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亵渎的序幕雨,不是水,是粘稠的、带着陈年铁锈腥气的墨汁,从铅灰色的天穹不断泼洒下来。车轮碾过泥泞不堪的山路,每一次颠簸都像撞在腐朽的棺木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呻吟。车窗被泥浆糊住大半,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刮开的扇形视野里,只有无尽扭曲的枯枝伸向天空,如同溺毙者僵直的、渴望抓住什么的手。
锁魂村…真他娘的会挑地方。王强嘟囔着,壮硕的身体挤在狭窄的后座,烦躁地扒拉着贴在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他试图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挣扎了几下,噗地熄灭了,只留下一股劣质燃油的臭味。
开车的张超紧盯着前方几乎被荒草吞噬的小路,嘴角却挂着一丝近乎狂热的笑意:越邪乎越好!‘探索锁魂村:史上最硬核窥阴戏挑战’…这标题,这噱头!流量!兄弟们,泼天的富贵在等着咱们!他猛地一打方向盘,破烂的越野车发出濒死的咆哮,冲开一片半人高的蒿草,一个急刹停在了一片断壁残垣前。
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腐烂植被、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霉味的气息,像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每个人的肺。李默最后一个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领,他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去。
锁魂村。
名字并非虚传。残破的土坯墙在雨中倾颓,黑洞洞的窗口如同被挖去眼珠的眼眶。枯死的槐树扭曲着枝干,树皮剥落,露出下面惨白的木质,像极了暴露在外的枯骨。整个村子死寂一片,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雨滴敲打残瓦和泥地的单调声响,反而衬得这片死地更加空旷、更加令人窒息。荒草疯长,淹没了大部分路径,只有一条被踩踏过似的、若隐若现的小道通向村子深处,像一条蜿蜒的蛇信。
操…真够劲儿!陈涛扛着沉重的摄像机,镜头盖都没摘,对着四周乱拍一气,屏幕上的画面在雨幕和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扭曲破碎,布满雪花噪点。信号弱得离谱,干扰太强了。
林薇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脸色苍白得像纸,牙齿微微打颤:超哥…我们…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地方…感觉不对,很不对。像…像被什么东西盯着。她不安地环顾四周,总觉得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后面,有东西在阴影里蠕动。
张超嗤笑一声,用力拍了拍陈涛的肩膀,又斜睨了林薇一眼:怕了现在怂了想想爆火后的收益!想想粉丝数!都是心理作用!荒村嘛,都这样,氛围感拉满才有效果!走,目标,村中心保存最完好的那栋老宅,资料上说‘窥阴戏’的关键就在那儿!
他带头踏上那条泥泞的小径,王强紧跟其后,骂骂咧咧地踢开挡路的碎石。陈涛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镜头勉强记录着摇晃的前路。李默落在最后,他看着林薇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说:跟紧点,别落单。林薇感激又恐惧地看了他一眼,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村子内部比外围更加压抑。倒塌的房梁横亘在路上,像巨大的骸骨。破碎的瓦罐散落一地,里面残留着黑乎乎、辨不出原貌的东西。空气里的霉味更重了,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令人作呕。雨声在这里似乎被吸收了,只剩下他们踩在泥泞和瓦砾上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又异常刺耳,仿佛在唤醒沉睡的东西。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一座相对完整的老宅出现在视野尽头。青砖黑瓦,门楣高耸,虽然同样破败,飞檐上雕刻的兽首也多有残缺,但在这片废墟中,它像一座阴森的堡垒,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两扇厚重的、漆皮剥落大半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张超眼神发亮,率先上前,用力推开了大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划破了死寂,门轴仿佛几百年未曾转动过。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尘土、朽木和浓重土腥气的阴风扑面而来,激得所有人一阵咳嗽。
正厅空旷而高挑,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破败的窗棂和屋顶漏洞处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飞舞的尘埃。厅堂中央,一面巨大的铜镜静静矗立。
它几乎有一人高,镜框是暗沉沉的青铜,雕刻着繁复狰狞的图案——那是张牙舞爪的镇墓兽,兽眼怒凸,利齿外翻,缠绕着扭曲的、无法辨识的符文。镜面本身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边缘布满细密的裂纹,像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怪脸,模糊地映照着闯入者的身影,扭曲而变形。
找到了!张超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大步走上前,用手抹开镜面中央的灰尘。冰冷的触感让他手指一缩。镜子里映出他模糊变形的脸,灰尘下的倒影显得格外苍白诡异。
面具!快找面具!张超催促道。
陈涛和王强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翻找,很快在一个腐朽得快要散架的木箱里,发现了五个面具。它们色彩斑驳脱落,露出下面灰黑的底色,表情各异:有怒目圆睁,有悲苦哀戚,有似笑非笑,有木然呆滞,还有一个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空洞的诡笑。入手沉重,冰凉刺骨,一股混杂着陈年泥土和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腐肉的腥气,从面具内部幽幽散发出来。
林薇拿起一个悲苦表情的面具,手指刚碰到,就啊地一声缩了回来,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这面具…戴上它,看东西…好像有点歪她声音发颤。
李默也拿起一个木然表情的面具,仔细端详。面具内侧的纹路异常光滑,不像是雕刻,更像是…某种侵蚀的痕迹。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去擦拭古镜背面厚厚的积尘,那里似乎有更深邃的刻痕。
歪个屁!心理作用!王强一把抢过一个怒目面具,迫不及待地扣在脸上。面具覆盖脸庞的瞬间,他壮硕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凉飕飕的,挺带感!像戴了个冰壳子!
设备干扰更厉害了,画面全是雪花和马赛克,音频有杂音…滋滋啦啦的…陈涛摆弄着摄像机,眉头紧锁。
张超已经戴上了那个诡笑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扯出一个兴奋的弧度:干扰正好!要的就是这种原生态的灵异效果!别疑神疑鬼了,都戴上!子时快到了,准备开搞!规则都记清楚了
他环视众人,声音在空旷阴森的大厅里回荡:
子时整,背对古镜,蒙上眼罩,站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哪怕是你妈叫你吃饭,都别动,别出声!直到…你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呼唤你的名字——记住,那个声音绝对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听清楚了,就立刻摘掉眼罩,看向镜子!但记住,无论你在镜子里看到什么,天崩地裂也好,你老婆跟人跑了也好,都他妈绝对、绝对、不能回头!明白了吗回头,就破了禁忌!
