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婚第七年,丈夫终于从国外回来。我特意在客厅播放初恋男友吻我的视频。
他踹开门,掐住我的脖子:贱人,你找死
警察突然破门而入:林先生,你涉嫌谋杀,请配合调查!
审讯室里,他冷笑:那具尸体不关我的事。
法医掀开白布,死者腕骨刻着0715——我的生日。
真遗憾,法医抬眼,死者是你初恋。
七年的等待,化作今晚客厅里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凝滞,厚重得如同浸水的羊毛毯,沉沉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徒劳挣扎。巨大落地窗外,城市霓虹燃烧着虚伪的热闹,斑斓光影扭曲着爬过昂贵的羊毛地毯,最终,虚弱地瘫倒在平板电脑冷幽幽的屏幕上。
屏幕的光,是这坟墓般房间里唯一活着的眼睛。
画面定格在一帧让人心碎的永恒:茂盛的梧桐树下,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金箔,铺洒在两个紧紧依偎的年轻身影上。男孩清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孤勇和热切,微微垂首,温热的唇轻轻印在女孩的额角。女孩仰着脸,笑容像初夏清晨初绽的蔷薇,纯粹得不染一丝尘埃。她的眼睛,那是满溢的星河,只为眼前这个人闪烁。背景里,那所早已拆毁的旧职高模糊的影子,像一道陈旧而温暖的伤疤。
那是陈默。那是七年前的我,苏晚。那是被时光硬生生撕扯开深埋心底最深处却从未真正死去的过去。
屏幕右上角的白色数字,冷酷地跳动着:00:02:17。这段偷来的早已泛黄的幸福时光,我已反复咀嚼了整整两分十七秒。每一次重播,心脏都像被无形的锯齿来回拉扯,锐利的疼痛混合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意。
林景深,我那所谓的丈夫,今晚终于要回来了。阔别七年,音信稀疏得如同荒漠里的零星雨点。七年,足够让一个女人的炽热期盼被风干成枯槁的灰烬。他寄回来的钱,厚厚一沓沓冰冷的钞票,堆砌起这栋奢华却空旷冰冷的牢笼。它们买走了我的青春,我的等待,却买不来一丝暖意,买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窗外,两道雪亮刺目的光柱,蛮横地撕裂了夜色浓稠的丝绸。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低沉而暴躁,像是某种压抑许久的猛兽在喉间滚动着危险的呜咽。轮胎粗暴地抓挠着别墅前昂贵的拼花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来了。
喉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扼住。指尖因用力而冰凉发白,神经质地划过冰冷的平板边缘。客厅里死寂无声,只有屏幕上年轻情侣依偎的画面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里无声厮杀。
钥匙不需要。没有试探性的转动,没有预料中咔哒的轻响。回应这份死寂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爆裂!
轰——!
坚固厚重的实木大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门框都在那狂暴的冲击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猛地向后掀开,狠狠砸在同样昂贵的护墙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一股裹挟着浓烈烟草和陌生香水气息的风,混合着深秋夜间的凛冽寒气,瞬间席卷了奢靡而冰冷的客厅。空气的温度骤降。
门口,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阴影。
林景深。
七年的时光并未磨损他骨子里那份掠夺性的气场,反而像反复淬火的刀刃,愈发森寒迫人。昂贵的手工西装勾勒出依旧挺拔的身形,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他的脸逆着门外廊灯的光,沉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表情,唯独那双眼睛,如同在寒潭深处浸泡了千年的玄冰,淬着剧毒,精准无误地向我刺来。
然后,那目光越过我,死死钉在了我身后——钉在巨大平板电脑屏幕上,那如同耳光般刺眼的画面。梧桐树,阳光,少年虔诚的吻,少女灿烂的笑……那是他七年权势金钱堆砌的华丽婚姻之上,一记最响亮的嘲讽。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秒。仅仅一秒。
下一秒,那股裹挟着寒风的身影已如黑沉的飓风般扑至眼前!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碾碎所有空气。一只冰冷坚硬如铁钳般的手猛地攫住了我的脖子,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狠狠掼向身后冰冷的墙壁。
咚!后脑勺撞上坚硬的大理石墙面,眼前瞬间炸开一片混乱的金星。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海啸般袭来。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殆尽,喉咙发出绝望的咯咯声。视野边缘急速发黑,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压了下来。冰冷的指尖徒劳地抠抓着他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却撼动不了分毫。
贱人!他阴鸷扭曲的脸庞此刻清晰地逼近,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的刀片,狠狠刮过我的耳膜,你找死!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怒火之下,似乎还翻涌着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吸噬进去。那只扼住我生命咽喉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手背上那一道狰狞盘踞的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眼。
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火辣辣地灼烧着,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窒息的黑潮边缘摇摇欲坠。就在眼前的光线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砰!
又是一声巨响!不是踹门,比那更干脆更猛烈,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制力!
客厅另一侧,那扇通往花园的巨大落地玻璃门,应声爆裂!数不清的晶莹碎片如同炸开的冰雹瀑布,裹挟着尖锐的风声朝客厅内泼洒下来。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凄厉尖叫起来,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玻璃粉碎的狂潮中,几道漆黑迅捷如猎豹的身影,裹挟着室外冰冷的空气和刺目的警灯红光,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猛然突入!
警察!不许动!放开她!
炸雷般的厉喝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奢华的客厅嗡嗡作响。为首那人身形挺拔,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黑洞洞的枪口稳定地对准了林景深的后心。
林景深扼住我喉咙的手,猛地一僵。
那足以捏碎我喉骨的狂暴力量,出现了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凝滞。那双燃烧着狂怒和疯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突然被强行卡入了一根致命的铁钉。
扼杀的力道并未完全撤去,但足以换来一丝宝贵的如同沙漠甘泉般的空气。我贪婪地呛咳着,新鲜的空气涌入灼烧的肺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翻腾的金星和黑暗暂时退却。
林景深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脖颈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被强行打断的暴虐和被冒犯的戾气。他迎着那些刺目的警灯红光和数个黑洞洞的枪口,目光瞬间冰封,冻结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林景深先生,为首那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的警官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有力地砸在满地狼藉的碎玻璃上,你涉嫌一宗谋杀案,请立刻放开人质,配合我们调查!
