的手里:帮我找个地方,能躲几天,绝对干净,没人打扰。再帮我弄个……不记名的手机卡。

    老鬼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我湿透狼狈却难掩一丝狠厉的样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他伸出鸡爪般的手,指了指棚户区更深、更靠近废弃铁轨涵洞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半塌的砖砌小屋。

    谢了。

    我转身就走。

    女娃……

    老鬼头嘶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躲……躲不过去的……有些东西……追着味儿就来了……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柄,更加快速地融入了黑暗的雨幕中。

    那间废弃的配电小屋,只有几平米大小,布满灰尘和蛛网,角落堆着一些锈蚀的零件,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唯一的窗户玻璃早已破碎,用几块脏兮兮的木板勉强钉着,寒风裹挟着雨水从缝隙里钻进来。

    但这已经是绝佳的庇护所。至少暂时安全。

    我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墙壁滑坐在地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深入骨髓。饥饿感也开始灼烧着胃部。但我顾不上这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林薇安全了吗她买到车票了吗江砚……他察觉了吗他会怎么做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狂暴,敲打着屋顶的铁皮和钉死的木板,发出巨大的噪音,如同世界末日的前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小屋外,除了风雨声,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被这死寂和等待折磨得断裂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声,从我扔在角落的帆布包(之前装证件的小包)里传了出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包……是空的!除了几张湿透的废纸,什么都没有!哪来的震动!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那个湿漉漉的帆布包!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内衬!

    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那清晰的震动感,却实实在在从包的内衬某处传来!像里面藏了一个微型的震动马达!

    不!不是马达!

    是……追踪器!

    江砚的人……还是苏家的人……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后背!

    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大脑!

    几乎在意识到追踪器的同一秒,小屋外,暴雨的喧嚣声中,极其突兀地,响起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最后稳稳停下的声音!

    不是货运站常见的货车轰鸣,而是那种……低沉的、带着昂贵质感的轿车引擎声!

    紧接着,是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

    一个……两个……

    沉稳、有力、带着训练有素的节奏感的脚步声,踩踏着泥泞的地面,清晰地穿透雨幕,朝着这个废弃小屋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来了!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手中的折叠小刀瞬间弹出冰冷的刀刃!背脊死死抵住冰冷潮湿、布满铁锈的墙壁,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死死钉在那扇摇摇欲坠、被木板钉死的破门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血液在耳膜中轰鸣,与外面狂暴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冰冷的刀刃紧贴着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金属凉意,是此刻唯一的、对抗无边恐惧的支点。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死寂。

    只有暴雨疯狂冲刷世界的噪音,单调而压抑。

    下一秒——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被木板勉强钉住的破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击!整扇门板连同钉着的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碎块、铁锈如同炮弹碎片般四散飞溅!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小屋的黑暗,精准地、蛮横地打在我的脸上!强烈的光线让我眼前瞬间一片惨白,什么也看不见!

    不许动!

    举起手来!

    两声低沉而极具威慑力的暴喝同时响起!如同惊雷炸开!

    强光中,两道高大健硕、穿着黑色防水作战服、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在雨幕和光柱的映衬下,闪烁着致命的金属寒光!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小屋内的每一寸空间!

    不是记者!是职业的!训练有素的保镖!或者……更糟!

    我的身体在强光刺激下本能地想要后缩,但理智死死地压制住了动作!不能动!一动,那冰冷的枪口下一秒就可能喷出致命的火焰!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死寂中——

    一个脚步声,从容地、不紧不慢地,踏过门口满地的碎木和泥泞,停在了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保镖身后。

    皮鞋踩踏积水的声音,清晰得如同踩在人的神经上。

    强光手电的光柱,微微偏移开了一点,不再直射我的眼睛,但依旧将我牢牢地笼罩在刺眼的光晕之中。

    我眯起被强光刺激得流泪的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努力看向门口。

    光晕的边缘,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狂暴的雨幕之前。

    黑色的羊绒大衣,剪裁完美,一丝不苟地扣着,肩头甚至没有沾染太多雨水的痕迹。与这破败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令人心悸。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如同艺术家般的手,轻轻拂去了额前几缕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黑发。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随意。

    他的脸,缓缓从保镖肩头的阴影后显露出来。

    在强光手电和外面路灯交织的、冰冷而破碎的光线下,那张脸英俊得如同神祇的雕塑,每一寸线条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嘴角,噙着一抹极淡、极温和的弧度。

    那是江砚。

    他来了。

    不是暴怒,不是狰狞,而是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能融化冰雪的、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穿透刺眼的光柱和狂暴的雨幕,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强光中心、如同困兽般抵在墙角、手中还握着刀刃的我。

    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只有一种……如同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核心时,那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愉悦。

    晚晚,

    他的声音响起,温润如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能抚平一切惊惶的磁性,清晰地穿透雨声,落入我的耳中,却比外面的暴雨更冰冷刺骨,玩够了吗

    该回家了。

    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磁性,穿透狂暴的雨声,清晰地落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神经末梢。

    家那个金碧辉煌的、用谎言和操控编织成的牢笼

    江砚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站在两个持枪保镖形成的冰冷屏障之后,站在破门而入的狼藉和外面倾盆暴雨的背景之中。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纤尘不染,英俊完美的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强烈的光柱打在他的侧脸,一半沐浴在刺眼的光明里,一半隐没在深沉的阴影中,如同神魔一体。

    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光与雨,牢牢地锁着我。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和一种……仿佛看着自己亲手豢养的、终于闹够了脾气的宠物般的……纵容。

    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更强烈愤怒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握着折叠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强光刺眼,但我强迫自己死死睁着,迎上他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喉咙干涩发紧,我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流。

    看来……淋雨让你受惊了。

    江砚的视线在我湿透狼狈的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仿佛只是看到一件心爱的物品被弄脏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宠溺的责备,真是不乖。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边一个保镖示意了一下。那保镖立刻会意,动作迅捷地收起手枪,从腰间取出一副……闪着金属冷光的、一看就异常坚固的手铐!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强光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

    一声短促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嘶喊终于冲破喉咙的阻滞!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我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冷潮湿、布满铁锈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的折叠刀本能地横在身前,刀刃在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绝望的寒芒!

