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时间凝固的刹那,塞纳河畔古堡的奢华穹顶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顾承泽双膝跪地,膝盖骨碎裂的闷响如同地狱的丧钟,在死寂的大厅里荡开,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他高昂的头颅深埋,昂贵的黑色西装裤膝盖处,肉眼可见地迅速裂开一片深色,那是血,混合着冰冷大理石碎屑的血污。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喉咙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沿着惨白如纸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闪光灯疯了!如同无数道惨白炽烈的闪电,疯狂地切割着这令人窒息的画面。记者们彻底癫狂,嘶吼着试图冲破安保的防线,话筒如同长矛般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尖锐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落:

    顾先生!您真的跪碎了膝盖骨吗!

    St

    Queen!您和顾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三千万买前女友的香水再当众下跪,顾总是为了忏悔吗!

    苏晚小姐!请回应!您会原谅他吗!

    世界在苏晚的耳中变成了尖锐的嗡鸣。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那个曾经主宰她命运、如今却狼狈不堪的男人。她最后那句淬毒般的低语,现在,跪碎了的……是左边这条腿,还是右边这条仿佛还带着冰冷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极小的空隙里。

    复仇的快感,像最烈的伏特加,瞬间烧灼过她的五脏六腑,带来一阵短暂而眩晕的灼热。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如同塞纳河底的寒流,汹涌而上,瞬间将那点灼热吞噬殆尽。五年积压的恨意,在他轰然跪倒的瞬间,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喷涌而出,却又在下一秒变得虚无。她看着他那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与眼中可能存在的、被碎发遮掩的液体,心脏的位置,没有预想中的畅快淋漓,反而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闷闷的,沉甸甸的。

    晚晚……

    顾承泽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血沫里滚过,对不起……我……

    他想抬头看她,脖颈却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只能看到她那纤细却挺直如利剑的腿,和垂在身侧、指节微微蜷起的右手。

    苏晚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那冰封的荒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他,目光越过他低垂的头颅,落在不远处焦急冲来的弗朗索瓦·杜布瓦和几名安保人员身上。

    杜布瓦先生,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穿透了嘈杂的喧哗,清晰地落在秘书长耳中,我想这里需要一些秩序。另外,拍卖款项,请按协议处理。

    她甚至没有再看顾承泽一眼,仿佛脚下跪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障。

    当然,St

    Queen!弗朗索瓦立刻会意,这位精干的法国男人展现出极强的控场能力。他迅速指挥安保强硬地隔开疯狂的记者,同时示意随行的医护人员上前。请让开!这位先生需要紧急医疗救助!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拿着担架,艰难地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他们试图搀扶顾承泽,但他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某种执拗的僵硬而变得异常沉重。

    顾先生,请配合!您的膝盖必须立刻处理!医生焦急地喊道。

    顾承泽却像是没听见,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抵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维持那一点点可悲的、不愿完全瘫倒的尊严上。他的目光,透过汗水和垂落的碎发,死死地、近乎贪婪地追随着苏晚转身离去的背影。

    苏晚在弗朗索瓦和几名安保的簇拥下,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地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走去。黑色的丝绒裤套装在璀璨的灯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喧嚣、疯狂的闪光灯、以及那个男人压抑的痛哼。

    她没有回头。

    一步都没有。

    沉重的侧门在她身后合拢,将那片疯狂的修罗场彻底隔绝。

    巴黎深秋的夜风带着塞纳河的水汽迎面扑来,冰冷而清醒。苏晚深吸一口气,肺腑间那股混杂着血腥、雪茄、昂贵香水以及顾承泽身上绝望气息的浑浊感,被洗涤一空。

    苏小姐,您还好吗弗朗索瓦关切地看着她,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秘书长,此刻眼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我很好,杜布瓦先生。苏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她甚至抬手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凌乱的衣领,抱歉,让您看了一场闹剧。

    不,这并非您的过错。弗朗索瓦摇头,眼神中带着由衷的欣赏,您今晚的表现,无懈可击。‘St

    Queen’的神秘与强大,已经深入人心。只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紧闭的侧门,后续的舆论恐怕会非常汹涌。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会全力协助您处理。

    谢谢。苏晚微微颔首,麻烦您安排车,我想回酒店。

    回程的车上,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碾过巴黎古老街道的细微声响。苏晚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着眼,试图放空自己。然而,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顾承泽猩红绝望的眼,那声膝盖骨碎裂的闷响,他跪在血泊中颤抖的身影……

