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甩给家庭煮夫丈夫一份离婚协议。腻了,你这种温顺男人配不上我的商业帝国。
他默默签字,却在最后一页补了行小字:
游戏结束——深言资本创始人,沈砚。
第二天我的公司股价暴跌,合作方集体倒戈。
会议室里他西装革履堵住我:不是嫌我温顺
现在轮到我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掌控。
雨,在落地窗外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无情地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又执拗的声响,像是某种无法摆脱的催促。屋内却一片死寂,中央空调吐出的冷气无声地流淌,带着一股消毒水似的洁净,却又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昂贵的雪松调香薰,我曾迷恋这种冷冽而疏离的气息,此刻却只觉得它虚伪地遮盖着底下早已腐朽的东西。
三周年。
这个数字像一枚冰冷的钉子,狠狠楔进我的意识里。桌上摊开的文件,那几页薄薄的、印着密密麻麻条款的纸,便是我的纪念日礼物。白纸黑字,封面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冷漠又清晰,像法庭的最终宣判,容不得半点温情脉脉的幻想。
我坐在昂贵的定制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冰冷的真皮扶手,目光却穿透了眼前昂贵的波斯地毯,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厨房的门上。门缝底下泄出一点暖黄的光晕,还有极细微的、金属锅具碰撞的清脆声音。他在里面。
我的丈夫,沈砚。
一个温顺、体贴、毫无攻击性、甚至堪称完美的家庭煮夫。这三年来,他像一株精心修剪的绿植,安静地生长在我的生活边缘。清晨的咖啡温度永远精准,衬衫的熨烫一丝不苟,餐桌上永远有花样翻新的、营养均衡的早餐晚餐。他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喜好和禁忌,情绪永远稳定温和,从未有过一句重话,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温顺得像一块精心打磨的暖玉。
可正是这种无懈可击的温顺,此刻成了我最无法忍受的毒药。它无声地消磨着我骨子里所有名为野心和征服的火焰。我需要的是能与我并肩站在风口浪尖、甚至能激起我战斗欲的对手,而不是一个将全部生命意义系于为我熨烫好一条领带的影子。我的商业版图在扩张,我的名字林薇在金融圈里越来越有分量,而我的丈夫,却心甘情愿地囿于这方寸之间的厨房烟火。
这份完美,成了我婚姻里最深的讽刺和最大的枷锁。
厨房的门轻轻开了。
沈砚端着一个白瓷汤盅走了出来。他穿着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家居服,身形颀长,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缓,仿佛怕惊扰了空气里悬浮的尘埃。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线条,温润平和,眼神像沉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他走到沙发旁,将汤盅小心地放在我面前的矮几上,指尖因为热气的熏蒸微微泛红。
炖了点花胶鸡汤,温补的,你最近应酬多,胃里空。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瓷盅盖子揭开,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鲜味瞬间弥漫开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
这熟悉的味道,这无微不至的关怀,此刻却像一根根细针,密密地扎在我早已不耐烦的心上。太温驯了。温驯得让人窒息。温驯得让我觉得自己的棱角和锋芒在这片温水里一点点被泡软、腐蚀。
我的视线掠过那盅冒着热气的汤,没有丝毫停留,冰冷地钉在矮几上那份刺眼的文件上。
沈砚,我开口,声音是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和冷硬,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凿出来的石头,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我们离婚吧。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雨声依旧,空调的冷风依旧,唯独沈砚的动作凝固了。
他放在汤盅盖子上的手指停顿了那么一瞬,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但就是那一瞬间的停滞,让周围流动的空气都凝滞了。他没有立刻抬头,目光似乎还停留在那袅袅上升的热气上,又或者,是透过热气,落在那份摊开的、宣告终结的文件上。
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厨房里传来的最后一丝余温似乎也被这死寂彻底吸走。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眼。
那双眼睛,依旧是我看了三年的样子,温和,清澈,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让人心安的包容。没有预想中的震惊、痛苦、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静。
这该死的平静!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我内心所有因即将解脱而升腾起的、微弱的、带着罪恶感的火焰,反而激起了更汹涌的烦躁。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半点情绪,仿佛在问今晚想吃什么。
这反应彻底激怒了我。我需要的是冲突,是爆发,哪怕是指责和谩骂!我需要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证明这三年的圈养是错的!而不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腻了。我猛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清脆而冷硬的回响,像是我此刻碎裂的心境发出的噪音。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试图用我惯常在谈判桌上压制对手的气势来武装自己,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尖锐和鄙夷,沈砚,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三年!除了围着灶台转,你还会做什么你告诉我,一个只会煲汤熨衣服的男人,凭什么站在我林薇的身边
我的手指用力地戳向落地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霓虹闪烁的城市森林,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的世界在那里!在并购案里,在IPO的敲钟台上!那里需要的是狼,是狮子!不是一只温顺的、只会摇尾巴的家犬!你懂吗
我逼近一步,几乎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一字一句地砸向他:你这种男人,配不上我,更配不上我即将建立的商业帝国。签了它,对大家都好。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足够你下半辈子继续安稳地当你的‘贤惠丈夫’——在别人家里。
说完,我几乎是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决绝,猛地转身,抓起沙发背上搭着的昂贵羊绒大衣和手包,大步流星地冲向玄关。冰冷的门把手攥在手心,金属的寒意刺骨。
身后,没有任何挽留的声音,没有预料中的崩溃哭泣,甚至连一声沉重的叹息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死一般的寂静。
砰!