    啧。

    江砚轻轻啧了一声,那完美的笑容里终于透出一丝不耐烦,如同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往前踏了一小步,皮鞋踩在门口爆裂的木屑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就是这一步!

    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精神力量,如同深海涌动的暗流,毫无征兆地、蛮横地朝着我席卷而来!

    瞬间,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粘滞!强光手电的光柱仿佛扭曲、旋转起来!耳朵里充斥着巨大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嗡鸣!一种强烈的、想要放下刀、想要顺从、想要靠近那温暖声音的冲动,如同跗骨之蛆般从意识深处疯狂滋生!

    催眠!他动手了!

    乖……晚晚……

    江砚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穿透那令人窒息的嗡鸣,清晰地钻进我的脑海,把刀放下……外面冷……跟我回去……你需要好好休息……睡一觉……一切都好了……

    那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又冰冷得像毒蛇的吐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试图撬开我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不!不能听!不能信!

    啊——!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试图用声音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袭!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过神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就是这瞬间的清明!前世作为影后、为了角色所钻研过的、关于对抗精神控制的零星知识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涌入脑海!

    强烈的物理刺激!外部锚点!聚焦!对抗暗示!

    我的目光猛地聚焦!不是看江砚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漩涡般的眼睛,而是死死钉在他左胸心脏位置!那昂贵的羊绒大衣上,一枚小小的、样式简洁却异常精致的银色胸针!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外部的存在!

    同时,我握着折叠刀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刀刃的侧面,狠狠压在自己裸露在外、冰冷刺骨的小臂皮肤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坚硬的刀刃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冰锥刺入皮肤!尖锐的、清晰的疼痛感瞬间炸开!狠狠撕破了那层试图包裹我的、粘稠的精神迷雾!

    嗡鸣声骤然减弱!那种强烈的顺从冲动被剧烈的疼痛暂时压制!

    江砚的眉头,第一次明显地皱了起来!他眼中那冰冷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打扰了兴致般的、阴沉的意外!

    看来……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有人给了你一些……不该有的小聪明

    他再次向前一步!这一次,那无形的精神压力骤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形的巨浪,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狠狠拍向我的意识!

    呃!

    我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眼前阵阵发黑!刚刚依靠疼痛维持的清明瞬间被冲垮!握刀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要脱力!身体摇摇欲坠!

    不行!坚持不住了!他的力量……太强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冰冷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江砚!你这个魔鬼!放开我姐姐——!!!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了刻骨仇恨和绝望的尖啸,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猛地从外面狂暴的雨幕中炸响!

    是林薇!

    她没走!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我即将沉沦的意识!

    堵在门口的保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枪口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

    江砚的动作也猛地一滞!脸上那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霍然转头,看向雨幕深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暴怒!

    就是现在!

    一股求生的本能,混合着林薇那声嘶喊带来的、同仇敌忾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在我体内轰然爆发!压在小臂上的刀刃被我用尽最后的意志力,狠狠向下一划!

    嗤——!

    皮肉被割开的剧痛,瞬间盖过了所有精神上的压迫!鲜血涌出,温热粘稠的触感让我彻底清醒!

    林薇!跑——!!!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同时,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再后退,而是猛地朝着门口——朝着江砚和那两个保镖之间的缝隙——狠狠撞了过去!手中的折叠刀不再防御,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直刺向离我最近的那个保镖持枪的手腕!

    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毫无章法!只为制造混乱!只为给林薇争取哪怕一秒的逃跑时间!

    找死!

    被我攻击的保镖反应极快,手腕一翻,躲开刀锋,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量传来,肩胛骨传来一阵剧痛!

    另一个保镖的枪口瞬间调转,指向我!

    混乱!电光火石!

    江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没料到林薇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我竟然能在他的精神压制下做出如此疯狂的反扑!

    薇薇!回来!

    他对着雨幕厉喝一声,声音里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从容,带着一种被忤逆的、冰冷的戾气!他不再理会门口的混乱,身形一动,似乎就要亲自冲入雨中去抓林薇!

    砰——!!!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枪声的巨响,猛地从旁边堆满集装箱的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是轮胎在湿滑泥地上疯狂摩擦打滑的刺耳尖啸!

    一辆破旧的、没有开灯的面包车,如同失控的钢铁野兽,在暴雨中甩出一个巨大的、惊心动魄的漂移!车头在泥泞的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江砚和他那两个保镖所在的位置,狠狠撞了过来!

    太快了!太突然了!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先生小心!

    抓着我肩膀的保镖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松开我,猛地扑向江砚,试图将他推开!

    另一个持枪的保镖也顾不得我,惊恐地向旁边扑倒!

    江砚的反应快得惊人!在面包车撞来的瞬间,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向侧面猛地滑开!昂贵的羊绒大衣在雨水中带起一片水花!

    轰隆——!!!

