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业又背债的我,在夜市支起烧烤摊谋生。神秘女子每晚准时出现,却总对我的烤串挑三拣四。
火候差三秒,孜然少两转——垃圾。她毒舌刻薄。
直到某天卫生突击检查,她突然亮出美食评论家证件: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债主举着砍刀逼到摊前时,她竟把黑卡拍在油腻桌上:这摊子我买了,包括你。
后来我才知道,举报卫生的是我前老板。
而毒舌女,是他最怕的竞争对手。
1
绝境里的烟火
汗水混着廉价发胶,顺着林野的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胡乱抹了一把,手上沾着刚才清理垃圾桶时蹭上的可疑污渍,那气味和夜市里浓烈的油烟混合在一起,直冲脑门。他靠在老王烧烤那油腻腻、字迹斑驳的灯箱招牌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
口袋里那几枚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钞,硌着他的大腿。他掏出来,借着隔壁水果摊昏黄的灯光,一枚一枚地数。一块,五毛,两个一块硬币……总共九块五。指尖的油腻让硬币滑不溜手,差点掉进旁边积着脏水的排水沟里。这点钱,连明天去批发市场买最便宜的鸡胸肉都不够。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催命一样。林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他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刀疤强三个字,旁边配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像。他喉咙发干,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震动停了,不到三秒,又更猛烈地响起。他深吸一口混杂着劣质油脂和下水道酸腐味的空气,猛地划开接听。
喂,强哥…声音嘶哑得厉害。
林野!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尖又利,像碎玻璃刮过铁皮,钱呢!老子宽限你几天了真当老子开善堂的啊明天!就明天!看不到钱,老子先卸你一条胳膊当利息!听见没!吼声震得林野耳朵嗡嗡响。
强哥,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我这摊子刚支起来,生意还没…
呸!少他妈废话!老子只看结果!明天,钱!少一分,后果自负!嘟…嘟…嘟…忙音冷酷地响起。
林野攥着手机,指关节捏得发白。冰冷的绝望像毒蛇,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抬头望向夜市深处。眼前是望不到头的喧嚣。油烟蒸腾,白炽灯和霓虹灯交织的光线把一张张食客的脸照得光怪陆离。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爆出油花,孜然和辣椒粉的浓烈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吆喝声、划拳声、锅铲碰撞声、油腻腻的笑骂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嘈杂的声浪,把他死死地摁在原地。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廉价的喘息之地,也是他林野最后孤注一掷的战场。他欠刀疤强那笔三十万的赌债,就是前老板赵金贵那个王八蛋下的套!说什么带他见识高端牌局,认识人脉,结果呢几杯黄汤下肚,人就迷糊了,签了字画了押,醒来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赵金贵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和假惺惺的笑,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甩甩头,像要把那些恶心的画面甩出去。再难,也得活下去。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改造的烧烤摊前。车斗里,简易的炭炉还残留着余温,旁边堆着几串没卖掉的、颜色发暗的鸡翅和豆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寒酸。他拿起刷油的刷子,狠狠地在炉栅上刮蹭着焦黑的油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火星子被带起来,又迅速熄灭。
喂!老板!一个粗嗓门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林野一个激灵抬头,脸上条件反射般堆起笑:哎!大哥!吃点啥鸡翅、肉串、豆干都有!
来人是个穿着工装背心、满身汗味的中年汉子,看了看他那寒碜的菜品,又瞟了眼旁边生意火爆的摊子,撇撇嘴:就你这几根蔫巴菜,算喽!摆摆手,晃悠着走开了。
林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点点垮下来,最后只剩下麻木。他默默拿起那几串卖不掉的鸡翅,狠狠咬了一口。肉有点柴,还有点怪味。他用力咀嚼着,像是在嚼碎自己无处发泄的憋屈和恐慌。明天…明天刀疤强的人真的会来吗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夜市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他和他这辆破三轮,孤零零地浸泡在这片虚假的热闹里,沉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2
神秘差评官驾到
滋啦——!
滚烫的油脂滴落在通红的炭块上,瞬间爆起一簇明亮的火苗,舔舐着铁网上几串刚放上去的鸡脆骨。油烟猛地升腾,带着一股焦香,扑了林野一脸。他下意识眯起眼,熟练地拿起刷子,沾了点油桶里浑浊的混合油,在鸡脆骨表面快速刷过一层。
老板!五串羊肉,多放辣子!一个光着膀子的小年轻拍着油腻的折叠桌喊道。
好嘞!稍等!林野应着,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夜市摊主特有的、强行注入的热情。他转身从旁边一个盖着湿布的泡沫箱里抓出几串半解冻的羊肉串。这肉颜色有点深,是昨天没卖掉又冻回去的,价格压到最低才从批发商老刘手里抠出来。他不敢细看,麻利地撒盐、撒辣椒面、翻面…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全靠前几个月在赵金贵那黑心烧烤店里当牛做马练出来的肌肉记忆。
生意比前几天好了一丢丢。也许是位置稍微靠里,租金便宜那么几十块,也许是老王烧烤这个捡来的招牌名儿听着有点年头林野不知道,也没空细想。每一串卖出去,就意味着明天去老刘那儿进货时,能稍微挺直那么一点点腰板,也意味着离刀疤强那把无形的砍刀,远那么一丁点。
就在他刚把几串烤得边缘发焦的韭菜装进一次性餐盒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在摊位前站定。
来人是个年轻女人。和周围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食客格格不入。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即使在油烟缭绕的夜市里也显得纤尘不染。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耳垂上一粒小巧的珍珠耳钉。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亮,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淡淡地扫视着他摊位上寥寥无几的食材,最后落在他手上刚烤好的那几串鸡脆骨上。
林野心头一跳。这气质,这打扮,怎么看都像是走错了片场。他赶紧把装着韭菜的餐盒递给客人,用围裙擦了擦手,挤出笑容:美女,吃点啥鸡脆骨刚烤好,新鲜着呢!