谋杀林景深哑声重复,像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他钳制着我脖子的手终于彻底松开,指尖甚至还残留着肌肤的触感和冰冷。我像一滩烂泥般滑落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贪婪地汲取着空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破碎的玻璃碴扎进掌心膝盖,流出血痕也恍然不觉。
他嗤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扫过满屋的刑警和闪烁的警灯,如同帝王俯瞰蝼蚁。
呵……那声冷笑充满了不屑与掌控一切的傲慢,你们弄错人了。我林景深要收拾什么人,还用得着背上‘谋杀’这种脏名字至于那具尸体……
他顿了顿,无视所有指向他的枪口,从容地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地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昂贵西装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里的笃定和轻蔑,像淬毒的针尖扎在我混乱的神经上。谋杀尸体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咽喉灼烧的刺痛,又猛地在我胸腔里点燃了一把恐慌的野火。我的视线越过他森冷的背影,投向门口那些肃立的警察。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只有公事公办的凝重。
他……杀了谁
窒息留下的眩晕感还在脑壳里嗡嗡作响,像一群狂躁的蜜蜂。我被人近乎粗暴地从冰冷狼藉的地板上架了起来。膝盖和手掌还在渗血,黏腻的感觉令人作呕。一个女警动作不算轻柔地给我手腕套上了冰冷沉重的金属物——咔嚓。铐住了
你们……搞错了……喉咙肿痛,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得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他……他刚回来……
我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目光急切地投向那个为首面容刚毅的警官,他只是……想掐死我……最多是家暴……
我试图解释,试图把这一切拉回我能理解的哪怕是最丑陋的轨道上。谋杀那太远,太重,太陌生了。我所知道的林景深,是七年杳无音讯的冷漠丈夫,是刚才那个被嫉妒点燃想要毁掉我的疯子。杀人他需要亲自动手吗钱和权,就是他无形的绞索。
家暴是另一码事,苏女士。警官打断了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仿佛能直接剖开我混乱的表象,但现在,林先生卷入的是人命案。尸体已经找到,证据链指向他。请配合回局里调查,也包括你。
也包括我我愣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寒冷顺着脊椎急速爬升。
带走!他没有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斩钉截铁地下令。
我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搡着,踉跄地向外走去。经过林景深身边时,他正被两个身高体壮的刑警严密控制着。其中一个正利落地将手铐反铐在他身后。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姿态,甚至显得异常配合,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恰好与我擦肩而过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撞。
那双眼睛……深渊般的眼睛里,刚才焚烧一切的狂怒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没有辩解,没有慌乱,没有一丝一毫被卷入命案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嘲讽像在看一场早已排演过无数遍结局早已注定的拙劣闹剧。
那眼神比刚才濒死的窒息更让我血液冻结。
他被粗暴地推了一把,高大的身躯向前踉跄半步,昂贵皮鞋踩在满地细碎的玻璃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毫不在意,只是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随即恢复成一条冷酷的直线,顺从地向前走去。
审讯室的光惨白得瘆人。一盏不知疲倦的白炽灯悬挂在头顶,光秃秃的,将所有阴影都蛮横地驱赶到了墙角蹲伏着,焦躁地等待反扑的机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陈旧灰尘和铁锈的怪异气味,沉重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粗糙的沙砾。
墙壁上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如同一个沉默的深渊巨口,我知道那里必定有眼睛在窥视,审视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冰冷的金属椅子紧贴着皮肤,寒意穿透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你和林景深结婚多久了
桌子对面,是刚才那个眼神锐利的警官,姓赵。他声音平稳,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
七年。我的声音依旧嘶哑,咽喉被扼过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他常年在国外赵警官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的脸上。
是。在国外的建筑项目工地,南非……或者其他地方。具体不清楚。我没撒谎。林景深的信息向来吝啬,就像他寄回来的钱,只有冰冷的数字,没有温度,没有地点。七年,足够让一个女人模糊丈夫具体的经纬坐标。
赵警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沉闷的笃声。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穿透力,需要你确认一下。
我的心骤然往下一沉。刚才在别墅客厅里,谋杀、尸体这几个冰冷的词再次浮出水面,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心口。是谁林景深在国外……杀了谁一个商业竞争对手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工人那些画面在我混乱的脑中疯狂滋生,每一种可能都让我指尖冰凉。恐惧像藤蔓缠绕而上,勒得我喘不过气。
审讯室厚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走了进来,步履沉稳。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透明物证袋,袋子里,是一件被污秽覆盖颜色难辨的男士衬衫,皱巴巴的,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
法医将物证袋轻轻放在审讯桌上,推到我面前。刺目的灯光下,那团污秽狰狞地显露出来——大片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喷溅状痕迹,深深浸透了布料,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泥土的腥腐味道。衬衫的牌子……那个低调奢华的Logo边角,即使被污渍遮盖,我也认得。那是林景深偏爱的意大利手工小众品牌,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浓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我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冰冷的汗珠瞬间从额角和后背渗出。
这……是他的衬衫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
我们在尸体掩埋现场发现的。赵警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可怕,距离尸体不到两米。
尸体掩埋现场……
林景深的衬衫……
大片干涸喷溅的血迹……
一个个冰冷的碎片在我脑中疯狂旋转撞击,试图拼凑出一个我完全无法承受的恐怖画面。每一个联想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神经深处。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衣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不……不可能……我失控地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抵御巨大的恐慌,他……他为什么要杀人他在国外啊!他有那么多钱……他不需要……
钱和距离,从来不是罪恶的障碍,苏女士。赵警官打断我,目光锐利如刀锋,似乎早已看透了我试图抓住的救命稻草是多么脆弱,尤其是当动机足够强烈的时候。他微微停顿,审视着我的反应,死者,男性,身高约一米七八,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七天前。尸体被发现于城西近郊那个废弃多年的水泥厂旧址深处。
城西水泥厂那个荒凉满是断壁残垣传说闹鬼的地方七天前七天前林景深在哪里他所谓的国外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根本无法思考。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有绳索勒痕,舌骨骨折。赵警官的声音继续落下,每一个字都沉重地锤击着我的神经,并且,死者生前遭受过反复的残忍的暴力殴打。肋骨断了三根,双臂骨折,右腿膝盖粉碎性骨折……
非人的折磨……残忍的虐杀……
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林景深……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记忆中那个虽然冷漠疏离,但至少维持着精英表象的男人……和赵警官口中描述的那个残忍虐杀的魔鬼,完全无法重合!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碎。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保持住一丝清醒。
更关键的是……赵警官看着我惨白的脸,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件指向性极其清晰的物品。他朝旁边的法医点了点头。
法医默不作声,动作严谨地拿出另一个稍小的物证袋,轻轻放在染血的衬衫旁边。
袋子里,是一块腕表。男士腕表。
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它。表盘碎裂成了蛛网,蒙上一层泥污,但那金属的表壳,独特的蓝宝石表圈,尤其是表带末端那个磨损严重的银色LOGO……像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我脑髓深处炸开!
