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记忆黑市贩卖他人的人生碎片。>直到遇见那个逃亡者,他大脑里封存着价值连城的记忆。
>植入它,你就能体验极致的爱与痛。
>我照做了,却发现这是他被谋杀的女儿最后的记忆。
>更可怕的是,他支付我的报酬,竟是清除我自己最珍贵的回忆。
>系统提示音响起:记忆删除完成。
>我望着镜中陌生的脸,轻声说:爸爸,我是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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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的污水裹着垃圾,沿着锈蚀的金属沟槽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腐烂有机物和劣质机油的刺鼻气味。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其中,冰冷的污水早已灌满了破旧的靴子,每一次抬脚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又沉又冷。头顶上方,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新巴比伦上层区奥林匹斯那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芒,穿透层层叠叠、布满污垢的管道和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棚顶,吝啬地漏下几缕扭曲变形的光柱,在污浊的水面上投下破碎迷离的倒影。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像鬼魅般悬浮在更高处,一个妆容完美、笑容虚假到令人作呕的虚拟偶像正在声嘶力竭地推销:厌倦了乏味的现实即刻下载‘完美记忆体验’!巴黎浪漫邂逅,阿尔卑斯滑雪巅峰,私人海岛奢华派对!顶级富豪生活,触手可及!您值得拥有更好的过去!那甜腻到发齁的声音,如同粘稠的糖浆,顽固地钻进耳朵,堵在喉咙口,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
这里是坑洞,新巴比伦垂直都市结构的最底层。记忆,在这里是唯一的硬通货,也是唯一的毒品。而我,林默,就是这片污秽泥潭里一个不起眼的记忆掮客,一个靠倒卖别人人生碎片过活的清道夫。我的办公室位于一条更狭窄、更幽暗的支流旁,一个由废弃的巨型工业压缩空气罐改造而成的陋室。罐体早已锈迹斑斑,布满了可疑的霉斑和可疑的、意义不明的涂鸦。入口处垂挂着一块沾满油污的厚帆布帘子,勉强算是门。
刚掀开帘子钻进去,一股浓烈的廉价合成酒精和汗液混合的酸臭味就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昏暗的灯光下,几张歪歪扭扭的金属桌旁,挤着几个常客。瘸腿的老乔,正用他那只仅剩三根手指的机械义肢,笨拙地操作着一个布满划痕的廉价记忆读取器,浑浊的老眼紧盯着屏幕上快速闪过的模糊片段——大概又是某个倒霉蛋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温情时刻,被切割下来反复咀嚼。角落里的刀疤脸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生面孔讨价还价,手里挥舞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存储芯片,吹嘘着里面封存着黑市拳王巅峰对决的致命三秒,能让你体验肾上腺素的真正高潮!——鬼才信他。
我疲惫地走到角落属于我的那张瘸腿桌子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这是我今天的货——几段寡淡无味的记忆碎片:一段是某个底层文员在格子间里连续加班三十小时后的崩溃大哭,情绪倒是挺足,可惜场景单调,缺乏沉浸感;另一段是某个老头弥留之际模糊的童年回忆片段,阳光、草地、模糊的亲人笑脸,这种温馨怀旧系在黑市里倒是有点市场,可惜片段太短,而且画面质量差得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油污。价值不高,聊胜于无。
就在我盘算着怎么把这堆垃圾推销出去时,挂在门口那串用生锈螺母和铁丝串成的风铃猛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刮擦声!紧接着,那块沉重的帆布帘子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撞开,一个沉重的身影裹挟着外面坑道里更浓烈的腐臭气息,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像一截被狂风折断的朽木,重重地摔在我桌子前肮脏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整个罐子里的喧闹瞬间冻结了。老乔惊愕地抬起头,刀疤脸警惕地闭上了嘴,手悄悄摸向腰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闯入者身上。
那是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个男人。他身上那件材质考究的深色外套,此刻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发硬的可疑污迹。他蜷缩在冰冷污浊的水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他努力想抬起头,湿漉漉、沾着泥浆的头发黏在脸上,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纸,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唯一能让人聚焦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光芒——极致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不顾一切的疯狂。这光芒太过灼人,几乎刺痛了我的视网膜。
