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进入青云宗第五年,我在后山救了个被妖兽围攻的师弟。
为了抱大腿,他转头认我当师姐。
我不是什么好人,转头拿他当工具。
后来宗门遭劫,群魔乱舞,我被困在密室内生死未卜。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师姐,开门,你的好狗来救你了。
初见沈昭时,他在竹林里躲雨,食人花的藤蔓距离脖子仅几寸。
我随手救了他。
这个陷入雏鸟情节的可怜蛋,亦步亦趋跟着我回到宗门。
转眼半月。
推开房门,我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墙看戏。
沈昭正被几个师兄缠着问愿不愿意做炉鼎。
瞧见我,他立刻脱身,迫不及待跑过来。
师姐你出关啦!
我摸他胳膊,捏住经脉又松开。
含着茶叶,声音含糊地添乱。
卖吗
卖给师姐,不卖别人。
茶香袅袅升起,他伸手接住飘落的叶片。
乖孩子。
我褪下手套,指尖贴上他后颈,有一下没一下揉捏。
仅这种程度的触碰,热度便从指下炸开,一路烧到耳根。
我皱眉,手指按在他胸前擦拭掉余温。
太烫了,滚远点。
来到膳堂,灵石又减量不少。
管事说照这样下去撑不过一月。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决定。
趁夜突袭魔宗吧。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
那里资源丰富,但魔修横行,入夜后正派弟子毫无优势。
苏师姐,你想让我们送死
难道等着灵石自己跳进储物袋
那至少也选在白天。
白天有我们自然也有其他宗门,被魔修杀还能看运气,门派混战我可保不住你们。
我觉得此事还需再...唔!
沈昭从角落悄无声息闪至那人身后,封住穴道,长剑抵住咽喉。
没脑子的人听令就行,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此言一出,其他反对者的眼神跟着怨毒起来。
沈昭很擅长帮倒忙。
重要决策上,顶着我的名义不知搞砸多少事。
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处理掉这个麻烦了。
计划最终以全员沉默暂时搁置。
回房途中,廊桥拐角传来窃窃私语。
大抵是在说我如何横行霸道,现在又养条好狗当代言人,宗门完全成了囊中物。
沈昭不知去了哪,该咬人时不咬,还得我亲自出面。
没用的东西。
那为什么不把我拉下来呢
两人惊愕转头,不知所措。
我把窗推开,探身向外看。
这个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过来,推我一把。
把我踩在脚下,就能为所欲为了。
即便怨恨到明面,也没人敢动。
我手中掌握着很多宗门机密。
这是我的筹码,也是他们需要仰仗的救命符。
下一秒,两人的眼神越过我看向身后。
恐慌暴露无遗,全身颤抖后退。
2
廊桥铜镜映出我身后不远处。
月色中,有个黑影背对着我们,身形扭曲摇摆,缓慢靠近。
八丈、七丈、六丈……
我打手势示意两人如何离开。
却见其中一人脸色惨白,几欲尖叫。
我猛地看向镜子。
那黑影的头颅朝后扭转一百八十度,上下颠倒。
在原地跺脚几步,倒行着急速冲来。
三人兵分两路,显然我运气不好。
黑影朝这边追来了。
路过某间厢房前,门缝伸出一道人影,将我拽入其中。
心中警铃大作,我抽出短剑朝后刺,手腕被抓住。
月光破云,沈昭的笑容显现眼前。
他取下剑,勾着我的腰贴近。
师姐令深夜不得出房,都没人敢帮你。
要不是我,你这身子骨要遭殃了。
我承认武斗方面略逊一筹,但不代表可以被人调侃。
于是抓住他脖子上的玉佩绳,拧了几圈向后狠扯。
没留力气,把喉结勒出一道血痕。
谁教你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沈昭的脸逐渐涨红,盯着我说话时不断开合的嘴唇。
越凑越近,完全不在乎快勒进肉里的绳子。
我甩开被抓的另一只手,狠狠扇在他脸上。
清醒了吗
嗯。
该说什么。
我错了。
没细究他发什么疯,狗偶尔反性正常,多教训就行。
重要的是那个黑影。
明明每次都在子时出现,今天却提早很多。
杀不死,只能躲。
宗门所有通道天黑就会关闭,可时至今日也不知它从哪进来的。
上次停在竹苑,凭借幻术敲开房门。
第二天,两具剔得干净的白骨和几条风干的人肉悬挂在房梁下。
没有食用痕迹,只是在玩。
按规律这次应该到梅苑,我嘱咐过里面的人,门必须关好。
事情变得不乐观,沈昭房外突然响起疯狂的拍门声。
苏师姐!苏师姐救救我!我门锁坏了根本关不上!