轰——
世界瞬间失声,所有的色彩被抽离,只剩下眼前这块腕表无限放大,狰狞地占据了我所有的视野!
这是……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剧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天旋地转。我猛地从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撑住桌沿,才不至于瘫倒下去。指甲在光滑的金属桌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眼前那块碎裂的腕表,像一个旋转的狞笑的漩涡,要将我吞噬进去。
这……这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灼痛无比,声音破碎得像破旧风箱,这表……是……是……
赵警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我脸上每一丝惊骇欲绝的表情变化:看来,苏女士,你认得这块表
认得岂止是认得!
那是陈默十八岁生日时,我打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工,洗了无数个油腻的盘子,手指被水泡得发白脱皮,才攒够钱买给他的礼物!一块算不上昂贵,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绝对是奢侈品的腕表!我记得他收到时惊喜得像个孩子,眼睛亮得胜过星辰,一遍遍地抚摸表盘,郑重其事地戴上,对我说:晚晚,这辈子,它都跟着我,就跟时间一样,绝对不走!
他还给它起了个傻乎乎的名字,叫时光锚点。
后来……在那场诡异的意外把他从我生命中彻底夺走后,这块表也随着他一起消失了。我曾无数次幻想,或许它只是被埋在了废墟里某个角落……可它现在,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一具被残忍虐杀的尸体身上!
巨大的悲痛和被背叛的尖锐痛楚如同海啸般狠狠撞击着我的心防,几乎将我最后的理智彻底撕裂崩溃!陈默……我的陈默……七年前,他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意外里!他的遗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七年前就死了!我失声尖叫,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这块表……是他的遗物!它应该在……在他……
看来你知道死者是谁了。赵警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揭示真相的冰冷沉重,我们正是通过这块腕表,结合尸骨的其他特征,才最终锁定了死者身份。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我混乱不堪的灵魂深处:死者,就是你七年前死于意外下落不明的初恋男友——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冰锥,悬在半空。审讯室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刚才那位面容沉静的法医再次走了进来。这一次,他没有带来物证袋。他的步履比上次更沉重,仿佛肩负着无形的重量。
他径直走到审讯桌旁,目光复杂地扫过我惨白的脸,然后沉默地从推车下方,动作极其缓慢地,掀开盖在上面的厚厚白色塑料布。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和深层腐败泥土的刺鼻气息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冲击着所有人的嗅觉神经。我的胃再次剧烈抽搐,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滑过脊椎。
塑料布下,露出的是一截……惨白扭曲毫无生命迹象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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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腕呈现一种死寂的青灰色,皮肤布满深深的褶皱和诡异的暗色斑块,像是在泥泞中浸泡了太久太久。手腕的形态扭曲得极不自然,呈现出一种被暴力强行折断后又被随意丢弃的僵硬角度。
法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郑重,托起那只冰凉僵硬的手腕,将内侧朝向灯光,也朝向我的视线。
刺目的白光清晰地照亮了腕骨内侧一片相对平整的皮肤。
那里,赫然刻着一串数字。
不是纹身。那更像是用某种极其简陋粗暴的工具,一次两次无数次反复摩擦刮刻,硬生生在皮肉上留下的永久伤痕。线条歪歪扭扭,深浅不一,边缘甚至带着血肉模糊的增生痕迹,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和疯狂。
数字是:0715。
审讯室死一样的寂静。惨白的灯光下,那四个狰狞丑陋的数字,像四条冰冷扭动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视线,锁住了我的咽喉。
0715。
我的生日。
七月的第十五天。属于苏晚的日子。
曾几何时,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炽热的承诺在我耳边响起:晚晚,等我以后出息了,给你买最大最大的生日蛋糕!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晚是陈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那时的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
后来,生日成了我最害怕的日子。蛋糕再大再甜,也尝不出滋味。空荡荡的房子,冰冷的手机,就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再后来……是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底,成了另一个无法触碰的禁忌日期。
而现在,这个只属于我的日期,像一个血淋淋的烙印,以一种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刻在了一只死人的手腕上!
刻在了……陈默的手腕上
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僵了全身的血液。我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沫味,视线因为缺氧和极致的惊骇而剧烈晃动模糊。
不——破碎的嘶喊堵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哽咽。我死死盯着那串刻在死亡肌肤上的数字,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陈默……真的是你七年前那场意外……那场大火……大楼倾塌的轰鸣……消防员疲惫摇头说没有生还者的画面……难道全是假的全是谎言!
那这七年……我在祭奠谁我在怨恨谁我在……守着谁留下的这座冰冷的金丝笼!
七年!整整七年!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点燃了血液,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像要喷出火一样盯向那块单向玻璃墙!林景深!林景深一定在玻璃后面!他一定在看!他在看我的崩溃!看我的绝望!
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只有他掌控着这一切!是他骗了我七年!是他让我以为陈默死了!是他把我锁在这座坟墓里!是他杀了陈默!是他!