他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扫过几张惊愕的脸,最后像被磁石吸引的铁钉,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他似乎认定了什么,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朝我的方向爬近了一点,沾满污泥的手痉挛地抓住我桌子的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油泥。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帮…帮我…他终于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金属。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动。坑洞里每天都有人倒下,每天都有绝望的故事上演。同情心那是上层区奥林匹斯才配拥有的奢侈品,在这里,是致命的毒药。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冷漠,眼中的疯狂更盛。他猛地松开抓着桌沿的手,那只沾满污秽的手颤抖着,异常艰难地伸向自己破外套的里衬深处摸索。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他身体的剧痛,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抽气。他掏出的东西,让罐子里响起了几声清晰的倒抽冷气声。
那是一个方形的金属容器,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通体是一种纯净、深邃到极致的幽蓝色,表面流转着若有若无的、仿佛活物般的微光。它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没有任何接口,浑然一体,像一块来自深海的奇异蓝宝石。但罐子里的人,包括老乔和刀疤脸,他们的眼睛瞬间都直了。不需要任何解释,那种材质,那种内蕴的能量感,还有那标志性的、无法伪造的幽蓝光泽——这是记忆纪元(Memorabilia)公司最高等级的永恒蓝加密记忆芯片!只有那些站在新巴比伦金字塔最顶端、真正掌控着财富和权力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这种容器来封存他们视为无价之宝的人生片段!
男人死死攥着那枚小小的蓝色立方体,仿佛那是他仅剩的生命之火。他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植入…它…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你就能…体验…极致的爱…和…痛!他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溅落在冰冷肮脏的积水里,迅速晕染开一片污秽的暗红。代价…随你开…任何…任何代价!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罐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污水缓慢流动的汩汩声,和男人粗重痛苦的喘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老乔张着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原始的贪婪。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在腰后握紧了什么东西,目光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危险地逡巡。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永恒蓝!极致的爱与痛任何代价诱惑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致命地舔舐着我的神经。干这行这么久,我知道有些记忆是真正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但那幽蓝的光芒,那任何代价的许诺,还有眼前这个垂死之人眼中那份扭曲的疯狂,都像漩涡一样拉扯着我。风险巨大,但回报……难以估量。
我的目光扫过男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扫过他破烂衣服下隐约露出的狰狞伤口,最后落回他那只死死攥着蓝色立方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上。直觉在尖叫着危险,但更深处的某种东西——或许是长久浸泡在记忆交易中早已麻木的好奇,或许是潜藏在绝望底层对某种极致体验的病态渴望——压倒了它。
我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很轻,但在死寂的罐子里,却像投下了一颗石子。
成交。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男人眼中那疯狂的光芒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是一种巨大的、濒临崩溃的解脱。他攥着芯片的手猛地往前一递,身体也随之彻底脱力,软软地瘫倒在污水中,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流转着幽蓝微光的立方体表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直接触摸到了某种……活着的痛苦核心。我迅速将它攥入掌心,那寒意更加清晰,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冻结。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刺入我的太阳穴——像一根烧红的针,带着灼热的恶意。眼前猛地炸开一片混乱的、高速闪过的色彩碎片:刺目的鲜红,令人心悸的深蓝,还有大片大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碎片中夹杂着断断续续、扭曲变形的尖叫声,分不清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冲击让我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头皮发麻。这芯片……不对劲!它不仅仅是存储了记忆,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怨念的诅咒容器!
