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考结束那晚,我刷到一条当街咬人视频。正要分享给闺蜜时,视频消失了。
三天后,在生物实验室工作的姐姐从X国打来加密电话:那不是电影……照顾好爸妈。
01
自由了!林晚,我们自由了!闺蜜苏晓晓像颗炮弹一样撞进我怀里,差点把我撞个趔趄。
快,群里商量毕业旅行!海边草原必须燥起来!攻略搞起来!
好好好!我笑着应和,声音淹没在走廊的喧嚣里,回家就刷,刷它个天昏地暗!
窗外,夏夜的风带着白日残留的暑气吹拂进来,楼下隐约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响和小孩追逐嬉闹的笑语。
没有高考的压力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我翻了个身,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点开那个熟悉的、花花绿绿的短视频APP,苏晓晓嚷嚷的旅游攻略任务暂时被抛在脑后,此刻只想让大脑放空,沉溺在信息流的浮光掠影里。
美食、萌宠、搞笑段子……色彩斑斓的碎片快速掠过视网膜。
突然,一个没有任何滤镜修饰、画面剧烈抖动的视频闯入眼帘。
背景是一条狭窄、肮脏的背街小巷,光线昏暗,拍摄者似乎在楼上,镜头对准下方混乱的街道。
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疯狂地撕扯扭打在一起。不,不是撕打。
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人但动作极其怪异扭曲的东西,正死死抱住另一个,脑袋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和力量,狠狠啃噬着对方的脖颈!
暗红的液体在模糊的镜头下像泼洒的劣质油漆,受害者徒劳地蹬踹、挣扎,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嗬嗬声。
而那个啃噬者毫无所觉,只是机械地、贪婪地埋头撕咬,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美味。
拍摄者的手机收音效果很差,只能捕捉到几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随即被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淹没。
胃里一阵翻腾。太逼真了。道具血浆化妆特效
我去!这什么新片路透这么生猛我下意识地低呼出声,手指已经飞快地点开了分享按钮,目标直奔置顶的苏晓晓。
标题我都想好了——【速看!丧尸片神级路透,未删减版!】。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感暂时压过了那丝不安。
就在即将按下去的瞬间,屏幕中央毫无预兆地弹出一个冰冷、简洁的白色方框:
【该视频因涉及违规内容已被删除或屏蔽。】
页面瞬间刷新,那个血腥、混乱的小巷画面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推送的萌猫视频,背景音乐轻快活泼。
……我愣住了,手指还僵在半空。
违规血腥暴力平台审核手速这么快
也对,这么刺激的画面,被秒删也正常。
我撇撇嘴,心里那点刚刚被勾起的紧张感,随着视频的消失和萌猫的撒娇,迅速消散在温吞的夜色里。
扫兴。我嘟囔了一句,随手把手机扔到枕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更深的地方。
毕业旅行攻略明天再说吧。
02
三天时间,在彻底放纵的懒觉、无休止的聚会和漫无目的的闲逛中飞快溜走。
我和苏晓晓坐在冷气开足的奶茶店里,咬着吸管,在平板电脑上激烈地辩论着究竟是去南方的海岛冲浪,还是去西北的沙漠看星空。
窗外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世界运转得有条不紊,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与生机。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设定给特别联系人的、一种极轻微的蜂鸣。
我心头一跳,是姐姐林曦!
她在X国顶尖的生物实验室工作,项目保密级别极高,平时忙得昏天黑地,连微信都很少回。
直接打电话还是这个时间点(X国那边应该是深夜)
我抓起手机,对苏晓晓做了个出去接电话的口型,快步走到门外相对安静的消防通道口。
接通电话,姐姐熟悉的声音传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力压抑的紧绷和沙哑,背景音异常寂静。
小晚是我。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听着,别问,也不要打断我。时间不多。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
你那边……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新闻或者……视频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关于……人,行为异常攻击性的像……像野兽一样
那个昏暗小巷里血腥的画面,那个被瞬间删除的视频,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再次撞进我的脑海!
冰冷黏腻的感觉瞬间从胃里翻涌上来。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有
电话那头,姐姐的呼吸明显沉重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
果然……已经渗透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晚,听好。那不是电影,不是特效,不是谣言!是病毒!
一种……极其可怕、传播方式不明的生物感染病毒!
源头……很可能就在我工作的区域附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机贴着耳朵的那块皮肤瞬间变得冰凉。
X国……已经开始了!小部分地区,失控了!消息被压着,但内部……瞒不住了!姐姐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促。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也不知道它传播的速度会有多快!但你必须立刻!马上!做准备!
姐……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
照顾好爸妈!姐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又迅速压低,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焦灼和恐惧。
囤物资!越多越好!加固门窗!千万别出门!
等我……等我找到安全的方式联系你们!