审讯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的目光几乎要将那块单向玻璃烧穿的瞬间,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法医,缓缓抬起头。口罩上方,那双不透露任何情绪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我。仿佛看透了我心底翻腾的滔天巨浪和无声的指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平淡,却像一把沉重的冰锤,穿透审讯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我脆弱的耳膜上,砸在我的心上:
苏女士,节哀。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平淡的目光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
死者身份,经过DNA和遗留物交叉比对,确认无误。
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刻在我骨髓里的名字:
死者,陈默。
法医那句死者,陈默,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天灵盖,将里面所有的血肉神经挣扎和七年累积的灰烬,统统搅成了冰冷刺骨的烂泥。听觉瞬间被剥离,审讯室里只剩下尖锐耳鸣的真空。视野里的一切——惨白的灯,面无表情的警察,冰冷的桌面——都扭曲变形,融化流淌,最终坍缩凝固在物证托盘里,那只刻着我生日的青灰色的死人手腕上。
0715。
这四个丑陋狰狞的数字,疯狂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深处,每一次眨眼都在灼烧。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堵着腥甜的硬块,我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起来。胆汁混合着绝望的苦味涌上喉头,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眼泪和冷汗糊了一脸,狼狈不堪。椅子腿在地面刮蹭发出刺耳的噪音,却被我喉咙里挤出的破碎不成调的呜咽掩盖。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我在冰冷的豪宅里祭奠他空荡荡的灵位。
我在寂静的深夜咀嚼着被大火吞噬的遗恨。
我在每一个七月十五号独自切开索然无味的蛋糕。
我固执地用日复一日的枯萎,悼念那场被定义为意外的死亡。
结果呢陈默没死!他一直活着!活在这个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我,苏晚,他曾经捧在手心的挚爱,却嫁给了那个将他打入地狱的魔鬼!成了魔鬼精心饲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金丝雀!成了间接囚禁他的帮凶!
巨大的荒谬感像海啸般淹没了我。七年精心构筑的世界观,连同支撑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成尖利的渣滓,深深扎进心脏,血肉模糊。
苏女士!苏晚!
赵警官的声音穿透耳鸣的屏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只温暖但坚定的手握住了我冰冷颤抖的胳膊,试图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看着我!他命令道,眼神锐利如鹰,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们需要知道真相!陈默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那他这七年在哪里谁囚禁了他林景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真相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刺进我混沌的神经。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赵警官,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被彻底愚弄的癫狂。
是他!是林景深!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毒液,七年!他骗了我七年!他告诉我陈默死了!死在大火里尸骨无存!是他!是他把陈默藏起来了!是他杀了陈默!我指着单向玻璃墙的方向,指甲几乎要戳破空气,他在看!他一定在里面看着!这个魔鬼!畜生!他毁了陈默!他毁了我!他毁了一切!
愤怒像汽油浇在濒死的火炭上,骤然爆燃,焚毁了一切残留的恐惧和软弱。我猛地挣开赵警官的手,支撑着冰冷的审讯桌站起来,身体还在剧烈地发抖,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直刺那块冰冷的玻璃。
林景深!你给我滚出来!我歇斯底里地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桌面,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看着我!看着被你毁掉的一切!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疯子!你把陈默还给我!还给我——!
眼泪疯狂地涌出,不再是悲伤,而是纯粹的燃烧的恨意。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发现所有退路都是致命陷阱的母兽,只剩下撕咬的本能。
赵警官没有再试图压制我的失控,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了然和凝重。旁边的警员迅速上前,控制住我因激动而失控的身体动作,但并没有阻止我充满恨意的咆哮。
单向玻璃后,观察室里。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林景深依旧坐在那张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姿态却放松得如同坐在他价值千万的办公桌后面。双手被铐在身前,指节修长干净。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脖颈。
审讯室的实时影像清晰地投射在对面的大屏幕上。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侧颜轮廓,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屏幕里崩溃嘶吼痛哭流涕状若疯癫的我。
仿佛在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结局早已注定的戏剧。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悲悯如同高踞云端的造物主,俯瞰着泥沼里挣扎的蝼蚁。
林景深先生,负责审讯他的老刑警李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将一份装在透明物证袋里的文件推到林景深面前。袋子右下角,沾染着几抹已经干涸发黑的污渍,像凝固的血块,这是在死者陈默的贴身口袋里发现的。
灯光下,文件标题清晰可见:
《离婚协议书》
甲方(男方):林景深
乙方(女方):苏晚
下方,赫然是林景深龙飞凤舞极具个人风格的黑色签名。日期,是一个月前。
而乙方的签名栏,一片空白。
林景深的目光,终于从大屏幕上我那张涕泪横流充满恨意的脸上移开,落在那份协议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如同看到一份早已被他丢进废纸篓的垃圾。
苏晚女士一直拒绝签署这份协议,李队紧紧盯着林景深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尤其是在一个月前,你最后一次回国催促她签字未果之后。紧接着,三天后,陈默的尸体就被发现。死状惨烈。林先生,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空气仿佛凝固了。观察室和审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景深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
他缓缓地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迎上李队锐利的视线。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依然挂着,没有丝毫变化。
解释林景深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毫无温度,如同冰泉滴落在空旷的石窟,李队长,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向你们解释一件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那份染血的离婚协议,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如同看到秽物般的嫌恶。
一份没签字的废纸罢了。他语调淡漠,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苏晚签不签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财产,婚前早有公证。她签,拿笔钱走人。她不签……
林景深顿了顿,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傲慢。
她依旧是我法律上的妻子,住在我买的房子里,花着我给的钱。仅此而已。他身体微微前倾,手铐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为了一份毫无价值的协议,去杀一个……早就该在七年前化为灰烬的垃圾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你们警察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也太……低估我的品味了。
砰!