妈的…‘猎犬’……瘫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痉挛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
猎犬这个黑话代号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坑洞里混的人都知道,猎犬指的是记忆纪元公司内部最神秘、最冷酷无情的追捕部队——记忆特勤回收科(Mnemonic
Special
Retrieval
Corps)。他们不公开露面,不留活口,只负责为公司追回那些不该流落在外的高价值或高度敏感的记忆资产。被他们盯上的人,就像被投入碎纸机的文件,会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干净地抹除。
罐子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老乔猛地缩了一下脖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刀疤脸脸色剧变,几乎是立刻从桌边弹了起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撞开帘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连桌上的劣质酒瓶都顾不上了。其他几个常客也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瞬间变成死亡陷阱的破罐子。
瘫在地上的男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歪向一边,只剩下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
我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枚幽蓝的立方体,它冰冷依旧,内蕴的微光仿佛带着嘲讽。永恒蓝的光芒依旧诱人,但此刻却像地狱之火的颜色。男人提到的猎犬,还有刚才那诡异的感官入侵,都在疯狂地拉响警报。这东西是烫手山芋,是索命的符咒!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它扔进旁边污浊的水沟里,然后立刻离开坑洞,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我手指收紧,几乎要将它抛出去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渴感猛地攥住了我!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陌生,仿佛沉睡在我身体里的某个怪物突然被这幽蓝的光芒惊醒,张开了血盆大口!它贪婪地尖叫着,渴望着那芯片里封存的极致体验,那传说中的爱恨情仇!这种渴望瞬间压倒了理智的警告,淹没了对猎犬的恐惧。它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被深深掩埋的回响。
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意志。攥着芯片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那股寒意反而让我混乱焦灼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逃来不及了。男人倒在我的地盘,MSRC的猎犬既然在追他,就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把这东西扔掉,只会让他们更快地找到我——一个试图摆脱赃物的人,嫌疑最大。唯一的生机,反而是尽快弄清楚这芯片里到底是什么!只有掌握了核心信息,才有可能找到一丝周旋的余地,或者……利用它作为筹码。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我蹲下身,迅速在他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外套口袋里摸索。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扁平的金属身份卡套,里面塞着一张同样材质的卡片。没有照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数字和字母组合编码——典型的匿名加密身份卡,在黑市里很常见,无法追踪来源,但也意味着无法得知他的任何背景信息。
啧。我低骂一声,将这无用的卡片塞回他口袋。目光扫过他惨白扭曲的脸,最终停留在那枚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的幽蓝芯片上。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像一只冰冷窥伺的眼睛。
不能再犹豫了。
我迅速从桌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布满划痕的金属工具箱,粗暴地掀开盖子。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工具、零件和几件沾满油污的衣服。我把它们胡乱扒开,露出箱子底部一个隐藏的夹层。掀开夹层板,里面静静躺着一台设备。它比市面上常见的家用记忆读取器厚重得多,外壳是哑光的黑色金属,棱角分明,上面布满了手工焊接的痕迹和粗糙的散热孔,一看就是地下作坊非法改造的深潜型神经直连接口——专门用来绕过记忆纪元公司的标准协议限制,强制读取和写入各种来源不明、加密等级不明的记忆数据。风险极高,一个不慎就可能烧毁使用者的大脑。
我熟练地扯出设备后面缠绕的线缆,找到那根最粗的、末端带有金属探针的神经桥接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恐惧和那股诡异的渴望,我撩开耳后的头发,露出皮肤下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接口——这是我为了在黑市生存,多年前就植入的非法神经端口。我将冰冷的金属探针对准接口,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轻微的机械啮合声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微弱的电流刺痛感从耳后瞬间窜遍全身。视野角落弹出几行简陋的、闪烁不定的绿色状态文字:
【神经桥接成功】
【深潜模式已激活】
【警告:检测到未知加密协议(等级:永恒蓝
MAX)】
【强制破解程序启动…风险等级:致命】
我没有理会那刺眼的致命警告,目光死死锁定在手中那枚幽蓝的立方体上。它光滑的表面找不到任何物理接口。我咬紧牙关,凭着直觉和无数次处理非法硬件的经验,用手指在芯片表面几个特定的位置用力按压下去,同时用指甲划过边缘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蜂鸣。那幽蓝立方体光滑的表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微型接口。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地将芯片对准深潜接口的卡槽,猛地按了下去!
嗤啦!