女人没立刻回答。她微微蹙起精致的眉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审视着铁网上那几串滋滋作响的鸡脆骨。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穿透嘈杂的背景音,清晰地钻进林野耳朵里:两串鸡脆骨,一串四季豆,一串香菇。
好!马上!林野精神一振,这种客人一看就不是计较几块钱的主儿!他飞快地拿起两串鸡脆骨,又赶紧串了四季豆和香菇放上去。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心里盘算着,这单要是成了,今天的利润能多出十来块。
他格外用心地烤着。油刷得勤快,辣椒面、孜然粉撒得均匀,翻面也格外及时,生怕烤焦了一丁点。鸡脆骨烤到颜色金黄微焦,油脂被逼出来,看着确实诱人。四季豆和香菇也染上了漂亮的焦痕。他小心翼翼地把烤好的串装进一个相对干净的纸袋,堆起最热情的笑脸递过去:美女,您的!一共十五块!辣椒和孜然都按您要求放了!
女人接过纸袋,没有立刻扫码付钱。她抽出一串鸡脆骨,动作斯文地用指尖捏着竹签尾部,微微低头,凑近闻了闻。然后,才张开嘴,咬下最顶端那一小块脆骨。
林野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夜市昏黄的灯光下,她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细致,眉头却越皱越紧。林野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终于,她咽了下去。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看向林野,里面没有丝毫品尝美食的愉悦,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
火候过了至少三秒。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子一样扎人,边缘已经发硬发苦。中间的筋膜没烤透,口感韧,塞牙。孜然粒太大,分布不均,前两口寡淡,第三口又呛得慌。辣椒粉用的是最廉价那种,只有燥辣,没有香味。油…她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更准确的词,…刷的是潲水油
林野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了,一股火气噌地窜上头顶。潲水油这他妈是赤裸裸的污蔑!他用的油虽然是最便宜的混合油,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食用油批发来的!
喂!你…他涨红了脸,正要反驳。
女人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目光转向他摊位旁边那个敞开的泡沫箱,里面堆着颜色深浅不一的肉串:肉串反复解冻再冷冻,纤维组织破坏严重,口感必然发柴发酸。保鲜措施呵,一块湿布细菌培养皿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吐出最后的判决:
垃圾。
说完,她看也没看脸色铁青的林野,掏出手机,对着摊位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付了十五块。然后,拎着那袋只咬了一口的鸡脆骨,像丢掉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扔进了几步远的垃圾桶里。哐当一声脆响。米白色的风衣衣角在混杂着油烟和尘土的风里轻轻一荡,转身,毫不留恋地汇入了夜市的人流,消失不见。
林野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烤串夹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周围食客投来好奇或嘲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脸上。垃圾桶里那袋只咬了一口的烤串,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烙印,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操!他猛地一拳砸在油腻的三轮车把手上,震得铁皮嗡嗡作响。那个该死的女人!她懂什么她知道什么叫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吗她知道什么叫被逼到绝路吗装什么清高!
怒火在胸腔里翻腾,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抓起旁边半瓶没卖掉的廉价啤酒,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把邪火。
行!挑刺是吧嫌垃圾是吧老子偏要在这垃圾堆里活出个人样来!他狠狠抹了一把嘴,啤酒沫沾在胡茬上。眼神里憋着一股狠劲,重新拿起夹子,把怒火全发泄在炉火上的肉串上,烤得滋滋作响,火星乱蹦。
这个神秘又刻薄的女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仅是愤怒的涟漪,还有一种被踩到最卑微处、反而破罐子破摔的狠戾。林野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被这个毒舌的女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死死地缠住了。
3
暗流汹涌的夜市
滋——!
油滴落炭火的声音依旧刺耳,但林野的手稳了很多。他死死盯着铁网上几串羊肉,心里默数着时间。七天。整整七天,那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像设定好程序的闹钟,每晚九点半,准时出现在他的摊位前。风雨无阻。
依旧是那副纤尘不染、格格不入的样子,依旧是点那老三样:两串鸡脆骨,一串四季豆,一串香菇。也依旧,在尝过之后,用她那把淬了冰的嗓子,精准地挑出毛病。
火候差两秒,中心筋膜韧感明显。垃圾。——这是第三天。
孜然研磨度不够,香味未激发。辣椒粉批次劣质,有陈腐气。垃圾。——第五天。
四季豆烤前未掐头去尾,残留苦味纤维。垃圾。——就在昨天。
每一次垃圾的宣判落下,都伴随着那袋几乎原封不动的烤串被精准投入垃圾桶的哐当声。每一次,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林野脸上。周围的摊主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到现在都带着点同情和看热闹的麻木了。
林野的拳头在围裙下攥紧又松开。最初的暴怒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屈辱和强烈不服的情绪取代。他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刻薄是刻薄,但那双嘴刁得邪门!她说的问题,仔细想想,好像…真他妈是那么回事!