厚重的实木大门在我身后被狠狠甩上,隔绝了那间充满昂贵香薰味和鸡汤暖香的牢笼。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我自己空荡荡的心上。电梯镜面冰冷的光滑映出我此刻的样子:妆容依旧精致无瑕,眼神却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仓惶和虚张声势的狠厉。指尖在微微发颤,我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心底那丝不合时宜、也绝不该存在的……动摇。
电梯无声下降,失重感袭来。手机屏幕适时亮起,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来自秦宇——那个在昨晚的酒会上,眼神像淬了火的钩子、言语间充满露骨暗示和野心的年轻科技公司CEO。
【林总,晚上有空吗新开的日料店,食材不错,老板特意留了最好的位置。有些关于城东那块地的‘想法’,想私下跟你深入探讨探讨。】
文字后面,是一个意有所指的微笑表情。
一股混合着征服欲和报复感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电梯里的冰冷和心底那点微弱的波澜。看,这才是匹配我的世界!是刀光剑影,是明枪暗箭,是赤裸裸的野心碰撞!而不是厨房里那锅温吞吞、让人丧失斗志的汤!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地址发我。】
信息发送成功。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地下车库混合着汽油和尘埃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如同战鼓擂响。新的战场在召唤,那里有更刺激的猎物,更诱人的战利品。一个沈砚不过是一段终将被遗忘的、寡淡无味的前奏罢了。
走出公寓楼,冰冷的雨丝立刻扑打在脸上,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我拉紧了大衣领口,正要快步走向自己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旁边停车位上那辆格格不入的破车。
一辆极其普通的、甚至显得有些陈旧的国产SUV,灰扑扑的车身沾满了泥点。它安静地停在一众锃亮的豪车中间,像个误入盛宴的灰姑娘。那是沈砚的车。他坚持要买,说经济实惠,空间大,方便去超市采购或者偶尔载我去郊区散心(虽然我几乎从未坐过)。此刻,这辆车在冰冷的雨幕中,显得那么寒酸、落寞,又那么固执地存在着,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鄙夷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我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真皮座椅冰凉。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瞬间盖过了车窗外淅沥的雨声,也盖过了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杂音。跑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窜出车位,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将那辆碍眼的SUV和它背后所代表的一切,彻底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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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将迷蒙的世界切割成破碎又清晰的片段。我驱车驶向城市最繁华的腹地,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幻彩。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秦宇发来了定位信息,后面跟着一个火焰的表情。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手机震动惊醒的。
宿醉带来的钝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太阳穴上来回拉扯。昨晚那家顶级日料店的清酒度数不高,后劲却绵长得令人烦躁。秦宇那张年轻英俊、写满野心的脸,还有他那些在私密包厢里毫不掩饰的、带着试探和侵略性的合作提议,此刻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显得格外油腻。最终,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在他明显不悦却又强压着的目光中提前离场。酒精和疲惫没有带来预想中的麻痹,反而让神经末梢更加敏感。
我烦躁地摸索着床头柜上震个不停的手机,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勉强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线让她立刻又闭紧了眼睛。
林总!林总!您终于接了!助理小杨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带着哭腔,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完了!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那哭腔里的绝望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睡意和残留的酒气。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紧。
慌什么!我猛地坐起身,声音嘶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说清楚!天塌了
天……天真的塌了!小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股、股价!开盘直接熔断!断崖式暴跌!不到十分钟……跌穿了!熔断了!