一股远超以往任何体验的、狂暴的电流瞬间从接口处炸开!不是刺痛,是撕裂!仿佛一把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了我的大脑,疯狂地搅动!我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罐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痛让我几乎晕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但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信息洪流!那不是涓涓细流,是海啸!是宇宙大爆炸!
【强制破解成功…部分数据流接入…】
【警告!核心加密层(第7层)无法突破!部分记忆片段丢失或损坏!】
【警告!神经负荷超载!稳定性:34%…持续下降!】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红色的警报符号如同滴血。但我的意识已经被狂暴涌入的记忆彻底淹没、撕碎、重组!
不再是旁观者。不再是读取一段数据。我是她。
我是艾拉。
视角急剧变化。世界变得很高,很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暖地洒在光洁如镜的木地板上,空气中飘散着松节油和某种好闻的、甜甜的颜料味道。我(艾拉)小小的身体正趴在一张巨大的画纸上,手里攥着一支沾满了蓝色颜料的画笔,专注地涂抹着。画纸上,一大片深蓝、浅蓝交织,像流动的海洋。指尖上,衣服上,甚至脸蛋上,都蹭满了星星点点的蓝色油彩。
艾拉,我的小海洋艺术家!一个低沉、充满无限宠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快乐地蹦跳。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逆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轮廓被镶上温暖的金边。他的脸…那张脸在强光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和笑意,像阳光下的海水,清澈见底,暖洋洋地包裹着我。他是爸爸!凯斯!一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幸福感瞬间充满了我的每一个细胞。
爸爸!看!大海!我画的大海!我兴奋地举起沾满蓝色颜料的小手,献宝似的指着画纸,里面有好多好多小鱼!还有大鲸鱼!喷水的那种!我咯咯地笑着,笨拙地模仿着鲸鱼喷水的样子,鼓起腮帮子,呼——!
爸爸笑了,笑声低沉而悦耳,带着胸腔的共鸣,像最动听的音乐。他伸出手,温暖宽厚的大掌并没有嫌弃我脏兮兮的小手,反而轻轻握住了它。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画得真棒,我的小天使。他的声音像融化的蜜糖,流淌进我的心里。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我脸颊上蹭到的一点蓝色油彩。他的动作那么小心,仿佛在擦拭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不过下次,我们试着把大海画在纸上,而不是画在艾拉的小脸蛋上,好不好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嘴角勾起宠溺的弧度。
好!我用力点头,咯咯笑着,顺势把沾满颜料的小脸在他干净的衬衫袖子上蹭了蹭,留下一个清晰的蓝色小脸蛋印记。
爸爸低头看着袖子上的杰作,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但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把我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世界在我眼前旋转,阳光、画室、蓝色的海洋画……一切都包裹在爸爸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高级须后水味道的气息里,安全、温暖、幸福得令人眩晕。
飞咯!我的小海洋艺术家飞起来咯!爸爸笑着,抱着我在宽敞的画室里转圈。
我张开双臂,感觉自己真的像只快乐的小鸟,在爸爸撑起的天空下自由飞翔。笑声在明亮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音符都浸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幸福。
【记忆片段
1:绘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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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度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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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峰值:喜悦安全】
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破碎、扭曲、重组。
光线变得昏暗、暧昧。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水味、酒精味,还有低沉的电子音乐轰鸣。我(艾拉)的视角在晃动,很晕。这不是我的身体!这不是我的感受!一种强烈的、不属于我的恐惧和恶心感攫住了我。视线扫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像一群色彩斑斓的深海怪鱼。我(艾拉)正被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衣、头发染成刺眼荧光绿的男人紧紧搂着,在舞池边缘笨拙地移动。他的手很大,很用力,箍着我的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掌控欲。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浓烈得呛人。
嘿,小美人,别这么拘束嘛!荧光绿的头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声音油滑,跟着节奏,扭起来!放松点!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向下滑动。
我…我想去洗手间…我(艾拉)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细小得几乎被音乐淹没。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这不是我的想法!这不是我的恐惧!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主人的无助和恐慌。
急什么荧光绿嬉皮笑脸,搂得更紧了,陪我再跳一曲,就一曲!他强行带着我(艾拉)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更大幅度地摆动,动作充满了轻佻的暗示。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我(艾拉)无法呼吸。视线慌乱地扫向舞池入口的方向,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爸爸!凯斯!你在哪里快来!我需要你!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劈开浊浪的礁石,带着一股冰冷压抑的怒气,猛地出现在视野里!是爸爸!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扭动的人群,径直朝着我们走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荧光绿搂着我的那只手上。周围的喧嚣和音乐仿佛瞬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冻结了。