记住!相信你的眼睛!别相信任何‘辟谣’!活下去!一定要……
嘟……嘟……嘟……
电话毫无征兆地被挂断了,只剩下忙音在耳边空洞地回响。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消防通道口昏暗的光线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瞬间失血、惨白的脸。
那晚被删视频里的嗬嗬低吼声,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在耳边响起,冰冷刺骨。
不是电影。不是谣言。是病毒。是末日。
我猛地吸了一口消防通道里带着灰尘味的空气,冰冷的恐惧并未退去,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不能慌。
姐姐在万里之外,爸妈就在身边。
我是他们唯一的屏障。
回到奶茶店,苏晓晓还在兴致勃勃地对比两家沙漠营地的评分。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晓晓,家里有点急事,我妈刚打电话催我,旅行攻略……我们晚点再定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抓起背包,脚步有些虚浮但目标明确地冲出了冷气房。
外面灼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回家。立刻。行动。
03
我的房间瞬间变成了战时指挥中心。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搜索关键词不再是旅游攻略,而是末日生存、丧尸围城、SHTF储备清单。海量的信息,真实的、虚构的、专业的、胡扯的,疯狂涌入视野。
水。生命线。我点开本地最大的桶装水配送站网站,手指没有丝毫犹豫,在18.9L农夫山泉后面的数量框里,输入了50。付款。备注:尽快送达,放门口即可。
食物。热量,持久,不易变质。压缩饼干,军用级别,热量炸弹。手指划过琳琅满目的页面,最终定格在09式军用压缩干粮上。下单,30箱。各类肉罐头(午餐肉、红烧牛肉)、鱼罐头(金枪鱼、沙丁鱼)、水果罐头(黄桃、菠萝),下单,各10箱。真空包装的大米、面粉、杂粮豆类,下单,每样100公斤。盐、糖、食用油、复合维生素片、奶粉……购物车里的数字疯狂跳动,金额飙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账户里攒了多年的压岁钱和父母给存的大学学费,此刻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被毫不犹豫地支付出去。
药品。这是最让我头皮发麻的部分。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对医学的一无所知。只能依靠搜索和反复比对权威清单。消炎药(阿莫西林、头孢)、止痛药(布洛芬)、抗生素软膏、肠胃药(蒙脱石散、诺氟沙星)、抗过敏药(氯雷他定)、大量的酒精、碘伏、纱布、绷带、止血带、医用胶布……还有最重要的,净水药片和高锰酸钾。又是一笔巨款无声消失。
安全。家,必须成为堡垒。我联系了本地一家口碑不错的安防公司,电话里,我的声音异常冷静:您好,我需要立即更换全屋门窗,包括前后阳台门。要最厚实的防爆级别断桥铝,玻璃全部升级成双层夹胶钢化玻璃,带内置防盗格栅。锁芯要C级防盗锁芯。另外,所有窗户加装内置金刚网纱窗,要最厚、网格最小的那种。对方显然有些吃惊于这豪华且急迫的配置,我直接报出一个高于市场价20%的金额:加急,明天一早必须开始施工,24小时内完工,现金结算。
防身。这个念头让我手心冒汗。刀具我在大型户外用品官网下单了几把德国进口的、坚固耐用的工兵铲(带锯齿刃)、几把厚背砍刀和几柄锋利的生存匕首。这些东西寄到家里目标太大,收货地址填了小区附近一个无人看管的快递驿站。催泪喷雾、强光手电(带爆闪功能)、高分贝求生哨、防割手套……这些相对隐蔽的,则直接寄回家。
信息。不能成为聋子和瞎子。大容量充电宝下单了十个。多波段全频段收音机(带手摇发电和太阳能充电功能)买了两台。还有几个带收音机功能的老式诺基亚手机(超长待机)。望远镜也必不可少。
其他零碎但可能救命的东西:打火机(多个)、镁棒打火石、防水火柴、蜡烛、多卷宽胶带、结实的尼龙绳、多功能工具钳、撬棍、几个结实的大容量背包……
手指在触控板上移动得近乎麻木,屏幕的光映着我紧绷的侧脸。每一次点击确认支付,都像在心头剜下一块肉,那是父母多年辛苦积攒的、为我准备的未来。但另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东西压过了这种负罪感——生存。我们一家人的生存。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灯依旧闪烁,车流声隐隐传来。这看似寻常的夜晚,在我眼中,却已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紧迫的奢侈品。
我关掉购物网站,点开一个空白文档,标题是刺眼的黑体字:《末日堡垒计划(V1.0)》。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安防公司的工人如约而至,巨大的噪音和拆卸旧门窗的震动充斥了整个房子。我以最近小区不太平,爸妈不放心为由,简单搪塞了父母的疑惑。
他们虽然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但看到我异常严肃坚持的样子,也只是无奈地摇头,由着我折腾。
巨大的防爆门窗被安装上,厚重的玻璃和坚固的格栅让原本明亮的客厅显得有些压抑,却也带来一种沉重无比的安全感。
金刚网纱窗细密的网格,像一层牢不可破的金属屏障。
快递驿站成了我的秘密据点。
我每天数次往返,像蚂蚁搬家一样,用大号黑色垃圾袋做掩护,把成箱成箱的压缩饼干、罐头、桶装水、药品、工具……一趟趟地、艰难地拖回家里。
汗水浸透了衣服,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每一次沉重的关门声后,看着客厅和储物间里堆积如山的物资,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才略微松弛一丝。
04
这天傍晚,我正把最后几箱药品塞进储物间最深处的角落,客厅里传来开门声和爸妈的说话声。
我抹了把汗,关上储物间的门,走了出去。
小晚啊,你这是……妈妈看着客厅角落里堆得半人高的桶装水,还有餐桌上摞着的几箱罐头,眉头紧紧皱着,一脸的不赞同。
家里开超市了买这么多吃的喝的,得吃到猴年马月去还有这门和窗,她指了指那厚实得不像话的新门窗,花这么多钱,搞得家里跟银行金库似的,至于吗
爸爸放下公文包,没说话,只是走到一扇新装的窗前,屈起手指,咚咚咚地用力敲了敲那厚实的夹胶玻璃,又拉了拉内置的防盗格栅。
格栅纹丝不动。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向我:晚晚,你老实跟爸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几天你神神秘秘,花钱跟流水似的,就为了防小偷咱们这小区治安没那么差吧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光线有些昏暗。窗外,城市的灯火一如既往地璀璨。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鼓动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决心。姐姐那夜沙哑绝望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不能再瞒下去了。
爸,妈,我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他们困惑而不安的脸,你们先坐下。
我拉过两把椅子,自己也坐下,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冰凉。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三天前……我姐从X国打来电话。我顿了顿,看到父母脸色瞬间变了。姐姐的电话本就稀少,深夜的加密电话更是前所未有。她……她在实验室那边,出事了。
妈妈猛地抓紧了爸爸的胳膊,声音发紧:曦曦怎么了她没事吧
姐暂时没事。我立刻回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去,但她说……她工作的区域附近,爆发了一种极其可怕的病毒。生物感染病毒。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清晰地看到父母眼中的惊疑迅速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不是普通的流感,爸,妈。我迎视着他们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是一种……会让人彻底丧失理智、变得极具攻击性、像野兽一样……撕咬传播的病毒。X国那边,已经有小地方……彻底失控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车流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爸爸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妈妈的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姐说……源头不明,传播方式不明,但……极有可能已经蔓延开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个被删的视频画面再次浮现,她让我们立刻做准备!囤积物资!加固家里!绝对不要出门!等她的消息!