什么!我失声惊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我掀开被子赤脚冲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外,依旧是这座钢铁森林,但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我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点开手机上的股票APP。屏幕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加载完成。
那根代表我公司股价的K线图,像一道狰狞的血色瀑布,从屏幕最顶端以一种令人绝望的姿态,垂直砸向深渊!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跌幅显示着一个天文数字般的百分比,旁边刺眼地标注着熔断!
眼前一阵发黑,我踉跄一步,手死死撑住冰冷的玻璃窗才勉强站稳。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
还有!还有更糟的!小杨的声音带着崩溃,刚接到的消息,‘远航科技’单方面宣布终止所有合作!紧接着,‘宏盛资本’也发来了正式函件,冻结了我们那个关键并购项目的所有资金!还有‘新锐创投’……‘启明基金’……林总!几乎所有……所有的重要合作方!就在刚刚!几乎是同时!全部……全部倒戈了!他们像约好了一样!
一连串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支撑我商业版图的核心支柱!每一个倒戈的消息,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摇摇欲坠的世界地基上!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秦宇呢昨晚他……
昨晚秦宇还在信誓旦旦地暗示他对城东那块地的想法,暗示着更深层次的利益捆绑!
秦总小杨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他的公司是第一个公开宣布终止合作的!就在开盘前!他还……他还接受了财经频道的紧急连线采访!说……说基于对贵公司核心价值和未来发展潜力的重新评估,认为风险过高,决定及时止损……
小杨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屈辱,他还暗示……暗示我们公司内部存在……重大诚信问题……
诚信问题!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态。秦宇!昨晚那张殷勤、充满暗示的脸,此刻在脑海里扭曲成了最恶毒的嘲笑!他不仅背叛,还要落井下石,狠狠踩上一脚!
林总!现在怎么办董事会那边电话已经打爆了!媒体把公司大门都堵死了!我们……小杨的声音彻底被绝望淹没。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这绝不是孤立的事件!这绝不是市场波动!这是精准的、蓄谋已久的、全方位的猎杀!有一只无形而恐怖的手,在阴影中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就让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帝国瞬间分崩离析!
是谁!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脑海!
沈砚!
那张在离婚协议上沉默签字的、温顺平和的脸!那份昨夜被他带走的、我自以为是解脱钥匙的文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眼前这毁灭性现实面前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攫住了我——那份协议!他最后添上去的那行字!
我像疯了一样冲回卧室,昨晚随手扔在梳妆台上的手包被粗暴地掀翻在地,里面的东西哗啦散落。口红、粉饼、香水瓶……滚得到处都是。我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在冰冷的瓷砖上摸索,像濒死的人寻找唯一的救命稻草。
找到了!
那份被我弃之如敝屣的离婚协议书,被压在了一个散开的文件夹下面。我一把将它抽出来,纸张在手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粗暴地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急不可耐地扫过签名栏。
我的签名,林薇,依旧凌厉张扬。
旁边,是沈砚的名字。他的字迹,我看了三年,清隽、工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力量。此刻,那三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
而在他的名字下方,在原本空白的页脚处,多出了一行极其清晰、用同一支笔写下的、墨迹深沉的小字:
游戏结束。深言资本创始人,沈砚。
深言资本!
这四个字,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狠狠劈开了我混乱的意识!
那个庞大、神秘、如同巨鲸般潜伏在深海、极少浮出水面却掌控着无数商业帝国命脉的顶级资本!那个令无数企业家又敬又畏、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金融巨擘!它的创始人,传说中手段莫测、眼光毒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隐形教父……竟然……竟然是我那个被我斥为温顺家犬、只会煲汤熨衣的丈夫——沈砚!
轰!
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石在我脚下彻底崩塌!眼前的一切——散落的化妆品、昂贵的地毯、窗外高耸的写字楼——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巨大的眩晕感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瞬间将我吞噬。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紧贴着同样冰冷的床沿,那份轻飘飘的离婚协议书从无力的手中滑落,飘落在散乱的化妆品中间。
深言资本创始人,沈砚。
那行小字,像魔鬼的烙印,清晰地烙印在我溃散的视线里,也烙印在我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认知之上。原来这三年的温顺,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居高临下的观察游戏原来我的每一次成功、每一次在商业上的征服,都可能只是他指尖随意拨弄棋盘的结果原来我自诩的帝国,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碾碎的沙堡
巨大的耻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猛地抬手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不是宿醉,是来自灵魂深处被彻底愚弄、被无情碾碎的剧烈反噬!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无数个来自董事、股东、媒体、债主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提示,像一张张催命符。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行嘲讽的小字,和那个名字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沈砚。
林总!林总!您总算来了!