荧光绿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动作僵了一下,搂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爸爸几步就跨到我们面前,没有看那个荧光绿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我(艾拉)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脸上。他伸出手,动作坚定而沉稳,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依旧宽厚温暖,但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坚定地将我从那个令人作呕的怀抱里拽了出来,拉到他身后。他的身体像一堵坚实的墙,瞬间隔绝了那个荧光绿令人不适的视线和舞池里混乱的能量。
她说了想去洗手间。爸爸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个荧光绿。
荧光绿被那眼神慑住,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爸爸那强大的压迫感下,最终只是讪讪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不敢再阻拦。
爸爸不再看他,拉着我(艾拉)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他的步伐很大,很稳,带着一种急于离开这个污浊之地的迫切。我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手腕被他握得有些发疼,但此刻那疼痛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穿过混乱喧嚣的人群,穿过弥漫着烟酒味的走廊,爸爸始终把我护在身后,用他的身体隔绝开一切可能的窥探和侵扰。
终于走到相对安静的走廊尽头,远离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爸爸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阴影将我完全覆盖。他低下头,那双刚才还冰冷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后怕、担忧,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怒火。他仔细地、近乎严厉地审视着我的脸,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完好无损。
艾拉,他的声音紧绷着,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告诉过你,不要靠近那种地方!不要靠近那些人!为什么就是不听!他的语气是责备的,但那双眼睛里深藏的恐惧和心疼,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艾拉)的心猛地一缩。巨大的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对不起…爸爸…我只是…好奇…我(艾拉)哽咽着,语无伦次。
爸爸看着我的眼泪,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和恐惧强行压下去。最终,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硬,却极其轻柔地擦掉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刮过皮肤,有点粗糙,但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能抚平恐惧。
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终于软化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记住,永远不要再让爸爸找不到你。他把我拉近,一个带着烟草和须后水味道的、坚实而温暖的拥抱紧紧包裹了我(艾拉)。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隔绝外界所有的危险。在这个怀抱里,刚才的恐惧和恶心感被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安全感彻底驱散。我知道,只要爸爸在,就没有人能伤害我。
【记忆片段
2:俱乐部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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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度
61%
–
情感峰值:恐惧安全依赖】
画面再次剧烈震荡!如同遭遇了猛烈的地震。温暖安全的怀抱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绝望!
视角在剧烈晃动、旋转。我(艾拉)在奔跑!用尽全力地奔跑!肺部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坚硬粗糙的地面硌着脚底,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身后,沉重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脚步声紧追不舍!咚!咚!咚!每一步都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不止一个!是复数!那些脚步声冰冷、整齐、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和压迫感,如同跗骨之蛆,无论我(艾拉)如何拼命加速,都无法甩开分毫!
站住!目标艾拉!放弃抵抗!一个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刺得耳膜生疼。是猎犬!MSRC!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血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跑!再快一点!不能被抓住!爸爸!爸爸在哪里!混乱的思绪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爸爸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的!
视线在黑暗中模糊地扫过周围。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工业区扭曲生锈的金属管道如同怪物的肋骨,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狰狞恐怖的阴影。破碎的混凝土块散落一地。我(艾拉)慌不择路,本能地朝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巨大通风管道入口的黑洞冲去!那里或许能藏身!
就在身体即将冲入那片黑暗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不是枪声,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在肉体上的声音!