他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狂热。
李默和林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切的恐惧和犹豫。但王强和陈涛已经在张超的鼓动下戴好了面具。在昏暗中,那些色彩剥落、表情诡异的面具覆盖了他们的脸庞,原本熟悉的面孔瞬间变得陌生而邪异。面具后的眼睛,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麻木或异样的亢奋。
默哥,薇姐,快点!磨蹭啥呢!直播…呃,录播!录播就靠这波了!王强瓮声瓮气地催促,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沉闷的金属质感。
箭在弦上。李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他拿起那个木然面具,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有生命般吸附着他的掌心。他看了一眼林薇,她颤抖着拿起悲苦面具,眼中满是哀求,但最终还是缓缓扣在了脸上。李默一咬牙,也戴上了面具。
瞬间,世界仿佛隔了一层冰冷的毛玻璃。视线确实出现了微妙的扭曲,近处的东西边缘有些模糊晃动,远处则更加昏暗不清。一股更清晰的寒意从面具内部透出,直钻颅骨。更诡异的是,他感觉面具深处,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穿透了他自己的眼睛,正在冷冷地打量这个世界。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盏张超点燃的、放在角落的防风汽灯。豆大的火苗在阴风中剧烈摇曳,将五个戴着诡异傩面、背对巨大古镜的身影,投射到布满蛛网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群魔乱舞。
子时正。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屋外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了。只有那盏汽灯火焰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嘶嘶声,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庞大、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黑暗像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们。蒙上眼罩后,视觉被剥夺,听觉和触感被无限放大。李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炸开。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地气透过鞋底侵蚀上来,能感觉到背后那面巨大古镜散发出的、如同冰棺般的寒意,正丝丝缕缕地渗透他的衣物,钻进他的骨髓。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黑暗中,各种细微的声音开始浮现,或者说,是想象力在恐惧的催化下开始疯狂编织。
是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还是老鼠在梁上跑动的窸窣
是屋顶漏下的雨水滴在朽木上的嘀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靠近的脚步声
李默强迫自己摒除杂念,集中精神去听。汗水浸湿了眼罩,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就在他精神高度紧绷,几乎要崩溃的边缘——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惊骇的闷哼从旁边传来,是王强的方向!
紧接着,王强那瓮声瓮气、却因恐惧而完全变调的声音撕裂了死寂:听…听到了!叫我了!它叫我了!声音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呼啦!是眼罩被粗暴扯掉的声音。
李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听到王强急促、混乱的喘息声,然后是一声短促到极点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抽气。
嗬…嗬嗬…王强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恐惧到极致的咯咯声。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后,一声压抑着狂怒和极度恐惧的咆哮炸响:谁!谁他妈搞的鬼!张超!是不是你!操你妈的!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沉重的、急促转身的脚步声!
他回头了!王强打破了最核心的规则——他回头了!
李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几乎能想象王强猛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片浓稠黑暗的景象。他想喊,想阻止,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源于未知的恐惧如同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王强的怒吼和脚步声戛然而止。
大厅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王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地回荡着,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强…强子你…你看到什么了张超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维持镇定。
鬼…鬼东西…王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份魂飞魄散的恐惧,镜子里…不是老子…是…是土!黑乎乎的土!不停地…不停地往我脸上盖!往我嘴里灌!我…我被活埋了!看得真真的!操!操!他语无伦次,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幻觉!肯定是幻觉!张超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心理暗示!加上这鬼地方的环境!强子,你他妈自己吓自己!说了别回头!你他妈坏规矩了!
放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王强嘶吼着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恐惧压倒了愤怒。
李默和林薇僵立在原地,冰冷的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陈涛那边也传来牙齿打颤的轻微磕碰声。王强描述的景象太过具体,太过骇人。真的是幻觉吗还是…那面镜子,真的映照出了某种可怕的预兆
第一夜的游戏,就在这极度诡异、恐惧弥漫的气氛中,仓惶结束。汽灯摇曳的火苗,将五个沉默僵硬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子扭曲晃动,仿佛随时会脱离本体,扑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而背后那面布满裂纹的古老铜镜,在昏暗的光线下,镜框上镇墓兽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某种极其粘稠、极其暗沉的液体,正极其缓慢地……凝聚。
第二章:镜像的预兆与血肉的烙印
黎明吝啬地透进一丝灰白的光,非但没能驱散古宅的阴冷,反而让那些破败的细节在昏暗中更加狰狞。王强蜷缩在墙角一堆发霉的稻草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野兽。那副怒目傩面被他胡乱地扔在一边,露出下面一张惨无人色的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无光。他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双手死死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土…好重的土…压得我喘不过气…后背…后背是湿的…粘的…
他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些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泥浆,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和铁锈混合的怪味。无论他怎么用力擦拭,那些污渍都顽固地附着在皮肤纹理里。
张超烦躁地在不大的厅堂里踱步,靴子踩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呻吟。他脸上还戴着那个诡笑面具,只露出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强子!你给我振作点!自己吓自己有个屁用!陈涛,设备怎么样昨晚的画面录下来没有
陈涛正满头大汗地摆弄着摄像机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片刺眼的雪花和扭曲的色块,偶尔闪过几个意义不明的、破碎的残影。不行…超哥,干扰太强了!存储卡…存储卡好像也出问题了!昨晚关键那段…全是乱码和杂音!根本没法用!他懊恼地捶了一下地面,扬起一小片灰尘。
废物!张超低骂一声,猛地看向李默和林薇,你们俩!别他妈杵着了!白天光线好,赶紧出去拍点外景素材!荒屋!枯树!断墙!越诡异越好!强子这怂样也能剪进去当铺垫!他语气强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林薇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住李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拼命摇头,眼神里全是哀求。李默看着角落里失魂落魄、后背仿佛真被无形湿泥覆盖的王强,又看看张超面具后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恐惧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超哥,强子他…不太对劲。陈涛的设备也废了。这地方邪性,要不…我们先撤出去
撤张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偏执,钱呢时间呢流量呢都他妈到这一步了,你跟我说撤昨晚就是意外!是强子自己吓破胆回头坏了规矩!只要我们不回头,按规矩来,屁事没有!拍!给我出去拍!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王强在角落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把头埋得更深了。
最终,李默和林薇被半强迫地推出了古宅。白天的锁魂村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依旧死气沉沉,但少了夜晚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王强的异状和昨晚的恐怖经历,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李默端着备用的小型DV,镜头扫过荒草丛生的院落,倒塌的土墙,扭曲的枯树。林薇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回头,神经质地盯着古宅黑洞洞的大门,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什么。
默哥…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不远处一截半埋在地里的、布满青苔的腐朽木桩,你看那像不像…像不像一口薄皮棺材
李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那木桩的形状…确实透着不祥。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镜头转向一堵还算完整的土墙。突然,取景器里,墙角阴影处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速度极快,像一团模糊的黑影贴着地面一闪而过!
