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沈绣娘
青河镇有个绣娘,姓沈,单名一个芸字。镇上人都唤她沈绣娘,久而久之,倒没几个人记得她的本名了。沈绣娘年方二十有三,生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巧手,能绣出活灵活现的花鸟鱼虫。她最拿手的,便是绣花鞋。
这日清晨,沈绣娘刚支起绣坊的窗板,便见一位陌生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外。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面色苍白,着一身素色衣裙,手里捧着一个锦缎包袱。
可是沈绣娘丫鬟声音细若蚊蝇。
沈绣娘点头:正是。姑娘有何贵干
丫鬟将包袱递上:我家小姐想请您做一双绣花鞋,这是定金。
沈绣娘解开包袱,里面竟是十两雪花银,足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她心头一跳,抬头问道:不知府上是
城南柳府。丫鬟垂着眼帘,小姐说了,要一双红底金线的绣花鞋,花样要并蒂莲,三日后来取。
沈绣娘刚要再问,丫鬟已转身离去,步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她怔怔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回到绣案前,沈绣娘展开包袱里夹着的鞋样。这鞋样剪得极为精细,用的是上好的宣纸,上面还用朱砂标明了尺寸。她比划了一下,约莫是三寸金莲的大小,这在如今已不多见。
怪了,沈绣娘自言自语,柳府的小姐城南哪有什么柳府...
她摇摇头,开始挑选丝线。既是重金相求,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她从箱底取出一匹正红色云锦,这是去年从苏州捎来的珍品,一直没舍得用。金线则是祖传的,据说是曾祖父从京城带回来的御用之物。
剪刀刚碰到布料,沈绣娘忽然发现鞋样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鞋底需绣柳如烟三字,用双面异色绣。
她手一抖,剪刀差点落地。祖母生前常说:活人鞋不绣名,死人鞋不绣花。这是绣花鞋的行规。更何况,双面异色绣是沈家绝技,外人怎会知晓
窗外一阵风吹过,绣坊里的烛火摇曳不定。沈绣娘后背发凉,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定了定神,心想或许是哪位闺秀从别处听闻她的技艺,不必自己吓自己。
第一日,沈绣娘裁好了鞋面,绣上了并蒂莲的轮廓。那莲花姿态妖娆,仿佛随时会从锦缎上绽放开来。她绣得入神,竟没注意到天已擦黑。
夜里,沈绣娘做了个怪梦。梦中一位女子背对着她站在河边,穿着一双红得刺目的绣花鞋。她想看清那女子的脸,却怎么也绕不到正面。河水无声流淌,女子忽然开口:三日...只有三日...
沈绣娘惊醒了,发现枕边竟有几片湿漉漉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荷香。她点亮油灯,四下查看,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哪来的花瓣
第二日,沈绣娘强打精神继续赶工。并蒂莲已经绣完大半,金线在红底上熠熠生辉。她犹豫再三,还是按照要求,开始在鞋底绣名字。
针尖刺入绸缎的瞬间,沈绣娘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她手一抖,线打结了。解结时,指尖传来刺痛,一滴血珠落在鞋底柳字的一点上,竟迅速渗了进去,不见踪影。
真是见鬼了...沈绣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决定去院子里透口气。
院中那株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湿漉漉的脚印,正对着她的绣坊。脚印小巧玲珑,恰是三寸金莲的大小。沈绣娘心头狂跳,回屋紧紧关上了门。
傍晚时分,镇上卖豆腐的李婶来串门,沈绣娘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李婶,可知城南有户柳府
李婶脸色骤变:柳府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吗她压低声音,柳家是做过官的,后来小姐投了河,家道就败落了。如今那宅子早就荒废,听说...闹鬼呢。
沈绣娘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那小姐...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柳如烟对,是这个名字。李婶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是因为婚事不如意,大婚前三日投的青河。那天她穿的就是一双红绣鞋,绣的还是什么...并蒂莲...
沈绣娘如坠冰窟。她望向绣案上那即将完成的绣花鞋,红底金线的并蒂莲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2
鬼新娘的绣鞋
李婶走后,沈绣娘盯着绣案上那双即将完成的绣花鞋,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暮色透过窗棂,在红缎鞋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金线绣的并蒂莲仿佛在暗处舒展花瓣。
活人鞋不绣名,死人鞋不绣花...沈绣娘喃喃重复着祖母的告诫,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颤抖着伸手想拆掉鞋底的名字,却发现那些丝线如同生了根,无论如何都扯不动。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油灯噗地灭了。黑暗中,沈绣娘听见细微的水滴声——滴答、滴答——像是有人刚从河里上岸,水珠正从衣角滴落。她僵在原地,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脚底漫上来。
沈...绣...娘...
呼唤声缥缈如烟,带着河底特有的沉闷回响。沈绣娘鼓起勇气转头,看见绣坊角落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女子穿着湿透的嫁衣,长发滴水,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双惨白的手露在袖外,指甲泛着青紫色。
柳...柳小姐沈绣娘声音发颤。
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的脸,但依稀能看出生前的秀美。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浑浊的白色:我的鞋...绣好了吗
沈绣娘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柳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找上我
柳如烟的鬼魂飘近一步,绣坊里顿时弥漫着河底的腥味:只有沈家的双面异色绣...才能让我穿上阳间的鞋...她伸出青白的手指,二十年来...我找了七个绣娘...都绣不出能让我穿的鞋...
沈绣娘突然明白了什么,强忍恐惧问道:柳小姐是要...穿着这鞋成亲
鬼新娘的衣袂无风自动,声音忽然变得凄厉:吉时将至...他还在等我...随着她的激动,绣坊里的物件开始剧烈摇晃,绣线乱飞,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帮你!沈绣娘急中生智,但你要告诉我,为何非要这双鞋不可
柳如烟的鬼魂静默片刻,四周的异象渐渐平息。她飘到绣案旁,腐烂的衣袖拂过未完成的绣花鞋:那日...我穿着嫁衣投河...绣鞋被水流冲走...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哀伤,没有绣鞋...入不了洞房...
沈绣娘心头一震。她曾听老人说过,未嫁而死的女子若想完成冥婚,必须衣着完整,尤其是鞋——据说鬼魂靠鞋认路,没有鞋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我明白了。沈绣娘深吸一口气,拿起针线,我会完成这双鞋,但你要答应我,穿鞋后便安心离去,不再纠缠活人。
柳如烟的鬼魂微微颔首,身形渐渐淡去:明日亥时...青河渡口...