隔壁审讯室的监视器屏幕上,苏晚在看到赵警官同样出示那份染血离婚协议照片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她不哭不喊了,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人偶。巨大的绝望和疲惫笼罩了她。
李队放在桌上的拳头悄然握紧,指节发白。眼前的男人,冷静强大逻辑清晰,滴水不漏,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的傲慢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源于骨子里的绝对掌控力。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棋手,冷漠地看着棋子在自己预设的轨道上挣扎。
那请林先生解释一下,李队压下翻腾的怒意,声音更冷,为什么你的私人衬衫,会出现在陈默的埋尸现场而且沾满死者的喷溅血迹
林景深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随即眉头舒展开,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坦然:衬衫哦,那件啊……大概一周前吧,我不记得具体哪天,反正是在我出国前的收拾行李期间,发现少了两件常穿的衬衫和一些内衣。当时以为是佣人整理时弄丢了,或者送去洗衣店出了岔子。几件衣物而已,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就没在意。
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件沾染着被害人大量喷溅血迹出现在核心埋尸现场的价值数万元的定制衬衫,被他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不值一提的小事
李队几乎要被他这种明目张胆的建立在绝对权势之上的蔑视所激怒。但他强行忍住了,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愤怒只会干扰理性的判断。眼前的对手,极度危险且狡猾。
林先生,李队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河面,寒气四溢,你现在涉嫌的,是手段极其残忍的故意杀人罪!不是你一句‘没在意’就能糊弄过去的!别墅里所有的痕迹物证,我们都正在提取!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证据林景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李队长,有证据,你们自然会摆出来。没有证据……
他身体向后靠去,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扫过李队,扫过观察室里所有盯着他的人,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凭一份捡来的沾了点血的破衬衫,和一份废纸协议,你们就想给我定罪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谁给你们的胆子
观察室里一片死寂。年轻的警员被这赤裸裸的挑衅激得脸色通红,几乎要拍案而起,被旁边的老警察死死按住。
头儿!别墅有发现!赵警官的无线耳麦里,传来现场勘察技术员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地下室……我们找到了一个……一个隐藏的暗室入口!就在洗衣房后面!非常隐蔽!需要破拆!
赵警官眼神骤然一凛,立刻起身,对着单向玻璃做了个手势。观察室里的李队同样神色剧变,猛地站起。
林先生,李队的声音如同重锤,死死盯着林景深,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你家别墅的地下室里,为什么会有隐藏的暗室!
林景深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裂痕。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如同完美的冰面被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瞬间荡开的涟漪是眼中一闪而逝的极其深沉的阴鸷。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暗室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淡然,但观察室里的李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哦,那是个旧储藏间而已。房子买的时候就有了,我用来放些不常用的杂物。怎么现在警察连储藏间都要搜了
是不是储藏间,看过就知道了!李队不再废话,抓起对讲机,声音斩钉截铁,破拆!立刻!小心取证!
别墅地下洗衣房。
空气里弥漫着洗涤剂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被长期压抑的更深层的霉味和难以形容的属于活物的沉闷气息。
技术员手中的便携式热成像仪,清楚地显示着洗衣房后墙后面那片异常的被厚重保温隔热材料包裹的空间结构。墙体被专业工具小心地切开一个口子,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的味道,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墓穴被强行撬开,瞬间涌了出来,呛得在场几个警员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射入黑暗的洞口,瞬间驱散了浓厚的阴影。
眼前的一幕,让即使是经验丰富见惯现场的刑警们,也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一个储藏杂物的地方!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功能齐全隐蔽得如同堡垒的……
囚笼!
空间不大,约莫十平米。四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厚厚的黑色吸音海绵,像无数只沉默的黑色眼睛,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声音。地面是冰冷的便于冲洗消毒的环氧树脂涂层。
正对着入口的墙壁上,固定着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不锈钢束缚架!形状如同一个扭曲的人形模具,手腕脚踝腰部颈部的束缚环冰冷地张开着,边缘可以看到磨损的痕迹和几处可疑的深褐色污渍!束缚架下方,是一排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各种难以描述的金属器械!形状狰狞怪异,泛着冷硬的乌光,有些尖端还带着干涸的难以擦净的物质。
墙角,赫然摆着一张……手术台!白色的塑料布单皱巴巴地卷着,上面同样遍布着星星点点早已干涸发黑的斑痕。手术台旁边,一个一人高的不锈钢立柜门敞开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剂纱布注射器手术刀具……俨然一个小型手术室!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房间正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
白色陶瓷浴缸。
浴缸表面光洁依旧,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然而,浴缸内壁,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反复刮擦撞击留下的深深刻痕!像是某种被困的野兽在濒死前留下的用尽全力的绝望爪印!
浴缸的内壁,靠近排水口的下方,更是浸染着一大片……早已干涸变成了深褐近乎黑色的令人作呕的厚重的污渍!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和一种肉体腐烂的甜腻气味,正是从那浴缸深处散发出来,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黏腻地糊在每个人的鼻腔深处。
现场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强光电筒光柱扫过这些冰冷刑具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赵警官脸色铁青,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强忍着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生理性的恶心,一步步走向那个如同恐怖片道具般的浴缸。
每靠近一步,那种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就更浓一分。
他停在浴缸边缘,缓缓蹲下身。强光手电的光束聚焦在浴缸内壁那片最深的污渍上。污秽凝固,层层叠叠,像一块恶心的痂壳。
光束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浴缸内壁靠近边缘的一处地方。
那里,在厚厚的污渍层之下,依稀可见几个用某种尖锐物体反复刻划深深嵌入陶瓷釉质里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救我
晚晚
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赵警官猛地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间人间地狱般的囚室,每一个冰冷的刑具都无声地诉说着非人的折磨。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个嵌入墙壁闪烁着电源指示灯的小型恒温冷柜上。
他走过去,戴上两层手套,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冷柜的门。
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气扑面而来。
冷柜里,没有食物。
只有排列整齐层层叠叠的……
大小不一的玻璃标本罐。
每个罐子里,都浸泡在透明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溶液里,漂浮着……
一片片边缘不规则带着皮下组织的……
泛白的人体皮肤切片!
皮肤上,依稀可见模糊的纹路和……被强行刮除但仍残留着痕迹的图案印记!
其中一个罐子,靠近瓶壁的位置,一片皮肤上,赫然残留着半个模糊的数字痕迹——
7。
赵警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被冻僵了!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胃里翻江倒海!他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目光死死锁定在冷柜门内侧,贴着的一张打印标签上。
标签打印着一行冰冷的黑色宋体字:
标本编号:-37
采集时间:2017.09.12
-
2024.10.08
备注:皮肤表层清洁处理,保留原始伤痕特征。
CM……陈默的缩写
2017年9月12日……那正是七年前,陈默葬身火海后的一个月!