助理小杨苍白着脸,顶着一头乱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到刚踏进公司大门的我面前。平日里秩序井然、充满精英气息的公司大堂,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刺眼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几乎要将人的视网膜灼穿。无数支话筒像黑洞洞的枪口,争先恐后地伸到我的面前,记者们尖锐的、如同秃鹫般的问题劈头盖脸砸来:
林总!贵公司股价崩盘是否因重大财务造假被深言资本狙击
林总!传言您得罪了资本大佬导致被集体封杀,是否属实
林总!秦宇先生暗示贵公司存在诚信危机,您有何回应
林总!董事会是否已启动对您的罢免程序
林总!……
每一个问题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我摇摇欲坠的尊严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保安奋力地组成人墙,试图隔开汹涌的人潮,但那股疯狂的推挤力量几乎要将他们冲垮。
让开!全都让开!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濒临崩溃的戾气。我用力拨开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眼神狠厉地扫过那些兴奋而贪婪的面孔,无可奉告!一切以公司公告为准!小杨!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五分钟后顶层大会议室!立刻!马上!
我几乎是撞开了通往高层专用电梯的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还有电梯上升时带来的微弱失重感。镜面里映出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混杂着绝望、愤怒,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巨大的恐惧。
顶层会议室那扇沉重的双开木门,此刻在我眼中如同地狱的入口。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
门内,死寂。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平日里或恭谨或热络的董事、股东、核心高管们,此刻脸上像是统一戴上了一副名为凝重和审判的面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胸闷的沉闷。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质疑、失望,甚至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而我的目光,却在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被牢牢钉死在主位旁边那个原本空着、此刻却坐着一个人的位置上!
沈砚。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柔软家居服、端着一盅热汤的沈砚。
一身剪裁完美、线条冷硬的纯黑色高定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如同出鞘的利剑。昂贵的面料在顶灯下流淌着低调而冰冷的光泽。纯白色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系着一条深灰色暗纹的领带,简洁而充满压迫感。他随意地靠坐在宽大的皮质转椅里,姿态舒展,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仿佛这里不是风暴的中心,而是他闲适的后花园。
最刺眼的,是他指间夹着的那支雪茄。深褐色的茄衣,顶端袅袅升起一缕极淡的青烟。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窗外那片他亲手搅动起的金融废墟之上,侧脸线条在烟雾中显得异常冷硬、漠然。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被羞辱的剧痛和冰冷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勉强维持的堤坝!是他!果然是他!这个用三年温顺织就陷阱、此刻以绝对掌控者姿态降临的魔鬼!
沈砚!我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颤抖,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划过会议室死寂的空气,你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这是我的公司!我的会议室!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几步冲到会议桌前,双手砰地一声狠狠拍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晃动起来。我死死地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撕碎!