李默手一抖,DV差点脱手。他猛地抬头看去,墙角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阴影和几丛枯草。
怎么了林薇惊恐地问。
…没什么,眼花。李默的声音有些干涩。真的是眼花吗那种冰冷滑腻的注视感又来了,如同附骨之疽。他不敢深想,只想快点拍完这该死的素材,离开这个鬼地方。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神经下缓慢爬行。天色再次不可阻挡地暗沉下来,如同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向大地。血色的晚霞只在天边残留了短暂的一瞬,便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古宅像一个蹲伏在暮色中的巨大怪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第二夜的游戏,在比昨夜浓郁十倍的恐惧氛围中开始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蒙眼背对立镜。防风灯的火苗似乎比昨夜更加微弱,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阴风中疯狂摇摆,随时可能熄灭。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挤压着每个人的感官。戴上那冰冷沉重的傩面后,那种被异物寄居、被冰冷视线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死寂。
这一次的死寂中,多了一种粘稠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弥漫在空气中,钻进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李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拼命集中精神,抵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幻听——是风声是低语还是……那呼唤
呃…嗬…嗬嗬…
旁边传来陈涛压抑的、如同哮喘般的抽气声。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带动着脚下的腐朽地板发出细微的呻吟。
来了…来了…陈涛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细若蚊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它…它在叫我…就在我耳朵边上…叫我的名字…涛…陈涛…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湿漉漉的诱惑感,仿佛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廓。
别…别信!别摘眼罩!李默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细微的警告。但恐惧已经彻底攫住了陈涛。
啊——!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撕裂的尖叫!
呼啦!眼罩被扯掉的声音!
李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听到陈涛的方向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便被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恐怖尖嚎彻底打破!
不——!啊啊啊啊啊——!!!
那尖嚎中包含着无边的痛苦、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穿透了面具,在空旷阴森的古宅里疯狂回荡、撞击!刺得人耳膜生疼,灵魂都在颤抖!
陈涛!陈涛你怎么了!张超惊惶失措的声音响起,带着破音。
镜…镜子里!我!那是我!不——!!陈涛的尖嚎变成了绝望的、语无伦次的哭喊,断了!都断了!反的!它在爬!它在朝我笑!啊啊啊——!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然后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别动!别回头!李默嘶声大吼,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陈涛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断了反的爬
就在这时,陈涛那边传来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伴随着骨骼关节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
李默再也无法忍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规则的恐惧。他猛地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地狱景象!
陈涛倒在地上,身体正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方式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四肢——手臂和腿——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拧转!手肘和膝盖的关节处发出连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咔嚓!脆响!骨头被硬生生折断、扭曲!白森森的骨茬刺破了皮肤和衣物,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淋漓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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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嗬…陈涛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痛苦到极致的嘶鸣。他的身体像一只被顽童恶意掰断四肢的蜘蛛,在剧痛和神经反射下,疯狂地、抽搐着在地板上爬行!那姿势,正是昨晚王强描述的、他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爬行的姿态!一模一样!
陈涛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淌下。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充满无尽怨毒和恐惧地,盯向那面巨大的古镜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欣赏他的痛苦。
呃啊——!陈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哀嚎,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落在地。四肢保持着反向折断的诡异角度,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圆睁的、失去焦距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空洞地望着布满蛛网的房梁。
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由鲜血、灰尘和无法形容的粘液混合而成的拖痕,构成了一幅扭曲爬行的地狱绘图。
啊——!!!林薇的尖叫声终于冲破喉咙,充满了崩溃和疯狂。她一把扯掉眼罩,看到陈涛扭曲的尸体,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剧烈地干呕起来。
张超也扯掉了眼罩,诡笑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强则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下一个是我…下一个就是我了…镜子里…土…活埋…
李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手脚麻木。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浓得化不开。他看着陈涛那四肢反折、死不瞑目的惨状,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镜中预兆…在现实中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规则,不是玩笑。回头是死。那镜中看到的景象,是无可逃避的死亡预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直播流量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走!离开这里!马上走!张超猛地跳起来,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他脸上的面具歪斜着,更显狰狞,这鬼地方!这鬼镜子!这鬼游戏!都是真的!会死!都会死!他歇斯底里地冲向大门。
王强也像被烙铁烫到一样从地上弹起来,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撞开试图阻拦的李默,哭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被活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疯了似的冲向古宅大门,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强子!等等!李默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王强已经跑远了。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精神恍惚的林薇,又看了一眼陈涛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攥紧了他的心脏。走能走到哪里去那镜中的预兆…真的能逃脱吗
古宅外,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将王强逃跑的身影瞬间吞噬。只有他充满恐惧的哭喊声,在死寂的荒村中回荡,渐行渐远,最终也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背后,那面巨大的青铜古镜,在摇曳的昏黄灯光下,镜框上镇墓兽石雕的眼窝深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缓缓地、缓缓地…顺着狰狞的兽脸流淌下来,如同两行污浊的血泪。
第三章:活坟与血雾囚笼
陈涛扭曲的尸体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张超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和野心。诡笑面具歪斜地挂在他脸上,露出的下半张脸肌肉扭曲,牙齿咯咯作响。走!走啊!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嘶哑地咆哮,声音里带着哭腔,再没有半分队长的威严,只剩下被吓破胆的惊惶。他看也不敢再看陈涛的尸体一眼,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仿佛身后有无数厉鬼在追赶。
林薇瘫软在地,精神恍惚,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死了…真的死了…下一个…下一个…李默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刺骨的恐惧,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走!薇姐!快走!林薇的身体软得像面条,几乎是被李默半拖半抱着往外拉。
强子!王强!李默朝着门外无边的黑暗嘶喊,声音在死寂的荒村里显得异常单薄,瞬间就被浓稠的夜色吞噬,没有半点回应。王强早已消失在黑暗中,只有他最初那充满恐惧的哭喊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冰冷的回响。
三人冲出古宅的大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激得人浑身一哆嗦。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
天空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层薄雾。不是寻常的水汽,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铁锈红色!雾气稀薄,却如同稀释的血液,粘稠地悬浮在空气中,将惨淡的月光染成一片污浊的暗红。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熟悉的断壁残垣在血雾中变得模糊而扭曲,棱角融化,仿佛巨大的、匍匐的怪物黑影。
血…血雾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紧紧抓住李默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别管了!快走!离开村子!张超头也不回,朝着记忆中进村的方向发足狂奔。李默拖着林薇紧随其后。
脚下的路变得异常泥泞湿滑,仿佛踩在腐烂的血肉之上。四周的枯树在血雾中伸展着鬼爪般的枝桠,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阴影。原本清晰的路径消失了,倒塌的墙壁和荒草的位置变得陌生而诡异。他们像是在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化的迷宫中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奔跑。
不对…这条路…刚才没有这堵墙!张超猛地停住脚步,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堵半塌的、布满青苔的土墙。这堵墙挡住了去路,而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后面!后面也有!林薇惊恐地指向身后。来时的小径不知何时被另一片倒塌的瓦砾和疯长的、颜色深得发黑的蒿草堵死了。
空间被扭曲了!整个锁魂村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囚笼!
