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强光,毫无预兆地,蛮横地刺穿了眼皮。我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残留着大片混沌的光斑,像泼洒的劣质油漆。耳边是嗡嗡的杂音,像一群急躁的苍蝇在脑子里盘旋,渐渐被一种遥远而冰冷的机械音覆盖——心电监护仪那催命符般的、漫长拖拽后的尖锐蜂鸣。
死亡。是死亡的味道,冰冷、绝望,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背叛的腥气。最后定格在视网膜上的,是陆铭那张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身后,白薇薇那双躲在阴影里、闪烁着毒蛇般光芒的眼睛。
林晚,别怪我……薇薇她需要你的肾,她等不了了……陆铭的声音,虚伪得像裹了蜜糖的刀片,一遍遍切割着我最后的神智。
肾……给她……白薇薇那娇弱得令人作呕的啜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然后,是黑暗。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黑暗。
可现在……光声音还有……皮肤上黏腻的触感
林晚姐林晚姐!醒醒神儿!到您了!一个年轻急促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
那层死亡的黑纱被猛地掀开。刺目的镁光灯灼烧着眼球,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粉底、发胶和廉价咖啡混合的古怪气味。眼前晃动着一张张模糊而焦急的脸孔,背景是巨大的绿幕和杂乱堆叠的道具箱。摄影机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只只冷酷的眼睛,直直地对着我。
片场我……在拍戏
混沌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前世记忆裹挟着锥心刺骨的恨意,轰然炸开!陆铭虚伪的眼泪,白薇薇阴毒的窃笑,手术刀冰冷的反光,还有自己身体被掏空、坠入无尽深渊的剧痛和窒息……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被滔天恨意点燃的炽热。我没死我回来了回到了……什么时候
A!导演粗嘎的嗓音像砂纸摩擦,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几乎是同时,一个穿着精致蕾丝小洋装、妆容楚楚动人的身影,被推搡着踉跄到了我面前。她抬起那张精心雕琢过的脸,眼眶泛红,泪水要落不落,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能轻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柔弱无助。
白薇薇!
那张脸,那张前世戴着伪善面具、最终将我推入地狱的脸!此刻,她正扮演着一个豪门剧里被正室欺辱的、可怜兮兮的无辜女配。她的眼神怯怯地瞟向我,里面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挑衅。
前世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眼前这张虚伪的脸,和记忆中她躲在陆铭身后、用胜利者姿态睥睨我的神情,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卡在喉咙里的台词我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啸,冰冷而尖锐,不!
剧本去他妈的剧本!前世,他们何曾按过剧本!他们夺走我的命,夺走我的一切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
啪——!
一声极其清脆、极其响亮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片场嘈杂的空气!
我的右手,带着全身积压了两世的恨意和力量,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鞭,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抽在了白薇薇那张精心保养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远超任何剧本设计。白薇薇整个人被打得彻底懵了,头猛地偏向一边,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散乱,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陡然红肿起来的左颊。她踉跄着后退,高跟鞋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巨大的摄影棚,陷入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央。摄影机还在忠实地运转,发出低微的沙沙声,记录下这戏剧性远超剧本的一幕。
白薇薇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忘记了哭泣,忘记了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她仰着头看我,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怨毒。
下一秒,死寂被彻底点燃!
啊——!白薇薇迟来的、尖锐刺耳的尖叫划破空气,带着哭腔和真切的痛楚。
林晚!你干什么!导演猛地从监视器后面跳了起来,脸色铁青得像刷了一层劣质油漆,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手中的剧本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剧本里哪有这段!剧本里只是让你推她一下!你他妈发什么疯!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棚里回荡。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助理慌忙冲过去想扶起白薇薇,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捂着脸,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这次倒有几分货真价实的委屈和疼痛。
剧本我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遭的嘈杂。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麻的手腕,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导演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钉死在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白薇薇身上。
嘴角,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导演,我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带着一丝嘲弄的疑问,剧本里,有写她偷人肾的戏码吗
轰——!
这句话无异于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应!偷肾这是什么惊天大瓜!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刷地一下,又从导演身上,死死聚焦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哭都忘了的白薇薇身上。
白薇薇猛地抬起头,捂着脸的手都忘了疼痛,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惊慌,像被剥光了皮毛暴露在寒冬里的兔子。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尖声反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色厉内荏的绝望。
林晚!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一声饱含怒火和惊惶的咆哮从片场入口处炸响。
人群被粗暴地分开。
陆铭,我那前世情深似海的丈夫,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西装革履,却步伐凌乱地冲了进来。他英俊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愤怒,目标明确地直扑向地上的白薇薇。他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上用力拽起,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薇薇,你怎么样疼不疼他低头,声音是刻意放软的温柔,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白薇薇红肿的脸颊,却被她下意识地瑟缩避开。陆铭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虚伪深情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恶狠狠地瞪向我,像是要用目光将我烧穿,林晚!你这个疯女人!你凭什么打人立刻给薇薇道歉!否则我要你好看!
