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林晚,高三那年,成了陈雨薇和她那帮姐妹的玩具。起因大概是我妈在她们家做护工。也可能是我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或者因为我低着头走路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放学铃声刚响,我抱着书想快点溜走。
还是被堵在了教学楼后面那条僻静的小路。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清洁小能手’林晚吗陈雨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糖,甜得发腻,也冷得刺骨。她抱着胳膊,下巴抬得高高的,身后站着李珊珊和王雅婷,像两尊门神。
我的书包带被她旁边的李珊珊猛地一拽,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走路不长眼啊挡着我们雨薇的道了!王雅婷尖着嗓子,一脚踢开我散落在地上的课本。
我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封面,一只踩着精致小羊皮靴的脚就重重踩在了我的手背上。
钻心的疼。
我闷哼一声,没抬头。
疼吗陈雨薇弯下腰,那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凑到我眼前,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底却全是恶意的嘲弄,你妈今天又去我家‘打扫’了吧啧啧,听说你爸死得早,你妈一个人养你,真不容易。是不是连你身上这身校服,也是用我家给的工钱买的
她故意把打扫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妈不是清洁工,是特护,专门照顾她那个常年卧病在床、脾气古怪的富豪父亲陈建业。
但在陈雨薇嘴里,这工作就变得格外低贱。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初秋傍晚的凉意,钻进我的骨头缝里。
手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说话啊!哑巴了李珊珊推了我一把。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被踩脏的书,看着陈雨薇鞋尖上那点蹭到的灰尘。
怒火在胸腔里烧,烧得我喉咙发干。
但我知道,不能反抗。
反抗只会换来更疯狂的报复。上次我顶了一句嘴,第二天我妈就被管家找了个由头扣了半个月工资。
我妈红着眼眶回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搓洗着雇主家送来的旧衣服。
我咽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对不起…请让我过去。
大声点!没吃饭啊陈雨薇的脚碾了碾。
对不起!我猛地提高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死死憋着,不能掉下来。
掉下来,她们会更兴奋。
哼,废物。陈雨薇似乎觉得没趣,终于松开了脚。
手背上一个清晰的鞋印,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像看一堆垃圾:滚吧。记住,离秦枫远点,再让我看见你跟他说话,小心你妈那份‘打扫’的工作!
秦枫是隔壁班的学霸,也是校草。陈雨薇喜欢他,全校都知道。
我跟他唯一一次交集,是上周他捡到了我不小心掉的学生证,还给了我。
仅此而已。
就因为秦枫对我笑了一下,说了句下次小心点,我就成了陈雨薇的眼中钉。
我默默地蹲下去,把散落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土。
她们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看她那怂样!
跟她妈一样,天生伺候人的命!
走了走了,晦气。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抱着书,慢慢走出那条小路。
手背很疼。
但心里更冷。
回到家,是城郊一片破败的城中村。
低矮的自建房,狭窄潮湿的巷道,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说不清的浑浊气味。
我妈还没回来。
我放下书包,看着手背上那个清晰的瘀痕,用冷水冲了很久。
冲不掉的屈辱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晚上快十点,我妈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很重。
晚晚,吃了没她声音沙哑,透着浓浓的倦意。
吃过了妈,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我赶紧去热饭。
她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旁,揉着酸痛的腰背。
今天…陈先生情况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把热好的饭菜端到她面前。
我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老样子,脾气…不太好。今天又摔了药碗。她顿了顿,没看我,扒拉着碗里的饭,雨薇小姐…今天没为难你吧
我的心猛地一抽。
没…没有。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米粒,挺好的。
我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愧疚,还有一种认命的麻木。
晚晚,她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再熬熬,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离开这里,去大城市,找个好工作…妈没用,只能…
妈!我打断她,喉咙发紧,你别说了,吃饭。
我们沉默地吃着饭。
昏黄的灯光下,我妈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
我恨陈雨薇。
更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时间像蜗牛爬。
高三的日子被试卷和习题填满,还有无处不在的、陈雨薇她们制造的小麻烦。
我的课桌里偶尔会出现死蟑螂。
我的作业本会不翼而飞,然后出现在垃圾桶。
值日时,我的任务永远最重最脏。
她们不敢太过分,毕竟快高考了,学校管得严。
但那些细碎的、持续的恶意,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人的意志。
秦枫后来没再跟我有过任何接触。他很聪明,大概也察觉到了陈雨薇的针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产生误会的交集。
这让我松了口气,也感到一丝悲哀。
我像阴沟里的老鼠,只配在她们的阴影下,小心翼翼、苟延残喘地活着。
唯一的念想,是高考。
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学,远远地离开这里,带着我妈一起。
我要让陈雨薇她们,永远只能仰视我的背影!
这个信念支撑着我,在无数个被羞辱、被孤立的夜晚,一遍遍刷着那些艰涩的习题。
高考前一个月,发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我妈回来得特别晚,脸色是不同寻常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恍惚
妈怎么了陈先生那边…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妈摇摇头,坐在床边,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斑驳的墙壁,过了很久,才用一种做梦般的语气开口:
晚晚…陈先生…陈先生他…今天下午…向我求婚了。
我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四溅。
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什么妈你说什么
我妈转过头看我,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深深的茫然和一种被巨大冲击后的疲惫。
是真的。她声音干涩,他说…他身体不行了,大概也就这一两年了…雨薇那孩子,被他惯坏了,以后没人管得住…他…他说我这些年照顾他,尽心尽力,人也本分…希望我能…嫁给他。他说…这样,他走了以后,我和你的生活…也有个保障…雨薇…也得叫我一声妈…
信息量太大,像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陈建业那个脾气暴躁、看人永远带着审视和挑剔的富豪
向我妈求婚
为了…给他女儿找个妈为了…保障我们母女的生活
荒谬!
难以置信!
妈!你答应了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冰凉。
我妈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我不知道…她眼神慌乱,他…他就那样看着我…很坚持…说遗嘱都改好了…我…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行!妈你不能答应!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女儿是陈雨薇!陈雨薇啊!她是怎么对我的她怎么可能认你当妈这简直是…是侮辱!