妈的!撞出去!张超被逼急了,双眼赤红,低吼一声,竟朝着那堵半塌的土墙猛冲过去,试图撞开一个缺口!
砰!
一声闷响。土墙纹丝不动,张超却被一股巨大的、阴冷刺骨的力量狠狠反弹回来,踉跄着摔倒在地,脸上的面具都差点脱落。他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超哥!李默上前扶他。
有东西…墙里有东西…推我!张超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那堵墙。
就在这时,那诡异的血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浓!从稀薄变得如同半凝固的血浆,颜色也从暗红转向令人心悸的深褐色!浓稠的雾气翻滚着,带着一股更加浓烈的铁锈腥甜和腐烂尸体的恶臭,彻底封锁了所有视线!十步之外,一片混沌的血红!
路!路没了!林薇绝望地哭喊。所有的方向都被这浓得化不开的血雾彻底吞没。雾气深处,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扭曲的、不成形的影子在蠕动、在低语。那些低语声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直接钻进脑海,如同冰冷的蛆虫在啃噬神经——是怨毒的诅咒,是无尽的痛苦哀嚎,是充满恶意的嘲笑!
张超不甘心,再次冲向血雾边缘,伸手去推。指尖刚触及那翻滚的、粘稠的雾气,一股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同时,一股巨大的、无形的推力狠狠作用在他胸口!
呃!张超闷哼一声,再次被推得倒飞回来,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窒息感,仿佛那血雾不仅阻挡物理的去路,更在剥夺呼吸的权利!
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林薇瘫倒在地,眼神彻底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它…它不想让我们走…要把我们都留在这里…像陈涛一样…
李默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抬头望向天空,只有一片翻滚的、令人绝望的血色穹顶。环顾四周,血雾如同高耸的、流淌着污血的墙壁,将他们死死围困在这片狭窄的荒村角落。唯一没有被血雾彻底吞噬的,只有那座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古宅。古宅黑洞洞的大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在血雾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全感。
那是陷阱!是厉鬼为他们预留的唯一生路!或者说,唯一的…屠宰场!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住李默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看向张超,后者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面具歪斜,眼神空洞。林薇则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无声地流泪。
回…回去…张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只有…只有那里…暂时…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朝着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古宅大门挪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哪怕明知是死路。
李默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周围翻滚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雾囚笼。没有选择。他用力拉起瘫软的林薇,拖着她,也一步步走向那吞噬了陈涛、即将吞噬他们所有人的黑暗巢穴。
沉重的脚步声在粘稠的空气中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棺木上。
就在他们即将再次踏入古宅大门的瞬间——
呃…嗬嗬…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村子后山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王强!
李默和张超猛地停住脚步,看向后山方向。浓稠的血雾遮蔽了视线,但那声音的方向,正是王强昨晚在镜中看到的——被活埋的地方!
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属于人类的侥幸心理在李默心头闪过。也许…也许王强还活着也许他打破了镜中的预兆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黑暗中一闪即逝。
强子张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他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了一步。
别去!李默厉声喝道,昨晚镜中的景象和王强现在的状态闪电般划过脑海,那地方不对!
但张超似乎被那微弱的呻吟刺激到了,或许是恐惧压垮了理智,或许是某种扭曲的同伴情谊作祟。强子!是不是你回答我!他朝着血雾深处呼喊,声音在粘稠的雾气中传不出多远。
嗬嗬…埋…埋掉…就不重了…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平静和…满足感
这诡异的感觉让李默浑身汗毛倒竖。不对劲!王强绝对不对劲!
妈的!去看看!张超一咬牙,竟一头扎进了血雾之中!浓稠的血雾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他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雾气中回荡,迅速远去。
超哥!李默惊叫,但阻止已晚。他看了一眼身边几乎失去意识的林薇,又看了一眼翻滚的血雾和隐约传来的诡异呻吟。巨大的矛盾和恐惧撕扯着他。不能丢下林薇,但张超这样冲进去…凶多吉少!
薇姐!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动!李默将林薇扶到古宅门廊下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让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林薇眼神空洞,毫无反应。
李默深吸一口气,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拔出随身携带的、仅能用来壮胆的短匕首,咬紧牙关,也一头冲进了那片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浓雾之中!
血雾的触感粘腻冰冷,仿佛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裸露的皮肤。能见度不足一米,四周只有一片翻滚的、令人作呕的深红。方向感彻底丧失,他只能凭着张超模糊的脚步声和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艰难前行。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有时踩到硬物,发出令人心颤的碎裂声,不知是枯骨还是瓦砾。雾气深处那影影绰绰的扭曲黑影似乎更加活跃,低语声也更加清晰,带着恶毒的引诱和嘲弄。
张超!张超!你在哪李默大声呼喊,声音被血雾吸收,显得异常沉闷。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呻吟:嗬…埋掉…埋掉…就不重了…
浓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李默隐约看到前方是一个地势较低的凹地,形似一个巨大的、未完成的坟坑。而在那坑底——
李默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王强跪在冰冷的泥地里,背对着他。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泞和暗褐色的污渍,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佝偻着。他正用双手,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挖掘着坑底的泥土!动作僵硬而有力,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泥土被他刨开,堆在身体两侧。
强子!李默失声喊道。
王强毫无反应。他挖了一阵,然后做了一个让李默魂飞魄散的动作——他缓缓地、直挺挺地躺进了自己挖出的浅坑里!