他偷偷观察过她。她每次只尝一口,动作快而精准,吃完就走,从不逗留。眼神像手术刀,冰冷地扫过他摊位上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动作细节。林野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细菌,无所遁形。
操!老子就不信了!林野在心里咆哮。他开始较劲。
批发市场里,他咬着牙,跟一脸奸猾的老刘磨了半个钟头,终于不再拿反复解冻的肉,而是加钱买了当天新鲜送到的鸡脆骨和羊肉。虽然还是最便宜的边角料,但至少没那股子冻久了的酸味。
油桶里,他倒掉了那桶浑浊发黑的混合油,狠狠心,买了小半桶稍微清亮点的色拉油。贵是贵了点,但刷上去,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让他自己都心虚的怪味确实没了。
孜然粉和辣椒粉也换了。不再是批发市场论斤称的散装货,而是咬牙买了小包装、能看到产地和日期的牌子货。虽然还是最便宜的档次,但至少颗粒均匀了些,香味也纯正了点。
他甚至学着隔壁摊老张头的法子,把四季豆的头尾都掐掉,烤前用盐水泡了泡。香菇也尽量挑大小均匀的。
今晚,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鸡脆骨的火候掐得分秒不差,孜然粉用小石臼自己稍微研磨了一下才撒上去,辣椒粉也是新开的包装。
当那个女人再次如约而至,接过那袋精心准备的烤串时,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她。
她抽出鸡脆骨,咬下。咀嚼。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似乎没有拧得那么紧了她停顿了一下,又咬了一小口四季豆。
林野感觉手心全是汗。
女人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火候勉强及格。她开口,还是那副冷淡调子,但垃圾两个字,破天荒地没出口!孜然研磨后,香味有提升,但颗粒依旧偏粗。辣椒粉…批次换了辣度尚可,香味不足。四季豆…她顿了一下,苦味纤维去掉了,盐水浸泡时间过长,失脆。
林野的心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云端猛地往下掉了一截,但没摔死。没骂垃圾!这他妈是进步!巨大的进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杂着委屈冲上鼻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女人没理会他的反应,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夜市更深、更亮堂的地方。那里,是金贵烧烤的旗舰摊。巨大的LED灯牌刺眼夺目,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流水般穿梭,排队的食客挤得水泄不通。巨大的广告牌上,是赵金贵那张油光满面、志得意满的笑脸。
知道‘金贵烧烤’为什么能开连锁吗女人忽然问,声音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林野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赵金贵那张虚伪的脸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恨意瞬间压过了刚才那点微弱的激动。哼,他冷笑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砸钱呗!广告吹上天,肉是不是好肉谁知道料是不是真材实料也就糊弄糊弄不懂行的!
标准化。女人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眼神锐利如刀锋,从原料采购、加工处理、腌制配方、烤制时间温度、撒料顺序份量,甚至服务员话术,全部标准化。每一串的味道,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五。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这才是它扩张的基础。味道平庸,但稳定可控。资本只认这个。
林野被这突如其来的科普砸懵了。标准化他脑子里只有怎么省成本,怎么烤熟别烤糊,怎么把东西卖出去换钱。赵金贵那个王八蛋,靠坑蒙拐骗起家,居然还搞起了标准化
女人看着他一脸茫然加不服的样子,嘴角似乎又弯起那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稳定,是生存的基础。而你的‘手艺’她扫了一眼他简陋的摊子和粗糙的工具,充满了变量和不确定性。在资本眼里,连垃圾都不如,是…不可控的尘埃。
她的话像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林野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靠手艺翻身的幻想。资本尘埃他不懂那些大词,但他听懂了那个意思:他这种小摊子,在赵金贵那种庞然大物面前,连被碾死的资格都没有,只是随时会被吹散的灰。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比刀疤强的催债电话更甚,攫住了他。
女人没再看他,似乎觉得话已说尽。她拿出手机,扫码付钱,动作流畅。然后,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拎起那袋只动了一两口的烤串,走向垃圾桶。
就在她扬手要扔的瞬间,林野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一步跨出摊位,几乎是吼出来的:喂!既然这么难吃,你干嘛天天来买!钱多烧的还是就为了找个垃圾堆显摆你那套狗屁理论!
女人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她看着林野,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他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手腕一松。
哐当!
纸袋精准地落进满是油污的垃圾桶。
她转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再次消失在嘈杂的人潮里。留下林野站在原地,像个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耳边嗡嗡作响。那句不可控的尘埃,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标准化资本尘埃去他妈的!
4
风暴前的暗算
老王烧烤的生意,竟然诡异地好了起来。
林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离火爆还差得远,但每晚总能卖掉大半箱肉和菜,收摊时数着那些皱巴巴、沾着油渍的零钞,终于能勉强喘口气,至少明天的肉钱和炭钱不用愁了。这变化,连旁边卖炒粉的老李都看在眼里。
行啊,林子!老李叼着烟,一边颠着锅一边冲他喊,最近手艺见涨啊!闻着味儿都不一样了!是不是偷师了啥秘方他挤眉弄眼,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天天来送钱的奇怪女人。
林野哼了一声,没搭腔,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涨个屁!都是被那毒舌女逼的!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按她那些刻薄到死的建议一点点调整,这烤串的味道,好像…真他妈没那么难吃了至少回头客多了一两个。
这认知让他既憋屈又有点说不清的复杂。他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等每晚九点半那阵熟悉的、清冷的脚步声。这感觉,真他妈邪门!