油灯突然复明,绣坊里只剩沈绣娘一人,和地上几滩可疑的水渍。她颤抖着拿起绣花鞋,发现鞋底的名字不知何时已绣完,那滴血迹变成了柳字上一点妖艳的朱砂。
次日黄昏,沈绣娘带着完成的绣花鞋来到青河渡口。残阳如血,将河水染得通红。渡口的老柳树下,摆着一顶褪色的花轿,轿帘随风轻晃,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沈绣娘将绣花鞋放在轿前,轻声道:柳小姐,鞋做好了。
一阵阴风卷过,那双绣花鞋竟自己立了起来,鞋尖朝向花轿。更诡异的是,鞋面上渐渐显现出一双脚的轮廓,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穿着它们。
多谢...柳如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来了...
河面忽然升起浓雾,雾中隐约可见一队迎亲的人影,全都穿着古旧的衣裳,脸色惨白。为首的男子戴着新郎官的帽子,胸前挂着红花,却只有半边脸——另半边像是被什么啃噬过,露出森森白骨。
沈绣娘吓得倒退几步,却见那双绣花鞋自己迈开步子,走向迎亲队伍。随着步伐,鞋面上渐渐浮现出完整的嫁衣下摆——柳如烟的鬼魂正穿着她绣的鞋!
且慢!沈绣娘突然喊道,柳小姐,你可知...你死后,那负心人怎样了
浓雾中的鬼影全都定住了。半晌,柳如烟的声音幽幽传来:他...另娶了...
不,沈绣娘摇头,你投河那日,他追到河边,也跟着跳了下去。只是...尸体被鱼啃噬,至今未寻得全尸。
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新郎官的鬼魂突然扑到轿前,残缺的手抚摸着看不见的新娘。河水无风起浪,隐约能听见二十年前的呼喊:如烟!我从未负你!是父母逼我另娶啊!
绣花鞋上的嫁衣下摆剧烈颤抖,柳如烟的鬼魂终于显形。她与新郎官的鬼魂相拥而泣,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透明。
原来...如此...柳如烟的声音越来越轻,多谢...绣娘...
随着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渡口恢复平静。花轿、迎亲队伍全都无影无踪,只有那双绣花鞋留在原地,鞋面上的并蒂莲不知何时已经凋谢,金线黯淡无光。
沈绣娘长舒一口气,正欲离开,却见鞋旁多了一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想必是柳如烟的谢礼。
回镇的路上,沈绣娘听见河边老人在议论:怪事,青河里的鸳鸯鬼今天终于安生了,不再夜夜哭嚎...
从此,沈绣娘的绣坊多了一条新规矩:绣活人鞋可以绣名,绣死人鞋也可以绣花——只要问心无愧。而那双褪色的绣花鞋,被她供在绣案上,提醒自己:世间最可怕的从不是鬼,而是活人的误会与执念。
3
染血的嫁衣
柳如烟事件过去半月有余,沈绣娘的绣坊渐渐恢复了平静。那对被供在绣案上的褪色绣花鞋,每日清晨都会莫名其妙地转向东方,仿佛在追随着某个看不见的身影。沈绣娘不再害怕,反而每天都会给鞋子掸掸灰,就像对待一位老朋友。
这日清晨,沈绣娘正在整理丝线,忽然发现柳如烟留下的那对玉镯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好奇地举起玉镯对着光线细看,竟发现镯子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纹路像极了沈家祖传绣谱上记载的阴阳绣图案。
难怪那日我能看见柳如烟...沈绣娘恍然大悟,这玉镯竟是通灵的媒介。
正思索间,绣坊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踉跄着冲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她身上的绸缎衣裳沾满泥渍,右手紧紧攥着一件大红嫁衣,衣襟处有一大片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沈绣娘!救救我女儿!妇人扑通跪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有你能救她了!
沈绣娘连忙扶起妇人:夫人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颤抖着展开那件嫁衣,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漫整个绣坊。沈绣娘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污渍,而是干涸的血迹——从衣领一直蔓延到前襟,仿佛穿着者曾被割喉。
我女儿月娥...三日前大婚...妇人哽咽道,花轿刚到夫家门口,她突然...突然就...妇人说不下去了,只用手在脖子前一划。
沈绣娘倒吸一口冷气:新娘在轿中自尽了
妇人摇头,眼中浮现恐惧:不是自尽...轿夫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从轿帘缝里伸进来...接着月娥就...她突然抓住沈绣娘的手腕,但更可怕的是,月娥下葬后,她的嫁衣每晚都会回到闺房,血迹一天比一天新鲜!
沈绣娘心头一跳,看向那件嫁衣。在阳光照射下,衣襟上的血迹确实泛着诡异的湿润光泽,就像刚刚染上的一样。更可怕的是,她戴着的玉镯突然变得冰凉刺骨,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新娘捂着喷血的脖子,在花轿里痛苦挣扎。
夫人,这件嫁衣...是谁缝制的沈绣娘强忍不适问道。
是...是刘裁缝家的媳妇。妇人眼神闪烁,有什么问题吗
沈绣娘摸着嫁衣领口的内衬,那里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暗纹针脚:这件嫁衣被下了咒。你看这里缝了死人的头发,还有...她翻出袖口内侧,这里用尸油浸过的线绣了咒文。
妇人闻言几乎晕厥:天杀的刘家媳妇!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且慢。沈绣娘拦住妇人,这事没那么简单。令爱生前可与人结怨尤其是...男女之事
妇人脸色突变,半晌才嗫嚅道:月娥原本许给了赵家公子,后来...后来陈家出更多聘礼...
沈绣娘心中一沉:那赵家公子现在如何
他...妇人声音低不可闻,在月娥定亲那日投了井...
绣坊内突然阴风大作,那件血嫁衣无风自动,袖口如同有看不见的手在挥舞。沈绣娘腕上的玉镯剧烈震动,她眼前闪过一连串画面: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在井边徘徊;一个面容阴鸷的妇人在嫁衣上缝制着什么;新娘在花轿中惊恐的眼神...
我明白了。沈绣娘沉声道,令爱是被赵家公子的怨灵索命,而有人在这嫁衣上做了手脚,引来了怨灵。她顿了顿,夫人,我需要三样东西:月娥生前常穿的鞋、一绺她的头发,还有...赵家公子的生辰八字。
妇人惊恐万状:你要做什么
做一场绣祭。沈绣娘拿起针线,我要绣一双特殊的鞋,让月娥能走过阴阳界,亲自向赵公子解释悔婚的苦衷。
当夜子时,沈绣娘独自来到镇外的乱葬岗。她手中捧着一双刚做好的白色绣花鞋——左鞋绣着月娥的名字,右鞋绣着赵公子的名字,鞋底用掺了香灰的墨画着阴阳符。
阴阳路,一线牵...沈绣娘将鞋子放在一座新坟前,点燃特制的安魂香,怨偶成双,绣鞋引路...