不!王强!起来!李默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下凹地。
张超比他更快一步,已经扑到了坑边,伸手去拽王强:强子!你他妈疯了!起来!跟我走!
王强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铁块,纹丝不动。他躺在坑里,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完全散开,倒映着血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神采。只有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发出那梦呓般的声音:埋掉…埋掉…就不重了…
然后,他抬起沾满泥泞的双手,开始抓起坑边的泥土,一把,一把,朝着自己的脸上、胸口上覆盖!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泥土砸在他的脸上,灌进他的口鼻!他竟没有丝毫挣扎和抗拒,反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平静!
住手!你他妈给我住手!张超疯了似的去抓王强的手,试图阻止他。但王强的力量大得惊人,手臂如同冰冷的铁钳,轻易地甩开了张超的拉扯!泥土继续落下,覆盖了他的脖子、胸口。
李默!帮忙啊!张超惊恐地嘶吼。
李默冲到坑边,和张超一起死死抓住王强的手臂。入手一片冰凉僵硬,仿佛在抓着一具刚从冰柜里拖出来的尸体!王强的手臂爆发出非人的力量,剧烈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继续他的活埋!
嗬嗬…王强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翻滚的血雾,对身边两个活人视若无睹。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李默和张超两个成年男人竟被他拖着在泥地里踉跄!
埋掉!埋掉!王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他猛地一甩手臂,李默和张超同时被一股巨力掀开,重重摔在泥泞的坑边!
就在他们被甩开的瞬间,王强双手的动作骤然加快!他像一台失控的挖掘机,疯狂地扒拉着坑边的泥土,朝着自己身上倾泻!泥土如同黑色的瀑布,迅速覆盖了他的腹部、大腿…
不——!李默和张超发出绝望的嘶吼,再次扑上去,拼命用手去扒拉覆盖在王强身上的泥土。
太晚了。
泥土迅速堆积。王强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他最后抬起的手臂,也被迅速落下的泥土掩埋。坑底,只剩下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以及一只僵硬地、五指张开伸向污浊血色天空的手!那只手沾满泥泞,苍白得毫无血色,在翻滚的血雾背景下,如同地狱伸向人间的绝望之手,凝固成一个永恒的恐怖符号。
张超和李默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泥地里,浑身沾满腥臭的泥浆,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只指向天空的手。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镜中预兆,再次以最残酷、最诡异的方式应验了。活埋。
血雾,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稠粘腻,仿佛巨大的、流淌着污血的肺叶,在他们周围缓缓收缩、挤压。低语声如同实质的针,刺入脑海。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勒紧,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唯一的生路,只剩下身后那座如同巨大棺椁的古宅。它黑洞洞的门户,在浓稠的血色中,正无声地…等待着。
第四章:崩坏的仪式与吊死的终局
后山活埋坑边,冰冷的绝望如同血雾本身,沉重地压垮了李默和张超的脊梁。王强最后那只伸向天空的、僵硬的手,像一根冰冷的铁钎,深深钉入了他们的视觉神经,每一次眨眼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张超瘫在泥地里,浑身泥泞,诡笑面具歪斜地挂在脸上,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抽噎声。他的眼神彻底涣散了,瞳孔里倒映着翻滚的血雾和那只绝望的手,再也没有了半分之前的狂热和强装的镇定,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恐惧和茫然。
死了…都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们…吊死…镜子里…都吊死了…他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李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跪在冰冷的泥地里,双手深深插进腥臭的泥浆中,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他看着那只手,看着被活埋的王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陈涛四肢反折、扭曲爬行的惨状。镜中预兆,如同冰冷的死亡契约,无可更改,无法逃避!下一个,就是他和林薇、张超!被无形的绳索吊死!
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他猛地想起留在古宅门廊下的林薇!
薇姐!李默一个激灵,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顾不上满身污秽,踉跄着朝古宅方向冲去。血雾更加浓稠了,视线模糊,方向难辨。他只能凭着本能和记忆中模糊的方位感,在如同凝固血浆般的雾气中跌跌撞撞地奔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终于,古宅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门廊轮廓在血雾中浮现。林薇还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但她的状态让李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抱着膝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嘴里不停地、神经质地念叨着:规则…呼唤…名字…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听见了要摘眼罩…不能回头…声音又细又急,充满了崩溃边缘的呓语。她的精神防线,在接二连三的恐怖冲击下,已经彻底崩溃了。
薇姐!是我!李默!李默冲到她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
林薇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空洞而狂乱,仿佛不认识李默。她一把抓住李默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尖利:规则!规则是唯一的生路!只要遵守规则!按规则来!就不会死!对不对对不对!她死死盯着李默,眼中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绝望的希冀。
李默看着她疯狂的眼神,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遵守规则陈涛和王强,哪一个不是死于规则的预兆规则本身就是通往地狱的引路牌!
张超也失魂落魄地跟了过来,他靠在另一边的门柱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听到林薇的话,他猛地抬起头,面具后的眼睛骤然亮起一丝诡异的光。那光芒并非希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更加疯狂的偏执!
对…对!规则!张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亢奋,林薇说得对!是我们!是我们之前没有完全遵守!王强回头了!陈涛…陈涛可能动作大了!只要…只要我们严格按照规则来!完成它!也许…也许就是生路!是唯一的生路!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一根虚无的救命稻草。他脸上的诡笑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真的在微微上扬,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李默看着张超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又看看林薇病态的希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明白,厉鬼的诅咒正通过那寄居在面具中的力量,在诱导他们走向最终的毁灭!这所谓的规则,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绞索!
不!不能回去!那是送死!李默嘶声吼道,试图唤醒他们最后一丝理智。
闭嘴!张超猛地指向外面翻滚的、如同实质墙壁般的血雾,声音因激动而破音,不回去你看看外面!我们出得去吗!留在这里等死!还是等那雾气里的东西爬出来把我们撕碎!他喘着粗气,面具后的眼神死死盯着李默,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回去!完成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许…也许完成了,诅咒就解除了!也许…也许能看到离开的方法!