这天傍晚,天色刚擦黑,夜市还没完全上人。林野正蹲在三轮车旁,用一把小刀仔细地给四季豆掐头去尾。这是那女人昨天临走前,冷冷丢下的最后一句建议——纤维处理不彻底,影响口感。
他做得心不甘情不愿,动作却一丝不苟。突然,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汗味和烟味。
林野抬起头。刀疤强那张坑坑洼洼、从左眼角斜劈到下巴的狰狞刀疤脸,在昏暗中格外瘆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黄毛,抱着胳膊,斜眼瞅着林野,像看砧板上的肉。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四季豆掉在地上。
强…强哥…他赶紧站起来,脸上挤出笑,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刀疤强没说话,那双三角眼像毒蛇一样,慢悠悠地扫过林野的破三轮、简陋的烤炉、还有地上那盆掐好头尾的四季豆。他伸出肥厚的手指,拈起一串林野刚串好的、颜色还算新鲜的羊肉串,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嫌弃地丢回泡沫箱里。
啧啧啧,刀疤强咂着嘴,声音沙哑难听,就靠这玩意儿,想还老子的三十万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着劣质烟草和口臭的气息几乎喷到林野脸上,林野,你他妈当老子是开庙的天天跟你这玩过家家呢
林野下意识后退,脊背撞在冰凉的三轮车斗上,退无可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强哥…强哥你再宽限几天!你看…你看我这生意刚有点起色,真的!再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我肯定…
半个月刀疤强嗤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林野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勒得林野瞬间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老子宽限你多少天了嗯利息都够买你这条贱命了!他另一只手从后腰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匕首,啪地弹开刀刃,冰冷的刀锋贴着林野的脸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明天!明天这个时候,老子见不到钱…刀疤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味的威胁,老子就帮你放点血,再卸你一条胳膊,扔护城河里喂鱼!听清楚没!
冰凉的刀刃紧贴着皮肤,那股森然的杀意让林野浑身血液都冻僵了。他毫不怀疑刀疤强说到做到。
听…听清楚了…林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
刀疤强盯着他惊恐的眼睛看了几秒,似乎满意了,才猛地松开手。林野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扶着三轮车大口喘气。
哼,废物!刀疤强啐了一口,带着两个黄毛,大摇大摆地走了,像逛菜市场一样随意。
林野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脸上被刀锋贴过的地方,一片冰凉。明天!明天!三十万!他去哪里变出三十万卖血卖器官都来不及!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抱着头,蜷缩在油腻的三轮车旁,夜市初上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完了。彻底完了。什么手艺,什么烤串,什么毒舌女…在刀疤强那把砍刀面前,全是狗屁!全是尘埃!
就在他被绝望吞噬,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停在了他的摊位前。
林野猛地抬起头。
米白色的风衣下摆映入眼帘。那个女人,姜薇,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瘫坐在地,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脸颊上还残留着被刀锋压过的红痕,衣服领口被刀疤强抓得皱巴巴。
她的目光扫过他凌乱绝望的脸,扫过地上散落的四季豆,最后,落在他刚才被刀疤强攥得发皱的衣领处。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野对上她的视线,那眼神里的审视和…似乎是一闪而过的了然让他瞬间感到一种被剥光了示众的羞耻和愤怒。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走投无路的野兽,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点燃,化为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气,冲着姜薇吼了出来:
看什么看!满意了!老子就是垃圾!就是尘埃!明天就被人剁了喂鱼!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滚!给老子滚!老子这里没有你要的‘标准化’!只有等死的垃圾!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眼睛因为激动和绝望布满血丝。周围的喧嚣似乎都静了一瞬,几个路过的食客投来诧异的目光。
姜薇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平静地承受着林野失控的咆哮,脸上依旧没有波澜。等他吼完,胸膛剧烈起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她才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失控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林野烧得滚烫的怒火上。他张着嘴,喘着粗气,却一个字也吼不出来了。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绝望、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溺水者般的茫然。
姜薇没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像往常一样,点了老三样,扫码付钱。然后,拎着那袋烤串,走向垃圾桶。
哐当。
熟悉的落袋声。这一次,却像砸在林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看着她米白色的背影再次消失在人流里,浑身脱力般靠回三轮车上。明天…刀疤强…三十万…他闭上眼,黑暗吞噬下来,冰冷彻骨。姜薇那句死得更快,像丧钟一样在他脑子里回荡。他该怎么办
5
致命一击
第二天,林野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他浑浑噩噩地去了批发市场,浑浑噩噩地买了最便宜的肉和菜,浑噩噩地蹬着那辆破三轮来到夜市。刀疤强那张狞笑的脸和冰冷的刀锋,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三十万把他骨头渣子榨干了也凑不出来!
他麻木地生火,麻木地串肉。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周围摊主打招呼的声音,他听不见;食客点单的询问,他反应慢半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完了,今晚就是死期。
时间在绝望中变得粘稠而漫长。夜市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喧嚣声浪重新将他包围,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他机械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老板!羊肉串好了没啊都糊啦!一个等得不耐烦的食客敲着桌子喊。
林野猛地回过神,低头一看,铁网上几串羊肉边缘已经焦黑冒烟!他手忙脚乱地夹起来,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弥漫开。他胡乱撒了点盐和辣椒面,装进餐盒递过去,换来食客一个不满的白眼。
乱了。全乱了。恐惧像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动作完全变形。
九点刚过。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油烟弥漫。
突然!
一阵刺耳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夜市的喧闹!紧接着,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执法车,粗暴地挤开人群,直接停在了夜市入口!车门哗啦打开,跳下来一群穿着藏蓝色制服、戴着大盖帽、表情严肃的卫生监督执法人员。为首的是一个国字脸、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整个夜市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嗡嗡议论声。
卫生检查!