我指向客厅里堆积的物资和那些厚重的门窗:这些……就是‘准备’。水,食物,药品,安全屋。还有这些,我快步走到储物间门口,打开灯,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压缩饼干箱、罐头山、药品箱、工具包暴露在父母眼前,我们能想到的、能买到的、能扛回来的,都在这里了。
妈妈的身体晃了一下,被爸爸用力扶住。
她看着那如同战时仓库般的储物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无声地滑落。
爸爸的脸色铁青,眼神剧烈地变幻着,从最初的震惊、怀疑,到看到那些如山物资和坚固门窗时的凝重,最后,那锐利的目光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审视。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沉重得让人窒息。
终于,爸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如同拉动风箱。
他松开扶着妈妈的手,走到一扇新装的防爆窗前,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敲击,而是用整个手掌用力地按在那冰冷的、厚实的玻璃上。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加固……还不够。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断。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客厅的布局,最终落在通往阳台的厚重玻璃门上。阳台门,还有厨房那个小窗户,是最薄弱的点。
光靠玻璃不行,得加钢板!从里面加!用最厚的!明天我去找老赵,他厂里有角磨机和焊枪,我们自己干!
他大步走向储物间,目光在堆积的工具箱里搜寻,很快拎出一把沉甸甸的、闪着寒光的消防斧。
这东西,光放着没用。他掂量了一下斧头的重量,眼神锐利如刀锋,得练!从明天起,早上六点,全家起床!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
然后,他举起消防斧,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练这个!练到抬不起手为止!要快!要准!要狠!
他看向我,又看向仍在无声流泪的妈妈,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刚硬:哭没用!怕也没用!曦曦在那边拼命,我们在这边,更不能当待宰的羔羊!晚晚做得对!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一个目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铿锵作响:
活下去!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活下去!等曦曦回家!
妈妈用力抹掉脸上的泪,尽管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也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堡垒计划,升级。家庭成员,全员就位。
05
接下来的日子,家彻底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末日堡垒和军事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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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被爸爸低沉有力的口令声叫醒。客厅的家具被推到墙边,空出中间一块地方。先是枯燥而痛苦的体能训练:原地高抬腿跑得气喘吁吁,俯卧撑做到手臂颤抖,仰卧起坐做到腰腹酸痛。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妈妈起初跟不上节奏,但咬着牙,一次次撑起颤抖的身体,眼神倔强。
记住!面对那些东西,没有仁慈可言!它们不是人!是怪物!是瘟疫!爸爸的声音严厉得像教官,他示范着消防斧的劈砍动作,势大力沉,带着破风声,目标是头!脖子!脊椎!一击就要让它彻底失去行动力!别犹豫!犹豫,死的就是你!
沉重的消防斧在我手中显得无比笨拙,每一次挥动都感觉要撕裂肩胛骨。妈妈拿着钢管,练习突刺和横扫,动作生涩却无比认真。爸爸则拿着斩骨刀,演示着如何在极近的距离下,快速精准地攻击眼睛、太阳穴等脆弱部位。空气里弥漫着汗水、金属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除了训练,就是加固。爸爸果然从朋友老赵那里借来了角磨机和电焊机。刺耳的切割声和耀眼的焊花在阳台和厨房小窗户的位置亮起。
厚重的钢板被切割成合适的尺寸,然后被爸爸用强力膨胀螺栓和焊接的方式,牢牢地加装在阳台门和厨房小窗的内侧。
原本还能透进些许光线的厨房小窗,彻底变成了一个只留下几个不规则射击孔的钢铁堡垒。
妈妈则发挥了惊人的统筹才能。她将堆积如山的物资分门别类,重新整理,贴上标签,建立详细的电子和纸质清单。
饮用水按保质期排序,食物按类别和热量值存放,药品分门别类标注好功效和使用说明。
她还利用空闲时间,用家里囤积的毛线织起了厚实的袜子、帽子和手套,嘴里念叨着:天总会冷的,保暖不能少。甚至翻出了积灰的扑克牌和几本旧书,塞进了物资堆里,精神不能垮。
我负责信息监控。
那两台多波段收音机成了最珍贵的宝贝,每天定时打开,仔细搜索每一个可能的波段。
大部分时间,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和偶尔飘过的、意义不明的模糊音乐或外语节目。网络上的信息开始变得诡异起来。起初是零星几个外网论坛里语焉不详的帖子,提及新型狂犬病、骚乱、戒严。
很快,这些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着,国内一些地方性新闻开始出现疯狗病疑似扩散、警方提醒市民避免前往某区域的简短报道,但很快也被更和谐的新闻覆盖。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透过这信息管制的铁幕,沉沉地压在心头。
家里囤积的食物足够丰富,妈妈甚至在阳台上用几个大泡沫箱和营养土,成功种出了一小片绿油油的葱蒜和生菜。
爸爸搞来了一个小型的煤油炉和几罐固体酒精,解决了紧急情况下的烹饪问题。
这天晚上,训练后的疲惫还未散去。妈妈用新收获的小葱炒了鸡蛋,还开了一罐红烧牛肉罐头,蒸了一锅白米饭。
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小小的堡垒里。
我们把小餐桌挪到了加固过的阳台玻璃门后。厚重的钢板挡住了大部分视野,只留下几个狭窄的观察孔。
06
外面,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曾经繁华的街道,此刻一片狼藉。汽车像被丢弃的玩具,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有的还在燃烧,冒着滚滚黑烟。
商店的橱窗几乎全被砸碎,玻璃碎片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不祥的光。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在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的身影。
它们步履蹒跚,姿态扭曲,有的拖着残破的肢体,有的浑身沾满暗褐色的污迹。它们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嗬…嗬…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即使隔着厚重的门窗也无法完全隔绝。