林薇像是抓住了主心骨,用力点头,眼神狂乱地附和:对!完成仪式!听呼唤!摘眼罩!不能回头!按规则来!按规则来就不会死!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念诵保命的咒语。
李默看着他们,又看看外面彻底封锁的血雾囚笼。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没有选择。要么被血雾吞噬,要么回到古宅,面对那面预告了所有人死亡的镜子。后者,至少…似乎还有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被厉鬼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希望
他被张超和林薇半推半搡着,再次踏入了那扇如同通往地狱核心的古宅大门。
大厅比离开时更加阴森恐怖。防风灯的火苗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巨大的阴影在墙壁上扭曲舞动,仿佛蛰伏的巨兽。浓烈的血腥味和陈涛尸体散发的死亡气息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地板上那扭曲爬行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条通往深渊的污秽之路。
而那面青铜古镜,静静地矗立在黑暗深处。镜框上镇墓兽石雕的眼窝里,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已经流满了整个兽脸,如同两道凝固的污血泪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暗芒。镜面本身,在昏暗中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戴上!快戴上!张超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粗暴地将那个诡笑面具按回自己脸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
林薇也颤抖着拿起悲苦面具,毫不犹豫地扣在脸上,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
李默看着地上那个属于陈涛的、沾着血迹的扭曲面具,胃里一阵翻腾。他最终捡起了自己那个木然面具。面具入手,比之前更加冰冷沉重,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寄居其中的、冰冷的视线感也愈发清晰、强烈。仿佛面具已经和他的皮肉开始生长粘连。
三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站到了那面巨大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古镜前。位置依旧,背对而立。只是这一次,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恐惧不再是弥漫,而是如同实体般挤压着他们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死亡的腥甜。
防风灯的火苗疯狂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子时已至。
蒙上眼罩。
绝对的黑暗降临。剥夺视觉的瞬间,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扭曲!
死寂不!
这一次,死寂被彻底打破!一种粘稠的、如同无数腐烂喉咙同时摩擦发出的嘶嘶声,直接灌入脑海!尖锐的、充满恶毒快意的呼唤声,不再是低语,而是在每个人的颅内轰然炸响!
李——默——!
张——超——!
林——薇——!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诱惑和蚀骨的恶意,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穿着他们的耳膜和神经!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紧贴着耳根,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和血腥气!脚下的地板似乎变得粘稠湿滑,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泊之上!
啊——!林薇第一个发出崩溃的尖叫,身体筛糠般抖动,它在叫我!它在叫我!我听到了!林薇!林薇!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完全变调。
闭嘴!等…等它清晰!张超嘶吼着,声音也在颤抖,但强撑着那疯狂的规则信念。他自己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李默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脑,带着无尽的恶毒和嘲弄,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他强迫自己集中最后一丝意志,抵抗着摘眼罩的冲动,等待那清晰的瞬间——那死亡的宣判!
张超——!张超——!呼唤张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如同钢锯在切割玻璃!
嗬!张超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仿佛解脱,又仿佛坠入深渊。他猛地一把扯掉了眼罩!
几乎在同一瞬间,呼唤林薇的声音也达到了顶峰:林薇——!来——!
啊——!听到了!我听到了!林薇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也一把扯掉了眼罩!
李默脑中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也如同惊雷般炸响:李——默——!看——我——!
就是现在!李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把扯掉了眼罩!他必须知道!必须看到那最终的预兆!哪怕下一秒就是死亡!
视线恢复的瞬间,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巨大的青铜古镜清晰地映照出大厅的景象——但那是地狱的景象!
镜中,张超和林薇的身体被数条漆黑如墨、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绳索死死勒住脖子,高高地悬挂在古宅腐朽的房梁之上!他们的身体僵硬地垂落着,脚尖离地,脸色青紫,眼球暴凸充血,舌头因窒息而长长地伸出口外,粘稠的涎水混合着血沫顺着嘴角滴落!死不瞑目!
而镜中李默自己的影像,则被更多条更加粗壮、如同毒蛇般的漆黑影索死死缠住了脖颈和四肢!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正拖拽着他,双脚离地,缓缓地、不可抗拒地升向虚空!镜中的他,表情因极度的窒息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更让李默魂飞魄散的是——镜中悬挂着的张超和林薇的尸体,竟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扭动了脖子!他们那暴凸的、失去焦距的死鱼眼,竟直勾勾地看向了镜外——现实中的李默!两张青紫僵死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向上拉扯,咧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充满无尽怨毒和嘲弄的诡异笑容!
镜中的地狱景象,开始同步映射到现实!
现实中的张超和林薇,身体猛地一僵!他们的喉咙如同被无形的铁钳狠狠扼住,发出呃…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声!双脚瞬间离地,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恐怖力量猛地向上提起!悬在了半空中!如同镜中倒影一般!
不——!张超的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嘶吼,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双腿在空中绝望地踢蹬挣扎!他的诡笑面具在挣扎中脱落,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青筋暴起,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
林薇则连挣扎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悬在空中,只有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泪混合着涎水从她空洞绝望的眼中滑落。
与此同时,李默感到脖颈骤然一紧!一股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缠绕的巨大力量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视野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向上提起,双脚离开了冰冷的地面!
死亡!冰冷的死亡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李默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艰难地转动眼珠,死死盯住镜中自己影像被吊起的背景——那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青铜古镜本身!镜框上,镇墓兽石雕那流淌着污血泪痕的眼窝,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清晰!
一个绝望的、如同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冲破了窒息的黑暗!
媒介!镜子是媒介!是连接现实的门!打破它!只有打破它才可能中断这恐怖的联系!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李默不再试图对抗那股勒紧和拖拽的力量,而是借着那股向上提起的巨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灌注在双腿之上,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身后——那面巨大冰冷的青铜古镜——猛踹过去!
给我——破——!!!
他用灵魂嘶吼!
嘭!哗啦啦——!!!
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紧接着是刺耳欲聋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破碎的尖锐爆鸣!
李默的双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冰冷坚硬的镜面上!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双腿发麻!勒住脖颈的恐怖力量骤然一松!他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他挣扎着抬头。
眼前,那面巨大的青铜古镜,镜面中央被他踹中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蛛网般放射开来的深邃裂痕!裂痕边缘,无数细小的碎片剥落下来!镜中的影像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悬挂在半空中的张超和林薇,身体猛地一顿!勒紧他们的无形力量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张超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剧烈地咳嗽着,充血的眼睛在极度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中,猛地转动!
他看向了李默!
看向了那面布满裂痕的古镜!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种被背叛的疯狂!
李…默…你…呃啊——!
他嘶哑地吼出半句诅咒,紧接着,在巨大的痛苦和对规则被破坏的极端恐惧驱使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决绝地——扭过了头!
他彻底地、完全地回头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打破了那核心的禁忌!
这一回头,如同触发了最终的毁灭开关!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骨裂声,如同枯枝被巨力瞬间拧断,在死寂的大厅中骤然爆响!