    面包车狠狠撞在了小屋门口爆裂的废墟上!破碎的木块、泥土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车子前保险杠瞬间扭曲变形,引擎盖也凹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最终斜斜地停住,车尾还在泥水中打着滑!

    车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货运站工人制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动作矫健地跳下车。那人看也没看门口的混乱,直接对着林薇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嘶哑变调的声音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林薇的身影在雨幕中显现,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听到吼声,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面包车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拦住她们!

    江砚站稳身形,脸色铁青,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他眼中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属于猎食者的凶戾!

    被他推开的保镖和另一个刚刚爬起来的保镖,立刻反应过来,拔枪就指向面包车和那个司机!

    砰!砰!

    两声枪响在暴雨中炸开!子弹打在面包车扭曲的车门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那个司机反应快得吓人,在林薇扑进副驾驶的瞬间,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狠踩油门!破旧的面包车发出咆哮,轮胎在泥泞中疯狂空转,卷起大片泥浆,车身剧烈摇晃着,如同受伤的猛兽,朝着货运站深处、堆满集装箱的黑暗区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追!

    江砚厉声下令,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雨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滴落,那张英俊的脸在阴影和雨水中,第一次显露出一种令人心寒的狰狞!

    是!

    两个保镖立刻朝着旁边停着的黑色轿车冲去。

    混乱!绝对的混乱!

    我瘫坐在冰冷泥泞的地上,背靠着布满铁锈的墙壁,小臂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混合着雨水和污泥。肩膀被保镖抓过的地方剧痛难忍。刚才那搏命一撞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但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辆在暴雨中疯狂逃窜、最终被集装箱迷宫吞没的面包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林薇……被救走了那个司机……是谁

    老鬼头还是……别的什么人

    江砚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发丝贴在完美的额角。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次,里面没有了伪装的温和,没有了虚假的纵容,也没有了被忤逆的暴怒。

    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冰冷杀意。

    他一步一步,踩着泥泞和破碎的木屑,朝我走来。皮鞋踏在积水里的声音,在暴雨的间隙中,清晰得如同丧钟。

    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看来……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如同艺术品般的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朝着我的头顶伸来,‘家’……你是真的不想回了。

    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青山……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在了我的头顶。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粘稠、都要霸道的恐怖精神力量,如同决堤的黑色冰河,瞬间从他的掌心,蛮横地、彻底地灌入我的脑海!

    嗡——!!!

    意识,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冰冷。

    无边无际的、沉入骨髓的冰冷。

    意识像是沉在漆黑的海底,被万吨的海水挤压着,沉重得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只有那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穿透皮肉,刺入骨髓,冻结着每一寸感知。

    我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水泡,在意识深处艰难地浮起,随即又被无边的寒冷和黑暗吞没。

    不……不能死……

    林薇……跑掉了吗那个司机……是谁江砚……那张冰冷杀意的脸……

    破碎的念头和混乱的影像如同沉船的碎片,在黑暗的意识海中无序地漂浮、碰撞。

    疼痛……

    尖锐的疼痛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从身体各处传来。小臂上被刀刃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肩膀被保镖抓过的地方传来钝痛,还有……后颈某个地方,像是被针狠狠扎过,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带着麻痹感的刺痛。

    后颈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沉重的黑暗。

    我……好像被注射了什么东西

    意识挣扎着,如同被粘稠的沥青包裹,试图挣脱这片死寂的冰冷。

    感官在一点点艰难地复苏。

    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身下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冰冷、坚硬、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平面,硌得骨头生疼。

    然后是声音。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远处运转。还有……水滴声滴答……滴答……单调、规律,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永恒感。

    气味。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铁锈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封闭空间的陈腐气息。

    最后是光。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但我能感觉到微弱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睑。不是自然光,更像是……某种惨白的人造光源。

    这里是……哪里

    青山精神病院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混沌!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体内炸开!所有的疲惫、寒冷、疼痛都被这巨大的恐惧瞬间驱散!

    唔……

    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咙里挤出,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

    惨白!刺眼!没有任何温度的白炽灯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刚刚适应黑暗的瞳孔!

    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瞬间袭来!我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光线,却惊骇地发现——手臂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固定住了!无法抬起!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我挣扎着,用力扭动脖子,环顾四周。

    一个狭小、方正、如同棺材般的房间。

    四壁是冰冷的、惨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上面似乎覆盖着某种软质的材料,但摸上去依旧冰冷坚硬。天花板同样惨白,镶嵌着那盏散发着无情白光的吸顶灯。

    身下是一张同样惨白色的、如同手术台般冰冷的硬板床,铺着薄薄一层粗糙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布单。

    而我的四肢——手腕和脚踝——都被厚实的、带着金属搭扣的黑色皮质束缚带,牢牢地绑缚在床沿冰冷的金属栏杆上!

    束缚带!

    我真的被送进来了!江砚!他真的把我弄进了精神病院!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疯狂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扭动手腕,踢蹬双腿!试图挣脱那该死的束缚!

    放我出去!我没病!江砚!你这个魔鬼!放我出去——!!!