香烟袅袅中,一个穿着血嫁衣的女子身影渐渐显现。她的脖子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但面容平静。女子脚上的白绣花鞋在月光下泛着莹光,鞋面上的名字时隐时现。
去吧。沈绣娘轻声道,告诉他实情。
女子身影飘向远处的一口古井,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两人相对而立,似乎在交谈什么。渐渐地,男子身上的怨气消散了,他向新娘深深作揖,然后携手向西而去——那里是传说中鬼魂转生的方向。
次日清晨,月娥的母亲哭着来找沈绣娘:绣娘!奇迹啊!月娥托梦说她和赵公子解开误会,已经一同往生了!她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酬谢,还有...她压低声音,刘家媳妇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缝纫机前,手里还攥着一把头发——经查是赵公子生母的!
沈绣娘并不惊讶。她看向绣案,那对玉镯中的一只已经出现细微裂纹——那是超度怨灵付出的代价。而案上的另一双绣花鞋,不知何时转向了西方。
从那天起,沈绣娘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阴阳绣娘。她用祖传的绣技超度横死的亡魂,而代价是玉镯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她不知道当裂纹布满玉镯时会发生什么,但她明白,这就是她与柳如烟那段缘分的延续...
4
祖传绣谱的秘密
自从超度了月娥的亡魂后,沈绣娘发现左手腕上的玉镯裂纹又多了几道。最长的那道裂纹已经贯穿了整个镯面,在阳光下会折射出诡异的血色光芒。更令她不安的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却怎么也听不清内容。
这日清晨,沈绣娘正在整理绣线,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拄着蛇头拐杖走进绣坊。老妇人少说也有八十岁了,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如同干涸的河床,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两盏幽幽的鬼火。
沈家的丫头,老妇人嗓音沙哑如磨砂,把你祖母的绣谱拿出来。
沈绣娘心头一震。祖母的绣谱藏在闺房暗格中,连镇上最亲近的李婶都不知道,这陌生老妇如何知晓
老人家认错人了,沈绣娘强作镇定,我祖母不曾留下什么绣谱。
老妇人冷笑一声,蛇头拐杖重重敲地。霎时间,绣坊内所有丝线齐齐颤动,发出琴弦般的嗡鸣。沈绣娘腕上的玉镯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
柳如烟的玉镯都认了你,老妇人眯起眼睛,还想瞒我你祖母沈周氏没告诉你,阴阳绣传女不传男,隔代才显灵
沈绣娘如遭雷击。祖母确实姓周,而阴阳绣这个名称,她只在绣谱最后一页的古怪符文中见过。更诡异的是,祖母生前确实说过,沈家的绣技传女不传男,而且往往在孙辈身上才会显灵——她一直以为那是指绣艺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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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是谁沈绣娘声音发颤。
老妇人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绣片。那绣片不过巴掌大,上面用五种颜色的丝线绣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只人手握针线,正在缝合一个破碎的魂魄。
沈绣娘一见这图案就头晕目眩——这与祖母绣谱最后一页的图案一模一样!
我是你祖母的师姐,老妇人终于开口,四十年前,我们同在红线门下学艺。你祖母心软,专修渡魂绣;我心狠,专修锁魂绣。她突然掀开左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刺青,这些年来,我一直守着红线门最后的规矩——清理门户。
沈绣娘倒退几步,后背抵上了绣架。老妇人手臂上的刺青她认得——那是祖母绣谱中警告过的锁魂符,专门用来禁锢恶灵。
我祖母已经过世十年,沈绣娘强忍恐惧,您还要如何清理门户
老妇人阴森一笑:你祖母私传度魂绣给外人,坏了门规。那柳如烟本不是沈家人,却得了你祖母亲授的双面异色绣技法——所以她死后才能靠绣花鞋通阴阳。蛇头拐杖指向沈绣娘腕上的玉镯,这镯子就是证据!
沈绣娘脑中轰然作响。难怪柳如烟非要找沈家传人绣鞋,难怪她熟知双面异色绣...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所以...您要杀我沈绣娘悄悄摸向绣筐中的剪刀。
老妇人突然大笑,笑声如同夜枭:杀你我是来救你的!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可怕的伤口——那伤口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刃所伤,但里面没有血肉,只有翻滚的黑气,看!这就是使用锁魂绣的代价!我的身子已经被恶灵啃空了!
沈绣娘惊骇万分,老妇人却逼近一步:你每用一次玉镯的力量,裂纹就多一道。等裂纹布满镯子,那些被你超度的亡魂就会反过来吞噬你!只有学会完整的阴阳绣,你才能活命!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本残缺的册子,封面上用血写着红线密录四个字。
这是红线门真正的秘传,老妇人的声音在雷声中忽远忽近,三日后月圆之夜,带着它和你祖母的绣谱,到镇外荒废的娘娘庙来。她转身走向雨中,身影渐渐模糊,记住——别让那些东西发现你还活着...
老妇人刚离开,绣坊的门窗就砰砰作响,像是无数双手在拍打。沈绣娘惊恐地看见,地上的丝线自己扭动起来,组成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找...到...你...
腕上的玉镯突然变得冰冷刺骨,沈绣娘眼前浮现出恐怖的画面:无数残缺的亡魂正在镇上游荡,每个亡魂脚上都穿着一双血红的绣花鞋——正是她这些月来超度过的那些!
她终于明白了老妇人的警告。每次超度亡魂,那些亡灵都会在阴阳两界留下印记,而玉镯就是连接这些印记的媒介。现在,亡魂们正通过玉镯寻找她——不是为了感谢,而是为了拖她一起下地狱!
暴雨中,沈绣娘颤抖着翻开祖母的绣谱。在最后一页的古怪符文下面,她发现了一行从未注意过的小字:阴阳绣,绣阴阳,度人先度己。欲断阴阳线,需寻红线娘。
红线娘...沈绣娘喃喃自语,看向老妇人留下的红线密录。册子扉页上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一根红线缠绕在骷髅手上,正是祖母绣谱中反复出现的图案。
窗外,一双湿漉漉的血色绣花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廊上,鞋尖正对着门缝...