呼救声越发凄厉,还夹杂着怨毒的咒骂。
我不作反应,态度冰冷,那你就等死吧。
话音刚落,门外静止一瞬。
力道陡然加大,拼命想撞进来。
黑影之前从没展露过如此激烈的攻击性。
我心下一沉,死死扣住门栓,示意沈昭把桌子推过来。
门轴开裂,边框松动,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他的力气却比往常大打折扣,看得急人。
甚至绊到掀起的地毯,一个趔趄撞过来。
结实的重量砸得我眼冒金星,侧头看,门已大开。
走廊漆黑寂静,辨别不出危险藏在哪。
我强忍怒火踹开沈昭,飞速关门。
卡住了。
面前空无一物,我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
黑影倒挂在房梁上,半截身躯已探进房间。
毫无反应时间,奇长的胳膊飞速甩出,指甲尖锐如刀刺入肋下。
伴随撕裂般的剧痛,皮肉正被分离。
我立即捡起地上的短剑砍断手腕,勉强脱身。
电光火石地思考后,看了眼窗户。
沈昭会意,马上把我抱进怀里。
抱紧。
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同时冲出窗外。
3
即使有树木缓冲,沈昭当肉垫也不会好受。
我已经重伤,必须保证他能自由行动。
于是豁出条胳膊,尽力减缓他的落地速度。
连滚带爬摔在地上后,我几乎难以动弹。
气息平稳后,顶着眩晕强撑起身体。
疼痛逼出泪水,血从额头滴落在他唇边。
他愣怔一瞬,伸出舌头舔净。
目光晦暗,眼神里的东西不言自明。
把我气笑了。
不分场合的疯狗。
我脱下腰带塞进他嘴里,顺势遮住露骨的眼神。
现在跌出宗门外,暂时没力气再绕回去。
去观音庙。
神佛能否庇佑另说,观音庙自建立后,确实从未被邪祟侵扰过。
我躺在沈昭怀里,紧绷的弦放松,疲惫汹涌而来。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他在和谁对话。
这些雕像只是摆设,凡人为何深信不疑
回复是诡异难辨的音节,时而破碎时而黏连,扭曲成令人牙酸的杂音。
沈昭笑起来,压着胸腔不敢动作太大。
别逗我,会把她弄醒。
说得对,我不许你们进来,凡人就觉得有神。细想的话,我才是她的神。
某种柔软湿润的东西在我眉眼描摹,意识再度远去。
我只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惊醒时天光大亮。
沈昭见我睁眼,重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师姐醒不过来了。
闭嘴,晦气。
他身上遍布淤青,所幸体质不错,看起来暂无大碍。
至于我,身残志坚,除了脑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使。
伤暂且拿布条包扎好,骨折用竹片固定。
庙后有条溪。
知道。
去打水。
沈昭没动。
听不懂话
人家训狗都会给糖葫芦当奖励的。
学得一手趁人之危。
他垂眼温驯地凑过来,点点自己的脸颊。
我目前实在没气力讨价还价,人还得用,只能给点甜头。
扯着他的头发拉近,唇舌交缠,点到为止。
意料之外的馈赠燃起兴奋,他急不可耐地追过来,被我屈指挡回去。
摩挲着发烫的唇线,剩下的奖励该怎么找我讨
他压着气息,眯起眼,犬齿不轻不重地在指节上磨。
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真棒。
我合眼靠坐在神像旁,任凭沈昭帮忙褪去外袍。
浑身到处都是血渍,干涸板结成暗色,箍在皮肤和头发上。
他将布巾打湿,认真细致地避开伤口给我擦拭身体。
不许弄疼我,不许做多余的事。
你都这样了,我总不至于禽兽不如吧。
我换了个舒坦姿势,脚踝搭在他大腿上。
谁说得准呢。
沈昭确实说到做到,老实得很,最后规规矩矩地把衣服又穿回来。
你身上很烫。
嗯,在发热。
肋下的伤不是闹着玩,看来开始发炎了。