    嘶哑的、带着无尽愤怒和绝望的呐喊,在狭小的、空荡的、只有惨白灯光的房间里徒劳地回荡,撞在冰冷的软包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随即被更大的死寂吞没。

    回应我的,只有那单调的、令人发狂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

    滴答……滴答……滴答……

    是墙角的某个地方在漏水还是……某种仪器的声音

    我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浸透了粗糙的病号服。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沿着四肢百骸向上蔓延。

    怎么办被绑在这里,如同待宰的羔羊!江砚……他会怎么做像林薇说的那样,在我精神崩溃时,彻底抹掉我的意识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没有思想的玩偶

    不!绝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在冰封的河面下寻找裂缝的鱼。目光在惨白的囚室里一寸寸扫过。

    门……是厚重的、没有任何窗口的金属门,上面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观察孔,此刻关闭着。

    墙壁……惨白的软包材料,似乎是为了防止病人自残。没有窗户。只有墙角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黑洞洞的通风口。

    滴答声……似乎是从通风口附近传来的

    还有……那持续的低沉嗡鸣声……

    等等!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床头——靠近我头部右侧的金属床架上。

    那里,固定着一个……东西。

    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的、塑料外壳的装置。正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孔般的红点,正对着我的脸,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如同恶魔之眼般的红光!

    监控摄像头!

    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被清晰地记录着,传递到某个屏幕后面!

    江砚……他就在看着!像观察笼中的小白鼠!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冰冷!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门锁开启的脆响传来。

    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窗口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身影,端着一个放着药片和水杯的托盘,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很轻,低着头,看不清眼神。

    苏小姐,该吃药了。

    一个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女声响起。护士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动作机械地拿起药片和水杯。

    白色的药片,躺在小小的塑料药杯里,像一颗颗裹着糖衣的毒药。

    我不吃!

    我猛地别开头,声音嘶哑而抗拒,我没病!放我出去!

    护士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到我的嘶喊。她只是机械地伸出手,试图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转头。那只手,戴着薄薄的橡胶手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胸前别着的工牌。

    塑料工牌上,印着一张照片,下面是一个名字:王静。

    照片上,是一个圆脸、看起来三十多岁、带着点憨厚笑容的女人。

    而眼前这个低着头的护士……虽然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额头和眉眼轮廓……明显更年轻!更瘦削!眼神……透过低垂的眼帘缝隙,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不,不是平静,是……一种空洞的、毫无生气的麻木!

    这不是照片上的王静!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脑海!

    催眠!江砚的催眠术!他还能控制这里的医护人员!

    你不是王静!

    我猛地尖叫出声,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扭动起来,试图避开那只冰冷的手!

    那护士的动作,在我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荡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但这丝涟漪瞬间就消失了。她的眼神重新恢复死寂的麻木。捏向我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机械力量!

    吃了药,好好休息。

    平板的声音重复着。

    就在那只冰冷的手即将强行掰开我的嘴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巨大、都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猛地撕破了精神病院死寂的长空!从走廊深处,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持续不断地炸响!

    那声音如此尖锐,如此狂暴,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整个房间似乎都在警报声中震动!

    那个正要强行给我喂药的护士,动作猛地僵住了!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保持着捏向我下巴的姿势,一动不动!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是惊慌,而是……一种程序被打断、指令冲突般的混乱!

    警报声!哪里来的警报!

    难道是……林薇!她做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瞬间攫住了我!

    滚开!

    趁着这护士被警报声干扰、陷入混乱的瞬间,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用头狠狠撞向她的胸口!

    呃!

    那护士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手中的药片和水杯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怎么回事!

    哪个区!

    好像是C区重监室那边!

    快!过去看看!

    混乱!机会!

    救命!来人啊!有人要害我!她不是护士!她是假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起来,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凄厉!

    那个被撞开的护士,眼中混乱的光芒剧烈闪烁,她似乎想重新扑上来,但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让她犹豫了。最终,她深深地、毫无感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像一道白色的幽灵,迅速拉开房门,消失在混乱的走廊里!

    警报声还在疯狂地嘶鸣着,如同末日的序曲。

    厚重的金属门被她离开时带上,但并未完全锁死,留下了一道缝隙。

    走廊上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还有某种金属器械拖拽的刺耳声音,混合着尖锐的警报,如同沸腾的油锅。

    机会!唯一的逃跑机会!

    我剧烈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带!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皮子磨得生疼,但束缚带绑得太紧了!根本挣不开!

    怎么办!

    我的目光疯狂地在惨白的囚室里扫视!床头柜空的!墙壁光滑!束缚带坚固的金属搭扣!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不!不能放弃!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床头那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上!

    那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外壳!边缘似乎……并不光滑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我猛地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后脑勺狠狠地、反复地砸向金属的床头架!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被巨大的警报声掩盖。剧烈的疼痛从后脑传来,眼前阵阵发黑!但我咬着牙,不顾一切地继续撞!

    终于

    在不知第几次撞击后,那个用螺丝固定在金属架上的监控摄像头,外壳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发出了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正面那个针孔般大小的红色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成了!监控暂时废了!

    但这还不够!束缚带还在!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金属腿上!那是空心的、焊接在柜体上的钢管!边缘……似乎有些粗糙的焊接点

    束缚手腕的带子虽然紧,但手腕还是能小范围移动!

    我忍着剧痛,将绑着右手腕的皮带,用力地、反复地在那粗糙的金属焊接点上摩擦!!

    嗤啦……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皮质的束缚带被粗糙的金属边缘一点点割开!纤维断裂!

    快了!快了!

    汗水混合着血水(后脑撞破了)流进眼睛,一片模糊。警报声、脚步声、呼喊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门外!

    嗤——!

    一声轻响!右手腕的束缚带终于被磨断了!

    右手瞬间恢复了自由!

    我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麻木,立刻用解放出来的右手,拼命地去撕扯、去解开左手手腕的皮带搭扣!

    搭扣是金属的,非常紧!指甲因为用力而翻折,渗出血丝!但我感觉不到疼!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解开!快!