一直持续到……2024年10月8日!
也就是……陈默尸体被发现前一周!
畜生……
赵警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撕裂,带着无尽的杀意。他猛地掏出对讲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凿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
李队!锁定林景深!立即申请最高等级搜查令!控制他所有通讯和名下资产!马上派人查封他在国外的所有住所!这个疯子……他囚禁折磨了陈默整整七年!他是活活虐杀了陈默!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浴缸内壁那歪歪扭扭浸透鲜血和绝望的四个字——救我
晚晚。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酸楚猛地冲上眼眶。
晚晚……
苏晚……
那个还在审讯室里崩溃哭泣被蒙蔽了七年的女人……直到她爱的人被折磨至死,刻下这绝望的呼唤时,她还在另一个男人的金丝牢笼里,一无所知地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
这七年,她到底嫁给了怎样一个披着人皮的彻头彻尾的恶魔!
审讯室里。
林景深依旧保持着那副冷漠疏离的姿态,仿佛自己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直到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
赵警官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浓重的血腥味和地下暗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绝望的气息,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轰然闯了进来。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锋利得如同刚开刃的刀锋,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精准地钉死在林景深身上!
林景深淡漠的目光终于抬起,落在赵警官的脸上。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厌恶。
赵警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手中一个密封的物证袋,啪地一声,重重摔在林景深面前的审讯桌上!
袋子里,赫然是几张现场照片。
照片清晰得令人窒息:
冰冷的束缚架。
狰狞的金属刑具。
布满刮痕和深褐色污渍的白色浴缸。
浴缸内壁,那行歪歪扭扭浸透血泪的刻字——
救我
晚晚
以及……冷柜门内侧那张写着标本编号-37的标签!
林景深的瞳孔,在看清照片内容的那一刹那,猛地收缩!
如同平静的深潭骤然投入一块巨石,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是一种几乎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
他那张始终如同完美面具般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一丝极其细微的被称之为恐慌的情绪,如同毒蛇般从眼底深处骤然窜起!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但足以让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赵警官和李队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瞬间捏得死白!身体也出现了一刹那难以察觉的僵硬。
但这失态只持续了零点几秒。
下一秒,林景深眼底那丝惊慌如同从未出现过,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浓重的阴鸷和暴戾所取代!那阴鸷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在他眼底翻涌凝结!嘴角那丝习惯性的冰冷弧度彻底消失,紧绷成一条冷酷锋利的直线。
他没有再看照片,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迎上赵警官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四目相对。
那不是罪犯面对铁证的慌乱。
那是一种如同被冒犯了绝对尊严的高高在上的王,俯视着胆敢闯入他禁地窥见他最隐秘肮脏秘密的卑微蝼蚁时,所流露出的……极致的冰冷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杀意!
整个审讯室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以下。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林景深微微歪了歪头,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平静,却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针,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钉进死寂的空气里:
赵警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
好奇心太重……
会见鬼的。
储藏室沉重的合金门在定向爆破的闷响中轰然向内倒塌,浓密的烟尘裹挟着地下室特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深层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强光探灯瞬间刺破翻滚的烟幕,如同利剑劈开地狱的帷幕。
眼前所见,让所有严阵以待的警员瞬间僵立原地,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即又被死寂吞没。
这里不再是那个纯粹用于折磨的充满血腥和冰冷刑具的囚室。
这里更像一个……扭曲的病态的供奉着某种爱的殿堂!
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也更……诡异。四壁不再是冰冷的吸音海绵,而是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天鹅绒帷幕,一直垂落到地面,营造出一种近乎棺椁内部的压抑感。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味之下,弥漫着一种浓郁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水气息,像是无数枯萎的玫瑰强行榨出的最后一点魂魄。
正对着入口的墙壁上,没有束缚架和刑具。
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无比的油画。
画布上描绘的,赫然是平板电脑上那段视频的定格画面——梧桐树下,少年陈默虔诚地吻在少女苏晚的额角,阳光细碎,笑容纯粹得不沾染一丝尘埃。
画工精湛,色彩浓烈到失真,画面里那种青春纯粹的幸福感,被无限放大,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凝固和不祥。画的右下角,一行流畅华丽的英文花体签名清晰可见:J.S.Lin(林景深)。
油画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用整块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神龛状祭台。祭台表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惨白的探灯光。
祭台上方,水晶罩下,精心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廉价马克杯——那是陈默用了整个高中时代的杯子,苏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旧版《海子诗选》——陈默最爱,他曾整页整页地念给她听。
一枚小小的银色素圈的戒指——两人在夜市地摊上花二十块钱买的定情信物。
还有……
几缕用红绸仔细系好的乌黑的短发。
以及……一张被裁剪下来的微微泛黄的照片碎片。照片上只有少女苏晚的半张脸,笑容羞涩纯净,眼睛亮如星辰。照片边缘残留着撕扯的痕迹,显然是从一张更大的合照上强行撕下来的。
这祭台供奉的,不是神佛。
是苏晚和陈默那段早已逝去的被林景深亲手碾碎的青春爱恋!
像一个变态艺术家,精心收集着被自己亲手摧毁的美好残骸,用以日夜欣赏亵玩。
祭台两侧,矗立着两排高达天花板的水晶立柜。柜内安装了柔和的射灯,光线经过水晶的折射,在暗红色的天鹅绒背景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斑点。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陈列着——
一件件精心熨烫叠放整齐的男士衣物:洗得发白的旧T恤磨破了边的牛仔裤领口松垮的廉价卫衣……全都是陈默曾经穿过的款式和风格!
甚至还有几双刷洗得干干净净鞋底磨损严重的旧球鞋!