5
血色娘娘庙
三日后,月圆之夜。
沈绣娘将祖母的绣谱和那本《红线密录》贴身藏好,腕上的玉镯用布条层层缠住。自从老妇人来访那日后,绣坊就不得安宁——夜半时分总有细碎的脚步声绕着屋子打转,清晨门廊上常出现湿漉漉的脚印,最可怕的是,她绣的所有绣品上都会莫名其妙地浮现血丝般的红线。
沈姑娘,这么晚还出门更夫老赵提着灯笼,疑惑地看着背着包袱的沈绣娘。
去...去李婶家借个绣样。沈绣娘强作镇定,袖中的手却紧握着一把银剪刀——那是祖母留下的,刀身上刻着与玉镯相似的符文。
老赵摇摇头:最近镇上不太平啊,王婆子说看见穿红嫁衣的女鬼在河边梳头...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三十年前,娘娘庙里死过九个绣娘,自那以后,那庙就...
一阵阴风刮过,老赵的灯笼噗地灭了。黑暗中,沈绣娘听见嗒、嗒、嗒的声响,像是木屐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她腕上的玉镯突然透过布条发出幽幽绿光,照亮了前方——一双猩红的绣花鞋正悬空立在三步之外,鞋尖对着她!
娘咧!老赵吓得跌坐在地。沈绣娘趁机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老赵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镇外跑。
通往娘娘庙的山路荒草丛生,月光被乌云遮得时隐时现。沈绣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耳边总听见女子幽怨的哼唱声,像是谁在哼一首古老的绣花谣。
一线金,二线银...那声音忽左忽右,三线绣个鬼敲门...
沈绣娘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终于看见半山腰上那座破败的庙宇。娘娘庙的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如同鬼爪,庙门上的红漆早已剥落,只剩下斑驳的红字依稀可辨。
她刚踏上庙前石阶,腕上的玉镯就咔地裂开一道新纹。剧痛顺着手腕窜上心头,沈绣娘眼前一黑,恍惚间看见庙门两侧整整齐齐摆着九双绣花鞋——每双鞋上都用金线绣着不同的符文,鞋尖全部朝外,像是要阻止什么东西出来。
进来吧,丫头。老妇人的声音从庙内传出,它们暂时进不来。
沈绣娘推开发霉的庙门,一股陈年的香灰味扑面而来。庙内没有神像,只有九盏长明灯围成一圈,照亮中央的绣架。老妇人盘腿坐在绣架前,正在绣一块血红色的绸缎。
关门!快!老妇人突然厉喝。
沈绣娘急忙回身关门,就在门扇合拢的刹那,她看见门外小路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每个影子脚上都穿着绣花鞋!最前排的赫然是柳如烟和月娥,她们的面容腐烂不堪,却都对着庙门伸出苍白的手。
它们跟了你一路。老妇人头也不抬,解开布条,让我看看镯子。
沈绣娘颤抖着解开布条,玉镯上的裂纹已经占据了大半表面,最深处甚至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老妇人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比我想的还糟!她掀开绣架上的红绸,下面竟是一幅未完成的百鬼图,你超度的亡魂都在找你,它们想借你的身子还阳!
我该怎么办沈绣娘跪坐在绣架前,取出祖母的绣谱和《红线密录》。
老妇人将两本书并排放置,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书页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血滴在书页上蜿蜒流动,渐渐组成新的文字和图案!原本残缺的《红线密录》竟然补全了大半!
看好了,老妇人声音嘶哑,红线门创立于明朝永乐年间,专收命格属阴的女子为徒。门中分两派——度魂派绣往生鞋助鬼投胎,锁魂派绣镇魂衣困恶灵。她指向新显现的一页,上面画着九个女子围坐绣花的场景,四十年前,官府认为我们是邪教,派兵围剿。你祖母带着度魂绣秘谱逃出,我带着锁魂绣残卷躲进古墓...
沈绣娘恍然大悟:所以娘娘庙死的九个绣娘...
是我们同门。老妇人眼中泛起泪光,她们为保秘传不泄,集体在庙中自尽...死后魂魄化入绣线,成了九灵绣阵。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黑血,我这些年靠锁魂绣强撑,就为等一个能继承完整阴阳绣的人...
庙外突然狂风大作,长明灯剧烈摇晃。老妇人猛地站起:来不及了!它们要破阵了!她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竟然绣着一幅完整的百鬼图,图中的恶鬼正在她皮肤下蠕动!
我死后,你把我胸口这块皮剥下来,老妇人塞给沈绣娘一把骨针,和祖母绣谱最后一页的符文缝合,就是完整的阴阳绣秘谱!她推着沈绣娘到庙角的一口古井边,井下有密道通往后山,记住——
庙门突然被撞开一道缝,几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老妇人怒吼一声,手中蛇头拐杖爆裂开来,露出里面一柄寒光闪闪的绣剑:走!
沈绣娘含着泪跳入古井,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老妇人挥剑划开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庙内九盏长明灯上,灯火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
井水冰冷刺骨,沈绣娘拼命下潜,找到了一条狭窄的水道。不知游了多久,她终于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月光从洞顶的缝隙洒落,照在她紧攥的手中——那是老妇人胸口剥下的人皮绣谱,还在滴血。
沈绣娘颤抖着展开祖母绣谱的最后一页,将两块皮绣拼在一起。血线交织,渐渐浮现出一幅完整的图案:一个女子同时绣着鞋与衣,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脚下踩着九双绣花鞋。
图案下方是一行小字:以魂为线,以血为媒,度锁合一,方成阴阳。
沈绣娘腕上的玉镯突然咔嗒一声,彻底裂成两半。无数黑影从镯中涌出,在她面前凝聚成九个人形——正是当年死在娘娘庙的九位绣娘!她们齐齐向沈绣娘福身,然后化作九色丝线,缠绕在她手中的骨针上。
洞外传来鸡鸣,天要亮了。沈绣娘知道,她将继承的不仅是红线门的秘传,还有九位绣娘的灵魂之力。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那位不知名的老妇人——她的师伯——绣一双真正的往生鞋...
6
九色往生鞋
青河镇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河水漫过堤岸,淹没了低洼处的房屋。人们都说,那雨水中带着腥味,像是掺了血。
暴雨停歇后的第七天,沈绣娘回到了镇上。她赤着脚,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但怀中的包袱却裹得严严实实。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别着的九枚骨针——每枚针上都缠着不同颜色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沈绣娘回来了!卖豆腐的李婶第一个发现她,惊得手中的豆腐掉在地上,这半个月你去哪了官府都派人去娘娘庙寻过,只找到...她突然噤声,眼睛瞪得溜圆。
沈绣娘知道李婶看见了什么——她左腕上那两道交叉的疤痕,是玉镯碎裂时留下的。更可怕的是,在拥有阴阳眼的人看来,那疤痕中会渗出丝丝黑气。
李婶,沈绣娘声音沙哑,镇上可有什么...异常
李婶四下张望,压低声音:你可算问着了!自从那场暴雨后,镇上已经有三个姑娘失踪了。更邪门的是...她凑得更近,每个姑娘失踪前,都会收到一双绣花鞋——红底金线,跟你绣的一模一样!