沾过凉水的手覆上脸侧,水珠顺脖颈滑落,凉意浇灭燥热。
我不禁贴得更紧,呼吸扑在他腕骨,温顺地蹭着。
懒懒抬起眼,正撞进沈昭逐渐暗沉的瞳孔里。
好舒服……
故意拖长的尾调,勾得他喉结上下滚动。
咬紧牙齿,仿佛要把什么碾碎,却不敢多动我半寸。
指节僵硬,硌得人发疼。
忍到最后,一抹红色从鼻腔蜿蜒而下。
耍狗真好玩。
4
所有人聚集议事堂时,我们绕路回到宗门。
可即使谨慎,也没办法完全避免遇到人。
被发现受伤,不是好事。
这里的人受制于威慑力而不是忠诚。
但凡知道头狼处于弱势,会借机一窝蜂扑上来撕咬。
我倒在床上,伤口疼痛不减。
沈昭擦掉我额头的冷汗,你会死吗
说话真不中听。
死苦撑五年,回家的路还没找到,怎么可能甘心去死。
我狠狠扯住沈昭的衣领,指节攥得发白,无心在意面目如何狰狞。
你就待在这,不许出门……
药库有人把守……等天黑叫醒我……再过去……
困倦难以抑制,我再度昏睡。
日落月升,隐约能听到沈昭在呼唤,摇晃我的身体。
但用尽力气也没办法睁开眼。
意识和感知落入深渊,被恐惧与无助纠缠包围。
恍惚间,仿佛有数条湿冷粘腻的蛇爬上身体。
几经缠绕,在每个角落肆意妄为。
沈昭低低絮语,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将我激醒。
床边围满人,眼神中掺杂着各色杀意、私欲、暴戾……秽浊不堪。
为首正是被沈昭拿剑威胁过的那位,好像叫李明。
你也有今天。
他笑中透着阴毒,甩起水盆狠狠砸过来,粗鲁地薅起我的头发。
威风啊,接着看不起人啊!你不是能耐吗!
他猛力一掷,我撞到柜子上,由于钝痛反而清醒不少。
注意到伤口已经止血,身体也不再发热。
沈昭呢
这个名字引起一阵不屑的讥笑。
他见你靠不住,找到我们,把情况全盘交代干净了。
被反咬的滋味不好受吧。
别难过,我帮你出气了。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拉去后厨,剁成肉块炖汤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李明接下来的话中得到证实。
他们不愿意去魔宗,决定把我和沈昭当口粮,好歹能撑段时间。
这个决定,宗门所有人全票通过。
我的目光盘旋在其他幸灾乐祸的人身上,话语冷刃般切入:
吃完我们俩,下一个是谁呢
果然,地雷埋下,对面的气氛登时改变。
李明见情况不对,立刻挥拳捶在我脸上,凿出一口血沫。
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得说胡话了吧。
他对同伴耳语几句,后者出门,返回后递来竹苑的腊肉。
内里早已腐烂发臭,很多蛆虫爬动。
烂人吃烂肉,多完美的搭配。
我没挣扎,静静等待李明靠近。
下颌被强硬桎梏住时,反手抽出床下的匕首,割断了他的脚筋。
哀嚎声锥心刺骨,点燃李明同党的愤恨。
几人如同狂躁的野兽,咆哮着一拥而上。
下一秒又全在爆炸声中顿住脚步。
我把引爆符随手甩开,心情愉悦。
当初警告过你们,别有逆反心思。
掌控宗门这几年,我给自己留足了后手。
爆响接连炸开,唤醒方圆十几里所有邪祟。
倾巢而出,遮天蔽日。
我嘶哑地笑出声,吓得对面人连连后退,有些甚至湿了裤子。
一起死吧。
空气静默一瞬。
紧接着尖叫此起彼伏,四散逃亡。
5
一起死是不可能的。
说出来爽快而已,实践还是算了。
宗门防御像破布似的支离破碎,漫天血雨倾盆而下。
一串内脏甩在窗棂外,滑落。
群魔乱舞,犹如修罗场。
房间低层逐步沦陷,我拖着李明的后领把他丢出走廊,关门。
捂着伤口强迫自己镇静。
这张牌还没想好如何收场就用上了……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逃藏
哪条路都是九死一生。
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沈昭在也很不方便。