看着他这副情真意切护着白薇薇的样子,再对比前世他握着我的手,温柔地说着别怕,只是个小手术,为了薇薇,为了我们的未来……最终却将我推入地狱的场景,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毁灭快意的恨意,在我胸腔里疯狂滋长。
道歉要我好看
我看着他,看着他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眼神躲闪的受害者,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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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我的声音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海面,目光缓缓移向他那张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你这么紧张她紧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陆铭的瞳孔骤然收缩,搂着白薇薇的手臂猛地一僵,脸上那副愤怒护花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和恐慌的神色,在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无视他瞬间的失态,也仿佛没有看见周围那些惊疑不定、兴奋吃瓜的目光。我的手,慢条斯理地探入自己外套的内袋。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在全场死寂的、针落可闻的注视下,我缓缓地,掏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甚至没有完全展开它,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它的一角,将它高高地拎起,让那张印着医院醒目LOGO和冰冷印刷字体的纸页,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尤其是陆铭的眼前。
诊断结论那一行加粗的黑色字体,像淬毒的匕首,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肝癌晚期。
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狠狠地劈在陆铭的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刚才还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吞噬。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搂着白薇薇的手臂也无力地松开了。那份报告,像一个恐怖的魔咒,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伪装的镇定。
不……不可能……你……你从哪里弄来的他失魂落魄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濒死的恐慌,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林晚,你伪造这个想干什么!
伪造我嗤笑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怜悯,像在看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困兽。我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掠过白薇薇同样惊惧交加、却隐隐带着一丝了然和算计的神情,最后,落向片场角落里那些原本只为了拍摄花絮而架设的、此刻却忠实地对准了这场惊天闹剧的直播摄像机。
几台机器上,代表直播状态的小红灯,正无声而坚定地亮着。显然,刚才那场意外的耳光,和此刻这场更加劲爆的冲突,早已被同步推送了出去。网络那头,此刻恐怕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极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舞台。
剧本里……我微微歪了歪头,目光重新回到陆铭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片场,也传向了无数个屏幕前的观众耳中,有写你得了绝症,命不久矣的戏码吗
轰——!
整个片场彻底炸了!如果说刚才的偷肾和耳光还只是小范围的震撼弹,那么此刻肝癌晚期和陆铭那明显被戳穿秘密的剧烈反应,无疑是一颗在人群中引爆的核弹!所有人的脑子都嗡嗡作响,信息量太大,太劲爆!工作人员彻底忘了自己的工作,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睛发绿,拼命往前挤,试图捕捉每一个微表情。直播间的弹幕,此刻恐怕早已被海啸般的惊叹号和问号淹没。
陆铭像是被彻底抽走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诊断书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混乱喧嚣中,我的手,再次伸进了外套口袋。
这一次,我掏出的,是一个小巧的、冰冷的银色金属物体——一支录音笔。
我的拇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按下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播放键。
滋啦……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两个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地狱丧钟般的声音,清晰地、无比响亮地从录音笔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瞬间盖过了片场所有的嘈杂!
首先响起的是陆铭那刻意压低、却难掩急切的嗓音:
【晚晚,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薇薇她真的等不了了!她的肾源太难找了,只有你的匹配度最高!医生说了,她再不做手术,真的会死的!】
紧接着,是白薇薇那娇弱得令人作呕、带着哭腔的啜泣和补充,充满了虚伪的感激和恶毒的催促:
【晚晚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知道铭哥心里还是爱你的,只要你肯救我,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立刻离开他!铭哥,你快跟晚晚姐保证啊!晚晚姐,手术很安全的,真的!你身体那么好,少一个肾也没事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对!晚晚,薇薇说得对!手术很安全!我保证!我找的是最好的医生!等薇薇好了,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求你了,签字吧!再不签,薇薇就真的不行了!】
录音笔里的声音,清晰、连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将陆铭和白薇薇前世那最丑陋、最恶毒的嘴脸,赤裸裸地、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为了小三的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原配的健康甚至生命!那虚伪的承诺,那恶毒的催促,那令人发指的自私!
啊——!!!
白薇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她猛地挣脱开陆铭的怀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想要抢夺我手中的录音笔,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此刻彻底扭曲变形,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恐惧,关掉!关掉它!假的!都是假的!是合成的!林晚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我!!