想到陈雨薇那张高傲刻薄的脸,想到她叫我妈打扫的,想到她踩在我手背上的脚…让她叫我妈妈让我…成为她的姐妹
一股巨大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可是晚晚…我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陈先生…他说得对…妈没什么本事…你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还有以后…妈不想你再过这种日子…不想你像妈一样…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妈!我不怕苦!我考上大学可以自己打工!我可以贷款!我们不需要靠他!我急切地说着,心乱如麻。
不是钱的事…我妈摇着头,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伤和决绝,陈先生…他活不了多久了…他说,只要我答应…在他走后,他名下的信托基金,会按月给我生活费,足够我养老…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让你以后…在婆家能挺直腰杆…
嫁妆房子
我愣住了。
这些词离我们母女的生活太遥远了。
他还说…我妈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悲凉,雨薇那孩子…现在这样,以后没人管,怕是要闯大祸…他说…我是唯一一个,能稍微镇住她一点的人…希望我…能看在…看在他快死的份上…答应他…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妈压抑的啜泣声。
窗外的月光惨白地照进来,照着她过早衰老的脸和花白的头发。
她这一生,太苦了。
年轻守寡,独自拉扯我,在底层挣扎求生,受尽白眼。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高薪却受气的工作,现在,雇主又提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似乎能彻底改变我们命运的要求。
嫁给一个垂死的富豪,成为他任性女儿的继母
这像一场荒诞剧。
可悲的是,我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或者说,这个选择带来的巨大利益,对我们这种挣扎在泥泞里的人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妈…我嗓子发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恨吗恨命运把我们逼到这个境地。
怨吗怨陈建业凭什么用这种方式安排我们的人生
可看着妈妈哭得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中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光芒…我知道,她心动了。
为了我。
为了我这个女儿,能有一个不那么卑微的未来。
晚晚…她抬起泪眼,祈求般地看着我,妈…妈想答应…行吗
那个行吗,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闭上眼。
眼前闪过陈雨薇嚣张的脸,闪过秦枫疏离的眼神,闪过破旧的家,闪过妈妈佝偻的背影…
再睁开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好。
高考结束的铃声,仿佛吹响了我人生剧变的号角。
成绩还没出来,陈家那边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婚礼。
陈建业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医生私下说,他可能撑不过三个月。这场婚礼,更像是一场公开的遗产分配仪式,一场对陈雨薇的强行约束宣告。
我妈搬进了陈家位于半山的别墅。我以需要安静环境等待录取通知书为由,暂时还留在城中村的出租屋。我知道,我在躲。
躲那个即将到来的、让我无所适从的新身份。
录取通知书来了,是我梦寐以求的顶尖大学,金融系。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我却感觉不到太多喜悦。它像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但登船的踏板,却架在陈家的门槛上。
婚礼定在八月初,一个热得让人烦躁的日子。
陈建业坚持要办,即使他只能坐在轮椅上出席。他说,要给我妈一个名分。
婚礼前一天,我妈红着眼圈来找我,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扎着丝带的礼盒。
晚晚,明天…你就搬过去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她把礼盒塞到我怀里,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这是…你陈叔叔…给你准备的…明天穿的礼服。
陈叔叔这个称呼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沉默地打开礼盒。
里面是一条裙子。
不是伴娘裙那种粉嫩的颜色,而是一条设计简约却质感极佳的象牙白色小礼服裙。剪裁优雅,面料垂顺,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颜色…太微妙了。
它不像伴娘服,更像是…某种暗示
我的心沉了下去。
妈,这颜色…
你陈叔叔特意选的。我妈急忙解释,眼神有些躲闪,他说…你虽然不是伴娘,但也是家里很重要的成员…要穿得…体面些…
重要的成员
我看着那条白裙子,像看着一条冰冷的蛇。
陈建业,他在想什么把我这个即将成为他继女的人,打扮得近乎新娘是为了宣告我这个继女在他新家庭中的地位还是…为了更深层次地刺激陈雨薇
无论哪种,都让我感到窒息。
我知道了。我把裙子放回盒子,声音没有起伏,明天我会去的。
我妈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无非是让我明天别紧张,注意言行,别惹陈雨薇生气。
我看着她憔悴又带着一丝对未来惶恐期待的脸,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算了。
第二天,我穿着那条刺眼的象牙白小礼服,独自打车去了举办婚礼的酒店。
酒店奢华得晃眼,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宾客云集,衣香鬓影,人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谈论着天气、股票和陈建业这场令人咋舌的黄昏恋。
我像个误入豪华片场的临时演员,浑身不自在。那条白裙子更是让我如芒在背,总觉得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带着探究和玩味。
果然,在休息室门口,我被拦住了。
陈雨薇和她那两个跟班,李珊珊、王雅婷,像三尊门神,堵在那里。她们穿着统一的粉紫色伴娘裙,妆容精致,眼神却淬着毒。
陈雨薇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上到下刮过我的白裙子,最后定格在我脸上。那张漂亮的脸因为愤怒和嫉妒扭曲得可怕。
林晚!她咬牙切齿,声音尖利得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谁让你穿成这样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穿白色你想干什么想抢风头吗想代替你那个下贱的妈,当今天的新娘吗!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一些宾客侧目。
李珊珊立刻帮腔:就是!也不照照镜子,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麻雀永远是麻雀!
王雅婷则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穿得再像又怎么样骨子里还不是保姆的女儿看她那穷酸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恶毒的话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我能想象门内,穿着婚纱的我妈,此刻脸上会是怎样的难堪和苍白。
手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熟悉的屈辱感再次涌上来。
但这一次,心底那簇压抑了太久的火苗,猛地窜了起来。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任何闪躲地,直视着陈雨薇那双因为暴怒而瞪圆的眼睛。
陈雨薇,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这衣服,是你爸让人准备的。有意见,你去找他。
陈雨薇大概没想到我会顶嘴,更没想到我会搬出她爸,一下子噎住了,脸涨得通红。
你…!