想起他,无名火冲上天灵盖,心脏深处却又夹带些复杂的滞痛。
没用的东西,连反水都做不好,还让人宰了。
邪祟穿墙而上,跃起到半空,撞碎窗纸进来。
骨节反折,蜘蛛般慢慢逼近。
门后,李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号,掺杂进墙壁抖落的灰尘中。
环境嘈杂混乱,身体隐隐作痛,我心绪不宁,耳鸣得厉害。
——咚、咚。
两记敲门声,万籁俱寂。
师姐,你的好狗回来护主了。
呼吸凝滞一瞬。
视线范围内所有邪祟停止动作,跪伏在地。
情况不明,但劫后余生的狂喜真切实在。
我双腿发软,顺着墙滑坐在地,才意识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呆呆地看着沈昭半跪,捧起我的脸,亲昵地额头相贴。
说吧,说你需要我,你离不开我。
我需要你……
叫我的真名。
气息洒在耳廓,沈昭口中的词汇晦涩难懂,辨别不出是什么语言。
我只能尽力模仿发声。
他脸上浮起病态而兴奋的红,瞳孔变化成狭窄竖缝。
手探进我衣服里,五指在心脏处慢慢收拢。
在跳动,真神奇。
你想做什么
结下契约,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我的脸被他按在颈窝,视觉不起作用,触觉便敏感起来。
冰冷湿滑的触手攀上四肢,缠绕腰身,勒住脖子但不窒息。
粘液带有某种迷醉效果,如同许多舌头在舔舐皮肤。
我打个激灵,下意识咬住他颈动脉的位置。
那里没有动静。
面前是不同于我的非人生物——这个认知变得清晰而具体。
不要紧张。
他学着母亲安抚婴儿的动作,轻拍,摇晃。
大概不理解这个行为的意义,所以学得一板一眼。
只明白人类的恐惧会在母亲怀中消散。
乖孩子。
我无力地扇了他一巴掌。
谁允许你学我说话。
结契过程十分漫长。
我不太会骂人,搜肠刮肚只有翻不出花的那几句。
沈昭听不懂,杀伤力直接降低为零。
抬手打,反而激得他更放肆。
欠教训的东西,越来越得寸进尺。
6
在沈昭的操作下,我的伤彻底痊愈。
他躺在旁边,拿下我嘴里的茶叶,好奇端详。
学着嚼一口,被苦皱了脸。
凡人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提神,帮助思考。
那你现在在思考什么
我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
在想你到底是什么。
与其他邪祟依赖本能不同,沈昭显然具备更多智慧和理性。
他难得有些茫然,解释不清。
换个方式吧。
坐起来,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
那里有所感应,裂开深邃的竖口。
边缘翻卷,连着半截胳膊完全吸进去。
刹那间虚无和阴冷窜上脊髓,扭曲混沌的黑暗中,无数黏着物包裹上来。
沈昭舒服地眯起眼,神情餍足,发出一声喟叹。
牵引着我的手臂上移,口子也随之向上开裂。
渐渐竟连肩膀都要吞食。
我猛然回神,迅速抽离,带出一声粗重的喘息。
沈昭缓了缓神,又恢复到往日乖巧的模样。
有了解到一些吗
很抽象,说不清。
我和这个世界同时诞生,在凡人误入前一直独身存在,没想过这个问题。
独身那些邪祟是什么
你的同类。
答案有如雷击。
凡人长期生活在这里,会被煞气侵蚀,产生不可逆的异变。
也就是所谓的同化。
从无例外,仅时间问题。
我绞尽脑汁撑下来的五年像个笑话。
糟糕透顶。
骚乱之后清扫残局,粮食本就匮乏,宗门一半被炸毁陷入瘫痪,更是雪上加霜。
幸存者狼狈不堪,抱团取暖。
我翘着二郎腿坐在高处,满脸坏相。
还反吗
几人打着哆嗦,面面相觑,最终低下头。
苏师姐,您说了算。
突袭魔宗的计划,这次以全员振臂高呼收场。
我觉得声音小,又让他们重复几次。
听得身心舒畅。
魔宗的势力多且杂,我让沈昭留在宗门看守其他人,自己骑马先行观察踩点,拟定计划。
耗时几天后,终于出动。