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小桌旁。
锅里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桌上摆着油亮的炒鸡蛋和香气扑鼻的红烧牛肉。
这寻常的家常饭菜,在此刻地狱般的背景音下,显得如此奢侈,如此荒诞,又如此珍贵。
我夹起一块裹着酱汁的牛肉,放进嘴里。肉质酥烂,咸香浓郁。
妈妈给我碗里添了一勺米饭。爸爸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们都沉默地吃着,没有人说话。
阳台门外,一个穿着破烂西装、半边脸血肉模糊的人摇摇晃晃地撞在一辆废弃的出租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它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似乎被什么吸引,然后猛地转向旁边一条更黑暗的小巷,发出一声更为兴奋的嘶吼,加速扑了进去。巷子里随即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很快又被咀嚼的声响和更多的嗬嗬声淹没。
妈妈的手抖了一下,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爸爸放下水杯,动作沉稳,只是眼神锐利地透过观察孔扫视着外面那片血腥的舞台。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某地方台的女主播妆容精致,正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念着稿子:……请广大市民保持镇定,待在家中,积极配合政府部门的消杀防疫工作。
目前部分地区出现的骚乱和不明原因攻击事件,系由境外输入的恶性狂犬病毒变异株引起,相关特效药物和疫苗正在加紧研制中,请勿恐慌,勿信谣传谣……
啪。爸爸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视。虚假的安抚瞬间消失,只剩下阳台外真实的、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吃饭。爸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我们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咀嚼声,吞咽声,锅里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
阳台外,是另一个世界的绝望嘶吼。我们沉默地吃着,在这末日堡垒的中心,用这顿冒着热气的晚餐,无声地宣告着我们的存在,我们的抵抗,我们守护这方寸之地的决心。
时间在堡垒中变成了模糊的概念,只有物资清单上被划掉的日期和收音机里日复一日的沙沙声提醒着它的流逝。
三个月或是更久外面的嗬嗬声和偶尔爆发的惨叫声从未停止,只是渐渐变得像背景噪音一样令人麻木。
堡垒内,我们维持着一种奇异的秩序。训练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天未亮就起床跑步,在客厅有限的空间里完成体能项目,然后是对着爸爸用旧衣服和棉絮捆扎的假人挥动消防斧、钢管和斩骨刀。
妈妈负责后勤,将有限的食材做出花样,计算着每一粒米、每一滴水的消耗,她的记账本密密麻麻,精确到克。
她甚至还用囤积的毛线给我织了顶帽子。我负责监控信息和堡垒维护,检查门窗的每一处锁扣、钢板的焊点,调试收音机的每一个波段,清理阳台种植箱里的杂草。
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平静,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打破。
07
当时我正拿着望远镜,例行公事般透过阳台钢板上的一个观察孔向外扫描。街道依旧死寂,几只行尸在远处废弃的车辆间缓慢移动。
突然,望远镜的视野边缘,捕捉到几个不寻常的快速移动的身影!不是行尸那种僵硬蹒跚的步伐,而是活人!
三个男人,动作敏捷,神色仓皇,正沿着街对面商铺的墙根快速潜行!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一根撬棍,一把沾满污渍的消防斧,还有……一柄长长的、闪着寒光的猎刀!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攫住全身。
活人!在这地狱里,活人有时比行尸更可怕!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我们这个单元楼。我们一楼的防盗门是那种老式的、相对薄弱的铁栅门。
为首那个拿着撬棍、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指着我们单元楼的方向,对同伴低吼着什么,另外两人眼中立刻爆发出饿狼般的贪婪光芒,用力点头。
他们要来了!
爸!妈!有人!活人!冲着我们来了!我压低声音嘶吼,心脏狂跳。
爸爸像一头警觉的豹子,瞬间从沙发上弹起,两步就冲到阳台门后,透过另一个观察孔望去,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冰冷。
妈妈脸色煞白,但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飞快地冲进厨房,出来时手里紧握着那把沉重的斩骨刀,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三个人,有武器!目标是单元门!爸爸语速极快,声音冷得像冰,晚晚,你守住厨房那个观察孔,注意侧翼!孩他妈,你去把消防斧给我拿来!然后守在客厅门口里面,别出来!
指令清晰,刻入骨髓的训练让我们的身体在恐惧中本能地执行。
我猫着腰冲到厨房,透过那被钢板封住、只留下几个不规则孔洞的小窗户,紧张地向外窥视。妈妈把消防斧塞到爸爸手里,自己握着斩骨刀,背靠着客厅通往玄关的墙壁,呼吸急促。
楼下传来金属被猛烈撞击、撬动的刺耳声响!哐!哐!哐!力道大得惊人,伴随着男人粗鲁的咒骂。
妈的!这破门还挺结实!老二,一起上!老三,你看着点后面!
哐当——!一声更剧烈的金属扭曲声传来!单元楼那扇老旧的铁栅防盗门,竟然被他们生生撬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迅速沿着楼梯向上逼近!目标明确——我们所在的四楼!
来了!爸爸的声音低沉如雷,他双手紧握消防斧的长柄,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尊蓄势待发的战神雕像,死死盯住房门。
砰!砰!砰!开门!里面的人听着!识相的把吃的喝的交出来!不然老子砸开门,把你们全剁了喂怪物!刀疤脸凶狠的咆哮声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更加疯狂的砸门声和撬锁的咔咔声!木屑飞溅!
妈妈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握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爸爸纹丝不动,只有握着斧柄的手臂肌肉贲张如铁。
就在这时,厨房窗外的楼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嘶吼!我透过观察孔向下看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那几个暴徒撬门砸门的巨大动静,吸引了附近游荡的行尸!十几只形态各异的行尸,正被声音吸引,摇摇晃晃地、但速度明显加快地朝着我们单元楼入口围拢过来!其中几只已经踏入了单元门!
爸!下面!丧尸!被引过来了!很多!我压着嗓子急喊。
爸爸眼中寒光一闪,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瞬间形成。他猛地扭头,对我低吼:晚晚!厨房窗!对着楼下,制造更大的动静!快!