还有,我往前逼近一步,凑近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按法律和伦理,你得叫我妈一声‘妈’。至于我…
我顿了顿,看着她瞳孔骤缩,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很不巧,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轰!
陈雨薇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得像调色盘。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你做梦!贱人!你和你妈都是贱人!想进我陈家的门你们休想!我…
雨薇!吵什么!
一个威严而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她。
陈建业坐在轮椅上,被管家推着,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脸色灰败,眼神却锐利依旧,冷冷地扫过来。
陈雨薇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委屈和恐惧。
爸…她…
闭嘴!陈建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今天是什么日子由得你胡闹滚回休息室去!再闹,下个月零花钱一分没有!
陈雨薇的脸彻底白了,恨恨地剜了我一眼,在李珊珊和王雅婷的拉扯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进了休息室。
走廊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陈建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晚,他开口,裙子…还合身吗
我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恭敬地回答:很合身,谢谢陈叔叔。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示意管家推他离开。
轮椅碾过光洁的地毯,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印,隐隐作痛。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慢慢加深。
婚礼仪式简单而肃穆。
陈建业强撑着坐在轮椅上,给我妈戴上了戒指。我妈穿着洁白的婚纱,很美,但眼神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惶恐和不安,像个提线木偶。
陈雨薇作为唯一的女儿,站在旁边,脸色铁青,全程紧抿着唇,眼神怨毒地盯着我妈的后背,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洞穿。
牧师宣布礼成的那一刻,宾客们礼貌性地鼓掌。
陈雨薇却猛地转身,冲出了礼堂。李珊珊和王雅婷赶紧追了出去。
这场面有些尴尬。
陈建业闭了闭眼,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他挥挥手,示意管家推他去休息室。
婚礼草草收场。
我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被众人簇拥着、却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我妈,看着陈雨薇消失的方向。
这场荒诞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婚礼结束一周后,我搬进了陈家那座如同冰冷宫殿的别墅。
我的房间在二楼东侧,宽敞明亮,带独立卫浴和一个小阳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昂贵的床品,实木家具,还有一整个衣柜的新衣服,都是按我的尺码准备的。
奢华得让我无所适从。
佣人张妈负责照顾我,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妇人,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疏离。
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她放下我的行李,恭敬地说完,就退了出去。
小姐
这个称呼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成了这座华丽牢笼里的小姐。
而陈雨薇,成了我的妹妹。
讽刺至极。
陈建业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三楼主卧静养,由专门的医护团队和我妈照料。别墅里异常安静,只有佣人偶尔走动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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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薇几乎不在家。婚礼的第二天,她就收拾东西搬去了市中心的公寓,据说是陈建业早年买给她的成年礼物。她在用行动激烈地反抗着这场强加给她的家庭重组。
这正合我意。
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尽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减少在别墅里的存在感。
平静只是表象。
我知道,风暴迟早会来。
第一次正面冲突,发生在我搬进来半个月后。
那天傍晚,我下楼去厨房倒水。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客厅传来陈雨薇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凭什么!爸!你凭什么停我的卡!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脚步一顿,停在阴影里。
客厅里,陈建业半靠在沙发上,脸色蜡黄,呼吸有些急促。我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给他顺气又不敢。
陈雨薇站在他对面,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花,显得有些狰狞。
就凭我是你爸!陈建业的声音沙哑却严厉,就凭你上个月刷了三百多万去买那些没用的包包首饰!就凭你不知收敛,再这样下去,陈家迟早被你败光!
我花我自己家的钱怎么了!陈雨薇歇斯底里,这个家以后都是我的!轮得到那个下贱的保姆和她带来的拖油瓶来管吗你停了她的卡试试!看她能活几天!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建业喘着粗气,手还扬在半空,显然气到了极点。
陈雨薇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
我妈吓得捂住了嘴。
混账东西!陈建业胸口剧烈起伏,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以后…以后也未必就是你的!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就给我滚出去!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陈雨薇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震惊、屈辱和滔天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陈建业,又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扫过我妈,最后,她的目光猛地射向我藏身的楼梯拐角。
我避无可避。
她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好…好…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她声音嘶哑,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你们给我等着!
她猛地转身,高跟鞋狠狠踩在地板上,像要踏碎什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巨大的摔门声在别墅里回荡。
客厅里死寂一片。
陈建业颓然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满脸的疲惫和灰败。
我妈小声啜泣起来。
我慢慢走下楼梯,去厨房倒了杯水。
水很凉。
浇不灭心头那股寒意,也浇不灭那悄然升起的、带着报复快感的火焰。
陈雨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陈建业的生命,在深秋的一个凌晨走到了尽头。
没有太多痛苦,在睡梦中安详离去。医生说,是器官自然衰竭。
葬礼办得很隆重。
商界名流,政要显贵,来了很多人。我妈穿着黑色的丧服,作为未亡人,站在家属席首位,接待着络绎不绝的吊唁者。她脸色苍白,眼圈红肿,悲伤是真实的。几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没有爱情,也有恩情和依赖。
陈雨薇也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套装,戴着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没哭,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墨镜后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妈和我,冰冷刺骨。
遗嘱宣读是在葬礼后的第三天,在陈建业私人律师的事务所里。
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妈、我、陈雨薇,以及几位陈氏集团的核心元老,坐在宽大的会议桌旁。
律师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根据陈建业先生的遗嘱,其主要遗产分配如下:
一、陈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由独女陈雨薇女士继承。
陈雨薇的下巴微微抬起,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神,但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一丝得意。
二、陈建业先生名下所有不动产,包括位于半山的别墅、市中心的三套高级公寓、以及海南、苏州等地的度假房产,均由现任妻子,林淑芬女士继承。
我妈的身体微微一颤,攥紧了衣角。
陈雨薇猛地转头看向我妈,墨镜也挡不住那喷薄而出的震惊和愤怒。
三、陈建业先生设立家族信托基金,由专业信托公司管理。其妻林淑芬女士,每月可领取二十万元人民币作为生活费,直至终老。
其继女林晚女士,在结婚时,可获得信托基金一次性支付的嫁妆,人民币五百万元整,及市中心‘云顶华府’住宅一套(约180平米)。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五百万元…一套市中心的大房子…这对我而言,是天文数字。陈建业…他确实兑现了承诺。
陈雨薇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四、关于陈雨薇女士的继承权附加条款。律师的声音顿了顿,推了推眼镜,看向陈雨薇,语气变得格外严肃,陈雨薇女士继承的百分之三十集团股份,其投票权将委托给集团董事会指定代理人行使,直至陈雨薇女士年满三十周岁,或经董事会及信托监察人一致认定其具备成熟管理能力为止。在此之前,陈雨薇女士仅享有股份的分红权。
同时,陈雨薇女士每月可从信托基金领取生活费五十万元。但该费用的发放,需经由其继母,林淑芬女士签字确认。
最后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会议室里。
什么!陈雨薇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一把扯下墨镜,露出那双因为极度震惊和暴怒而赤红的眼睛,让她签字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保姆!她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钱!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被彻底羞辱的疯狂。
陈小姐,这是陈建业先生的遗愿,具有法律效力。律师面无表情,语气公事公办,陈先生特别注明,此条款是为了防止您过度挥霍,并希望林淑芬女士能起到一定的监护和引导作用。
放屁!监护引导她也配!陈雨薇指着我妈,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我爸一定是被她下了蛊!是被这个贱人骗了!这份遗嘱有问题!我要告!我要申请笔迹鉴定!我要告你们篡改遗嘱!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我妈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几位元老皱着眉,交换着眼神,显然对陈雨薇的失态很不满。
陈小姐,请您冷静。律师的声音冷了下来,遗嘱经过公证,程序合法有效。如果您对遗嘱有异议,可以依法提起诉讼。但在法院做出有效判决前,遗嘱内容必须执行。
至于林淑芬女士的签字权,律师转向我妈,语气缓和了些,陈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帮助雨薇小姐学会合理规划开支,并非刻意刁难。具体尺度,您可以自行把握。
自行把握
我妈茫然又惶恐地看着律师,又看看状若疯癫的陈雨薇,最后无助地看向我。
我站起身,走到我妈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妈,别怕。我低声说。
然后,我抬起头,迎向陈雨薇那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目光。
她的愤怒,她的崩溃,她的难以置信,此刻在我眼中,都变成了最甜美的胜利果实。
我看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微笑。
雨薇妹妹,我的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响起,以后你的零花钱,记得按时找妈签字。
轰!
陈雨薇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林晚…你…她牙关紧咬,咯咯作响,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摇摇欲坠。
最终,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猛地转身,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撞开会议室的门,冲了出去。
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的声音,如同战败者的鼓点,渐渐远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我妈的手在我掌心抖得厉害。
我紧紧握住她,目光扫过律师和几位神色各异的元老。
张律师,各位叔伯,我的声音异常平稳,后续的手续,就麻烦各位了。我妈身体不太好,我先陪她回去休息。
律师点点头:林小姐放心,我们会处理好。
扶着几乎虚脱的我妈走出律师事务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坐进陈建业留下的那辆黑色轿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晚晚…我…我怕…她喃喃着,声音充满了恐惧,雨薇她…她恨死我们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妈,别怕。我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却比刚才更加坚定,她恨我们,是因为我们拿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以前她可以随意践踏我们,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只能任人宰割。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命脉,捏在我们手里。
从那天起,陈家别墅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绷。
陈雨薇果然搬回来了。
或者说,她是被钱逼回来的。市中心公寓的管理费、水电费、她那些奢侈品养护费,还有她习惯了的一掷千金的生活,都需要钱。而她的钱袋子,现在拴在我妈的签字笔上。
她住回了二楼西侧她自己的房间,与我们东侧的房间隔着一个长长的、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像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她几乎不和我妈说话,更不可能叫我一声姐。每次见面,都用那种淬了冰、含着剧毒的眼神剜我们。
家里的佣人噤若寒蝉,做事更加小心翼翼。
我妈起初非常害怕陈雨薇,每次陈雨薇找她要钱签字,她都像受惊的兔子,手抖得握不住笔,数额都不敢细看就签了。
妈,有一次,我拦住她,她这个月又要五十万上个月才签了没几天。
她…她说看中了一个限量版的包…我妈嗫嚅着。
一个包五十万我拿过那张陈雨薇填写的申请单,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购包款。妈,爸设立这个条款,不是让你无底线纵容她的。你这样,爸的心意就白费了。
可是…不给她,她就在家里摔东西,骂人…我妈眼圈红了,我怕…
怕什么我看着她,这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她摔东西让她摔!摔坏了,从她下个月生活费里扣!她骂人让张妈录下来,交给律师,看信托监察人管不管!
我语气里的强硬让我妈愣住了。
晚晚…你…
妈,我握住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爸把担子交给你,不是让你继续受气的。你越怕,她越嚣张。你得立起来。
我妈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挣扎,有犹豫,最终,慢慢沉淀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她用力点了点头:嗯…妈…妈试试。
第一次交锋,是在陈雨薇又一次狮子大开口要八十万,理由是看中了一套珠宝。
我妈拿着申请单,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签字。
雨薇,我妈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努力保持着平静,这个…数额比较大。是什么珠宝有发票或者图册吗我得…了解一下。
陈雨薇正对着镜子涂口红,闻言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来:了解你懂什么珠宝让你签就签!哪来那么多废话!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妈被她吼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你爸…你爸交代过,大额支出要…要问清楚用途…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放屁!陈雨薇把口红狠狠掼在梳妆台上,你就是存心想卡我!想报复我!林淑芬,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给我签了!
她气势汹汹地逼过来。
我妈吓得后退一步,脸都白了。
就在这时,我推门走了进来。我刚刚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吵什么呢我语气平淡,走到我妈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申请单扫了一眼,八十万买珠宝
陈雨薇看见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眼神更加怨毒:关你屁事!滚开!