悬在半空的张超和林薇,身体如同被巨力拧绞的破布娃娃,脖颈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向一侧扭曲!颈椎骨瞬间粉碎性断裂!头颅无力地耷拉下来,暴凸的眼球死死瞪着下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两具尸体,保持着扭曲断裂的姿态,静静地悬挂在腐朽的房梁下,轻轻摇晃。粘稠的血液混合着涎水,滴滴答答,落在下方布满灰尘和污秽的地板上。
不——!李默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彻底降临的、无法挽回的毁灭!
咝——!
一阵令人灵魂冻结的、充满无尽怨恨和贪婪满足的嘶鸣声,从古镜那巨大的蛛网状裂痕深处猛地喷涌而出!浓稠如墨、粘稠如沥青般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裂痕中狂涌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疯狂地弥漫、扩散,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与此同时,古宅外那封锁天地的浓稠血雾,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如同沸腾的血海,开始疯狂地、汹涌地从门窗缝隙中倒灌而入!
黑气与血雾,如同两条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龙,带着吞噬一切的毁灭气息,瞬间合拢!要将这古宅内的一切生灵,连同这亵渎之地本身,彻底湮灭!
李默肝胆俱裂!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的火焰,在无边的死亡黑暗中疯狂燃烧!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朝着古宅大门的方向冲去!身后,是翻滚咆哮的黑气与血雾,是悬挂在梁上的两具恐怖尸体,是那面裂痕深处仿佛睁开无数只怨毒眼睛的古镜!
他能感觉到无数冰冷、充满恶意的视线聚焦在他的后背,如同实质的针芒!能听到黑气中传来无数重叠的、充满无尽怨恨的嘶吼和诅咒!
冲!冲出去!
他用尽灵魂的力量,在翻滚的黑气与血雾合拢前的最后一线缝隙,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开了那扇沉重的、布满污秽的木门,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翻涌不息的、无边无际的粘稠血雾之中!
冰冷、腥甜、窒息的感觉瞬间将他彻底吞没!身后,古宅的大门在滚滚黑气和血雾的冲击下,发出轰然巨响,重重关上!隔绝了那片人间地狱,也仿佛隔绝了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只能凭着本能,在如同血海般的浓雾中,朝着未知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仿佛有亿万怨魂在咆哮追赶…
第五章:幸存者的诅咒与无影的同行者
血。粘稠的、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血雾,包裹着李默,挤压着他的口鼻,堵塞着他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冰冷的、污秽的淤泥强行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窒息感。视线完全被剥夺,只有一片翻滚的、令人作呕的深红。脚下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有时是湿滑的泥泞,有时是坚硬的碎石,有时又像是踩在某种冰冷滑腻、微微蠕动的活物之上。
他不敢停。身后,那如同亿万怨魂重叠嘶吼的咆哮声、那冰冷刺骨的恶毒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他只能跑!拼命地跑!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亡命狂奔!
肺部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双腿像灌了铅,沉重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随时要炸开。意识在极度的疲惫、窒息和恐惧中逐渐模糊。黑暗如同潮水,从视野的边缘不断侵蚀进来,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不知跑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李默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要一头栽倒在这片无边血狱中的瞬间——
噗!
他脚下猛地一空!仿佛踩碎了某种粘稠的薄膜!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预想中撞击坚硬地面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冰冷、带着轻微震动的触感。同时,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汽油味的浑浊空气,猛地涌入他几乎停止工作的鼻腔。
哎哟我操!啥玩意儿!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在旁边炸响,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和惊愕。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身体被惯性带着猛地前冲了一下。
李默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如同被胶水粘住的眼睛。
刺眼!无比刺眼的光线!
他正趴在一辆破旧中巴车颠簸不平、布满油污的车厢地板上。车窗外,是连绵起伏、笼罩在薄薄晨雾中的青翠山峦。阳光透过肮脏的车窗玻璃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晃眼的光柱,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这平凡、甚至有些污浊的场景,此刻在李默眼中,却如同天堂般明亮温暖!
他获救了他逃出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冲垮了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沙哑的嗬嗬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睁开眼,依旧是那辆破旧中巴车的景象。他被人扶起,半躺在后排一个相对干净的座位上。全车人——司机、几个穿着朴素的当地山民、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都用一种混合着惊恐、好奇和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李默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已经干涸板结的、黑红色泥浆和污秽,散发着浓烈的土腥、血腥和腐臭味。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淤青,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如同毒蛇缠绕般的勒痕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小…小伙子你…你从哪里来的咋搞成这个样子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村…村子…李默的喉咙干涩剧痛,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锁魂村…有鬼…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语无伦次,试图描述那地狱般的经历。
锁魂村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眉头紧锁,没听说过这地儿啊这山里头早些年是有几个荒了的村子,可没叫这名儿的!你是不是摔迷糊了
对对,没听过!旁边的山民附和道,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山匪了还是…撞邪了他看着李默脖子上那诡异的勒痕和满身的污秽,眼神更加惊疑不定。
李默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说出王强、陈涛、张超、林薇的名字,想要描述那面古镜,那血雾,那活埋和吊死…但所有的话语涌到嘴边,在接触到那些人明显不信甚至带着这人疯了意味的眼神时,都变得苍白无力。他的描述越是离奇恐怖,对方眼中的疑虑和恐惧就越深。
最终,中巴车在一个简陋的乡镇派出所门口停下。李默被当作精神受创、疑似遭遇严重事故或侵害的幸存者带了进去。
询问、记录、反复的盘问。无论李默如何强调锁魂村、古镜、诡异的死亡游戏,换来的都是记录员紧锁的眉头和请冷静,仔细回忆的公式化回应。他提到的四个名字,在系统中查无此人,或者信息对不上。警方组织了搜救队,带着警犬,依据李默模糊的描述进山搜寻。
几天后,搜救队无功而返。他们找到了一些荒废村落的痕迹,断壁残垣,枯树杂草,但位置和规模都与李默描述的锁魂村相去甚远。没有古宅,没有铜镜,更没有尸体。浓雾倒是遇到了,但只是普通的山雾,很快就散了。
李默先生,根据调查,你提到的‘锁魂村’并无确切记载。你所说的四名同伴,我们也无法核实身份。现场勘查只发现了一些野兽活动的痕迹,没有发现任何人类遇害的证据…负责的警官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公式化的遗憾,鉴于你身上有伤,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我们建议你先去医院接受治疗和观察。这个案子…暂时没有立案依据。
没有证据。没有尸体。只有他满身的伤痕、诡异的勒痕和离奇到荒诞的疯言疯语。
李默被释放了。没有安慰,没有答案,只有周围人看他时那种混合着同情、恐惧和离这个疯子远点的眼神。他成了一个都市传说般的唯一幸存者,一个精神受创、证词不可信的可怜虫。
他回到了自己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关上门,拉上厚重的窗帘,试图将外面的世界隔绝。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早已钻入了他的骨髓,盘踞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敢照镜子。浴室里的镜子被他用厚厚的床单死死蒙住。任何光滑的反光表面——窗玻璃、水龙头、甚至是不锈钢杯子——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刻就会映照出古宅中那悬挂的尸体,或是镜中自己被吊起的影像。他总觉得那镜面的深处,隐藏着通往地狱的旋涡。
夜晚是永恒的折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如同最清晰的纪录片般在脑海中轮番上演:王强在土坑里疯狂地自我活埋,泥土灌进口鼻…陈涛四肢反向折断,在地板上扭曲爬行,骨茬刺破皮肤…张超和林薇悬在半空,脖颈扭曲断裂,青紫的脸庞带着诡异的笑容…还有那面布满裂纹、涌出黑气的古镜!每一次惊醒,都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勒紧的窒息感。
然而,最致命、最无法摆脱的恐惧,在他回到城市后不久,如同潜伏的毒疮,开始悄然发作。
起初,只是偶尔的恍惚。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行走,他会觉得自己的影子边缘似乎比平时模糊一些,轮廓不那么清晰。他以为是精神恍惚,没有在意。
直到一个黄昏,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老旧公寓楼冰冷的墙壁上。就在他低头掏钥匙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壁上的影子。
他的身体因为掏钥匙的动作微微前倾。
墙壁上,他的影子也做出了相应的前倾动作。
但是!