瞬间明白了爸爸的意图!我一把抓起窗台上放着的一个空玻璃罐头瓶,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下单元门入口处那群正在涌入的行尸方向,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
玻璃瓶在水泥地上炸裂的脆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惊雷!
效果立竿见影!
楼下正涌入单元门的行尸,还有更多被之前砸门声吸引、正在赶来的行尸,瞬间被这更近、更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它们喉咙里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兴奋和狂躁,几乎同时放弃了楼梯方向,转而朝着玻璃瓶碎裂的地点——单元门入口处疯狂涌去!
而此时,那三个暴徒,刚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我们四楼防盗门的第一道锁舌!刀疤脸脸上刚露出一丝狞笑,准备招呼同伴加把劲时——
嗬——!
一声低沉、湿黏的嘶吼,带着浓烈的腐臭味,猛地从他身后的楼梯下方传来!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他猛地回头!
一只穿着破烂保安制服、半边肩膀血肉模糊的行尸,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后背!腐烂的嘴巴大张着,露出污黄的牙齿,朝着他裸露的脖颈狠狠咬下!
啊——!!刀疤脸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用手里的撬棍去挡。撬棍卡在了行尸的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腥臭的污血溅了他一脸!
大哥!另外两个暴徒也吓傻了,看着从下方楼梯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被玻璃瓶声彻底激怒的行尸群,恐惧彻底压倒了贪婪!
跑!快跑啊!老二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物资,转身就想往楼上跑!
晚了。
饥饿的行尸群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楼梯间。惨叫声、撕咬声、骨骼碎裂声、令人作呕的咀嚼声……隔着厚厚的防盗门,无比清晰地传入门内。
我们一家三口,紧握着各自的武器,背靠着墙壁,没有人说话。
爸爸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妈妈捂着嘴,无声地干呕着,眼泪流了下来。
我靠在冰冷的厨房墙壁上,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胃里翻江倒海。
门外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行尸满足的嗬嗬声和拖沓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厚重的防盗门内侧,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撬痕和凹陷,但它依旧屹立着,将地狱牢牢挡在外面。
爸爸走到门后,透过猫眼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然后回头,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又无比沉重:
结束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妈妈,活人……比死人更危险。
门外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和拖沓的脚步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远去,留下楼梯间一片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08
那次血腥的清理之后,爸爸加固了门内侧的锁扣和门栓,甚至用多余的钢板在门后斜顶了一根粗壮的钢管。
妈妈整理物资时,会对着某些罐头或药品出神很久,眼神里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训练变得更加严苛,每一次挥动消防斧,都仿佛带着对门外亡魂的恐惧和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时间,在绝对的隔绝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收音机里大部分波段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沙沙噪音,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短波频道,里面播报的零星信息拼凑出一幅令人绝望的全球图景:病毒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蔓延,城市接连沦陷,国家机器崩溃,人类文明的火光在丧尸的潮水中摇曳欲熄。庇护所的消息,如同传说中的乌托邦,从未被证实过。
我们囤积的物资,这座曾经令人心安的山,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压缩饼干箱空了大半,罐头堆明显稀疏,桶装水只剩下最后十几桶。阳台上的小葱和生菜,在缺乏充足光照下长得蔫头耷脑,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爸爸计算了无数次,最终在一个闷热的傍晚,声音低沉地宣布:最多还能撑三个月。省着点,四个月。然后……我们必须出去。
出去两个字,像两块冰砸在心上。
堡垒外的世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修罗场。那些游荡的行尸,那些隐藏在阴影里、比行尸更致命的同类……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希望,渺茫得令人窒息。
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那晚,我正在调试收音机,指尖在冰冷的旋钮上缓慢移动,耳朵里充斥着熟悉的噪音。突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强烈电流干扰的、断断续续的男声,如同针尖般刺破了沙沙的背景音!
……滋滋……重复……滋滋……这里是……北方三号……庇护所……滋滋……位置……北纬……东经……(一串模糊的坐标)……接收……幸存者……重复……有武装保护……物资……医疗……滋滋……请幸存者……尽快……向坐标……靠拢……滋滋……广播……每……晚……八点……频率……AM
1143……滋滋……愿人类……火种……不熄……
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我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北方三号庇护所!坐标!武装保护!物资!医疗!
爸!妈!收音机!有信号了!庇护所!!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调,几乎是扑到收音机前,颤抖着手指将频率死死锁定在那个波段。
爸妈瞬间冲了过来,三颗心紧紧揪在一起,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台发出噪音的机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们几乎要绝望时,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再次顽强地响起,重复着之前的坐标信息和广播时间!
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海市蜃楼!在无尽的黑暗里,终于亮起了一盏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灯塔!
09
接下来的日子,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们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为这场生死攸关的迁徙做准备。
爸爸根据坐标在地图上反复测算路线,选择尽量避开大型城市和已知沦陷区的路径。妈妈将剩余物资重新整理打包,只携带最轻便、最高热量的食物(压缩饼干、能量棒、几罐肉酱)和必需的药品、净水药片、急救包。
饮用水灌满了几个轻便结实的户外水壶。那两台珍贵的收音机用泡沫仔细包裹好。
防身武器精简到极致:爸爸背着他的消防斧,妈妈带着生存匕首和强光手电,我则握紧那根打磨光滑的钢管,腰间别着催泪喷雾。
我们舍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负重,只留下三个塞得鼓鼓囊囊、却尽量轻便的登山背包。
最后离开前,我们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庇护了我们近四年的钢铁囚笼,它冰冷、压抑,却也承载了我们最深的恐惧和拼死的挣扎。
走吧。爸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的肩带,去找曦曦,去找活路。
厚重的防爆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像三只潜入黑暗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滑出门,反手轻轻将门带上。那扇门,连同里面的一切,被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曾经熟悉的街道变成了巨大的坟场。
废弃的车辆锈迹斑斑,扭曲成钢铁的骸骨。
风卷起尘土和纸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游荡的身影,它们数量似乎比记忆中更多了,动作似乎也……更灵活了一些
不再是纯粹的蹒跚,偶尔会爆发出令人心惊的扑击速度。
我们紧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利用废墟的掩护,按照爸爸规划的路线谨慎前行。
望远镜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每一次绕过街角,每一次穿越空旷地带,心脏都像被提到了嗓子眼。
爸爸走在最前,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眼神锐利如鹰。妈妈在中间,步履坚定。我断后,紧握钢管的手心全是冷汗。
最初的两天还算顺利。
我们避开了几小股行尸,也远远看到过其他幸存者活动的迹象,彼此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如同黑暗森林中互相警惕的野兽。
食物和水消耗得很慢,希望支撑着疲惫的身体。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下午。
我们需要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被废弃车辆堵塞的马路,才能进入下一个相对安全的街区废墟。就在我们刚刚踏出掩体,准备快速冲刺过马路时——
站住!背包放下!一声粗暴的断喝从侧前方一栋半塌的商铺二楼传来!