沈绣娘心头一震。她随着李婶来到最近失踪的姑娘家,借口帮忙绣嫁衣进了闺房。房间整洁干净,唯独床下摆着一双绣花鞋——红底金线,绣着并蒂莲,与她为柳如烟做的那双几乎一样。
但当她用缠着青色丝线的骨针轻触鞋面时,针尖突然冒出一缕黑烟。鞋面上的并蒂莲竟慢慢变成了狰狞的鬼脸!沈绣娘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普通的绣品,而是用锁魂绣技法制作的邪物!
李婶,沈绣娘强作镇定,这些鞋是谁送的
没人知道,李婶摇头,都是半夜出现在姑娘们枕边的。有人说...她声音更低了,看见一个穿红嫁衣的无脸女人在镇上飘荡...
沈绣娘心中一沉。她想起《阴阳绣谱》上的记载:有一种邪术叫替鞋咒,施术者会让鬼新娘给活人送绣花鞋,穿鞋者会在七日内变成施术者的替身,而原主的魂魄则被禁锢在鞋中。
当夜,沈绣娘在绣坊布下九灵绣阵。她用九色丝线在门窗上绣出符文,又将骨针插在绣案九个方位。子时刚过,一阵阴风刮过,绣坊的门无声开启——门槛外摆着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鞋面上用黑线绣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个女子正在剥另一个女子的皮。沈绣娘刚要用骨针试探,鞋中突然伸出两只白骨手,猛地抓向她的脚踝!
天地无极,九灵镇邪!沈绣娘厉喝一声,九枚骨针同时飞起,将绣花鞋钉在地上。鞋中传来凄厉的尖叫,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无面女子的形状。
沈绣娘咬破手指,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符文,一掌拍向黑烟:显形!
黑烟扭曲变形,渐渐显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刘家媳妇!那个用邪术害死月娥的裁缝之妻!
原来是你!沈绣娘冷笑,你用锁魂绣害人,现在又想找替身
刘家媳妇的鬼魂发出刺耳的笑声:小绣娘,你以为学了点皮毛就能对付我我可是...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绣娘抽出了腰间的人皮绣谱。
认得这个吗沈绣娘展开绣谱,上面的血符发出刺目的红光,你偷学的不过是锁魂绣的残篇,这才是完整的《阴阳绣谱》!
鬼魂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逃窜,却被九色丝线织成的网牢牢困住。沈绣娘取出一枚银针,穿上一根半透明的丝线——这是九灵绣线中最特殊的往生线,用娘娘庙九位绣娘的头发编织而成。
刘王氏,沈绣娘声音庄严,你生前用邪术害人,死后又妄想找替身。今日我以红线门第七代传人之名,度你往生!
银针刺入鬼魂眉心,刘家媳妇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化作一缕青烟被吸入绣谱之中。绣谱上原本空白的一页渐渐浮现出一幅新图案:一个女子被九色丝线缠绕,脚下踩着一双燃烧的绣花鞋。
与此同时,沈绣娘发现镇上失踪的三个姑娘竟齐齐出现在绣坊门口!她们眼神迷茫,脚上都穿着同样的红绣鞋。沈绣娘连忙用金剪刀剪断鞋带,鞋中立刻渗出黑血,三个姑娘这才如梦初醒,抱头痛哭。
次日清晨,人们在刘家废弃的裁缝铺发现了四具尸体——正是失踪的三个姑娘和已经死去多时的刘家媳妇。诡异的是,刘家媳妇手中紧握着一双未完工的绣花鞋,鞋底赫然绣着第四个姑娘的名字...
沈绣娘站在人群外围,轻抚左腕的疤痕。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阴阳绣谱》上还有八页空白,意味着她至少要超度八个像刘家媳妇这样的恶灵。而最令她不安的是,绣谱最后一页用隐形符文写着一段话:
九灵归位时,绣娘化红线。欲破此劫难,需寻...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沈绣娘隐约感觉,这或许与祖母和那位不知名师伯隐瞒的某个秘密有关...
7
盲眼绣卦
刘家媳妇事件过去后,青河镇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沈绣娘在绣坊门前挂起一串九色丝线编织的风铃——那是九灵绣阵的简化版,能预警邪祟靠近。每当阴风吹过,风铃便会奏出一段诡异的旋律,像是九位绣娘在低吟。
这日清晨,沈绣娘正在研读《阴阳绣谱》,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急促的声响。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盲眼老翁站在街对面,手中把玩着三枚铜钱。老翁双眼只有眼白,却给人一种被直视灵魂的错觉。
姑娘,算一卦吧。老翁的声音沙哑如磨砂,不准不要钱。
沈绣娘本想拒绝,却瞥见老翁手中的铜钱上刻着熟悉的符文——与绣谱最后一页的隐形符文如出一辙!她心头一跳,假装随意地问道:老先生算什么最准
老朽专算线卦。老翁咧嘴一笑,露出仅存的三颗黑黄牙齿,尤其是...红线。
沈绣娘后背一凉。她谨慎地将老翁请进绣坊,暗中用缠着青色丝线的骨针试探。针尖刚指向老翁,就剧烈颤动起来——这不是活人该有的反应!
姑娘不必试探。老翁径自坐下,将三枚铜钱排开在绣案上,老朽确实死过一次,就在...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镇西方向,那座荒废的染坊里。
沈绣娘想起镇西确实有个废弃多年的蓝染坊,传说二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死了十几个工人和一个瞎眼的账房先生。
您想要什么沈绣娘单刀直入。
老翁不答,反而问道:姑娘可知道红线门为何叫这个名字
沈绣娘摇头。老翁从怀中掏出一团红线,线头自动立起,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扭动:因为真正的秘传不在绣谱上,而在这根命线上。红线突然指向沈绣娘左腕的疤痕,每个红线门弟子入门时,都会分到一截命线,系在腕上。死后,命线就会...