陆铭也如梦初醒,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暴怒。他低吼一声,也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我冲来,目标同样是那支发出致命声音的录音笔!
片场彻底失控!尖叫声、怒吼声、推搡声、记者的追问声、摄像机疯狂运转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
然而,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悲悯的笑意,看着他们如同跳梁小丑般扑来。早有准备的安保人员(或者说,是某些乐于助人的正义路人)迅速上前,死死地拦住了状若疯癫的两人。
直播镜头,忠实地捕捉着这一切。陆铭的狰狞,白薇薇的疯狂,我的冰冷,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录音笔里的对话,还在冷酷地、一遍遍循环播放着。
我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看向那几台亮着红灯的直播摄像机镜头。仿佛能穿透冰冷的屏幕,看到那后面千千万万双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的眼睛。
陆铭,白薇薇,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响起,盖过了现场的喧嚣,也清晰地传向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人耳中。那声音里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宣告。
是时候了。
让你们尝尝,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滋味了。
这句话,像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锤。
整个网络,彻底炸了!
豪门影后掌掴小三直播曝光惊天录音
陆铭白薇薇为肾逼死原配
林晚复仇
现实版夺命夫妻
一个接一个触目惊心、带着鲜血淋漓真相的词条,以火箭般的速度,在短短几分钟内,疯狂地屠榜了所有社交媒体的热搜榜单前十!后面无一例外地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
录音被疯狂转发,每一句对话都被反复解读,每一个字眼都成了刺向陆铭和白薇薇的利刃。陆铭苦心经营的深情人设、商业精英形象,白薇薇那朵清纯无害小白花的伪装,在铁证如山的录音面前,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劣质蜡像,瞬间崩塌、融化,暴露出底下令人作呕的丑恶本质!
我的天!这简直丧心病狂!为了小三的命要原配的肾!
这还是人吗!陆铭这个畜生!白薇薇这个毒妇!
林晚太惨了!支持姐姐复仇!弄死这对狗男女!
吐了!之前还觉得白薇薇清纯,原来是条毒蛇!
陆氏集团股价暴跌!开盘直接熔断!活该!
网络上的声讨如同海啸,席卷一切。陆铭和白薇薇的个人信息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从过去各种蛛丝马迹的暧昧互动,到陆氏集团可能存在的财务问题,再到白薇薇那些靠身体上位的光荣事迹……全都被愤怒的网友无情地抖落出来。他们的社交账号瞬间被攻陷,评论区被愤怒的唾骂淹没。
现实世界更是腥风血雨。陆氏集团总部大楼被愤怒的民众和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臭鸡蛋和烂菜叶砸满了气派的玻璃门。董事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内部乱成一锅粥,股东们争相抛售股票,与陆铭切割关系的声音甚嚣尘上。银行催款电话一个接一个,合作伙伴纷纷宣布终止合作,供应商堵门要债……陆铭苦心经营多年的商业帝国,在短短几天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白薇薇更惨。所有代言、通告、剧本被光速解约,违约金如同天文数字。她像过街老鼠,躲在哪都会被认出来,被指指点点,甚至遭遇泼水、扔垃圾等极端行为。曾经光鲜亮丽的小公主,彻底成了人人喊打的污点艺人。
而我,那个被背叛、被谋害的原配,则成了全网同情的对象和复仇女神的化身。无数私信涌入,表达着支持和鼓励。原本对我片场发疯打人有所微词的媒体,在录音曝光后也集体噤声,甚至调转枪口。
风暴的中心,反而诡异地平静。
我住在安保严密的酒店顶层套房,落地窗外是繁华却遥远的城市夜景。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复仇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停止。我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他们被逼到绝境,等待那最美味的时刻到来。
不出所料。
仅仅三天后,深夜。酒店前台小心翼翼地打来内线电话,声音带着惊惶:林……林小姐,陆铭先生……他……他在楼下大堂,跪着……死活不肯走,非要见您一面……保安都拉不动……
跪着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微微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城市璀璨的灯火映照下,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陆铭。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视尊严如生命的男人。此刻,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布满褶皱,沾着不知名的污渍,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被绝望和恐惧掏空的躯壳。保安围着他,试图将他架走,他却像生了根一样,死死地跪在那里,对着酒店大门的方向,一遍遍地磕头,嘴里喃喃着什么,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真是……讽刺又丑陋的画面。
我放下窗帘,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静无波:让他上来。
几分钟后,沉重的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颓败气息扑面而来。陆铭几乎是爬着进来的。他抬起头,那张曾经令无数女人着迷的英俊脸庞,此刻只剩下蜡黄和灰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祈求。
晚晚!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扑过来,想要抱住我的腿,被我侧身避开。他也不在意,就那样狼狈地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嚎,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陆氏!只要你肯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们复婚!对!我们复婚!我保证以后只爱你一个人!我……
复婚我打断他歇斯底里的表演,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走到宽大的书桌前,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边缘被冰冷的白炽灯光勾勒出锐利线条的文件。然后,转过身,手腕一扬。
啪!