紧接着,咔嚓几声拉枪栓的脆响!三个端着土制猎枪或老旧步枪的男人从破窗后探出身,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指向我们!
为首的是个光头,脸上横肉狰狞,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凶残。他们显然埋伏已久。
我们瞬间僵在原地!
心脏骤停!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全身!
在行尸面前,我们还能依靠堡垒和武器周旋,但在黑洞洞的枪口下,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听见没有把包扔过来!吃的!喝的!还有那娘们身上的包!光头旁边一个干瘦的黄牙男厉声喝道,枪口晃动着。
爸爸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握着消防斧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妈妈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难道拼死冲出堡垒,最终却要死在一群强盗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绝对权威感的枪响,如同惊雷般炸开!不是土枪的沉闷,而是制式武器的锐利!
声音来自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另一栋楼顶!
光头男人持枪的右手手腕处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猎枪脱手飞出!
另外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缩头寻找掩体!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原地不动!否则格杀勿论!一个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特有腔调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清晰地传遍整个街区!
我们惊愕地回头望去。
只见旁边一栋六层居民楼的楼顶边缘,赫然站着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沾满灰尘和污迹、但款式统一的迷彩作战服,头戴战术头盔,脸上涂着油彩。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手里端着一支带有瞄准镜的制式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旁边的人端着突击步枪,警惕地指向光头一伙藏身的商铺。
那身迷彩服!那支枪!那声音!
是军人!是政府的人!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妈妈腿一软,几乎要瘫倒,被我死死扶住。爸爸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死死盯着楼顶那个挺拔的身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是希望!是真正的、带着钢铁力量的光芒!
楼顶的军人动作极快。
几声简洁的命令后,两名战士如同灵巧的猎豹,利用绳索迅速滑降到地面,战术动作干净利落。他们一人警戒,另一人迅速上前,踢开光头掉落的猎枪,用扎带将他手腕反剪捆住。
另外两个暴徒也被楼顶的火力压制得不敢动弹,很快被控制住。
你们没事吧为首那名军官也顺着绳索滑下,大步走到我们面前。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线条刚毅的脸,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我们狼狈却带着求生渴望的样子,最后落在我们鼓胀的背包上,幸存者从哪里来
我们……我们从城东的家里来,躲了快四年了。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后怕,听到了广播,北方三号庇护所……我们正要去那里!
北方三号军官眉头微挑,露出一丝了然和赞许,广播起作用了。
很好!
我们是三号庇护所第三外勤搜索队,我是队长陈锋。他快速做了个手势,让战士把三个垂头丧气的暴徒押到一边。
跟我们走,路上不安全。庇护所离这里还有一天半的路程,我们会护送你们过去。
简单休整后,我们跟在陈锋队长和他的小队后面,重新踏上了旅程。
看着战士们警惕而专业的行进姿态,听着他们通过喉麦发出的简洁指令,感受着那支制式步枪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一种近乎虚幻的踏实感包裹着我们。这不再是绝望的逃亡,而是真正通往希望的归途。
路上,陈锋队长简单介绍了庇护所的情况:依托一个废弃的大型军事基地建立,有军队驻守,建立了初步的防御工事和秩序。有净水系统、医疗站、食物配给,还有重建委员会组织幸存者进行生产劳动和学习技能。最重要的是,庇护所一直在进行疫苗的研究工作。
疫苗我的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我姐姐!林曦!她之前在X国的生物实验室工作,病毒爆发前她就警告过我们!她后来……她后来是不是也回国参与研究了
陈锋队长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了然:林曦博士你是她妹妹
是!我是林晚!我姐姐她……她在庇护所吗她还好吗我急切地追问,声音都在发抖。
陈锋队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敬佩,也有一丝凝重。林曦博士……她在庇护所。她是疫苗研发核心小组的骨干成员之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过……她现在不在所里。大概半年前,她主动申请加入了外勤搜索队。
什么!我和爸妈同时惊呼出声!姐姐是顶尖的科研人员!她应该在安全的实验室里!怎么会去外勤队!
陈锋队长看着我们震惊担忧的样子,叹了口气,解释道:林博士说,闭门造车不行。病毒在变异,丧尸的行为模式也在变化。她需要第一手的样本,需要观察感染者在自然环境下的状态,甚至……需要寻找可能存在的天然抗体携带者。她说,线索可能就在废墟里。
他眼中流露出由衷的钦佩,她带队出去过几次,带回了非常宝贵的数据。但……风险确实很大。她所在的第四外勤队,目前正在北部一个废弃的大型医药研究所执行搜索任务,按计划……应该快返程了。
姐姐……在废墟里穿梭面对那些怪物我的心揪紧了,担忧如同藤蔓缠绕。但同时,一股强烈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这就是我的姐姐,林曦。她从未选择躲在安全的角落,无论是在实验室,还是在末日的地狱里,她都在用她的方式,燃烧自己,对抗黑暗。
希望的火光,从未如此明亮。它指引着庇护所的方向,也照亮了姐姐无畏的身影。
10
当那扇由厚重钢铁和混凝土构筑、布满了岗哨和防御工事的巨大庇护所大门缓缓在我们眼前开启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激动和尘埃落定般虚脱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们。
门内,是一个与门外死寂废墟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世界。
虽然简陋,却秩序井然。平整过的土地上搭建着成排的简易板房和帐篷,规划出生活区和工作区。穿着统一灰色工装或迷彩服的幸存者们来来往往,有的在修缮房屋,有的在照料一片片整齐的菜地,有的推着装满工具或材料的小车。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清晰的指令和注意事项。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泥土的气息和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群的喧嚣感。
没有游荡的行尸,没有刺耳的嘶吼,没有腐臭的气味。只有一种紧张有序、充满重建希望的忙碌氛围。阳光洒在这片被高墙守护的净土上,仿佛穿透了笼罩世界四年的阴霾。
我们被安排在登记处进行详细的检查和登记,领取了身份识别牌、基础生活物资包和一套灰色的工装。
负责登记的女兵看着我们风尘仆仆却精神尚可的样子,尤其是看到我们背包里那些专业的生存装备时,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准备得很充分,这很难得。
分配给我们的是一个四人间的板房,虽然狭小简陋,只有几张铁架床和一张桌子,但干净、坚固。有电灯!有自来水!