记录一生的罪孽与功德。沈绣娘脱口而出,想起祖母腕上确实常年系着一根红绳,下葬时却莫名消失了。
老翁满意地点头:老朽当年是红线门的绣卦师,专为弟子卜算劫数。他忽然翻转铜钱,钱面上的符文投影在墙上,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九个绣娘围着一口井,井中伸出一只巨大的鬼手,四十年前那场劫难,本可以避免...
沈绣娘正欲细问,风铃突然疯狂作响。老翁脸色大变,迅速收起铜钱:它们发现我了!他塞给沈绣娘一块绣着八卦图的帕子,三日后子时,带着这个去染坊!记住,别让线头鬼碰到你的影子!
老翁刚冲出绣坊,街道上就刮起一阵腥风。沈绣娘从门缝看见,三个穿蓝布衫的人正追着老翁——它们没有脸,只有一团乱麻般的红线在面部扭动!
当天夜里,沈绣娘研究着老翁留下的八卦绣帕。帕子背面用隐形针法绣着一幅地图,标注着染坊地下的某个位置。更诡异的是,当她用紫色绣线轻抚帕面时,线中浮现出一行小字:命线本为缚鬼索,错系活人化灾劫。
正当她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时,绣坊后窗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沈绣娘抄起骨针转身,只见窗台上放着一双微型绣花鞋——只有拇指大小,却精致异常。鞋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第三个满月夜,鞋匠将来收债。
沈绣娘心头狂跳。她想起《阴阳绣谱》上的警告:鞋匠是红线门对某种邪祟的隐称,专收绣娘的灵魂为债。而自她继承绣谱以来,确实已经过了两个满月...
次日一早,沈绣娘决定提前探查染坊。染坊废墟比想象中更阴森,残垣断壁上满是焦痕,空气中仍弥漫着某种刺鼻的气味。她按照绣帕地图找到一处隐蔽的地窖入口,刚踏下台阶,腕上的疤痕就传来剧痛——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谁在那里沈绣娘握紧骨针。
黑暗中亮起两点幽光,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应:想不到...周师妹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沈绣娘点燃火折子,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地窖中央的铁椅上,锁着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它有着人类的身躯,但四肢和面部都缠满了蠕动的红线,那些红线深深勒进皮肉,有些地方甚至已经与骨头长在一起!
你是...
我是你师叔,林绣姑。那东西发出苦涩的笑声,四十年前红线门之变,我自愿被命线反噬,才保住这缕残魂等你来...
沈绣娘这才注意到,缠在林绣姑身上的红线中,有几根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度魂线的特征!
师叔,什么是线头鬼为什么说四十年前的劫难可以避免沈绣娘一边问,一边尝试用骨针挑开那些红线。
别碰!林绣姑厉喝,这些线现在是我的命!听好了——当年红线门根本不是什么绣艺门派,而是朝廷设立的镇魂司!我们世代用绣技镇压一只万鞋鬼母,它专门附身在绣娘身上,靠绣花鞋收集生魂...
沈绣娘如坠冰窟:那娘娘庙的九位绣娘...
是自愿献祭的封印。林绣姑身上的红线突然绷紧,她痛苦地抽搐起来,快走!它们发现你了!记住——命线在染缸下...找到你祖母的那截...才能...
地窖顶部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红线摩擦的窸窣声。沈绣娘不得不转身逃离,最后一眼看见林绣姑被无数红线彻底淹没...
回到绣坊,沈绣娘发现案上的八卦绣帕变了——上面多了一行血字:第三个满月夜前,找到三截命线:一在染缸,一在井底,一在活人颈。
8
染缸下的秘密
窗外,第一缕月光已经爬上窗棂。距离鞋匠来收债,只剩七天了...
八、染缸下的秘密
距离第三个满月夜只剩六天了。沈绣娘天不亮就起身,将九枚骨针别在衣襟内侧,又用朱砂在鞋底画了辟邪符。临行前,她犹豫片刻,还是带上了那对已经出现裂纹的玉镯——虽然灵力大减,但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染坊废墟在晨雾中显得格外阴森。沈绣娘避开正门,绕到后院倒塌的围墙边。根据八卦绣帕上的地图,命线应该藏在最大的染缸下方。可当她找到那个足有两人高的破旧染缸时,心却沉了下去——缸底与地面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机关。
需要血...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绣娘猛地转身,看见盲眼老翁靠坐在断墙边,胸前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三个铜钱用红线穿着,悬在他枯瘦的指尖上方,诡异地静止不动。
您怎么——
没时间了,老翁打断她,声音气若游丝,缸底是血锁,只有红线门传人的血能开...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缠绕在一起的红线,林绣姑...撑不过今天了...你必须快...
话未说完,老翁的头突然诡异地后仰,喉咙处裂开一道口子——不是流血,而是涌出大团大团的红线!那些线如同活物般向沈绣娘扑来!
沈绣娘急退数步,抽出缠着金色丝线的骨针凌空一划。金线所过之处,红线纷纷断裂落地,发出类似惨叫的嘶嘶声。再看老翁,已经变成了一具缠满红线的干尸,只有那三枚铜钱还悬在原处,滴溜溜转个不停。
铜钱突然齐齐指向染缸。沈绣娘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缸底边缘。血珠刚一接触缸体,整个染缸就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升起半尺高,露出下方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沈绣娘点燃准备好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下面是一个狭小的石室,四壁刻满了与《阴阳绣谱》上相似的符文。石室中央摆着一个漆木盒子,盒盖上用金线绣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个女子正在吞食自己的手指。
沈绣娘刚拿起盒子,就听见头顶染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入口正在关闭!她慌忙翻滚到一旁,染缸轰地落回原位,震得整个石室簌簌落灰。现在,她彻底被困在这个地下密室了。
冷静...沈绣娘对自己说,借着火光检查漆盒。盒锁是一个精巧的绣绷形状,九个针眼排列成圆。她灵机一动,取下衣襟上的九枚骨针,依次插入针眼。
咔嗒一声,盒盖弹开。盒中铺着褪色的红绸,上面静静躺着一截三尺来长的红线,线头处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铛。更奇怪的是,这线明明没有生命,却在沈绣娘呼吸时微微起伏,仿佛在与她共鸣。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红线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天旋地转!沈绣娘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年轻的祖母跪在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面前,恭敬地接过这截红线;
——暴雨夜的娘娘庙,九个绣娘围坐绣圈,各自将腕上的红线系在一起;
——染坊大火中,盲眼老翁将一个漆盒塞入染缸下的密道;
最后,她看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无数双绣花鞋堆积成山,每双鞋里都蜷缩着一个缩小的人形,它们全都在哀嚎哭泣...