    她猛地睁开眼,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背,指尖触碰到那些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灼痕。五年了。多少个夜晚,左手腕骨深处的旧伤和右手的灼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那段被彻底否定的时光。而今天,她终于用这双手,将那份屈辱,十倍、百倍地奉还了回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心口那块冰封的地方,没有预想的坚固为什么看到他跪在血泊里,身体里某个角落会传来一丝细微的、陌生的抽痛是因为他提到了左手受伤的真相还是因为……他那句嘶吼出的为什么不告诉我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崩溃的痛苦

    苏晚烦躁地蹙紧眉头。不,这一定是错觉。是胜利后的疲惫,是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空虚。顾承泽,那个永远高高在上、视她如尘埃的男人,他的悔恨,他的痛苦,与她何干那不过是他迟来的、廉价的自我感动罢了。

    顾承泽视角:地狱的淬炼

    巴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VIP病房充斥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味道。

    顾承泽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两条腿从膝盖以下被厚重的石膏和支架牢牢固定,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进骨髓深处。麻醉药效过去后的清醒,带来的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凌迟。

    病房外隐约传来记者们锲而不舍的喧嚣,即使有最严密的安保,也无法完全隔绝那些窥探的目光和捕风捉影的报道。

    顾总,初步诊断,双侧髌骨粉碎性骨折,韧带严重撕裂。手术很成功,但……后续恢复期会很长,而且可能留下一定程度的功能障碍。主治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也透着一丝凝重。

    顾承泽闭着眼,没有说话。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和绝望。苏晚最后那句冰冷玩味的质问现在,跪碎了的……是左边这条腿,还是右边这条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摘下了墨镜,露出了那张他魂牵梦萦、却又让他痛彻心扉的脸。比五年前更加清冷,更加锐利,像一把出鞘的绝世名刀,寒光四射。她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淬毒的嘲讽。

    她抬起了右手。那只手,指节匀称,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五年……她竟然是用这只右手,重新站上了巅峰!而他,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竟然以为她左手废了就彻底平庸了!竟然用五百万,像打发乞丐一样,将她推入了深渊!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他当时崩溃的嘶吼,此刻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和苍白。告诉她什么告诉她,他顾承泽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告诉她,他所谓的保护和放手,不过是建立在巨大的误解和傲慢之上

    助理林放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脸色难看至极:顾总,舆论……彻底失控了。热搜前十全是您和苏小姐……不,是St

    Queen的消息。标题……非常难听。

    data-faype=pay_tag>

    顾承泽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目光落在平板上。

    顾氏总裁天价拍前女友香水后当众跪碎膝盖骨

    顶级调香师St

    Queen竟是顾承泽弃妇

    五百万分手费VS三千万天价香水

    现实版打脸爽文

    顾承泽下跪忏悔

    疑因当年害前女友左手致残

    各种角度的现场视频、高清特写照片被疯狂转载、解读。他跪在血泊中痛苦颤抖的样子,苏晚居高临下冰冷俯视的样子,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和冲击。评论区更是沦陷,充斥着对他的嘲讽、谩骂,和对苏晚的膜拜、同情。

    活该!渣男迟来的报应!

    St

    Queen太飒了!那句‘跪的是哪条腿’简直封神!

    当年肯定是他害苏晚手受伤的!不然能这么愧疚

    三千万买香水再下跪,顾总这追妻火葬场成本真高(狗头)

    只有我关心他膝盖真碎了吗看着都疼……

    查!顾承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五年前,苏晚左手受伤那次事故!所有的细节!经手的人!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得到的消息是‘意外’,是她‘再也无法调香’!

    林放心中一凛:是,顾总!我立刻去查!动用所有关系!

    他犹豫了一下,还有……老宅那边……二爷和几位叔公,打了很多电话过来,非常……震怒。要求您立刻召开董事会说明情况,并处理这次危机。他们说……您的行为让顾氏蒙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股价……

    让他们等着!顾承泽猛地打断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戾气,牵扯到腿部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现在,没有什么比查清那件事更重要!