如同在为某个隐形的少年举办一场盛大的诡异的衣冠展。
疯了……这家伙绝对疯了……一个年轻警员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发颤。
赵警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窒息般的痛楚和翻涌的恶心。他强忍着眩晕感,目光越过这诡异阴森的祭坛,投向房间更深处。
那里,靠墙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白色防尘布的物体,轮廓依稀可辨。
旁边,是一个镶嵌在墙体内的大型恒温恒湿保险柜,厚重的合金门紧闭着,指示灯幽幽地亮着绿灯。
赵警官的视线骤然凝固在保险柜旁边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个复古风格的黄铜相框。
相框里,不是照片。
是一幅用钢笔精心绘制的极其繁复的……人皮纹身图案设计稿!
图案的主体,是两只紧密缠绕相互撕咬的蛇!蛇身扭曲盘绕,鳞片清晰可见,蛇口大张,毒牙毕露,充满了挣扎与吞噬的暴戾美感。在蛇身缠绕形成的核心空隙处,巧妙地嵌着一朵绽放的花瓣边缘却锋利如刀的黑色玫瑰。
图案下方,有一行刚劲有力的钢笔字注释:
专属烙印:晚晚的蛇与玫瑰
载体:CM
背部皮肤(完整度要求:95%以上)
噗通!
紧跟在赵警官身后进来的苏晚,在看清整个储藏室的瞬间,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一袋失去支撑的沙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膝盖撞击的剧痛远不及此刻灵魂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巨大的油画里,她和陈默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刺眼而讽刺。
祭台上那些承载着无数甜蜜回忆的小物件,此刻像无数把淬毒的尖刀,反复捅刺着她的心脏。
水晶柜里陈列的旧衣服,如同陈默被剥离的强行凝固的青春残影。
而墙上那幅狰狞的蛇与玫瑰纹身稿……
烙印载体:CM背部皮肤(完整度要求95%以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储藏室死寂的空气!苏晚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疯狂地失控地在地上翻滚痉挛撞击!仿佛要将这副躯壳连同里面污秽不堪的灵魂一同撞碎!
那不是悲伤,那是最极致的足以摧毁一切认知的惊骇和崩溃!是七年蒙昧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开后,暴露在烈阳下的鲜血淋漓的腐烂真相!
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她嘶吼着,声音破碎嘶哑,眼泪混合着鼻涕和嘴角咬出的血沫肆意流淌,那些梦……不是梦!是真的!是真的!!
七年。
那些被她当作精神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断续而模糊的噩梦碎片,此刻如同被按下了最高清的播放键,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和血腥气,汹涌狂暴地冲进脑海!
梦中那片黑暗……粘稠冰冷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那不是虚构的恐惧!那是这间储藏室的空气!
梦中那若有若无痛苦压抑的呜咽……那不是幻听!那是陈默被束缚在刑架上时,喉咙里挤出的被吸音海绵吞噬的绝望悲鸣!
梦中总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抚摸她的背脊……那不是错觉!是林景深在欣赏他精心设计的纹身稿时,对她皮肤的变态抚摸!他甚至可能在模拟切割陈默皮肤时的触感!
梦中浴缸里那不断上涨的冰冷粘稠的液体……那不是水!那是陈默的血!是他在那个白色地狱里挣扎时溅起的血污!是他在濒死绝望中刻下救我
晚晚时流淌的泪和血!!!
我闻到了……我总是闻到血腥味……我以为是我病了……苏晚蜷缩在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手臂皮肤,抓出道道血痕,是我!是我默许的!是我纵容了这个魔鬼!是我……用我的无知……困住了陈默七年!是我杀了他!是我!!!
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神智堤坝。苏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住赵警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诡异笑声:
纹身……嘻嘻……他想要我的纹身……刻在陈默的皮上……他说……那样陈默就永远是我的艺术品了……嘻嘻嘻……你们……去找CM-38号标本……对……去找……那个玫瑰……就在……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白上翻,口中溢出白沫,整个人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下去,失去了知觉。嘴角,残留着一抹绝望而诡异的弧度。
苏晚!叫救护车!快!赵警官嘶吼着扑过去,触手一片冰凉。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那个紧闭的大型恒温保险柜和旁边覆盖着防尘布的物体。
砸开那个保险柜!掀开它!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专业工具迅速启动,合金保险柜的精密锁芯在巨大的物理冲击力下发出刺耳的呻吟,最终铿的一声弹开。
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冰冷的寒气汹涌而出。
保险柜内部结构复杂,分成了上下两层。
上层,整齐码放着数十个特制的高强度玻璃标本罐。罐体标签清晰印着:
CM-01:左肩胛区域皮肤切片(陈旧性鞭痕)
CM-15:右小臂皮肤切片(烟头烫伤疤痕)
……
CM-37:背部皮肤切片(蛇与玫瑰纹身主体纹样
-
玫瑰花瓣)
编号只到37!
而墙上那幅完整的蛇与玫瑰纹身稿……需要一整块完整的背部皮肤!
赵警官的心沉到了冰点,他戴着三层手套的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缓缓伸向下层。
下层,是一个更大更厚重的方形钛合金储存盒。盒体冰冷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咔哒一声,掀开了盒盖。
浓烈的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
盒内,是满满一盒透明的略带粘稠的液体。
液体中,悬浮着一张……
被完整剥离下来的人体背部皮肤!
皮肤处理得近乎完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血的惨白色泽。薄如蝉翼,却又完整无缺,像一件被精心鞣制的皮草艺术品。
在这张惨白皮肤的中央——
一幅完整清晰栩栩如生的纹身图案,牢牢烙印其上!
正是墙上设计稿所描绘的景象:两条剧毒的黑蛇疯狂地缠绕撕咬,鳞片森然,毒牙毕露,在它们扭曲搏杀的躯体中央,一朵花瓣边缘锋利如刀的黑色玫瑰,正在盛开!
图案的右下角,一行极细却清晰无比的黑色英文花体字签名,如同毒蛇的嘶鸣,无声地烙印在这张属于陈默的皮上:
To
My
Beloved
Wanwan.
Forever.
——
J.S.Lin
(献给我挚爱的晚晚。永远。——
J.S.林)
呕——身后传来无法抑制的剧烈干呕声。
赵警官死死盯着那张漂浮在福尔马林中的人皮画,盯着那朵象征着永恒的黑色玫瑰,盯着那个刺眼的签名。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毁!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血的标枪,投向那块覆盖着防尘布的庞大物体。
掀开它!