突击检查!快看看自家东西!
卧槽,这么大阵仗
摊主们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盖保鲜膜,藏那些不合规的调料瓶子。空气里弥漫开紧张的气息。
林野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看着那群执法人员目标明确,直接穿过人群,朝着…朝着他摊位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你!‘老王烧烤’的摊主!国字脸领队一指林野,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接到实名举报,你这里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隐患!立刻停止经营!接受检查!
嗡——!
林野脑子一片空白!实名举报!他僵在原地,看着几个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围了上来。
肉类来源证明拿出来!一个执法人员命令道。
油!用的什么油进货单据!
保鲜措施呢冰柜温度记录
还有这…另一个执法人员皱着眉,用镊子夹起林野泡着四季豆的那个塑料盆,生熟混放!容器不洁!水都发浑了!
林野浑身冰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证明单据冰柜他什么都没有!那盆四季豆的水…他早上泡的,忙忘了换…他看着执法人员手里的相机对着他脏乱的摊位、敞开的泡沫箱(里面是颜色不一的肉)、浑浊的水盆、油腻腻的调料罐咔嚓咔嚓拍照,闪光灯刺得他眼睛生疼。
周围的食客像避瘟疫一样散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啧啧,看着就脏…
还好没吃他家的!
举报得好!这种黑心摊就该查!
鄙夷、厌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林野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中央,羞耻和恐惧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完了!全完了!摊子被查封,他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了!刀疤强…他仿佛已经看到刀疤强狞笑着举起了砍刀…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感,硬生生插入了这片混乱!
等等!
清冷的女声响起,不高,却像冰凌碎裂,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所有人循声望去。姜薇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她依旧是那身米白色的风衣,在混乱肮脏的夜市背景里,干净得刺眼。她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沉静的冷冽。
执法人员也看向她。
姜薇径直走到国字脸领队面前,没有看瘫软如泥的林野一眼。她从容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带有国徽封皮的证件,利落地打开,亮在领队面前。
我是市食品安全监督特邀评论员,姜薇。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专业的权威感,这个摊位,是我近期重点观察的样本之一。关于举报内容,我有补充情况需要现场说明。
领队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重视。他点点头,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姜评论员,请讲。
整个夜市的目光都聚焦在姜薇身上。林野更是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她。食安评论员她…她不是只会挑刺骂人的毒舌女吗
姜薇的目光扫过林野那一片狼藉、被执法人员围住的摊位,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语速清晰而快速:举报中提到的肉类来源不明、反复解冻问题,经我连续多日观察,摊主近期已更换为当日新鲜边角料,虽档次不高,但非反复解冻品,来源指向批发市场‘老刘水产肉禽’档口,可查证。她指向林野摊位上那个崭新的色拉油桶,食用油已更换为正规品牌色拉油,非潲水油,桶身批号清晰可查。保鲜措施虽简陋,但生品均覆盖湿布,处于阴凉处,未发现明显变质迹象。至于生熟混放、容器不洁,确为事实,属操作不规范,需立即整改。
她条理分明,一针见血,既指出了林野存在的严重问题(生熟混放),又澄清了部分不实举报(肉类来源和用油),甚至给出了可查证的来源方向!
领队和几个执法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姜薇的专业身份和清晰的陈述,让他们对事件有了新的判断。领队点点头:情况我们了解了。姜评论员,依你看…
当务之急,是立即消除现有隐患。姜薇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感。她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还傻站着的林野,厉声喝道:
林野!想保住你的摊子活命,现在立刻!按我说的做!
林野被她吼得浑身一激灵!像被电流击中,麻木的身体和大脑瞬间被激活!活下去!保住摊子!这是唯一的生路!
把生四季豆和生肉盆立刻拿开!远离烤炉和熟食区!扔了!那盆水也倒了!立刻!姜薇的命令又快又急,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压迫感。
是!是!林野几乎是本能地跳了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他一把端起那盆浑浊的四季豆水,像端着炸弹一样冲向远处的排水沟,哗啦倒掉!又冲回来,把装着生肉的泡沫箱和装生四季豆的盆子,死命推到了三轮车最远的角落!
所有调料罐!盖子全部盖紧!敞口的全部封好!姜薇的目光扫过那些瓶瓶罐罐。
林野手忙脚乱地去盖盖子,手指都在发抖。
抹布!那块最脏的!扔掉!立刻换新的湿毛巾!只用来擦台面!生熟分开的抹布呢没有现在去隔壁借!姜薇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地砸在要害上。
林野脑子嗡嗡响,身体却像上了发条一样执行着命令。扔掉脏抹布,冲到隔壁老李的摊子,在老李目瞪口呆中抓起一条相对干净的湿毛巾,又吼着问有没有生熟分开的抹布…
执法人员看着林野在姜薇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指令下,像陀螺一样疯狂地清理、整顿、规范操作,原本脏乱差的摊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至少表面上勉强能看了。领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姜评论员,感谢你的现场指导和澄清。领队对姜薇说道,然后严肃地看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林野,摊主!你的问题非常严重!操作极不规范!生熟混放、容器不洁、无任何台账记录!存在重大食品安全隐患!根据规定,本应立刻查封!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色惨白。
但鉴于你现场整改态度尚可,且有特邀评论员证实部分举报内容不实,领队话锋一转,现对你做出如下处罚:责令停业整顿三天!全面清理消毒!三天后我们会复查!复查不合格,立刻永久查封!并处以罚款!听明白没有!