    苏晚那冰封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上。他必须知道真相!必须知道,自己当年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林放不敢再多言,应声退下。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顾承泽。剧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床头柜。那里,静静摆放着那瓶用三千万欧元换来的幻梦。水晶瓶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琥珀色光泽。

    他颤抖地伸出手,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冰冷的瓶子紧紧攥在手里。瓶身光滑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拧开瓶盖,没有喷洒,只是凑近瓶口,深深地、贪婪地嗅闻。

    前调是清冽如冰川融水的柑橘与薄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锐气,瞬间刺破鼻腔,冰冷而疏离。

    中调缓缓浮现,是极其复杂而深邃的花香。玫瑰的馥郁、鸢尾的粉感、茉莉的幽香,相互缠绕,却又被一层坚韧的广藿香和冷杉的木质绿意牢牢压制住,形成一种在盛大繁华表象下极力克制的隐痛。

    而尾调……当那冰冷锐利和隐忍的繁华逐渐沉淀,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惊人生命力的气息悄然浮现。像是被灰烬覆盖的种子,顽强地探出嫩芽,带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温暖的琥珀和柔和的麝香,在无尽的荒凉与克制中,透出一缕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光。

    顾承泽猛地闭上眼睛,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这香水的每一缕气息,都像是苏晚五年来的心路历程!那冰冷的锐气是她被伤透后筑起的心墙,那被压制隐忍的繁华是她曾经被碾碎的才华与梦想,而那尾调里微弱却执着的生命之光……是她用右手,在废墟中一点一点重新燃起的希望!

    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他用五百万和一句平庸,彻底否定了这个在绝境中依旧能涅槃重生的灵魂!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破了男人最后一点骄傲的堤防,混合着冷汗,滚烫地滑过他惨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膏上。他死死攥着那瓶幻梦,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凸起。

    晚晚……

    他低哑地呜咽着,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破碎的声音在冰冷的病房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苏晚视角:风暴中心的宁静

    苏晚回到了下榻的酒店套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巴黎夜景,流光溢彩,却无法温暖室内的清冷。

    手机早已被打爆,信息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响个不停。她直接关机,扔在沙发上。世界清静了。

    她走到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玻璃杯壁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她走到窗边,看着脚下这座不夜城。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又血腥的梦境。

    复仇的快感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茫然。

    顾承泽那双布满血丝、写满崩溃和悔恨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声膝盖骨碎裂的闷响……

    她晃了晃头,试图将这些画面甩开。她拿出手机(换了一张临时卡),开机,拨通了小雅的电话。

    晚姐!晚姐你没事吧天啊!我快吓死了!新闻我都看到了!顾总他……他真的……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我没事,小雅。苏晚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店里怎么样

    店里……店里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好多好多好奇的人!根本没法正常营业了!我……我按照您之前交代的,贴了‘店主外出,暂停营业’的告示,从后门溜回家了。小雅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晚姐,现在怎么办啊您什么时候回来外面传得好可怕……

    别怕。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几天你先在家休息,工资照发。店里的安全不用担心,我会找人处理。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回去。

    挂了电话,苏晚联系了弗朗索瓦介绍的专业公关团队和安保公司,委托他们处理香遇小店的安全和后续可能的舆论应对预案。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阵虚脱。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容颜依旧美丽,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和成功的淬炼,更添了几分清冷矜贵的气质。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空洞。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端详。那些细微的灼痕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就是这只手,承载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复仇。

    可为什么……在镜子里,她看到的,还是那个五年前,拿着黑色信封,指尖冰凉、心如死灰,一步步走出顾承泽办公室的苏晚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苏晚敛去所有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请进。

    进来的是弗朗索瓦·杜布瓦,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革履、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

    苏小姐,抱歉打扰您休息。弗朗索瓦微微欠身,这位是皮埃尔·勒菲弗先生,‘Lumière’(光之颂)奢侈品集团的全球CEO。勒菲弗先生对您和‘幻梦’非常欣赏,希望能与您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晤。

    皮埃尔·勒菲弗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尊重,没有丝毫因刚才那场闹剧而产生的异样目光:St

    Queen,久仰大名。今晚‘幻梦’的震撼,以及您的风采,令人难忘。不知是否有荣幸,占用您一点宝贵的时间

    他的目光真诚而充满商业的敏锐。

    巨大的商业机遇,就这样随着风暴,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顾承泽视角:剥开尘封的真相

    几天后,顾承泽的病房。

    林放带来了初步的调查结果,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愤怒和后怕。

    顾总,查到了……当年苏小姐在顾氏实验室发生的事故,不是意外!林放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是人为破坏!

    顾承泽猛地从病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抓住床沿:说清楚!