搬空宗门所有法器,拖家带口到达目的地。
不慎全员被俘。
这些纷争在沈昭眼里只是过家家,想反抗易如反掌。
但碍于我被人拿剑抵着脖子,一剑两条命,不好轻举妄动。
这边的魔头叫赵四。
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光瞧着就是不好惹的主。
沈昭伺机而动,但赵四毫无破绽,防备处处都在重点上。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几天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们全部计划了。
他大笑出声,非常得意。
威胁沈昭拉开距离,剑尖在我咽喉戏弄似的比划两下。
御下不严啊,出了叛徒都不知道。
我们就想讨口吃的,没必要赶尽杀绝。
只要听话,不动你们。
赵四甩出一沓卷轴,上面全是关于沈昭的分析信息。
目的明确,恶狠狠道:你能操纵这个世界,就一定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
久久得不到答复,赵四耐心耗尽,手指摸向剑柄,情况更加焦灼。
不想放我们走也行,那就拉你俩垫背,谁也别想好死!
我皱眉,沈昭,赶紧想办法。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无奈地看着我,举手投降。
天空随他的动作骤然坍缩,裂成碎块,倾出大量漆黑粘液,扭动融合成连接天地的巨大门扉。
他做出请的姿势,笑意不达眼底。
现在能把她还给我了吗
赵四挟持着我慢慢挪到门前。
脸上凶狠退去,小声问:你教我的都说完了,还有别的吗
计划顺利收尾,我长舒一口气。
看向沈昭,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得意。
长个教训吧,下次别再被骗了。
我抽身而去,他一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踉跄着跑来。
右手奋力伸出,想抓住我的衣袖。
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那双眼里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悲切和委屈,犹如弃犬,无声哀求我别丢下他。
7
睁开眼,是日思夜想五年的闺房。
犹如漫长的梦境终于结束。
我拿起铜镜,距离入睡时间仅过去半个时辰。
拉开帷幔,晨光熹微,鸟雀呼鸣,微风习习。
我干了件坏事,但并不后悔。
沈昭只保证我能活着,可没说作为人还是邪祟。
自己的命说到底还是要由自己负责。
生活重回正轨。
讲完上午的琴课,我走向茶楼。
城南的酒楼,出来吃个饭吧。
好,我这边结束后给你传信。
知道沈昭身份时,原本麻木的大脑活泛起来。
只要可以回去,就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在异世界最后那几天,我打着去魔宗踩点的旗号,实际选定赵四展开合作。
也偶然得知他竟然和我生活在同一城池。
可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傍晚,赵四姗姗来迟,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很忙
嗯,今天城北大桥塌了,伤患太多。
听说是车马惊了引起的
问题是造成惊马的原因很匪夷所思。
赵四捻着眉心,面色凝重。
车夫到医馆时情绪不稳定,一直在喊天破了。
我放下筷子,用力朝他肩膀怼一拳。
别草木皆兵,以他的身份,不一定能脱离那边。
就算行,世界这么大,没有锚点,哪就能轻易找到咱们。
赵四深呼一口气,直起腰,夹菜塞嘴里。
你说得对,之后让车夫去看看大夫。
我没当回事,到家换好衣裳坐在案前练字。
不多时,门被敲响。