幻象散去,沈绣娘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中红线紧紧缠着她的手腕,银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她腕上的疤痕突然灼痛起来,那些曾渗入疤痕的阴气竟被红线一点点吸出!
这是...祖母的命线!沈绣娘恍然大悟。命线不仅能记录功德罪孽,还能吸收主人接触过的阴邪之气!
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染缸被挪动的轰鸣。沈绣娘急忙藏好命线,抽出三枚骨针戒备。一道月光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泻入,照亮了地窖入口——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沈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李婶。
沈绣娘松了口气,刚要应答,腕上的命线突然绷紧!银铃铛疯狂震动,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声音。她猛地想起:李婶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能挪动那个需要鲜血开启的染缸
李婶的脸在月光下渐渐扭曲变形,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针牙:找到你了...小绣娘...
沈绣娘一个翻滚避开扑来的怪物,手中骨针飞射而出。缠着黑线的针贯穿怪物的左眼,它发出凄厉的嚎叫,身形如蜡般融化,变成一团由红线组成的无面人形——正是之前追逐老翁的线头鬼!
红线为筋,绣鞋为皮...线头鬼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说话,鬼母苏醒...绣娘为祭...
沈绣娘又射出两枚骨针,但这次线头鬼轻易躲过,红线组成的手臂猛地伸长,缠住她的脚踝将她倒吊起来!命线的银铃铛终于发出声响,那声音如同九位绣娘同时在诵经,震得线头鬼身形涣散。
抓住这一瞬之机,沈绣娘用染血的指甲划断红线,跌落在地。她不顾脚踝灼伤的剧痛,抓起漆盒冲向正在重新聚形的线头鬼,将盒中剩余的红绸罩在它头上!
啊——!线头鬼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红绸上的金线图案发出刺目亮光,将它牢牢包裹。片刻后,地上只剩下一团焦黑的线团和一双烧焦的绣花鞋。
沈绣娘喘着粗气爬出地窖,发现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腕上的命线不再银亮,而是泛着淡淡的血色,铃铛上也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显然,使用它会消耗其中的力量。
回到绣坊,沈绣娘将命线小心地藏入《阴阳绣谱》的夹层。书页接触到命线,竟自动显现出新的内容:一幅描绘古井的地图,旁边标注着第二截命线,在井底,守井者需鞋渡。
最令她震惊的是绣谱最后一页的变化。原本模糊的血迹淡去,露出完整的句子:
九灵归位时,绣娘化红线。欲破此劫难,需寻绣魂剪。
窗外,夕阳如血。沈绣娘轻抚命线上的银铃,隐约听见祖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古井...但要先准备一双...往生鞋...
她转头看向绣案,不知何时,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双素白的绣花鞋——正是她为老妇人准备的那双。鞋面上,九色丝线绣成的往生花正在月光下缓缓绽放...
9
守井骨绣
满月夜前第五天,青河镇下起了绵绵阴雨。沈绣娘将素白往生鞋用油纸包好,又用九色丝线在鞋带末端各系一个小铃铛。命线上的银铃今晨突然裂了一道细纹,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沈姑娘,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卖伞的张老汉在街口拦住她,听说了吗昨晚染坊废墟那边又闹鬼了!王铁匠说他看见一个没脸的女人在染缸边梳头,梳下来的全是红丝线!
沈绣娘心头一紧。线头鬼明明已经被她消灭,难道还有同类她谢过张老汉,绕路来到镇东的古井处。这口井据说有两百年历史,井台青石上刻着模糊的符文,如今已被苔藓覆盖大半。
根据绣谱显示,第二截命线就在井底。沈绣娘掀开井盖,一股阴冷湿气扑面而来。井水黑得如同墨汁,水面平静得诡异——雨滴落入竟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她取出素白往生鞋换上,鞋尖刚触到井水,水面就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九个小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绣娘深吸一口气,踏入了井中。
出乎意料,她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踩在了一条向下的石阶上!井壁在她面前分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每走一步,往生鞋上的铃铛就亮起一个,九铃全亮时,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绣满符文的石门。
门前跪坐着一具白骨,身上套着件破烂的绣娘衣裳。白骨双手捧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剪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沈绣娘刚要靠近,白骨突然咔哒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
退去...白骨的下颌开合,发出空洞的回响,活人不得入绣冢...
沈绣娘亮出手腕上的命线:我是沈周氏的孙女,来取第二截命线。
白骨剧烈颤抖起来,剪刀当啷落地。它伸出指骨,轻轻触碰命线上的银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周师姐...你骗了我们!你说会回来的!
沈绣娘震惊地看着白骨崩溃般重复这句话,腐烂的绣娘衣裳滑落,露出胸骨上缠绕的一截红线——那线深深勒入骨头,几乎将胸骨切成两半。
您是...
陈绣姑,白骨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红线门第九代弟子,自愿守井四十三年...它用指骨轻抚地上的锈剪刀,这是绣魂剪的仿品,真品在...在...
白骨突然僵住,头骨转向石门。沈绣娘这才注意到,石门上的符文正在一点点消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擦去!更可怕的是,她腕上的命线突然绷直,指向石门深处,银铃疯狂震动却发不出声音!
它醒了!白骨猛地将锈剪刀塞给沈绣娘,快走!带着这个去找第三截命线!真剪在活人颈上!
石门轰然洞开,一股腥风裹着无数红线汹涌而出!白骨挺身挡在沈绣娘面前,胸骨上的命线发出耀眼金光:周师姐!这次别食言!
金光中,沈绣娘看见震撼的一幕——四十年前的娘娘庙,九个绣娘围坐诵经,为首的正是年轻时的祖母!她们将命线系在一起,而祖母悄悄剪断了自己的那截,藏入袖中...
轰!金光与红线相撞,沈绣娘被气浪掀飞。等她爬起时,石门已经消失,只剩井壁上刻着的一行血字:第三截在柳如烟颈上。
白骨陈绣姑彻底粉碎,只有那截命线完好无损,如今静静躺在沈绣娘掌心。两截命线一接触就自动缠绕在一起,银铃上的裂纹扩大了些,但光芒更加明亮。
沈绣娘含泪拾起碎骨中的一片指骨——那是陈绣姑右手食指,常年握针的部位已经磨出凹痕。指骨刚入手,就浮现出一幅画面:青河岸边,柳如烟的墓碑旁,站着一个穿嫁衣的女子,她脖子上缠绕着一截发光的红线...
回镇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沈绣娘经过染坊废墟时,隐约听见女子啜泣声。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在焦黑的梁柱下发现了一本烧残的日记。勉强能辨认的几页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周师姐今日带回一个女婴,说是河边捡的...那孩子见线就笑...