是不关我事。我把申请单随手丢在旁边的沙发上,不过,妈,我记得爸的信托条款里,除了生活费,大额支出是需要合理说明并提供凭证的。否则,信托监察人有权驳回,甚至追回款项。对吧
我看向陈雨薇,微微一笑:雨薇妹妹,你想买珠宝,没问题。把你看中的那套珠宝的品牌、型号、价格凭证发给我妈,她核实无误,自然会签字。这是流程,也是对信托基金负责。
陈雨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哪有什么凭证她就是随便找个理由要钱罢了。
林晚!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你们母女俩就是一丘之貉,合起伙来整我!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们只是在执行爸的遗嘱。我耸耸肩,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去找律师,或者,去找信托监察人申诉
我故意加重了信托监察人几个字。
陈建业指定的信托监察人,是集团里一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元老,陈雨薇最怕的就是他。
果然,陈雨薇像被戳破的气球,嚣张气焰瞬间瘪了下去。她死死咬着下唇,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我们一眼,抓起沙发上的申请单,撕得粉碎。
你们给我等着!
她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我妈长长舒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我扶住她:妈,你看,她也没那么可怕,对吧
我妈看着我,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后怕,也带着一丝终于扳回一局的激动:嗯…晚晚,妈…妈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一次小小的胜利,像一剂强心针,让我妈找回了些许底气。
陈雨薇的嚣张气焰被稍稍压制,但她的恨意却与日俱增,像埋在灰烬下的炭火,随时可能复燃。
她开始变着花样折腾。
不是嫌张妈做的菜难吃,把盘子摔了。
就是指责打扫的阿姨动了她的东西,在家里大发雷霆。
要么就是深更半夜把音响开到最大,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她不敢再轻易冲着我妈吼叫要钱,但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佣人身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挑战我妈这个女主人的权威,让家里鸡犬不宁。
我妈一开始很头疼,想息事宁人。
妈,不能惯着她。我态度坚决,佣人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受气的。她摔盘子行,张妈,把损坏物品清单列出来,记她账上,下个月生活费里扣。她诬陷阿姨让阿姨把工作流程写清楚,她拿不出证据,就让她道歉!她半夜扰民直接报警,让安保来处理!就说有人扰民!反正丢人的不是我们。
我的强硬策略起初让家里的佣人很忐忑,但几次下来,她们发现陈雨薇除了无能狂怒,并不能真的把她们怎么样(毕竟解雇权在我妈手里),而我和我妈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反而让她们做事更尽心,对陈雨薇的畏惧也少了几分。
陈雨薇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要命。
真正的高潮,发生在一个周末。
那天,我和我妈从外面购物回来,刚进玄关,就听到客厅里传来陈雨薇尖锐的叫骂声和一个女孩低低的哭泣声。
哭什么哭!装什么可怜!让你帮我试穿一下是看得起你!一个佣人的女儿,也配跟我用同款你妈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碰吗!
是李珊珊的声音!
我们快步走进客厅。
只见李珊珊和王雅婷一左一右架着一个穿着佣人制服、低着头哭泣的年轻女孩。那女孩我认识,是负责打扫二楼卫生的小梅,张妈的远房侄女,刚来不久,老实本分。
小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崭新的包包,正是某奢侈品牌当季最抢手的限量款。
陈雨薇抱着胳膊,趾高气扬地站在小梅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
雨薇小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拿您的包…小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您让我帮您把新买的包从衣帽间拿出来…说看看搭配…我…我刚拿出来…您就说我偷拿…
放屁!陈雨薇厉声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让你拿了明明是你手脚不干净,看我新买的包好看,想偷去背!被我抓个正着!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她转头看向闻声赶来的张妈和其他几个佣人,声音拔得更高:张妈!你看看你介绍来的好亲戚!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这种人在家里,我们还怎么安心报警!必须报警!把她抓起来!
张妈脸色煞白,看着哭泣的侄女,又看看一脸笃定的陈雨薇,急得直掉眼泪:雨薇小姐…小梅她…她不会的…她胆子最小了…
不会包都在她手里抓着呢!不是偷是什么王雅婷在一旁帮腔,用力推了小梅一把。
小梅一个踉跄,怀里的包差点掉地上,哭得更凶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客厅里一片混乱。佣人们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雨薇!你…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冤枉人!
我冤枉她陈雨薇冷笑一声,转向我妈,眼神充满挑衅,林淑芬,你搞清楚,现在偷东西的是她!我是受害者!你这个女主人,不帮我主持公道,反而帮着小偷说话我看你是存心包庇!是不是觉得她跟你一样,都是下等人,所以惺惺相惜啊
恶毒的话语像毒箭一样射向我妈。
我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话。
陈雨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既能发泄怒火,又能狠狠羞辱我妈的机会。
报警!现在就报!她尖声命令着李珊珊。
李珊珊立刻拿出手机。
等等。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走到客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陈雨薇、李珊珊和王雅婷,最后落在还在抽泣的小梅身上。
你说小梅偷了你的包我问陈雨薇。
废话!包都在她手里!不是偷是什么!陈雨薇一脸你眼瞎吗的表情。
哦我挑了挑眉,走到小梅身边,没有去拿那个包,而是看向她,小梅,别怕。告诉我,这个包,是雨薇小姐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让你帮她拿的
小梅抬起泪眼,像抓住救命稻草:是…是下午三点多…在…在雨薇小姐的衣帽间…她说新买的包到了,放在衣帽间最里面的柜子上…让我帮她拿出来…她想试试搭配那条新到的裙子…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说过!陈雨薇立刻尖叫反驳。
我没理她,继续问小梅:那当时,雨薇小姐的衣帽间里,还有别人吗
小梅摇摇头:没…没有…就我和雨薇小姐…
很好。我点点头,然后转向陈雨薇,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雨薇妹妹,你说小梅偷了你的包。那么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包‘被偷’的发现时,包在哪里
陈雨薇被我突然的提问弄得一愣,随即不耐烦地说:就刚才!我回房间想拿包出门,发现包不见了!然后就看到她鬼鬼祟祟抱着我的包在走廊里!