    咔哒!

    一声轻响!左手腕的束缚带终于松开了!

    紧接着是脚踝!有了双手的配合,解开脚踝的束缚带快了许多!

    当最后一条束缚带被甩开,我几乎是滚下那张冰冷的手术床,重重摔在同样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顾不上疼痛,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那扇被那个假护士离开时带上、但并未锁死的厚重金属门!

    外面走廊的混乱声浪瞬间涌入耳中!刺眼的白色灯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和保安制服的人,正神色紧张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跑去!那里似乎更混乱,有火光烟雾

    没人注意到我这扇门!

    我像一道影子,猛地拉开门,闪身而出,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走廊很长,两边是一扇扇同样厚重的金属门。警报灯在头顶疯狂旋转闪烁,投下令人眩晕的红蓝光芒。刺耳的警报声依旧没有停歇。

    该往哪边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视。走廊尽头有分岔!一端通往混乱的源头(C区),那里火光闪烁,人影憧憧!另一端……似乎更幽深安静,指示牌上好像写着……出口办公区

    办公区!那里可能有对外联络的方式!或者……真正的出口!

    没有犹豫!我压低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办公区的方向,在警报声和混乱的掩护下,沿着墙壁的阴影,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空气,被狂奔的脚步搅动,狠狠灌入肺叶,如同锋利的冰渣。警报灯旋转的红蓝光芒在狭长、惨白的走廊墙壁上疯狂跳跃、闪烁,将奔跑的身影切割成破碎扭曲的鬼魅。刺耳的尖啸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出口!办公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我早已透支的身体。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后脑撞击的钝痛,手腕脚踝被束缚带磨破的刺痛,小臂刀伤的灼痛,还有肩膀被保镖抓伤的闷痛……所有疼痛都在警报的催化下变得尖锐无比。

    但我不能停!

    身后,C区方向的混乱声浪似乎更大了。隐约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更加凄厉的警报变调、以及模糊的、充满了惊恐和暴戾的嘶吼声!火光和烟雾似乎也更浓了,顺着走廊飘荡过来,带着呛人的焦糊味。

    发生了什么真的是林薇还是别的病人暴动那个假护士……江砚……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中炸开,又被我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有机会弄清楚一切!才有机会……复仇!

    走廊的尽头越来越近。一个向左的拐角,指示牌上办公区出口的绿色荧光箭头指向左侧通道。

    希望!

    我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拐过弯道!

    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拐角后面,并非想象中的出口大厅或者办公室走廊。而是一条……更加封闭、更加压抑的通道!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看起来像是防火门的金属大门。大门紧闭着,旁边是一个需要刷卡或密码的电子门禁面板,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死路!

    不!不对!指示牌明明指向这里!办公区应该在门后面!

    巨大的失望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踉跄着扑到那扇冰冷的金属大门前,徒劳地用力推搡、捶打!

    开门!开门啊!

    嘶哑的呐喊在封闭的通道里回荡,被巨大的警报声轻易吞没。

    纹丝不动。

    怎么办!回去回到那个混乱的C区还是……沿着原路返回无论哪边,都可能是自投罗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身体的力量仿佛随着希望一起流失,我顺着冰冷的金属门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彻底击垮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在巨大的警报背景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猛地抬起头!

    只见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旁边,那个闪烁着红光的电子门禁面板上,红色的指示灯……熄灭了!

    紧接着,是门锁内部传来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天籁般的解锁声!

    门……开了!

    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狠狠向外一拉!

    厚重的防火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与精神病院内部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灰尘和纸张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门后,是一条相对明亮的、铺着米白色瓷砖的走廊。两边是挂着主任办公室、财务室、档案室等门牌的普通房门。这才是真正的办公区!

    希望之火重新点燃!我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将防火门带上。虽然警报声被隔开了一些,但依旧隐约可闻。

    走廊里空无一人!显然,混乱都集中在了后面的病区。

    出口!必须找到出口!

    我沿着走廊快速奔跑,脚步放轻,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每一个门牌和岔路。档案室……财务室……会议室……都不是!

    终于!在走廊的尽头,一扇巨大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双开木门上方,悬挂着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门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保安岗亭但此刻岗亭里空无一人!保安肯定也被后面的混乱吸引走了!

    就是那里!

    心脏狂跳着,我朝着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出口大门冲去!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的瞬间——

    苏小姐,这么着急……想去哪里

    一个温润如玉、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左侧的走廊岔道阴影里传来!

    那声音……是江砚!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我猛地转身,身体因为巨大的惊骇和惯性向后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出口大门上!

    阴影里,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优雅的猎豹,缓缓踱步而出。

    江砚。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黑色羊绒大衣,仿佛刚才的混乱、暴雨、泥泞都与他无关。英俊完美的脸上,带着那抹熟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只是此刻,那笑容里淬满了冰冷的戏谑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他的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装置——正是刚才囚室里,被我撞坏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监控画面突然中断,真是让人担心呢。

    他微笑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摄像头碎裂的外壳,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在我身上,还好……我猜到你不会喜欢那个‘房间’。

    游戏结束了,晚晚。

    他朝我走近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如同敲在人的心坎上,该跟我回去了。

    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带着恐怖压迫感的精神力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他身上蔓延开来,铺天盖地地朝着我席卷而至!比在货运站小屋那次更加霸道!更加不容抗拒!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彻底冻结、碾碎!

    强烈的眩晕感、顺从感、以及想要放弃一切挣扎的绝望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不……!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出口大门,右手下意识地伸向牛仔裤口袋——那里,曾经放着那把折叠刀!但空空如也!武器在之前的搏斗中早已失落!