沈砚终于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烟雾缭绕中,那双眼睛终于对上了我的视线。
那还是沈砚的眼睛,形状依旧漂亮,但里面所有的温和、包容、清澈,甚至是那曾让我无比烦躁的悲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冷冽!锐利得像手术刀,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种绝对上位者的漠然。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他就这样平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看着我眼中燃烧的恨意和深藏的恐惧。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
他轻轻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郁的雪茄香气在凝重的空气中弥漫开,带着一种强势的侵略性。
林总,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比在家里时还要低沉几分,却像带着冰碴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火气这么大看来昨晚的‘深入探讨’,似乎没能让你放松下来
深入探讨四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又轻又缓,带着露骨的暗示和毫不掩饰的羞辱。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继而变得惨白。昨晚与秦宇那场不欢而散的饭局,此刻被他用这种方式当众提起,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透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
周围的董事和股东们脸色更加难看,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鄙夷和审视。秦宇的倒戈,加上沈砚这句暧昧又刻毒的话,几乎坐实了某种交易失败的传言!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在商场上锻炼出的伶牙俐齿,在这个男人冰冷的目光和绝对的威压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砚却不再看我。他像是欣赏够了我的狼狈,目光慢悠悠地扫过会议桌旁每一张或惊惧、或谄媚、或等待指示的脸。那眼神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如同被狮王目光扫过的羚羊。
他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那份被小杨颤抖着放在他面前的公司紧急情况报告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一页,指尖在那些触目惊心的赤字和合作方名单上轻轻点了点。
股价熔断,核心伙伴集体反水,银行催贷函堆成山……他慢条斯理地念着,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菜单,啧,林薇,看看你这一早上的‘战绩’。他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我,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带着毁灭欲的冰冷锋芒。
不是嫌我温顺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冰层开裂的闷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掌控的宣判意味,现在——
他微微倾身向前,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隔着弥漫的雪茄烟雾,隔着这三年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此刻残酷的真相,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深渊,牢牢地攫住我的灵魂。
轮到我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掌控。
话音落下,如同死神的最终宣判。会议室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几近消失。只有他指间雪茄顶端那一点暗红的火光,在死寂中明明灭灭,像地狱之门的引路灯。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天灵盖!那不仅仅是愤怒和恐惧,更是一种被彻底剥光、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宰割的灭顶之灾!我的商业帝国,我的骄傲,我的人生……在这个男人冰冷的目光下,已然彻底崩塌,只剩下冰冷的废墟。
沈砚看着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看着那强撑的骄傲堡垒在他一句话下彻底粉碎的痕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暗流。那丝波动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被更深的冰封所覆盖。他身体微微后仰,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慵懒,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如同倒计时般的笃笃声。
好了。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没有起伏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危机公关团队,三十分钟内,我要看到扭转舆论风向的初步方案,重点驳斥秦宇关于‘诚信’的不实暗示。法律部,立刻启动对‘远航科技’、‘宏盛资本’等单方面违约方的诉讼程序准备,证据链务必扎实,我要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财务……
他条理清晰、冷酷精准地发布着一道道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印,敲定着这家摇摇欲坠的公司的命运走向。那些平日里在我面前或据理力争或唯唯诺诺的高管们,此刻如同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飞快地记录着,连连点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丝毫异议,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有丝毫游疑。
绝对的权威。绝对的掌控。
我像个局外人,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展览品,僵硬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这间我曾无数次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会议室,此刻成了我的审判庭,而那个端坐主位旁、发号施令的男人,就是最高法官。
至于你,林总。沈砚的指令告一段落,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公事公办的审视,鉴于你目前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再主持公司日常运营。即刻起,你手上的所有核心项目移交,由我暂代处理。你需要做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玩味,是好好休息。以及,认真思考一下,我们之间那份被你单方面宣布‘结束’的协议,接下来该怎么‘深入’履行。
移交暂代休息还有那该死的深入履行!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自尊心上!移交这公司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命!他凭什么!一股强烈的、玉石俱焚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你休想!我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猛地往前冲了一步,双手再次重重拍在桌面上,沈砚!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的公司!我的!你一个靠婚姻窃取商业机密的卑鄙小人!你……
够了!
一声低沉的断喝,并不如何响亮,却像带着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压下了我歇斯底里的咆哮。沈砚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那股一直内敛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他缓缓站起身。黑色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而极具压迫感的身形,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林薇,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的神经上,认清你的位置。现在,这里,我说了算。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那点可怜的自尊,他微微倾身,隔着桌子,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文不值。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仿佛能穿透我强撑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那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收起你那套虚张声势的把戏。在我面前,没用。他直起身,那股逼人的气势稍微收敛,但眼神依旧冰冷,现在,立刻,离开会议室。或者,他微微挑眉,语气平淡却充满威胁,需要我让保安‘请’你出去,给明天的财经头条再添点佐料
保安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我死死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眼前阵阵发黑。我能感受到周围那些目光,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继续留在这里,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我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我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撞开身后的椅子,踉跄着冲向会议室的大门。身后,仿佛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嘲讽的嗤笑。我用力拉开沉重的门,外面走廊上几个探头探脑的助理和职员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我挺直了几乎要折断的脊背,强迫自己迈着看起来还算平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电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那强撑的意志终于彻底崩溃。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屈辱感、灭顶的绝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碎。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滚烫的,带着心口被撕裂的剧痛,瞬间模糊了眼前冰冷的金属门。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
沈砚……沈砚……
这个名字,如同诅咒,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烙印在灵魂最深处。这盘棋,他真的只是刚刚开始落子吗而我的世界,已然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