突兀的声音不断击打着寂静的夜空。
从门缝往外看,漆黑一片。
我心中隐隐不安,将房门从内闩好,抱起书卷回内室。
工作告一段落,睡意昏沉间,敲门声再度响起。
我依旧没打算搭理,却在半刻钟后猛地睁开眼。
这个声音,不是院门。
是内室的门。
我喉咙发紧,拖过椅子斜放,卡住门栓。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轻,到最后听起来像指甲轻轻刮蹭木板。
一股湿冷游过脚掌。
低下头,顺门缝钻进来的黑色粘液已积成一滩。
眨眼间拔地而起,朝我扑来。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窗外蒙蒙亮,身体安然无恙。
昨晚种种异象似乎只是和赵四聊天引起的噩梦。
我灌下半盏茶水醒神,照常出门。
结束当天所有事务后,没急着回家,在湖边悠哉散步。
听着来往行人的嬉笑声,内心复归安宁。
真的回来了。
不用再时刻保持警惕,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
也不用和邪祟斗完和人斗,能够安心吃饭,踏实睡觉……
姑娘小心!
抬眼,蹴鞠已经飞到面前。
靠之前锻炼出的敏捷速度,我轻易躲开。
还没来得及高兴,蹴鞠飞砸到不远处的石灯,火星四溅。
距离最近的我衣袖被烧出个洞。
几个少年围上来,边道歉边帮我拍打。
我客气两句离开湖边,没走出几步,捕捉到身后的对话。
那位姑娘手臂上有印记。
还在心脏那,估计含义特殊吧。
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清冷的大家闺秀。
回到房中,我站在铜镜前。
衣袖烧破后露出皮肤,水珠顺着左心口滑落。
那里的印记——缠满触手的竖瞳——仿佛有生命般,随呼吸微微蠕动。
夜风掠过后颈,激起层层战栗。
被拳头凿碎的镜面里,我的脸逐渐放大,嘴角噙着震悚的笑。
真是条认主的好狗。
8
进入家门,我没有点灯,静静坐在榻上。
沈昭。
无人回应。
我解开衣襟,探进手去揉捏胸前的印记。
略微用力,传来细密的刺痛。
随着几声有意为之的轻喘,呼吸渐渐变得潮湿而沉重。
向后仰躺,脖颈以最脆弱的姿态完全暴露。
指间滑进腰带,起伏间一遍遍呢喃他的名字。
地板的阴影活动起来,不断汇聚,如涨潮般漫过地毯,顺榻沿蜿蜒而上。
缠绕脚踝的冰凉触感令我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想收腿,却被勒紧。
明明衣服还穿在身上,但每寸皮肤都被抚摸了个遍。
阴影最终从衣领钻出,在上方凝聚成人形。
布料摩挲的窸窣声里,榻铺陷得更深。
沈昭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盯着我。
我环住他的肩膀朝自己压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指甲轻轻划过胸腹最敏感的裂缝,引出一声闷哼。
还在生我的气
沈昭别扭地转过头,不说话。
我手上加重力道,逼得他将头埋进我颈窝,哑哑地控诉。
你就是个骗子。
因为我不要你了
他被戳到痛处,胳膊抱住我,不断收紧。
你很清楚,我没办法长久待在那个世界。
为什么不商量,非要自己走你就是想甩掉我。
因为我爱你。我拨弄他的头发,极尽温柔,让你恨我,总好过让你伤心。
他慢慢抬起头,眼中闪闪发亮,还带着些羞涩。
……真的吗
我勾起最完美的微笑,当然。
虽然说谎不好,但我也实实在在付出代价了。
这晚沈昭兴奋过头,折腾得人浑身酸软。
触手在内室交缠成巢穴,没留出任何供我逃跑的空隙。
算是扯平。
9
沈昭融入这个世界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无论任何知识、技艺、语言,只要摆到他面前,很快就能理解透彻。
我一时真说不好他到底是妖怪还是神仙。
虽然不需要进食,但他十分钟意城南的糕点铺。