哦在走廊里我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也就是说,你是在走廊里‘人赃并获’的,对吗
对!怎么了陈雨薇梗着脖子。
不怎么。我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机,只是,很不巧。今天下午,我觉得二楼走廊新换的那盆蝴蝶兰挺好看的,就顺手录了段小视频想发朋友圈,时间是…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
我点开手机相册,找出那段视频。
视频不长,只有十几秒。画面里,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那盆漂亮的蝴蝶兰。拍摄的角度,正好能覆盖到陈雨薇衣帽间门口的一小段区域。
在视频播放到第八秒的时候,衣帽间的门开了。
小梅抱着那个崭新的、显眼的限量款包包,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抱着包,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等什么。停留了大概两三秒,视频结束。
时间、地点、人物、物品,清清楚楚。
客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手机上,又齐刷刷地转向陈雨薇。
陈雨薇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李珊珊和王雅婷也傻眼了,张着嘴,不知所措。
这…这能说明什么!陈雨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利,她…她就是从里面偷拿出来的!被我抓到了!
是吗我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视频里,小梅是光明正大地从你衣帽间里抱着包出来的,而且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如果她是偷,为什么偷了东西不立刻藏起来或者离开,反而站在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我…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小偷的心思谁知道!陈雨薇还在强词夺理,但气势明显弱了。
好,就算小偷的心思难猜。我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那请问雨薇妹妹,你刚才说,你是想拿包出门才发现包不见,然后在走廊抓住她的。那么,从下午三点四十分小梅拿着包出现在走廊,到你‘发现’包不见并抓住她,中间隔了多久
陈雨薇被我问住了,眼神慌乱地闪烁着。
我来帮你算算。我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分。视频是三点四十分的。中间隔了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里,你的包,一直在小梅手上吗
我看向小梅。
小梅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抱着包在走廊等了一会儿,雨薇小姐没出来…我就想把包先放回衣帽间…刚走到门口,雨薇小姐和这两位小姐就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抓住我…说我偷东西…她又委屈地哭起来。
你撒谎!陈雨薇尖叫。
是不是撒谎,查一下家里的监控就知道了。我淡淡地说,我记得,走廊和衣帽间门口,都是有监控的。张妈,麻烦你去保安室,把今天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二十,二楼走廊和衣帽间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是!小姐!张妈如蒙大赦,立刻就要去。
不准去!陈雨薇猛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慌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真相,不言而喻。
怎么雨薇妹妹,心虚了我看着她,眼神冰冷,还是说,你根本不敢让大家看看,这四十分钟里,你到底在干什么是和李珊珊、王雅婷躲在房间里商量怎么栽赃陷害,还是等着小梅拿着包出来,好演一出‘人赃并获’
你…你血口喷人!陈雨薇指着我,手指抖得厉害,脸色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监控一看便知。我步步紧逼,或者,我们现在就报警让安保人员来处理看看在证据面前,到底是谁在撒谎,是谁在诬陷好人
报警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雨薇。
她看着周围佣人们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妈终于挺直了腰板、带着愤怒和谴责的目光,看着李珊珊和王雅婷躲闪的眼神,最后,看向我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波的眼睛。
巨大的难堪、羞愤和绝望,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
啊——!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李珊珊和王雅婷,像疯了一样冲出客厅,跑上楼梯。
很快,楼上传来她房间里砸东西的巨响和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客厅里一片寂静。
李珊珊和王雅婷脸色煞白,灰溜溜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张妈赶紧过去抱住还在抽泣的小梅,连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小梅,委屈你了…
其他佣人也围了过去。
我妈走到我身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后怕,有欣慰,还有一种终于扬眉吐气的光亮。
晚晚…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了。
我走到李珊珊和王雅婷面前。
这两个曾经跟在陈雨薇身后,对我极尽羞辱的帮凶,此刻像两只鹌鹑,缩着脖子不敢看我。
两位,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欢迎无关人等。以后,请不要再来了。
李珊珊和王雅婷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林晚…我们…我们是雨薇的朋友…李珊珊试图辩解。
朋友我轻笑一声,教唆她栽赃陷害佣人,这就是你们的朋友之道需要我让保安‘请’你们出去吗
不…不用…王雅婷吓得一哆嗦,赶紧拉了拉李珊珊的袖子。
两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低着头,像被驱赶的丧家之犬,匆匆离开了别墅。
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转过身。
客厅里,佣人们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新的敬畏。
张妈拉着小梅走过来,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小姐!谢谢太太!要不是小姐,小梅她…她这辈子就毁了!