当清凉的水从水龙头里哗哗流出时,妈妈忍不住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
爸爸沉默地环顾着这个小小的新家,紧绷了四年的脊背,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弧度。
简单的休整后,我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听姐姐的确切消息。陈锋队长没有骗我们,姐姐林曦确实是庇护所的名人。
很快,在科研区一栋相对完好的实验楼里,我们见到了疫苗项目组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眼神疲惫却依然锐利的张教授。
林曦啊……张教授提起姐姐,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骄傲,有担忧,也有深深的无奈。
她是我们这里最顶尖、最拼命的病毒学家之一。没有她,疫苗的研发进度至少要慢两年。他指着实验室里忙碌的景象,各种精密的仪器在运转,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神色凝重地工作着。她提出的几个关键模型和实验方向,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外勤队妈妈忍不住问,声音里满是心疼。
张教授叹了口气:林曦的执着……或者说,她的责任感,超乎常人。
她认为,实验室的数据是‘死’的,而病毒在野外是‘活’的。她需要亲眼看到、亲手捕捉那些变异体,甚至……她坚信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可能存在对病毒有天然抵抗力甚至免疫的个体,找到他们,对疫苗的终极完善至关重要。他揉了揉眉心,我们劝过,没用。她说,‘坐在安全的堡垒里等待救世主的降临,不是科学家的使命。真相和希望,往往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张教授告诉我们,姐姐所在的第四外勤队,由经验丰富的陆航少校赵峰带队,目标是深入北方那座曾经拥有顶尖生物医药研究能力的启明星研究所旧址,搜寻可能遗留的关键实验数据、样本,并勘察周边区域。按计划,昨天就该返程了。
通讯受到严重干扰,暂时联系不上。张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但赵峰少校经验丰富,林曦也不是莽撞的人。我们要有信心。
等待姐姐归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庇护所的生活步入正轨,我们无法像在堡垒里那样坐等。
爸爸凭借他过硬的机械维修技术,很快被分配到了工械维修组,负责维护和修复庇护所的各种机械设备、发电机。
妈妈则发挥她的细心和统筹能力,加入了后勤物资管理组,管理着这座数万人庇护所的口粮命脉。
而我,看着庇护所里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墙上张贴的重建家园,人人有责的标语,看着孩子们在有限的安全区内奔跑嬉闹,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末日摧毁了旧世界,但新世界的重建,需要的不只是士兵和科学家。
我找到了重建委员会的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神情疲惫但眼神温和的中年男人,姓李。
我想报名学习。我开门见山地说,学习……灾后重建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建筑工程、基础医疗护理、农业种植……什么都行!只要能派上用场!
李委员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赞许的笑意。好!很好!年轻人有这份心,就是希望!他快速翻看着登记册,目前开设的基础技能培训班有:建筑工程识图与安全规范、基础创伤急救与护理、小型无土栽培技术、基础电工维修……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精力选择。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在现在。
我选择了基础创伤急救与护理,以及建筑工程识图。
白天,我在简陋的教室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包扎止血、心肺复苏、常见病症处理;学习着看那些复杂的建筑图纸,了解基础的结构和材料知识。
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复习笔记,或者在爸爸的指导下,学习更复杂的机械原理。身体很累,但内心无比充实。每一次成功包扎一个练习用的模型,每一次看懂一张复杂的结构图,都让我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堡垒里瑟瑟发抖的女孩,而是真正成为这艘人类诺亚方舟上,一颗能发光的螺丝钉。
然而,姐姐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五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第四外勤队依旧杳无音信。科研区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张教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爸爸妈妈强作镇定,但眼中的焦虑和担忧再也无法掩饰。
第七天,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灌满了铅,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我正在临时医疗站帮忙整理消毒器械,突然,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庇护所沉闷的空气!
一级警戒!东侧哨卡发现高速移动目标!疑似外勤车队遇袭!重复,一级警戒!武装人员立即前往东门支援!医疗队准备!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姐姐!是姐姐他们回来了吗遇袭!
我扔下手里的器械,像疯了一样冲出医疗站,朝着庇护所东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爸妈也听到了警报,从各自的工作岗位冲出来,汇入同样惊慌奔跑的人流。
东大门已经戒备森严。厚重的合金大门开启了一道仅供车辆通行的缝隙,门外,引擎的轰鸣声和密集的枪声由远及近!几辆涂着迷彩、布满了弹痕和污迹的军用越野车,如同受伤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破雨幕,朝着大门疯狂冲来!
车身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可疑的深色污迹。
车顶上,战士们用机枪朝着后方猛烈扫射,曳光弹在昏暗的天色下划出刺目的轨迹!
在他们身后,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是潮水般的丧尸!
数量之多,远超我们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它们速度极快,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协调性,嘶吼声汇成一片恐怖的海洋!
关门!快关门!守门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
最后一辆越野车几乎是擦着正在闭合的大门冲了进来!沉重的合金大门在行尸群撞上的前一秒轰然闭合!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冲进来的车队一个急刹停下,车门猛地推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行尸特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医疗队!快!有重伤员!一个浑身是血和泥泞、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军官跳下车,嘶声力竭地大喊——正是赵峰少校!