总是会买两份点心揣着,坐在学堂听我授课,结束后一起回家。
春去秋来,我的学生也都认识了他。
沈昭的外形在男学生女学生间都颇受欢迎。
现在的孩子外向直接,表达感情从不遮掩。
第一步基本都是送些吃的喝的,混熟再说。
他不懂这些,别人给,就接着。
还傻乎乎地笑着跟我说,大家都是好人。
欠教训。
再下课时我没等,收好东西径直离开。
他抱着大袋小袋在后面追,中途又被几个人截住聊天。
进家后把东西放在门口,耷拉着脑袋,看起来灰扑扑的。
我侧躺在榻上看话本,他小心翼翼接近,蹲到手边。
怎么没等我
你有自己的朋友,我要为你留出空间。
不需要空间。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善解人意道:如果我总拴着你,你的朋友们会不开心。
我会和他们讲清楚……
今天上了一天课,真累。
我舒展开身体,喉间泄出呜咽的气音。
沈昭缩起脖子挠了挠耳朵尖,手指无意识地按住我身下的锦褥,搓捻着上面的温度。
目光紧紧黏在露出的半截腰肢上。
直到我发出一声轻笑,他才如梦初醒般,拉下衣摆帮我遮住。
我、我给你按摩。
我压下他的手,摇摇头,你现在该约朋友出去玩,加固友谊。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巴巴瞧着我。
见我仍旧无动于衷,于是求饶似的蹭过来,拉起我两只手圈在他脖子上。
他们不重要,你拴着我吧。
我勾起他的下巴,笑。
沈昭扬起嘴角,眉眼弯弯。
我俯下身,轻舔下唇以示奖励。
知道把狗链叼回来,真棒。
10
【沈昭视角】
这个世界无法孕育生命,荒凉与孤独是常态。
无聊。
或许由于我的潜意识作祟,这里开始和其他世界接壤。
变得热闹起来。
那天下雨,我正在和吊死鬼聊天。
它说最近有凡人被负心郎背叛,冲进这片森林变成邪祟。
凡人常被情感左右,做出自毁的事。我始终不理解这点。
就在这时,苏瑜冲过来。
抬脚踢进我膝窝,压着脑袋按倒,扬手给了吊死鬼一掌。
从没有人敢踏足这片黑暗森林。
她很特殊。
无聊的时间终于有了消遣。
苏瑜和我认知中的凡人不太一样。
不会伪善,也不做恶事。
心高气傲,目的明确,万事只为利己,明目张胆地自私。
每次接触,都馋得我牙根发痒。
不禁生出戏弄的心思。
玩死也没事,消耗品而已。
但没想到即便身受重伤,这人也能保持理智,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顽强,狡诈,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偏偏因此熠熠生辉。
我反而有点不舍得她死了。
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太多,无论处境如何艰难,也不会将目光落到我身上。
故意的背叛,孤立无援,仍旧没让她低头。
还造成超出预想的结果。
无所谓,好在她终于愿意依靠我了。
她怕死,那我就结契。
后来想想,应该就是这时候,她脑中有了新计划。
成功骗到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怕的人,却极具吸引力,让我移不开眼。
不甘心。
意识到我的存在时,她竟然丝毫不慌张。
还一味勾引,试图把我钓出来。
居心叵测的凡人,敢小瞧我。
我没忍住,咬钩了。
她一贯花言巧语,但心脏共通,我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在说谎。
我不在意凡人口中什么爱不爱的,只需要她对我有占有欲,就像我对她一样。
所幸,赌对了。
自私自利的利己者,愿意被我调动情绪,这项发现令我狂喜。
但凡事讲究见好就收。
有甜头了就要立刻咬上去,不能得意忘形。
所以,拴着我吧,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