师傅说婴孩命格特殊,要养在血线池...
周师姐偷换了命线!她要干什么...
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红线门遭劫的前一天,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原来女婴是鬼母的...
沈绣娘双手发抖,雨水打湿了纸页。她突然想起祖母生前常说的一句奇怪的话:芸儿,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难道...那个女婴就是...
找到你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绣娘猛地转身,雨幕中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勒痕。她脚上穿着一双红绣鞋——正是沈绣娘为柳如烟做的那双!
柳...如烟
女子微笑摇头,伸手轻抚脖颈上的勒痕。随着她的动作,那痕迹渐渐变成了一截发光的红线:我是第三截命线的守护者...也是被你祖母害死的第九个绣娘...
沈绣娘如遭雷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柳如烟——不,是那个自称绣娘的女子弯腰捡起了染坊日记,轻声道:可怜的芸儿,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雨幕中,女子脚上的红绣鞋滴下的不是雨水,而是浓稠的血...
10
绣魂归位
沈绣娘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红线捆在一张绣架前。眼前是一座荒废的祠堂,供桌上摆着九双绣花鞋,排成一个诡异的圆圈。每双鞋上都贴着一张黄符,写着不同的名字——她赫然看到了沈周氏和林绣姑!
醒了那个自称绣娘的女子站在阴影处,手中把玩着三截命线,知道为什么选你继承《阴阳绣谱》吗
沈绣娘挣扎着,腕上的玉镯碎片割破了皮肤,血珠滴在红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女子见状轻笑:对,就是这样。你的血...很特别。
祠堂外突然狂风大作,供桌上的绣花鞋齐齐颤动起来。女子脸色骤变,迅速将命线缠在沈绣娘脖子上:时间到了。鬼母需要一个新的躯壳,而你——她俯身在沈绣娘耳边轻声道,是四十年前她亲手创造的容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沈绣娘看见婴儿时的自己被放在一个血池中,无数红线钻入细嫩的皮肤;看见祖母偷偷将她带出红线门,用绣针封印了她的记忆;最可怕的是,她看见自己左腕的疤痕下,埋着一截蠕动的红线——那是鬼母的命根!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沈绣娘声音嘶哑。
女子诡秘一笑:因为只有你自愿献祭,鬼母才能完全苏醒。她指向供桌,看,你的姐妹们来了。
九双绣花鞋上浮现出九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正是娘娘庙自尽的绣娘们!她们齐声吟诵:以魂为线,以血为媒...随着诵经声,祠堂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绣纹阵法,而沈绣娘正处在阵眼位置!
窗外,最后一缕月光被乌云吞噬。女子亢奋地高举双手:时辰到!她猛地扯动命线,沈绣娘脖颈剧痛,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疤痕中被强行抽出!
千钧一发之际,祠堂大门被撞开,一个佝偻身影冲了进来——是镇长赵老爷子!他手中举着一把造型古怪的剪刀,刀身泛着青铜光泽,柄上缠着黑白两色丝线。
绣魂剪!女子惊恐后退。
赵老爷子动作快得不像老人,一剪子绞断沈绣娘身上的红线:芸丫头,走!
沈绣娘却挣脱束缚后不退反进,一把抓住即将被抽离的那截诡异红线:不,赵爷爷,我明白了...她看向供桌上的九位绣娘,你们当年封印的不是鬼母,而是她的一部分——创造红线门的初代掌门!
祠堂内瞬间死寂。女子面容扭曲:胡说!
是真的。沈绣娘举起染坊日记,初代掌门为镇压鬼母,将自己变成了半人半鬼的存在。她创立红线门世代看守这个秘密,直到四十年前...她看向九位绣娘的亡魂,鬼母的力量暴走,你们不得不将掌门与鬼母一同封印,代价是九条性命。
供桌上的绣娘们齐齐点头。沈绣娘继续道:而我,是掌门用最后人性创造的孩子,本应成为新的封印容器。但祖母舍不得,偷偷带我逃走...她转向女子,你不是柳如烟,也不是绣娘,你是掌门的鬼化部分——你想借我完全复活!
女子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形暴涨,嫁衣下伸出无数红线:那又如何!今夜满月,你们都得死!
赵老爷子挥动绣魂剪冲上前,却被红线缠住右腿摔倒在地。眼看女子扑向沈绣娘,供桌上的九位绣娘突然齐声喝道:以魂为线!
九双绣花鞋化作九道流光,缠绕在沈绣娘腕上,与两截命线融合成一根金光闪闪的度魂索。沈绣娘福至心灵,一把抓住从自己体内抽出的那截鬼母红线,用度魂索缠住两端,然后——
她将自己脖子套进了这个绞索中!
芸丫头!赵老爷子失声惊呼。
沈绣娘在窒息中微笑:绣魂剪...不是用来剪线的...她看向赵老爷子,而是用来剪断...施术者的...喉咙...
赵老爷子老泪纵横,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颤抖着举起绣魂剪,却不是剪向红线,而是自己的咽喉!
不!女子尖叫着想阻止,却为时已晚。
剪刀合拢的瞬间,赵老爷子的脖颈没有流血,而是涌出无数黑白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活物般飞向沈绣娘,将她脖子上的绞索染成太极图案。与此同时,女子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如陶器般出现无数裂纹!
原来...您才是真正的守剪人...沈绣娘含泪看着缓缓倒下的赵老爷子,然后转向崩溃的女子,而您...我的母亲...该安息了...
她猛地扯紧度魂索,女子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红雨。供桌上的九位绣娘向她深深鞠躬,身影渐渐淡去。祠堂外,乌云散开,月光如洗。
三个月后,青河镇恢复了平静。沈绣娘在绣坊门前挂起一块新匾:绣魂斋。坊内供桌上摆着十双绣花鞋——九双素白,一双朱红。
这日黄昏,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妇抱着婴孩来到绣坊:沈绣娘,求您给我家丫头起个名吧。她出生时手里攥着一根红线...
沈绣娘微笑接过婴儿,发现孩子左腕有个淡淡的红印。她轻抚那印记,柔声道:就叫线儿吧,红线牵缘,生生不息。
少妇千恩万谢地离去后,沈绣娘回到内室,对着铜镜解开衣领——她的锁骨下方,渐渐浮现出红色的绣纹,正是《阴阳绣谱》最后一页的图案:一个女子同时绣着鞋与衣,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镜中,她身后的供桌上,那双朱红绣花鞋的鞋尖,悄悄转向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