呃啊——!
一声痛苦的、短促的闷哼!是爸爸的声音!凯斯!
我(艾拉)猛地刹住脚步,惊恐万状地回头!
视线越过冰冷的金属支架。只见爸爸高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根粗壮的金属立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刺目的暗红色。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眼睛却死死地、充满无尽担忧和绝望地看向我的方向!那双曾经盛满宠溺和温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光和无声的呐喊:快跑!艾拉!快跑!
爸爸——!!!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巨大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将我(艾拉)吞没!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朝他冲过去!
然而,视线猛地被一个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完全覆盖!
一个穿着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作战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艾拉)面前。他的脸上覆盖着光滑的、毫无表情的黑色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片冰冷的、散发着幽微蓝光的电子复眼!那光芒不带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非人的审视和漠然,如同扫描一件物品。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以快到我(艾拉)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冰冷、坚硬!巨大的力量瞬间掐断了所有的声音和呼吸!
窒息!剧痛!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视野开始剧烈闪烁、发黑。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缺氧中迅速抽离。在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那双冰冷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电子复眼,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了我的意识深处。冰冷,漠然,宣告着终结。还有……爸爸倒在血泊中,那双破碎的、望向我的眼睛……那无声的呐喊……
【记忆片段
3:终结
–
稳定度
19%
–
情感峰值:极致恐惧绝望剧痛
–
核心加密层激活!记忆流强制中断!】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惨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我整个人像被高压电击中,从冰冷的金属罐壁上弹起,又重重摔回污浊的积水里!冰冷肮脏的水瞬间淹没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却无法缓解大脑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窒息感!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是尖锐的耳鸣和心脏疯狂擂动的轰鸣!喉咙被扼住的恐怖触感依旧残留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
我是谁!
我是林默!我是那个在坑洞里倒卖记忆碎片的掮客!
不!我是艾拉!我是那个被猎犬掐死的女孩!
爸爸……凯斯……倒在血泊里……那双眼睛……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弹片在我脑中疯狂搅动、爆炸!艾拉的幸福、恐惧、剧痛、绝望……还有林默二十多年在坑洞里挣扎求生的冰冷、麻木、算计……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截然不同的意识在同一个颅腔内疯狂冲撞、撕咬,争夺着主导权!巨大的认知混乱和灵魂层面的撕裂感让我几乎发狂!我抱着头在污水中翻滚,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把这混乱不堪的大脑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灭顶般的痛苦和混乱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意识和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我瘫在冰冷的污水里,浑身湿透,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的疼痛。视野逐渐清晰,罐子顶部漏下的微弱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我是林默。但艾拉的记忆、她的情感、她的恐惧……如同病毒般深深植入了我的意识底层,再也无法剥离。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凯斯……那个支付我报酬的逃亡者……他是艾拉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我猛地撑起身体,挣扎着爬到那个男人身边。污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体冰冷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张惨白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他支付我的报酬……那所谓的无价之宝……是清除我自己最珍贵的回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不!不可能!他怎么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颤抖着手,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记忆交易完成后,报酬通常会被自动划入指定的加密账户,或者以物理形式……我摸到了外套内袋里一个冰冷的、小小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块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存储芯片。这不是货币芯片!这是……
【记忆删除授权密钥】
芯片旁边,还塞着一张同样冰冷的、折叠起来的纸条。我用沾满污水的、颤抖的手指,艰难地展开它。上面是几行仓促潦草、几乎被水渍晕开的字迹,用的是最便宜的信息笔,字迹扭曲,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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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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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蓝里的记忆,是我女儿艾拉的一切。我把它给你,因为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明白她是谁,才会明白那些畜生夺走了什么!你成了她最后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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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酬:清除你脑中关于林默最核心的一段记忆——你母亲在你七岁那年,用最后一点钱给你买生日蛋糕,自己却饿着肚子,笑着看你吃完的那个下午。那是你人性里最后一点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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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纪元(Memorabilia)的爪牙无处不在。他们能通过任何与你过去相关的记忆痕迹追踪到你。抹掉它!彻底抹掉它!变成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弱点、只有对MSRC刻骨仇恨的幽灵!带着艾拉的记忆活下去!找到他们!摧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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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唯一能支付的无价之宝,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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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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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斯
纸条从我颤抖的手中飘落,无声地掉进污浊的水里,迅速被浸透、沉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我的意识。
清除…关于母亲的那个下午…那个蛋糕…她温暖的笑容…她看我吃蛋糕时,自己饿着肚子却无比满足的眼神…那是我在坑洞地狱里挣扎时,唯一能攥在手里取暖的灰烬!那是我作为林默存在的基石!那是我…最后一点点证明自己还是个人的东西!