停业三天!罚款!林野眼前一黑。三天不能开张,刀疤强明天就要来收钱!这跟直接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听…听明白了…他声音发颤,感觉天旋地转。
执法人员开完罚单,贴在林野的三轮车上,又警告了几句,才上车离开。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夜市重新恢复了嘈杂,但老王烧烤摊位前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一片死寂。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地散开,留下林野失魂落魄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那张白色的停业整顿通知单,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一张催命符。
三天…罚款…刀疤强…他彻底完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戾气,粗暴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像一堵墙般压了过来!正是刀疤强!他身后跟着那两个黄毛,脸上带着嗜血的狞笑。
哟呵!林野!可以啊!刀疤强阴阳怪气地开口,一脚踹在林野的三轮车轮上,发出哐当巨响,卫生检查停业整顿啧啧啧,老子让你准备钱,你他妈给老子准备这个!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林野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几乎把他提离地面!钱呢!老子的三十万呢!今天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放血!
冰凉的匕首刀锋再次贴上林野的脖子!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绝望地闭上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刀疤强手腕用力,刀锋即将切入皮肤的刹那——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
一张通体漆黑、边缘镶嵌着细细铂金线条的卡片,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林野那张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折叠小方桌上!
力道之大,震得桌子上的调料罐都跳了一下。
整个混乱的场面,因为这突兀而极具冲击力的一幕,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刀疤强凶狠的动作顿住了,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林野猛地睁开眼。
只见姜薇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桌旁,她微微扬着下巴,米白色的风衣在夜市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括。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的寒风,直直射向刀疤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这摊子,包括他这个人。
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黑卡,目光如冰锥般钉在刀疤强错愕的脸上。
我买了。
6
摊牌与反击
空气仿佛凝固了。夜市嘈杂的背景音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刀疤强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张黑卡在油腻桌面上反射出的、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刀疤强揪着林野衣领的手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姜薇,又看看桌上那张象征着巨额财富的黑卡,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扭曲而显得更加狰狞。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买他买这个垃圾摊子还有这个废物!他指着林野,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薇脸上。
林野踉跄一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脑一片混沌。买…买他他像件货物一样被…买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屈辱感席卷了他,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刀疤强的恐惧。他猛地抬头看向姜薇,眼神里充满了混乱、震惊和被冒犯的怒火。
姜薇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林野一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刀疤强身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像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有问题她反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卡在这里,金额足够覆盖他的债务,还有余。她微微偏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野身上,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从现在起,他的债,我背。他的人,归我处置。你,她重新看向刀疤强,下巴微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拿钱,走人。立刻。
归你处置刀疤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笑两声,三角眼里凶光毕露,臭娘们!你他妈算老几拿张破卡就想唬老子谁知道是不是空卡!老子今天就要…
强哥!刀疤强身后的一个黄毛小弟突然脸色发白,惊恐地凑到他耳边,声音发颤,指着那张黑卡,那…那卡…我…我好像在周老板办公室的杂志上见过…是…是那种没有透支上限的顶级…
刀疤强的狠话戛然而止!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死死盯着那张黑卡,又猛地看向姜薇。女人身上那份与夜市格格不入的冷冽和从容,此刻在他眼中陡然蒙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阴影。没有透支上限…能拿出这种卡的人…他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他刀疤强是狠,是横,但他不傻!为了一个林野,得罪这种背景不明、能量恐怖的金主他掂量不起!
算…算你狠!刀疤强脸上的凶戾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忌惮。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一把抓过桌上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黑卡,像抓着块烧红的烙铁。林野!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他恶狠狠地剜了林野一眼,又忌惮地瞥了姜薇一眼,带着两个同样噤若寒蝉的小弟,迅速挤开人群,灰溜溜地消失在夜市深处。
压迫感骤然消失。林野腿一软,差点瘫倒,扶着油腻的三轮车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当成货物交易的巨大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他抬起头,看向姜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感激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和混乱。