    冰冷的精神力量如同实质,缠绕上我的脖颈,扼住了我的呼吸!眼前江砚那张英俊带笑的脸,在视野里开始扭曲、旋转!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惊雷般的巨响,猛地从出口大门的另一侧——从外面——轰然传来!

    紧接着,是厚重金属门锁被巨大力量瞬间破坏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哐当——!!!

    那扇巨大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双开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玻璃渣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刺眼的、冰冷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自然光线!还有狂暴的、带着自由味道的……风雨声!瞬间涌入了这条封闭的、令人窒息的办公区走廊!

    一个高大健硕、穿着深色防水冲锋衣、戴着兜帽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撞破漫天的碎屑和风雨,一步踏入了门内!

    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冲锋衣的褶皱不断滴落,在地板上迅速汇成一小滩水迹。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踏入门口的瞬间,右手闪电般抬起!

    手中握着的,不是枪。

    而是一把……巨大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消防斧!

    沉重的斧刃,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锋芒!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不是被惊得瞬间收敛了精神力量、脸色剧变的江砚!

    而是——我背靠着的那扇、刚刚被他劈开的、出口大门旁边的墙壁!

    准确地说,是墙壁上那个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总电闸控制箱!

    轰——!!!

    消防斧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砍在金属的电闸箱外壳上!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电闸箱坚固的外壳在巨斧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劈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斧刃余势未消,精准地、狂暴地斩断了里面密集的线缆!

    噼里啪啦——!!!

    耀眼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蓝色电弧猛地炸开!照亮了来者兜帽下冷硬的下颌线条,也照亮了江砚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英俊脸庞!

    下一秒——

    整个办公区走廊,连同外面隐约传来的病区混乱声、刺耳的警报声……所有的一切!

    瞬间!

    陷入一片绝对的、如同坟墓般的——

    死寂与黑暗!

    绝对的黑暗。

    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吞噬了方向感,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断电了!

    消防斧斩断电闸的瞬间,那耀眼的蓝色电弧如同最后的闪光,将兜帽下那张冷硬决绝的下颌线条和江砚脸上凝固的惊骇,短暂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随即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视觉被剥夺,听觉却瞬间被放大到极致。

    沉重的消防斧落地的闷响。

    江砚压抑着惊怒的、短促的吸气声。

    还有……门外狂暴的风雨声,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如同自由的呐喊,穿透破碎的门洞,涌入这片死寂的黑暗。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黑暗!这是对抗江砚那恐怖精神控制的最佳屏障!他需要目光的接触!需要情绪的捕捉!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力量必然大打折扣!

    走!

    一个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般、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距离我极近的黑暗中炸响!

    是那个劈开大门、斩断电闸的兜帽男人!

    来不及思考他是谁!是敌是友!但此刻,他劈开的是囚笼!带来的是黑暗和混乱!这就够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一头被解开枷锁的困兽,凭借着刚才对出口位置的记忆和对风雨声的感知,朝着大门破洞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过去!

    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风雨瞬间打在我的脸上!

    拦住她!

    江砚气急败坏的厉喝声在身后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局面彻底失控的惊怒!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追来!不止一个!黑暗中,似乎还有其他人!

    滚开!

    那个嘶哑的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暴戾的杀气!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有人被拦住了!

    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冲出破碎的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被高墙围起来的内部院落,暴雨如注,地面泥泞不堪。

    院落的铁栅栏大门就在正前方!虚掩着!

    冲出去!

    我跌跌撞撞地在泥水中狂奔,身后传来江砚更加暴怒的吼声和打斗声!

    废物!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呃啊——!

    是那个兜帽男人!他在以一敌多,为我们断后为我们林薇呢

    冲出铁栅栏大门!眼前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被高大树木笼罩的后巷!一辆黑色的、没有熄火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猛兽,静静地停在巷口的暴雨中!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焦急地朝着我挥手!

    是林薇!她坐在驾驶座!

    姐姐!这边!快!

    林薇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

    希望如同火焰般燃起!我朝着越野车没命地狂奔!

    拦住那辆车!

    江砚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精神病院破碎的大门内传来!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冲出,试图扑向越野车!

    坐稳!

    林薇尖叫一声,猛地一脚油门!

    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疯狂打滑,卷起大片泥浆,车身猛地向前一蹿!

    砰!砰!

    两个保安被车头撞开,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

    上车!

    林薇猛打方向盘,将副驾驶的车门甩到我面前!

    我拉开车门,几乎是滚了进去!车门重重关上!

    快走!

    我嘶吼着,肺部火烧火燎。

    林薇脸色惨白,嘴唇紧抿,眼中是极致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死死盯着后视镜,猛踩油门!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狭窄的后巷中疯狂加速!

    他呢!

    我猛地回头,透过后车窗的雨幕,看向精神病院门口那一片混乱的黑暗!

    只见那个高大的兜帽身影,正被三四个保安模样的人围在中间!他手中挥舞着那把沉重的消防斧,动作迅猛而狂暴,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逼得那些保安连连后退!但在人群之后,江砚的身影已经冲出了大门,站在暴雨中,脸色铁青得可怕,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穿透雨幕,死死钉在疾驰而去的越野车上!

    他似乎放弃了那个断后的男人,猛地朝着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冲去!

    他要追上来!

    快!再快点!