就在他停下动作,身体恢复站直的瞬间——墙壁上,属于他头部的影子轮廓,似乎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又向前探了一下!就像一个好奇的旁观者,在他停止后,又凑近看了看!
李默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空荡荡的、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楼道!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精神太紧张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颤抖着打开门冲进房间,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但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他开始刻意观察自己的影子。
在便利店明亮的日光灯下,他站在收银台前等待结账。光滑的瓷砖地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当他抬起手去接店员递来的零钱时,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影子。
他的影子也抬起了手臂。
当他的手接过零钱,手臂自然下垂时——地上的影子手臂,似乎在下垂的动作完成后,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弹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了一下!
李默手一抖,硬币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在店员和后面顾客诧异的目光中,他像见了鬼一样,连零钱都不要了,抓起购物袋就冲出了便利店。
在惨白的路灯下,他独自走在深夜寂静无人的小巷。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他故意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脚下被拉长的、属于自己的影子。
影子也静止了。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精神稍微松懈,准备继续迈步的瞬间,
他脚下那个静止的影子,其头部轮廓的边缘,似乎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小巷更深处的黑暗方向,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仿佛在……窥视着什么!
谁!李默猛地回头嘶吼,声音在空寂的小巷里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歇斯底里!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几声模糊的狗吠,和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墙壁间碰撞、消散。
脚下,他的影子依旧安静地贴合着地面,仿佛刚才那细微的转动从未发生。
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爬满了李默的脊背。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那个影子!那个多出来的、紧紧贴附着他本体的影子!它有自己的动作!它在动!它在窥视!它在…跟着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明白了。他从未真正逃脱。那厉鬼,或者说那诅咒的一部分,如同最恶毒的附骨之疽,以这个影子的形式,寄生在了他这个仪式破坏者和幸存者的身上!他成了连接阴阳的信标,是厉鬼在阳间永恒的锚点和嘲笑对象!那个多出的、模糊的深色影子,就是他永恒的诅咒,是无尽的监视,是终将吞噬他的预兆!
他不敢回家,在深夜的街头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最终,精疲力竭和刺骨的寒意迫使他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诊所。他需要一个地方坐一下,哪怕只是片刻。
诊所里灯光惨白。值班医生是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看到李默狼狈的样子和脖子上的勒痕,皱了皱眉:打架了伤得不轻啊,这勒痕…过来我看看。
李默麻木地被带到检查室,坐在冰冷的检查床上。无影灯刺目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也将他脚下的影子压缩成一个深黑色的、轮廓清晰的小圆点。
医生戴上手套,凑近检查他脖子上的勒痕。啧,这伤…有点奇怪啊。医生嘀咕着,用手指轻轻按压着那深紫色的印记,皮下淤血很重,但皮肤没有明显破损…这纹路…
李默的心猛地一跳。纹路
医生为了看得更清楚,调整了一下无影灯的角度。强烈的光线垂直打在李默的脖子上,将那勒痕的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
就在灯光角度变化的瞬间,李默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在那惨白刺眼的光线下,他脖子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其扭曲蜿蜒的走向和相互勾连的奇异纹路,竟与他记忆中——那面破碎青铜古镜背面,被厚厚灰尘覆盖的、那些深邃的刻痕——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那根本不是简单的淤痕!那是烙印!是一个来自幽冥的、被诅咒的——真名!
厉鬼的真名!
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落下,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冰冷的绝望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和灵魂!他明白了那影子诅咒的根源!他被那个存在的真名永久地标记了!厉鬼并未被消灭,它的一部分力量,或者说它最恶毒的诅咒,通过那面破碎的镜子,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身上!那个如影随形的、多出来的影子,就是这真名诅咒的外在显化!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来自地狱的同行者!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医生看着李默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担忧地问道。
李默猛地从检查床上跳下来,撞开医生,如同逃离地狱般冲出了诊所!他不需要检查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逃回了出租屋,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变幻的光带。
李默颤抖着,缓缓抬起头。
在那条变幻的光带边缘,他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射出来。而在他的本体影子旁边,紧紧贴着,如同最亲密的伴侣,又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是另一个更深、更暗、轮廓更加模糊的影子!
它静静地存在着,无声无息。
李默死死地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如同凝固的雕塑。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已经将他彻底吞噬,只剩下灵魂深处无尽的麻木和空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喧嚣渐渐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李默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瞪视而布满血丝,酸涩刺痛。
就在这时。
在他本体影子保持静止不动的情况下。
那个紧贴着的、深色的、模糊的额外影子,
它的头部轮廓,极其极其缓慢地,在李默绝望的注视下,朝着他的方向……
微微地、扯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只有纯粹的影子才能勾勒出的……
狰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