你…他声音嘶哑,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姜薇根本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刀疤强一走,她脸上那份面对流氓时的冷冽威压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她走到林野面前,无视他复杂的情绪,直接下达指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停业整顿这三天,不是让你躺着等死。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第一,彻底清理消毒所有工具、容器、摊车,标准我会发给你,差一丝一毫,后果自负。第二,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到‘寻味工作室’报到,地址发你手机。迟到一分钟,交易作废,债务你自己背回去。第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刻薄的意味,把你脑子里那点没用的自尊和愚蠢的愤怒收起来。想活命,想翻身,就按我的规矩来。现在,收拾东西,滚回去准备。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干脆的弧线,像完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交易,径直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迅速远去,留下林野一个人,站在被贴了封条、一片狼藉的摊位前,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屑。林野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着手机上刚刚弹出的两条信息。一条是一个陌生的地址——寻味工作室。另一条,是一份详细到变态的《烧烤摊卫生消毒操作手册》PDF文件。
他攥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自尊愤怒在活命和三十万的债务面前,确实显得那么可笑又廉价。他咧了咧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姜薇…她到底是谁她买下他和这个烂摊子,图什么
7
深喉与毒牙
寻味工作室藏在一栋不起眼的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深处。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废弃的铁轨和荒草,室内却是极简的冷色调,纤尘不染。冰冷的金属料理台,专业级的嵌入式烤箱、醒发箱、真空机,还有一整面墙的冷藏柜里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食材香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金钱堆砌出来的、令人窒息的专业气息。
早上五点五十分,林野就等在了紧闭的玻璃门外。他穿着自己最干净的一件旧T恤,洗得发白,手指因为反复刷洗消毒,皮肤发皱发红。他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又像实验室里误入的小白鼠,浑身不自在,眼神里充满了对这陌生世界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惭形秽。
六点整,玻璃门无声滑开。姜薇已经在了,换了一身烟灰色的棉麻质地的便服,长发随意束起,正在料理台前处理一块雪花纹路极其漂亮的和牛。她头也没抬:消毒,换鞋套,过来。
接下来的三天,对林野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这里没有夜市摊的烟火和随意,只有冰冷精确到毫厘的机器运转声和姜薇那毫无感情色彩的指令。
鸡脆骨单串重量误差超过0.5克,重串。
刷油角度45度,匀速移动,覆盖不均,重刷。
测温枪,中心温度必须达到74摄氏度,误差正负0.5度。超过,失败。未到,失败。
撒料动作分解:三次手腕抖动,高度15厘米,覆盖面95%以上。动作变形,重来。
林野感觉自己像个被编程的机器人。他引以为傲的、在夜市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那点手感,被姜薇用数据和机器碾得粉碎。他笨拙地操作着昂贵的设备,在姜薇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遍遍重复着枯燥到极点的标准化流程。每一次失误,换来的都是她毫不留情的重来和精准刻薄的点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酸痛发抖。
第三天下午,林野终于勉强达到了姜薇设定的最低标准。他麻木地将一串按照精确流程烤制出来的鸡脆骨装盘,递到姜薇面前。这串东西,从重量、色泽到撒料的均匀度,都像机器复制出来的一样精准,但也…毫无生气。
姜薇拿起,用刀叉优雅地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她咀嚼了几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以了。她放下刀叉,语气平淡,标准化的‘合格品’。没有灵魂,但足够稳定。能卖钱。
林野紧绷的神经一松,随即涌上来的却是巨大的空虚和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合格品没有灵魂这就是她想要的这就是他以后要做的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抽走了内核的提线木偶。
为什么林野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三天来积压的所有困惑、屈辱和不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买下我这个‘垃圾’就为了把我塞进这套模具里,生产这些…冰冷的‘合格品’他指着盘子里那串完美的鸡脆骨,眼神里充满质疑。
姜薇正用消毒湿巾仔细擦拭着手指,闻言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长久地、认真地注视着林野。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又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垃圾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有时候,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捅向敌人时,反而最出其不意,也最…解恨。
林野愣住了:敌人
姜薇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野,望着窗外荒凉的铁轨。夕阳的余晖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她身上那股寒意。
突击检查的实名举报人,查到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举报电话是从一个太空卡打出的,但IP地址定位,指向‘金贵餐饮集团’总部大楼,赵金贵的私人办公室。
轰——!
林野如遭雷击!赵金贵!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子!前老板!坑他欠下赌债的仇人!举报他卫生问题、想把他彻底踩死的人!竟然也是他!
一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林野所有的理智!他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咬得几乎出血:是他!果然是这个王八蛋!他把我害得这么惨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姜薇缓缓转过身,夕阳的光线从她背后透过来,让她脸上的表情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因为他怕了。
怕林野愕然,被恨意冲昏的头脑完全无法理解,他怕什么怕我这个被他踩在泥里的垃圾翻身
他怕的是你身上那点他永远也模仿不了、标准化流水线永远也生产不出来的东西。姜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你被逼到绝境时,烤炉前爆发出的那股子不顾一切的狠劲,那种市井烟火里熏染出来的、带着瑕疵却鲜活生猛的‘味道’。虽然粗糙,虽然不稳定,但…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恰恰是赵金贵那种靠资本堆砌、靠标准复制、靠坑蒙拐骗起家的暴发户,最缺乏也最恐惧的——真正的生命力。
她走到林野面前,距离很近。林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香水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翻涌的、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算计光芒。
赵金贵是我进入这座城市餐饮市场最大的绊脚石。姜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嘶嘶吐信,他垄断渠道,打压新锐,抄袭创意,用下三滥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那个所谓的‘金贵帝国’,地基全是肮脏的谎言和见不得光的交易。我布局了很久,需要一个…契机。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林野,如同猎人看着一把即将淬火的刀,一个能彻底撕开他伪装的契机,一个能让他引以为傲的‘标准化’堡垒从内部崩塌的…爆点。
她微微凑近,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冰冷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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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林野。你这个被他亲手推进深渊、恨他入骨的‘垃圾’,你这个在烟火里打滚、带着一身泥泞和狠劲的‘尘埃’…