    我对着林薇嘶吼。

    林薇的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越野车引擎发出痛苦的嘶鸣,在湿滑的街道上狂奔!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扫开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雨水,映照出外面模糊而扭曲的城市夜景。

    后视镜里,江砚那辆黑色的轿车如同黑色的闪电,刺破雨幕,紧紧地咬了上来!距离在迅速拉近!

    该死!

    林薇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声音带着哭腔,甩不掉他!

    心脏在疯狂下沉。在城市里,我们这辆普通的越野车,怎么可能跑得过江砚那辆明显经过改装的性能怪兽

    绝望再次笼罩。

    去海边!

    我猛地喊道,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去东港!废弃的3号码头!

    什么

    林薇惊愕地看了我一眼。

    听我的!快!

    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里有‘舞台’!该落幕了!

    林薇看着我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咬了咬牙,不再多问,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个惊险的漂移,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城市东面、狂风暴雨更加肆虐的海港方向,不顾一切地冲去!

    黑色的轿车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

    暴雨中的城市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车内只有引擎的轰鸣、雨刮器的嘶吼、以及我和林薇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愤怒。

    东港,废弃的3号码头。前世作为影后拍摄一部动作片时,曾在那里取景。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骨架,空旷的仓库如同钢铁坟墓,还有……那些深入海中的、年久失修的木质栈桥……

    那里,远离人烟,是风暴的中心,也是……最完美的舞台!

    越野车在暴雨中狂飙,终于冲出了城市的主干道,驶入了通往东港的沿海公路。风更大!雨更急!狂风卷起的海浪拍打在路基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白色的泡沫被狂风卷起,如同鬼魅般扑打在挡风玻璃上。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死死咬着,如同索命的幽灵。

    前面左转!进码头区!

    我指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路口。

    林薇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冲下公路,驶入一片更加荒凉、堆满废弃集装箱和生锈机械的码头区域。巨大的龙门吊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空旷的仓库如同张着大口的巨兽。

    去3号栈桥!

    我指着远处一条延伸向漆黑狂暴大海的、狭窄的木质栈桥。栈桥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越野车在泥泞的空地上甩尾停下,轮胎卷起大片泥浆。

    下车!快!

    我推开车门,冰冷的狂风暴雨瞬间灌入!

    林薇也跌跌撞撞地冲下车。

    我们互相搀扶着,在狂风中艰难地站稳,踉跄着冲向那条如同通往地狱的、狭窄的栈桥!

    身后,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江砚的黑色轿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甩尾,停在了越野车旁边!

    车门猛地推开!

    江砚的身影踏出车门,站在狂暴的风雨中。昂贵的羊绒大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雨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流淌。他脸上那温和的面具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暴戾!

    你们……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他一步一步,踩着泥泞,朝着栈桥的方向走来。无形的精神压力再次弥漫开来,即使隔着风雨,依旧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我和林薇已经冲上了栈桥!脚下腐朽的木板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栈桥下方,是漆黑如墨、如同沸腾般咆哮翻滚的大海!巨浪拍打着桥墩,激起十几米高的惨白浪花,冰冷的海水夹杂着咸腥的气息,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砸落!

    栈桥尽头,是更加狂暴的海域。我们退无可退!

    姐姐……

    林薇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江砚,里面燃烧着同归于尽般的恨意,我们一起……跳下去!死也不要落在他手里!

    跳海在这样狂暴的风浪里九死一生!

    江砚已经走到了栈桥的入口处。狂风吹乱了他的黑发,雨水冲刷着他英俊而狰狞的脸。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栈桥与陆地连接的安全地带,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栈桥尽头、在风雨巨浪中摇摇欲坠的我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跳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戏谑,穿透风雨传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对……姐妹情深……能不能……感动大海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和林薇身上扫视。那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试图寻找我们情绪崩溃的缝隙,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绝望吗恐惧吗

    是的!深入骨髓!

    但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火焰,却在我心底轰然燃起!

    就是现在!

    我猛地转头,不再看江砚,而是看向身边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眼中充满恨意和绝望的林薇!

    我的双手,猛地用力抓住了她冰冷湿透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

    林薇!

    我的声音在狂风中嘶吼,盖过了海浪的咆哮,看着我!用尽你所有的恨意!恨他!恨这个操控我们、玩弄我们、毁掉我们一切的魔鬼!

    林薇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嘶吼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我的眼睛。

    就在她目光与我接触的瞬间!

    我调动起前世作为影后所能达到的、最极致的情绪爆发力!将心中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不甘、以及对眼前这个魔鬼刻骨的仇恨,毫无保留地、如同火山喷发般,通过眼神、通过表情、通过每一个毛孔,疯狂地倾泻出来!这股情绪的洪流,如此汹涌,如此纯粹,如此……具有诱惑力!

    仿佛在对着一个饥饿的魔鬼,献上自己最鲜美的灵魂!

    恨他!恨他!恨他——!!!

    我对着林薇嘶吼,更像是在对着步步紧逼的江砚咆哮!

    林薇在我的嘶吼和那汹涌恨意的感染下,眼中最后一丝怯懦也被点燃,瞬间化为滔天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仇恨之火!她猛地转头,死死盯向栈桥入口处的江砚,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喊出来:江砚!我恨你!我要你死——!!!

    两股汇聚在一起的、如同实质般的、纯粹到极致的恨意,如同两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利剑,穿过狂暴的风雨,狠狠地刺向江砚!

    就是这一刻!

    栈桥入口处,江砚的瞳孔,在接触到我们那两双充满了滔天恨意的眼神的瞬间,猛地收缩!如同看到了最诱人的猎物!

    他那完美的、掌控一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贪婪和一种扭曲满足感的……神情!