    实验室里那台关键的高压萃取仪,在事故前一天,被人为调整了安全阀的临界值!负责实验室日常维护和安检的王工,在事故后第三天就突然‘辞职’回了老家,行踪不明。我们的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他……他承认,是……是二爷的助理,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苏小姐常用的仪器上做点手脚,让她吃点苦头,别太出风头’!那个助理还威胁他,如果不做,就让他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顾振华!顾承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他的二叔!顾氏集团的董事之一!一个一直对他父亲留下的产业虎视眈眈,对他这个年轻掌权人处处掣肘的长辈!

    王工说,他以为只是让仪器出点小故障,最多让苏小姐受点小伤或者实验失败。他根本不知道调整安全阀的后果会那么严重!事故发生后,他吓坏了,立刻按二爷助理的指示‘消失’了。而当时实验室的监控……恰好在事故发生前‘检修’……林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们当时得到的‘意外’结论,是下面负责调查的人被二爷的人施压,草草结案的!而关于苏小姐‘左手神经严重受损,精细动作能力永久丧失’的诊断……也是二爷通过关系,让当时给苏小姐做检查的刘医生‘夸大’了伤情!刘医生后来升职去了分院,也是二爷的手笔!

    轰!

    顾承泽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毁天灭地的愤怒和悔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意外!是他亲二叔的阴谋!是为了打压可能威胁到他们利益的苏晚!而他顾承泽,这个蠢货!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竟然成了他二叔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心爱的女人,反而在她遭受了巨大的身体创伤和心理打击之后,在她最需要依靠和信任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她致命一击!用五百万和一句平庸,彻底否定了她的价值,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顾承泽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一拳狠狠砸在病床的金属护栏上!巨大的声响在病房里回荡,手背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身体的剧痛远不及此刻心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顾总!您的手!林放惊呼着要去按呼叫铃。

    滚开!顾承泽粗暴地挥开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背,仿佛看到了当年苏晚左手腕涌出的鲜血。

    是他!是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顾振华……

    他低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血泪和无尽的恨意,我要他……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和疯狂,林放!立刻!收集所有证据!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滚出顾氏!滚出我的视线!

    是!顾总!林放感受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毁灭性气息,不敢怠慢。

    还有……顾承泽剧烈地喘息着,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痛苦取代,他看向床头柜上那瓶幻梦,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帮我……联系苏晚……不,联系St

    Queen。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见她一面……最后一次。

    他知道,在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后,他更没有资格祈求原谅。但他必须亲口告诉她真相,必须亲口……忏悔。

    苏晚视角:微澜下的抉择

    苏晚正与皮埃尔·勒菲弗进行着初步的会谈。地点选在酒店顶层的行政酒廊,环境私密而高雅。

    勒菲弗先生展现了顶级奢侈品掌舵人的风度和诚意。他没有急于谈具体的商业合作,而是像一个真正的鉴赏家,与苏晚探讨香水的艺术、灵感的来源、以及幻梦所传递的复杂而坚韧的精神内核。

    St

    Queen,您的作品拥有一种直抵灵魂的力量。‘幻梦’的前调是冰冷的锐利,中调是繁华下的隐忍与克制,而尾调那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之光……那才是真正的点睛之笔。它讲述的,是一个灵魂在废墟中重生,在绝境中点亮希望的故事。皮埃尔的眼中闪烁着由衷的欣赏,‘Lumière’(光之颂)的名字,正是源于对‘光’的信仰和礼赞。我们相信,您的才华和故事,与我们的品牌精神完美契合。

    他递出了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书,条件优渥得惊人:顶级调香师头衔、专属实验室、全球资源支持、个人品牌独立运营权、以及难以想象的天价分成。

    我们尊重您的独立性和创造力。‘Lumière’希望成为您展现才华、传递力量的平台,而非束缚您的枷锁。皮埃尔的姿态放得很低,诚意十足。

    面对这样一份足以让任何调香师疯狂的邀约,苏晚的心却异常平静。她礼貌地表示需要时间考虑。

    送走勒菲弗,苏晚回到套房。刚坐下,弗朗索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有些异样:苏小姐,顾承泽先生……托人转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见您一面,是关于……五年前您左手受伤事故的真相。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真相