——就是我选中的那颗,塞进他嘴里最合适、也最致命的…毒牙。
8
烟火燎原
三个月后。
城市最顶级的商业综合体——天幕广场一层中庭。
这里不再是油烟弥漫的夜市角落。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着光鲜的人流。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现磨咖啡的醇香。然而,此刻整个中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却是中央一个设计感极强的开放式档口。
档口整体由深色的原木和冷峻的不锈钢构成,线条利落。巨大的灯箱招牌上,是两个极具张力的手写体大字——燎原。下方一行小字:市井烟火,燎原之味。
档口前排起了蜿蜒的长龙,队伍一直延伸到大门口。穿着统一黑色围裙、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年轻厨师们动作麻利而精准,烤炉上烟火升腾,滋滋作响。诱人的烤肉香气霸道地盖过了周围的香水味,勾得路过的行人频频驻足。
档口后方,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区。林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静静地站着。他脸上的青涩和戾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档口前火爆的场面和长龙般的队伍。只有偶尔看向烤炉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夜市烟火熏染过的温度。
他的身边,站着姜薇。她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职业套装,勾勒出清瘦却蕴含力量感的线条。她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欣赏一幅精心绘制的商业蓝图。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不远不近。
第37家分店选址报告出来了,城南新区核心商圈,下个月初开业。姜薇抿了一口咖啡,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赵金贵名下的‘金贵烧烤’,这个月又关了12家。剩下的,客流量断崖式下跌。
林野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赵金贵这个名字,已经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涟漪。那个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庞然大物,在燎原精准狠辣的攻势和姜薇背后资本、舆论的碾压下,早已溃不成军。食品安全丑闻、供应链黑幕、恶意打压竞争对手的证据被连环爆出,赵金贵焦头烂额,据说已经准备变卖资产跑路了。
他昨天托人递话,姜薇放下咖啡杯,看向林野,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想求个见面和解的机会。开价…不低。
林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和解让他去找刀疤强谈吧。三十万的债,他当年坑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燎原’的供应链审核,卡死所有和赵金贵有染的渠道商。另外,让法务部盯紧他转移资产的动向。
明白。姜薇应道,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眼前的林野,早已不是那个在夜市摊前被吓得瘫软的绝望青年。他是燎原品牌最锋利的一把刀,精准地执行着她的战略,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更狠,更绝。他骨子里那股夜市磨砺出的狠劲和韧性,被引导、淬炼,成了商业战场上致命的武器。
老板!姜总!一个穿着燎原围裙的年轻主管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电视台‘城市味道’栏目组的人到了!想采访您二位!还有,美食协会的王会长也来了,想跟您聊聊那个‘烟火传承计划’!
姜薇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她看向林野:你去应付媒体。王会长那边,我亲自谈。
好。林野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脸上瞬间切换成商业精英式的从容微笑,大步流星地朝着闪光灯聚焦的地方走去。面对镜头,他侃侃而谈,讲述着燎原如何将传统夜市烧烤的烟火气与标准化食品安全管理结合的理念,言语间自信沉稳,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夜市摊主的影子。
姜薇站在原地,看着林野在聚光灯下游刃有余的身影,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被商业外壳包裹、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市井之火。她端起咖啡,轻轻晃了晃。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
她买下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摊子和一个负债的烂人。她买下的,是一把藏在烟火尘埃里的、淬了剧毒的复仇利刃。而现在,这把刀,正在她手中,绽放出令整个行业都为之侧目的、燎原的光芒。
夜已深。天幕广场的喧嚣渐渐散去。
林野没有回他那间位于市中心高档公寓的顶层套房。他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城市另一端,那条依旧喧嚣嘈杂、充斥着烟火气的旧夜市街。
他的那辆破旧三轮车,被彻底清洗、翻新、加固,静静地停在燎原研发中心的后院角落里,像一个被珍藏的勋章。但今晚,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旧T恤和工装裤,悄悄走进了夜市深处。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守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烤红薯摊。炉子是用废弃油桶改的,炭火也不太旺,但烤熟的红薯散发出朴实诱人的甜香。
张伯,老样子。林野走过去,熟稔地打招呼,递过去一张零钱。
哟!小林老板!稀客啊!张伯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听说你现在可不得了啦!大老板了!他一边麻利地挑了个烤得流糖汁的大红薯,用旧报纸包好递给林野,一边絮叨着,还是你这娃子念旧!不像有些人,发了财,眼睛就长脑门顶上喽!
林野笑了笑,没说话,接过烫手的红薯。他找了个油腻腻的小马扎,在张伯摊子旁边坐下,也不嫌脏。小心翼翼地剥开焦黑的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冒着热气的薯肉。他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滚烫、软糯、纯粹的甜味混合着炭火的焦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简单,直接,带着泥土的厚重感。这是任何燎原店里、用顶级蜜薯和精密烤箱烤出来的标准化红薯都无法替代的味道。
他满足地眯起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口粗糙却温暖的烟火气里,慢慢松弛下来。
夜市依旧喧嚣。烤串的油烟,食客的喧哗,锅铲的碰撞…汇成一片巨大而嘈杂的声浪,将他包裹。这声音不再让他窒息,反而像一种深沉而熟悉的背景音,提醒着他来时的路。
他慢慢地吃着红薯,目光扫过周围熟悉的、为生计奔忙的摊主面孔。卖炒粉的老李颠锅的胳膊似乎更粗了;卖臭豆腐的王嫂吆喝声还是那么洪亮;那个总爱占点小便宜的刘婶,又在跟客人为了几毛钱拌嘴…
活着。都在努力地活着。在这片喧嚣的烟火尘埃里。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姜薇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
城东新店试营业数据,看邮箱。
另外,赵金贵名下最后三家店,今天下午正式挂牌出售。
林野看着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回了一个字:
好。
熄灭屏幕,他把最后一口滚烫甜糯的红薯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将包红薯的旧报纸仔细叠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对着还在絮叨的张伯摆了摆手:走了,张伯!下回再来!
他转身,重新汇入夜市摩肩接踵的人流。背影挺拔,步伐沉稳,走向灯火通明、象征着财富与成功的城市另一端。
身后,是喧嚣的烟火人间。前方,是资本与野心的战场。
而他,林野,从尘埃里爬出,带着一身洗不掉的烟火气,稳稳地踏在两者之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