担架被迅速抬下。当看到第一个担架上那张苍白失血、却无比熟悉的脸时,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姐——!!!
我失声尖叫,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林曦!她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身上那件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迷彩服被剪开,腹部缠着厚厚的、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曦曦!爸妈也冲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贯穿伤!失血过多!快送手术室!快!随车的医疗兵语速飞快地吼道。
我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跟着抬担架的人狂奔。混乱中,我看到了姐姐背包边缘露出的一个东西——一个沾着泥点、却无比眼熟的、印着红十字的急救包!正是我当初囤积的众多急救包中的一个!她一直带在身边!
姐!坚持住!姐!我一边跑,一边死死抓住担架的边缘,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地喊着,你答应过我的!物资要分你一半!你还没拿呢!你醒醒!醒醒啊姐!
担架被飞快地推进了紧急手术室。冰冷的红灯亮起。
我们被挡在门外。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爸爸靠着墙,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妈妈瘫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流泪。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永恒。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染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但眼神里有一丝如释重负。
手术很成功!贯穿伤,万幸避开了主要脏器!失血过多,但输血及时!林博士身体素质很好,意志力惊人……她挺过来了!需要静养观察,但……命保住了!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妈妈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哭声。爸爸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我瘫软在地上,浑身脱力,眼泪却流得更凶,但这一次,是滚烫的。
11
姐姐在无菌病房里昏睡了两天两夜。我和爸妈轮流守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她苍白却平稳的睡颜。第三天清晨,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玻璃外守着的我们,她虚弱地眨了眨眼,苍白的嘴唇努力勾起一个细微的、熟悉的弧度。她费力地抬起没打点滴的手,对着我,用口型无声地说:
物资……分我……一半……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用力点头,又哭又笑。
姐姐的回归,如同给庇护所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她带回来的,不仅有伤痕和疲惫,更有从那个废弃研究所深处抢救出来的——几块保存完好的、记录了关键病毒早期实验数据的硬盘,以及几份极其珍贵的、尚未被污染的原始病毒株冷冻样本!
这些用生命换来的宝藏,被立刻送入了最高级别的实验室。整个科研区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攻坚状态。
灯火彻夜通明。姐姐虽然还躺在病床上,但她的思维从未停止。
张教授和其他核心研究员每天都会带着最新的数据和问题来病房与她讨论。她苍白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滑动、书写,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伤痛从未存在过。
希望,从未如此具体。
一年后。
庇护所中心广场,那个曾经用于发布公告的高台,此刻被布置成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会场。巨大的扬声器架设在四周。
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聚集在这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空气仿佛凝固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高台中央的张教授身上。阳光有些刺眼,但没有人眨眼。
张教授站在话筒前,他看起来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但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炬。他手里没有稿子,只是紧紧握着一支小小的、密封的玻璃试管。试管里,是一种澄清的、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淡蓝色液体。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带着微微颤抖却又无比坚定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传遍了庇护所的每一个角落:
同胞们!今天,公元203X年X月X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紧张和渴望的脸。
我谨代表‘火种’计划疫苗研发团队,正式宣布——
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连风声都仿佛停止了。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牺牲和夜以继日的奋战……基于林曦博士团队带回的关键数据,以及全体研究人员的不懈努力……张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力量:
针对‘X’病毒的终极疫苗——‘曙光’疫苗,研发成功了!!!
轰——!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巨大的、几乎要将庇护所屋顶掀翻的声浪轰然爆发!欢呼声、尖叫声、痛哭声、掌声……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瞬间喷薄而出!
震耳欲聋!人们疯狂地拥抱在一起,跳着,哭着,笑着,将帽子、围巾抛向天空!有人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肩膀剧烈地耸动。
孩子们不明所以,却被这巨大的喜悦感染,也跟着又蹦又跳。
爸爸用力抱住了妈妈,两个人都泪流满面。我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视线模糊地看着高台上。张教授高高举起了那支小小的试管,淡蓝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希望的光芒。
姐姐林曦坐在轮椅上,被赵峰少校推到了台前。
她依旧清瘦,脸色带着病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她看着台下沸腾的人群,看着那支小小的试管,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平静、却又蕴含着千钧之力的笑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手,对着台下,对着我们,缓缓地、坚定地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一个胜利的手势。一个属于科学家,属于军人,属于每一个在绝望中挣扎求生、从未放弃希望的普通人的手势。
曙光疫苗的诞生,并非终点,而是新纪元的起点。大规模的生产、分发、注射计划立刻启动。精锐的部队带着疫苗和希望,如同燎原之火,开始向庇护所外的广阔废墟世界进发。
我站在庇护所新建的瞭望塔上,看着远处。曾经死寂的废墟上,开始出现清理和重建的痕迹。高音喇叭里播放着的不再是警报和指令,而是悠扬的音乐和重建进度的播报。孩子们在新建的操场上奔跑,笑声清脆。
我的手中,捧着一本翻旧了的《基础建筑结构学》。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重建委员会新城区规划小组的名单上。爸爸在维修车间里带起了徒弟,妈妈管理的仓库物资种类越来越丰富,甚至有了少量的糖果和书籍。
姐姐依然忙碌在科研一线,研究着病毒的变异和疫苗的优化,偶尔也会被请去给重建委员会提供环境消杀的建议。她腹部的伤疤成了一道勋章。每次见面,她总会调侃我:未来的林工程师,新家园的图纸画好了没给我留个带大实验室的房子。
我笑着回敬:没问题,林大科学家。租金就用你那份物资抵。
阳光温暖地洒在脸上。废墟之上,新的城市正在拔地而起。那场始于一个被删除视频的漫长噩梦,终于迎来了真正的黎明。丧尸的嘶吼,终将被人类重建家园的号角声彻底取代。而我们一家人,如同四散后又重新聚拢的火星,终于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点燃了属于我们、也属于所有幸存者的——新的篝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