    那个她早已认定是意外、是命运嘲弄的转折点,难道还藏着别的隐情顾承泽现在提这个,是想用所谓的真相来博取同情,减轻他的罪责吗

    荒谬!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然而,心底深处,那个被刻意忽略的疑问,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轻轻漾开了一圈微澜。为什么他当时会那么笃定她不能再调香为什么他会在拍卖会上崩溃嘶吼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她走到窗边,看着巴黎灰蒙蒙的天空。良久,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弗朗索瓦给的号码,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他,地点我定。时间,明天下午三点。只有十分钟。

    地点,她选在了塞纳河上一艘私密的观光游艇。流动的空间,开阔的视野,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纠缠,也能让她在必要时随时离开。

    第二天下午,塞纳河上飘着细密的雨丝。天空阴沉,河水也显得格外沉郁。

    苏晚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提前五分钟登上了游艇。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风衣,素面朝天,眼神清冷如河面的水汽。

    三点整,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码头。后车门打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小心地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抬了下来。

    是顾承泽。

    仅仅几天,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颓败和病气。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外面罩着一件厚外套,两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无力地垂在轮椅踏板上。曾经那个睥睨众生的顾氏掌权人,此刻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被保镖推着,艰难地登上游艇。当看到独立船头、背对着他的苏晚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复杂到极致的光芒,痛苦、悔恨、绝望、以及一丝卑微的希冀。

    保镖将他推到苏晚身后不远处,便识趣地退到了船舱入口处,将空间留给他们。

    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河水无声流淌,游艇缓缓启动,划破沉郁的水面。

    苏晚没有回头。

    顾承泽贪婪地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晚晚……对不起……

    苏晚依旧没有动,甚至连伞沿都没有偏转一丝。

    我查清了……五年前……实验室的事故……不是意外。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苦和颤抖,是……是我二叔顾振华……指使人……破坏了仪器……他想打压你……怕你太出色……威胁到他在顾氏的利益……

    他买通了维护工……篡改了安全阀……还买通了医生……夸大了你的伤情……

    我……我被他蒙蔽了……被他利用了!我得到的消息……全是假的!全是他们精心设计的谎言!

    是我蠢……是我混蛋!我竟然……竟然就那样信了!我竟然……在你最痛苦、最需要我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了你!羞辱了你!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让他几乎无法完整地说下去,泪水混合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流下他惨白的脸颊。

    那五百万……那句‘平庸’……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最不可饶恕的事!

    晚晚……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毁了你的一切……又差点毁了你重生的机会……我连跪在你面前……都不配……

    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真相……想让你知道……当年那个否定你、伤害你的顾承泽……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蠢货!混蛋!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仿佛随时会倒下。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的背影,仿佛那是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微光。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河面上泛起细碎的涟漪。

    苏晚的背影,依旧挺直如松,没有丝毫晃动。

    时间,在雨声和顾承泽压抑的哽咽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苏晚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结冰的塞纳河水,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她撑着伞,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落在轮椅上那个形容枯槁、涕泪横流的男人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动容。

    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封的……漠然。

    顾承泽的心,在她那毫无温度的眼神注视下,彻底沉入了无底的冰渊。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也彻底熄灭了。他知道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他的忏悔,他的痛苦,他的真相,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苏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向他那两条包裹着厚重石膏、如同废铁般垂着的腿。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但顾承泽却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口型。

    那是他跪倒时,她问出的,那个淬毒般的问题:

    哪条腿

    顾承泽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巨大的耻辱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窒息!

    苏晚没有再看他一眼,撑着伞,转身,迈着稳定而决绝的步伐,走向船舱入口。雨伞的边缘,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冰冷的水线。

    保镖立刻上前,推动顾承泽的轮椅跟上。

    细雨中的塞纳河,游艇缓缓靠岸。苏晚率先走下舷梯,一辆等候在岸边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

    她拉开车门,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苏晚!顾承泽在轮椅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声,声音破碎绝望。

    苏晚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

    雨丝模糊了她的侧颜,只能看到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没有任何弧度的唇线。

    然后,她弯腰,坐进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黑色的轿车,如同融入雨幕的幽灵,迅速驶离了码头,消失在巴黎阴郁的街道尽头。

    只留下轮椅上,那个被彻底遗弃在冰冷雨水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男人。他死死地盯着轿车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如同两潭死水。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唯有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在呼啸的寒风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塞纳河的雨,还在下。冰冷,无声,仿佛要冲刷掉这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只留下满地潮湿的余烬,和那缕在废墟中倔强点燃、却终究无法照进他世界的、幻梦般的微光。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