小梅也哭着道谢。
没事了。我扶起她们,以后在这个家里,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只要本分,没人能冤枉你们。
我抬头,目光扫过所有佣人。
记住,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妈,林淑芬女士。
以前怎么样,我管不着。
但从今天起,谁再敢在这个家里搬弄是非,欺辱他人,不管她是谁,我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到楼上,传到那个还在砸东西发泄的房间,我林晚,第一个不答应。
楼上砸东西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客厅里,落针可闻。
我妈站在我身边,第一次,挺直了腰杆,脸上不再是惶恐和卑微,而是一种当家主母应有的、沉稳的光。
从那天起,陈家别墅真正换了天。
陈雨薇彻底消停了。
她依旧住在二楼西侧,但像一只被拔光了尖牙利爪的困兽,失去了所有的爪牙和同盟(李珊珊和王雅婷被明令禁止再踏入陈家),只能在自己的领地里无能狂怒。
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妈,更不敢再招惹我。
每次要钱,只能填好申请单,不情不愿地拿到我妈面前。
我妈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战战兢兢。她会仔细询问用途,要求提供凭证(哪怕只是口头说明),数额特别大的,会压一压,或者分次给。
陈雨薇气得要死,但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撒泼。因为她知道,闹也没用,只会自取其辱。我手里那段未删减版的视频(其实我后来根本没去调监控,那段走廊视频已经足够震慑),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顶。
她看我的眼神,恨意依旧浓烈,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无力感。
时间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流逝。
我开始了大学生活。顶尖学府,金融系,周围都是优秀的同龄人。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着知识。我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我梦想中的、靠自己的努力开拓的轨道。陈家的财富是后盾,但不再是枷锁。
我妈也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她开始学着打理别墅的事务,学着和信托公司、律师打交道,学着管理那些不动产带来的租金收益(虽然大部分都存进了我的账户)。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腰板挺直了,眉眼间的愁苦和卑微渐渐被一种从容取代。她甚至报了个插花班,生活有了新的乐趣。
陈雨薇呢她依旧挥霍着每月五十万的生活费,买包,买衣服,混迹于各种派对,试图用金钱堆砌起她摇摇欲坠的骄傲。但圈子里的风向变了。陈家真正的掌权者变成了低调的林淑芬,而曾经风光无限的陈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连零花钱都要看继母脸色的笑话。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同样不成器的纨绔。
命运的齿轮,在我大三那年,又悄然转动了一下。
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叫沈聿,是我学长,大四,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自己创业小有成就。他阳光,开朗,有才华,最重要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欣赏和喜欢。
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恋爱,甜蜜而美好。他带我融入他积极向上的朋友圈,支持我的学业和梦想,尊重我的过去(我简单提过家庭重组,但没提那些不堪的霸凌细节)。在他身边,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快乐。
毕业季,他拿到了国外顶尖大学的硕博连读全额奖学金。临行前,他向我求婚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就在学校湖边那棵老槐树下,夕阳正好。
晚晚,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我不想错过你。他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枚简单却闪耀的钻戒,眼神炽热而坚定,跟我一起走吧或者,等我回来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家。
我的心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看着眼前这个优秀的、深爱我的男人,我知道,我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光。
好。我伸出手,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带沈聿回陈家别墅见我妈。
我妈高兴得不得了,看着沈聿,越看越满意,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沈聿也很有耐心,温和有礼,对我妈非常尊重。
晚饭时,陈雨薇难得地下了楼。大概是听说我要带男朋友回来。
她打扮得依旧光鲜亮丽,但眼神里的空洞和戾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到沈聿,她愣了一下。沈聿的外形气质都极为出众。
哟,林大小姐带男朋友回来了她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带着惯有的阴阳怪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沈聿身上打转。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给沈聿夹菜,这是我妹妹,陈雨薇。
沈聿礼貌地点头:你好,陈小姐。
妹妹陈雨薇嗤笑一声,却没像以前那样立刻发难。她的目光在沈聿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一种评估和…不甘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陈雨薇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瞟着沈聿和我。
饭后,沈聿陪我妈在客厅喝茶聊天。
我送他出门。
走到别墅门口的花园小径,月光洒下来,静谧美好。
晚晚,沈聿停下脚步,握住我的手,眉头微蹙,你那个妹妹…她好像不太喜欢你
我笑了笑,没打算隐瞒:嗯,有点家庭矛盾。不过没关系,影响不到我们。
沈聿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心疼:嗯。以后有我在。他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等我在那边安顿好,就接你和阿姨过去。我们离这些烦心事远远的。
好。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踏实。
不远处,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沈聿出国后,我们的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
我顺利毕业,进了一家顶级投行实习,忙碌而充实。
我妈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甚至还和几个相熟的太太一起做起了慈善。
陈雨薇依旧我行我素,挥霍无度,只是看我的眼神,除了恨和忌惮,似乎又多了一层…嫉妒
这种嫉妒,在我和沈聿的婚期临近时,达到了顶峰。
按照陈建业的遗嘱,信托基金需要在我结婚时支付五百万嫁妆和一套市中心房产。
我妈开始和信托公司、律师对接办理相关手续。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陈雨薇耳朵里。
那天晚上,我刚回到家,就听见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快步上楼。
只见我妈脸色铁青地站在陈雨薇房间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
陈雨薇堵在门口,披头散发,状若疯狂:
凭什么!林淑芬!你凭什么签字!那是我爸的钱!是我的钱!你和你女儿就是两个吸血鬼!强盗!你们把我的家产都抢光了!现在还要拿五百万和一套房去倒贴野男人!你休想!我不准你签!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伸手就要去抢我妈手里的文件。
我妈这次没有退缩,猛地后退一步躲开,厉声道:陈雨薇!这是你爸的遗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给晚晚的嫁妆!你有什么资格不准让开!
我就不让!遗嘱那是你们骗我爸签的!是假的!陈雨薇像疯狗一样扑过来,把文件给我!给我撕了!
你闹够了没有!我妈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推开她。
陈雨薇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门框上,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我妈敢推她。
随即,更大的怒火淹没了她。
你敢推我!林淑芬!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她尖叫着,张牙舞爪地再次扑上来,长长的指甲直朝我妈脸上抓去!
妈!我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抓住了陈雨薇扬起的手腕!
陈雨薇!你发什么疯!我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气很大。
陈雨薇挣扎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我:林晚!放开我!你们母女俩都不是好东西!合起伙来抢我的东西!那五百万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你们休想拿走!
你的我冷笑一声,手上用力,将她甩开几步,陈雨薇,你醒醒吧!爸的遗嘱写得明明白白!那嫁妆是给我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放屁!陈雨薇被我甩开,踉跄站稳,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鼻子骂,要不是你们母女俩处心积虑地骗我爸,他会把钱给你们你们就是两条毒蛇!吸干了我们陈家的血!现在还要带着钱去便宜外人!我告诉你林晚,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变形。
外人我捕捉到她话里的词,眯起眼睛,你说沈聿是外人
难道不是吗!陈雨薇尖声叫道,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嫉恨,他不就是看上你的钱了吗一个穷学生,攀上你这个暴发户继女,少奋斗几十年!你以为他真爱你做梦吧!等把你的钱骗到手,他立马甩了你!