那份文件,不偏不倚,精准地摔在了陆铭那张涕泪交加的脸上。纸张锋利的边缘甚至在他额角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被打懵了,下意识地抓住那份文件,低头看去。
加粗的黑色标题,像死神的镰刀映入他惊恐的眼底——《离婚协议书》。
在财产分割那一栏,一行冰冷清晰的字句,被特意加粗标注:
甲方(陆铭)名下所有不动产、动产、股权、基金、存款……等一切财产,无条件归乙方(林晚)所有。甲方净身出户。
签了它。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局判决般的冰冷,签了,或许我能考虑,让你的名字,不至于和‘杀人犯’三个字一起,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净身出户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铭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抓着那份薄薄的纸,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它烧穿一个洞。
不……不能这样……晚晚……不能这样……他抬起头,脸上是混合着巨大恐惧和垂死挣扎的扭曲表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陆氏……陆氏是我爸……是我爷爷……几代人的心血啊!不能……不能就这么没了!还有……还有……
他的目光,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一点微光,猛地、死死地盯住了我身后书桌上,那份被他视作救命稻草、又被我当作致命武器的文件——那份宣告了他死刑的肝癌晚期诊断书。
那份报告,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书桌一角,在台灯的光晕下,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那……那个……陆铭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剧烈颤抖的手,指向那份诊断书。恐惧如同实质的毒液,瞬间爬满了他的整张脸,让那点垂死的挣扎都显得格外可笑。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艰难地抠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绝望的祈求:晚晚……我的病……我的病……你……你认识那么多名医……国外的专家……你……你帮帮我……求你了……救救我……我……我不想死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陆铭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和他那因为极度绝望而无法控制的身体抖动。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此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匍匐在我脚边,为了他口中所谓的几代人的心血,为了他那条卑劣的生命,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前世那冰冷的刀锋切入身体的痛楚,那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窒息感,那沉入无边黑暗的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又被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快意所取代。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张宽大的书桌。
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份被他视为唯一希望的诊断书,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然后,落在了书桌另一角。
那里,放着一台小巧的、纯黑色的碎纸机。机器顶部,一个象征着吞噬的、不规则形状的投纸口,正无声地张开着。
我伸出手,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丝优雅。我没有去碰那份诊断书。
而是拿起了它旁边,那份他刚刚签下名字、墨迹未干的《离婚协议书》。
我捏着那份代表着彻底剥夺他一切、宣告他社会性死亡的冰冷文件,转身,再次面向地上那个抖如筛糠的男人。
我的脸上,缓缓地、漾开一个极其清晰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淬了剧毒的冰花,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它完美地复刻了前世,陆铭在我病床前,为白薇薇求肾时,那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的深情模样。
每一个弧度,都充满了极致的讽刺。
我看着他因恐惧而瞪大到极限的瞳孔,看着他灰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看着他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般徒劳地张大嘴巴。
然后,我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落在寂静的地面上,带着前世他亲口说出的、那荒谬绝伦的逻辑:
陆铭,我微笑着,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而我失去的……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瞬间惨无人色的脸,扫过那份被我捏在手中的离婚协议,最终,落回他写满死寂的眼睛里。
可是‘爱情’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捏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手,毫不犹豫地抬起,将它对准了碎纸机那黑洞洞的、象征着彻底湮灭的投纸口。
然后,松手。
纸张,如同断翅的白色蝴蝶,轻飘飘地,却又带着千钧重负般的决绝,坠落。
嗡——!
碎纸机发出低沉而冷酷的启动声,内部锋利的刀片开始疯狂旋转,发出贪婪的嘶鸣。
那承载着背叛、剥夺与最终审判的白色纸页,被瞬间卷入,无情地切割、粉碎、吞噬。
无数细小的、惨白的纸屑,如同纷飞的雪片,从机器的出口喷涌而出,无声地飘落在地上。
像一场迟来的、冰冷的葬礼。
陆铭瘫在地上,彻底僵住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不断喷涌而出的白色碎屑,仿佛那就是他正在被寸寸凌迟的生命和未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咯咯的、如同破旧齿轮卡死的怪响。
灯光惨白,映着他灰败如死尸的脸。
碎纸机低沉而单调的嗡鸣,成了房间里唯一的、永恒的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