凯斯…他不仅给了我他女儿被谋杀的记忆,还要亲手剜掉我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光!为了让我变成一个纯粹的复仇工具为了让我带着艾拉的记忆,变成一个没有过去、只有仇恨的幽灵
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喷发!烧毁了虚弱,烧毁了恐惧!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奄奄一息的凯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扑上去撕碎他!这个疯子!这个…这个绝望的父亲…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清脆、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如同丧钟般,毫无征兆地在我脑中直接响起!
【记忆删除指令确认。】
【目标记忆:核心片段生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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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蛋糕已锁定。】
【执行倒计时:3…2…1…】
【开始删除…】
不——!!!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但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嗡——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出现在我的意识深处!它精准地、冷酷地锁定了那个尘封的角落——那个小小的、温暖的、散发着蛋糕甜香和母亲笑容的下午。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探了进去,抓住那团最柔软、最温暖的光,然后…猛地向外撕扯!
剧痛!不是肉体的痛,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仿佛整个存在的根基都在崩塌!
眼前猛地闪过最后的碎片:逼仄昏暗的小屋,空气里有潮湿的霉味,但桌上一小块廉价的奶油蛋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母亲瘦削的脸,苍白,带着病容,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纯粹的爱和满足。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推到我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默,生日快乐。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甜腻的奶油糊满了嘴巴。我含糊地问:妈妈,你怎么不吃
她笑了,伸出手指,轻轻刮掉我嘴角的奶油,放进自己嘴里尝了尝:妈妈看着小默吃,比自己吃还甜呢。
那笑容,像冬日里唯一的一缕阳光……
【删除中…85%…90%…95%…】
碎片在飞速消失!母亲的影像在模糊、淡化!蛋糕的甜香在消散!那种被无条件爱着的感觉……像退潮般迅速抽离……
【100%】
【记忆删除完成。】
嗡鸣声和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
世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无比…空旷。
我依旧瘫坐在冰冷污浊的积水里,浑身湿透。但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消失了。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灌满了冰冷寒风的黑洞。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失落。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虚无。
凯斯…那个交易…艾拉…猎犬…这些信息还在。逻辑清晰,目的明确。但支撑着林默这个身份的那个最核心、最温暖的坐标,被彻底抹除了。那个会为了一点温暖而心软、会为了一点希望而挣扎的林默,仿佛随着那段记忆一起,被彻底格式化了。
我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破败、肮脏、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金属罐子。锈迹、油污、破帆布帘子、瘸腿的桌子…一切都和几秒钟前一样。但又似乎完全不同了。一种冰冷的、纯粹的、非人的审视感,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绪。这里不再是我的窝,只是一个临时的坐标点。一个…起点。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旁边那个布满污垢的、被丢弃的金属工具箱光滑的侧面上。那里勉强能映照出一个人影。
水面倒影模糊晃动,映出一张脸。那是我的脸。沾满污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惨白。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曾经属于林默的麻木、算计、偶尔闪过的挣扎和微弱的光……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和空洞。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无尽的深海和永夜,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和波澜。只有在那极深的底层,燃烧着一点幽蓝色的、来自艾拉记忆中的、永不熄灭的恨意之火。
我望着倒影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完全不属于林默的、小女孩般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又冷得像淬毒的冰:
爸爸……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这个称呼。
……我是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