原来如此。
我看着她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也无比悲凉。
她恨我,恨我妈,恨我们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更嫉妒我,嫉妒我能拥有沈聿那样纯粹的感情和光明的未来。而她,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金玉其外的壳子,和无穷无尽的怨恨。
陈雨薇,我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你真可怜。
你住口!你凭什么可怜我!我的怜悯彻底激怒了她,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可怜我再可怜也是陈家的大小姐!你呢你和你妈就是两个靠着爬男人床上位的贱货!你们…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恶毒的咒骂。
时间再次凝固。
动手的不是我。
是我妈。
她站在我和陈雨薇之间,那只打过陈雨薇耳光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像燃着火,直直地逼视着惊愕捂着脸的陈雨薇。
陈雨薇!我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冷和严厉,带着一种被彻底触怒的威严,这一巴掌,是替你爸打的!打你口无遮拦,辱骂尊长!
这一巴掌,我妈扬起手,在陈雨薇还没反应过来时,啪!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狠狠扇在她另一边脸上!
是替我自己打的!打你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陈雨薇被打得彻底懵了,两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保姆,眼中充满了震惊、屈辱和一丝…恐惧
我妈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给我听好了!
这个家,姓陈!但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是我林淑芬!
你爸的遗嘱,就是法律!给晚晚的嫁妆,一毛钱都不会少!
至于沈聿,他是晚晚的未婚夫,是我的女婿!他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在这里污蔑!
你再敢撒泼犯浑,口出恶言,我妈的眼神锐利如刀,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信托公司,停了你下个月、下下个月、甚至下半年的生活费!让你连你那市中心公寓的管理费都交不起,卷铺盖滚到大街上去!
你…你敢!陈雨薇声音发颤,色厉内荏。
你看我敢不敢!我妈寸步不让,气势如虹,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陈雨薇在我妈那双燃烧着怒火、不再有丝毫退让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决绝。
她捂着脸,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看看我妈,又看看旁边冷眼旁观、眼神冰冷的我。
最终,所有的嚣张气焰,所有的恶毒咒骂,都被那两记响亮的耳光和我妈前所未有的强硬彻底打散了。
她像一只被彻底打落水沟的落汤鸡,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混合着屈辱和不甘,汹涌地滚落下来。
她猛地转身,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巨响摔上了门!
门内,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嚎啕大哭。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我妈。
我妈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妈…我走过去扶住她。
她摆摆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晚晚…她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妈…妈刚才…是不是有点凶
我摇摇头,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笑了:不凶。妈,你刚才…特别帅。
真的。
那两记耳光,扇掉的不仅是陈雨薇的嚣张,更是扇掉了压在我妈心头十几年的那座名为卑微的大山。
我妈也笑了,眼中有泪光闪动,但更多的是释然和一种新生的力量。
走,她反握住我的手,挺直脊背,妈饿了,下去让张妈煮点宵夜。明天…妈陪你去挑婚纱。
门内,陈雨薇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像一曲失败的哀歌。
而门外,走廊的灯光温暖明亮。
我挽着我妈的手臂,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楼梯。
走向属于我们的,不再需要仰望任何人的,新生。
婚礼在第二年春天举行,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庄园。
没有邀请太多人,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
我妈穿着得体的礼服,坐在主桌,看着我,眼里含着欣慰和幸福的泪光。
沈聿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红毯尽头,阳光落在他身上,笑容温柔而坚定。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一步步走向他。
走向我亲手挣来的幸福和未来。
婚礼后的第二天,我和沈聿就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新的生活,在异国他乡展开。
沈聿的学业很顺利,我的工作也很快步入正轨。我们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养了一只叫元宝的金毛。日子忙碌而温馨。
我妈偶尔会飞过来看我们,住上一段时间。她状态很好,学会了用视频通话,学会了发朋友圈分享她的插花作品和慈善活动。她不再是那个瑟缩的护工,而是从容优雅的林女士。
陈雨薇的消息,偶尔会通过张妈的电话传过来一些。
据说,在我和我妈离开后,她变卖了她名下的那套市中心公寓,搬去了更远的一个区。她依旧挥霍,信托基金每月五十万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她花天酒地。她试图变卖她继承的股份,但受限于遗嘱条款,操作极其困难,只能拿到微薄的分红。她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少,名声也越来越差。
后来听说,她跟一个同样不成器的富二代混在一起,那人似乎卷了她一大笔钱跑了。她闹过,报过警,但最后不了了之。再后来,就没什么确切的消息了,只有些零碎的传闻,说她过得不太好。
这些消息,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只泛起一丝微澜,便归于平静。
她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也淡出了我妈的生活。
那个曾经带给我们无尽噩梦的名字,最终只成了记忆中一个模糊而扭曲的符号。
几年后,我和沈聿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儿。
我们给她取名沈念安。念岁月静好,一世平安。
我妈提前半个月就飞了过来,忙前忙后地照顾我和宝宝。
孩子满月那天,我们在自家小院里办了个温馨的聚会。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沈聿抱着女儿,笨拙又温柔地逗弄着。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我妈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外孙女,脸上是满足而平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妈,累不累我来抱会儿吧我端着水果走过去。
不累不累,抱着我们安安,一点都不累。我妈笑得眼睛弯弯,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小生命,你看她多乖,多像你小时候。
我笑着挨着她坐下,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阳光暖暖地晒着,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花香的味道,还有宝宝身上甜甜的奶香。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条新闻推送的标题,一闪而过。
【昔日豪门千金落魄街头,疑因财务纠纷被追债…】
标题下面,配了一张模糊的抓拍照片。
照片上的人蓬头垢面,穿着不合时宜的廉价衣服,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围着,眼神空洞而麻木。
那张脸依稀还能辨认出几分陈雨薇的影子,但早已被生活的潦倒和放纵侵蚀得面目全非。
我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儿柔嫩的小脸蛋。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咧开没牙的小嘴,冲我甜甜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像一道光,彻底驱散了心底最后残留的、属于过去的阴霾。
我拿起手机,关掉了屏幕。
指尖划过,删除了那条推送。
过去已死。
未来,在我掌心,在我身边,在我怀里,温暖而鲜活。
安安,看外婆这里…我妈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着阳光下,母亲温柔的笑脸,丈夫深情的目光,还有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花园里盛放的玫瑰香气。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充满了阳光、花香、奶香,还有…尘埃落定后,那无比珍贵的、自由而安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