    他等待的……就是我们彻底绝望、彻底崩溃、情绪达到顶峰的这一刻!这是他进行最终驯化、彻底抹除我们意识的最佳时机!

    很好……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光芒!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踏上了那腐朽摇晃的栈桥!所有的精神力量,不再分散,而是如同蓄势待发的毒龙,高度凝聚,准备给予我们最后一击!

    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所有的精神力量,都牢牢锁定在了栈桥尽头、情绪崩溃的我和林薇身上!

    他踏上了栈桥!离开了安全地带!

    机会!!!

    动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栈桥下方、那漆黑狂暴的海浪深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几乎在我吼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栈桥下方,一个紧贴着湿滑桥墩、如同海鬼般蛰伏在巨浪阴影中的高大身影,猛地动了!

    是那个劈开精神病院大门、斩断电闸的兜帽男人!

    他不知何时,竟早已潜藏在此!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桥墩的阴影中暴起!浑身湿透,肌肉贲张,手中紧握着的,不再是消防斧,而是一根前端带着巨大金属钩爪的、沉重的……船用缆绳抛索!

    他站在栈桥下方一块凸起的礁石上,身体在狂风中稳如磐石!手臂肌肉如同钢筋般隆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抛索,朝着栈桥上——朝着江砚立足的那片腐朽木板——狠狠抛掷而出!

    沉重的钩爪在风雨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目标,不是江砚本人!

    而是——他脚下那片早已被我和林薇提前动过手脚、用消防斧内部悄悄劈砍过承重关键点、又被海水浸泡得腐朽不堪的——栈桥木板!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的脆响,在风雨声和巨浪的咆哮声中,清晰地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栈桥入口处,江砚脸上的狞笑和眼中凝聚的妖异光芒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极致的错愕和……惊骇!

    他脚下那片看似完好的木板,在沉重钩爪的巨大冲击力和自身腐朽结构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脆弱的饼干,瞬间崩裂、塌陷!

    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漆黑窟窿,出现在他脚下!

    不——!!!

    一声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惧的嘶吼,终于从江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猎物坠入陷阱的绝望!

    他试图后退!试图抓住什么!

    但太晚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力量,刚才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捕获我们灵魂的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来自脚下的、物理层面的致命陷阱!

    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在栈桥剧烈的摇晃中,失去了所有平衡!

    他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挥舞着手臂,带着那身昂贵的、象征着权势和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朝着脚下那个漆黑的、翻滚着冰冷海水的破洞,直直地——

    坠落下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被狂暴的海浪声瞬间吞没。

    栈桥尽头,我和林薇紧紧相拥,站在风雨巨浪之中,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我们死死地盯着栈桥中间那个巨大的、吞噬了魔鬼的漆黑窟窿。

    翻滚的、墨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的油锅,疯狂地涌动着。

    几秒钟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挣扎着从破洞边缘的海水中冒了出来!是江砚!他居然还没死!他死死抓住一块断裂的木板边缘,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窒息而扭曲变形,沾满了海水和污秽!他仰着头,那双曾经深邃如寒潭、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死死地盯着栈桥尽头的我们!

    救……救我……

    一个破碎的、充满了海水腥气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喊,从他喉咙里挤出。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最后的哀求。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在我们的脸上。

    我和林薇对视了一眼。

    在那双曾经被操控、被欺骗、充满了血泪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和自己眼中一模一样的情绪——冰冷刺骨的恨意,大仇得报的快意,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冷的麻木。

    没有怜悯。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慢慢抬起手,指向栈桥下方,那个在巨浪中挣扎起伏、如同落水狗般的黑色身影,声音在风雨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

    看。

    这狗……

    叫得……

    真吵。

    林薇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地狱之门的开启,是仇恨的最终宣泄,是看着仇敌在绝望深渊中沉沦的……

    无声的碰杯。

    是啊……

    她轻轻应和,声音被风吹散,却清晰地烙印在彼此的灵魂深处,吵死了。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拍打在摇摇欲坠的栈桥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栈桥中间那个巨大的破洞被彻底撕裂、扩大!断裂的木板、绳索被卷入狂暴的海水!

    江砚死死抓住的那块木板,在巨浪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火柴棍,瞬间断裂!

    他那双充满了极致怨毒和绝望的眼睛,最后映入我们眼帘的瞬间,便被无情的、墨黑色的巨浪,彻底吞噬、淹没!

    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狂暴的风,冰冷的雨,和如同世界末日般、永恒咆哮的……

    大海。

    ————————————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扎在公寓楼下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城市暴雨特有的、裹挟着尘土和尾气的湿冷腥气。

    巨大的落地窗前,两个身影静静伫立。

    窗外,是城市璀璨却模糊的万家灯火,在如瀑的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海。窗玻璃上,蜿蜒流淌的雨痕,如同无声的泪痕。

    窗内,温暖干燥。柔和的光线洒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气。

    我端起面前水晶杯中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映着窗外迷离的光。

    林薇站在我身旁,同样端着一杯酒。她换下了那身湿透狼狈的衣服,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额角那道被戒指划破的伤痕已经结痂,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像一枚特殊的勋章。

    我和林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窗外的暴雨依旧狂暴,如同命运最后的咆哮,也如同冲刷一切污秽的洪流。

    我们同时,极其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水晶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

    叮。

    声音不大,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穿透了狂暴的雨声,清晰地回荡在温暖的室内,也回荡在彼此的心底。

    那是胜利的碰杯。

    是祭奠过去的哀歌。

    是……新生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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