防尘布被猛地扯下!
强光刺破尘埃。
那不是什么家具。
那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
水晶棺!
棺体由整块高纯度水晶打磨而成,边缘镶嵌着冰冷的银色金属框架。棺盖严丝合缝,内部充盈着淡蓝色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
棺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被剔除了所有骨骼肌肉内脏……
仅仅剩下皮肤组织的保持着人形轮廓的空壳!
皮肤呈现出一种被特殊处理过的半透明的蜡质光泽,薄如蝉翼,却诡异地维持着完整的形态,从头到脚,如同一个被吹胀后精心塑形的人形气球。
那张脸……
那张失去了骨骼支撑塌陷变形只剩下皮肤轮廓的脸!
依稀还能辨认出……
是陈默!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蜷缩的姿态被固定在水晶棺内,双手环抱着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膝盖的位置。这正是浴缸内壁那绝望刻痕所暗示的姿势!
水晶棺的内壁上,靠近头部的位置,同样刻着一行娟秀却透着无尽阴冷气息的小字:
晚晚最完美的艺术品。重塑永恒。J.S.Lin
整个储藏室陷入了彻底的死寂的冰寒。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骨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赵警官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红丝绒帷幕上。他看着水晶棺里那张扭曲塌陷只剩下皮肤轮廓的脸,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这不是杀人。
这是最极致的亵渎!
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视为可随意拆解剥制重塑的……材料!只为满足一个疯子病态扭曲的占有欲和所谓的永恒纪念!
审讯室。
高强度隔音玻璃对面。
林景深依旧坐在那里,姿态甚至更加放松。他微微歪着头,隔着玻璃,看着隔壁房间——那个特意为他连线播放储藏室实时勘察画面的房间。
屏幕上,清晰地展现着:
巨大油画下供奉的廉价信物。
水晶柜里陈列的旧衣服。
墙上狰狞的蛇与玫瑰纹身稿。
保险柜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完整人皮纹身。
以及……水晶棺里那具只剩下皮肤扭曲蜷缩的人形空壳。
当水晶棺的特写镜头出现时,林景深眼底深处,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迷恋和满足感,如同幽幽的鬼火,一闪而逝。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沉醉而温柔的笑意,仿佛在欣赏毕生最得意的杰作。
林景深!李队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在审讯室里回荡,他双眼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七年!你囚禁他!折磨他!剥他的皮!把他做成……做成这种东西!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林景深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沉醉瞬间褪去,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漠然。他看着暴怒的李队,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李队长,注意你的措辞。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是守法公民,配合你们的调查。至于你们在那个仓库里找到的任何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跟我有什么关系证据呢证明是我做的
那些签名!那些设计稿!那个水晶棺上的刻字!李队指着屏幕怒吼,铁证如山!
签名林景深轻笑一声,优雅地摊了摊被铐住的双手,仿造签名有多难至于那些画稿……一个艺术爱好者的私人创作,也犯法吗至于那个……嗯,那个造型奇特的水晶展柜,他措辞极其冷漠,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谁放进去的,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是某个有特殊收藏癖好的清洁工或者,是苏晚
他再次将矛头轻描淡写地引向了昏迷不醒的苏晚。
你放屁!李队怒不可遏,苏晚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是吗林景深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弧度,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扫过李队焦躁的脸,最终定格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玻璃,看到外面刚刚苏醒被两个女警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呆滞的苏晚。
你们真的了解……我的妻子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你们知道她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铐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隔着玻璃,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缠绕在苏晚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密和笃定:
晚晚,游戏结束了。
乖,该醒醒了。
告诉他们……
你梦里的地下室……
到底藏着谁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审讯室外,刚刚苏醒倚靠着女警勉强站立的苏晚,猛地抬起头!
空洞的眼眸里,骤然掀起滔天巨浪!惊恐混乱难以置信以及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深埋在地狱深处的恐怖记忆,如同无数毒藤瞬间绞紧了她脆弱不堪的心脏!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失神地摇头,身体筛糠般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然而,林景深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却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狠狠捅进了她记忆最深处那把锈死的锁!
一些……更黑暗更粘稠更令人窒息的画面碎片,冲破了七年自我欺骗构建的堤坝,汹涌狂暴地冲进脑海!
不是模糊的梦!
是真真切切的……气味!触感!声音!
那股浓重的混杂着消毒水的血腥气……不仅仅是陈默的!还有……还有一种熟悉的独特的林景深书房里常年熏染的昂贵雪茄的气味!每次她噩梦惊醒,身上似乎都残留着这种味道!
梦中那冰冷手指抚摸她背脊的触感……不仅仅是抚摸!有时……是指甲划过皮肤的轻微刺痛!有时……是指腹沾着某种粘稠冰凉的液体(福尔马林),在她皮肤上缓慢地反复勾勒着图案的轨迹……勾勒那朵黑色玫瑰的形状!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手指上戴着的属于林景深的那枚铂金婚戒的冰冷棱角!
还有声音!
不仅仅是陈默压抑的呜咽!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低沉地断断续续地哼唱着……一段极其古老音调诡异充满怨毒和不祥的童谣!
月儿尖尖,割麦镰……皮儿剥剥,做灯盏……
那声音……那声音……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她苏晚的声音!!!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苏晚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在惨白的墙壁和女警深蓝色的制服上!她身体剧烈地抽搐,眼白上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濒死声,再次软软地瘫倒下去!
苏晚!医生!快!现场瞬间一片混乱。
审讯室内。
林景深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面再次陷入休克被紧急抬走的苏晚,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杂着残忍快意和扭曲病态满足的复杂情绪,如同水底的淤泥翻涌了一下,随即又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他缓缓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衬衫袖口,姿态恢复成一贯的掌控一切的冷漠帝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李队长,林景深的声音恢复了毫无波澜的平静,我的律师很快就会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与你们所谓的‘谋杀’‘囚禁’有关之前,我要求……
林景深!李队猛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里面翻腾着刻骨的恨意和无能为力的狂怒,他死死盯着林景深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
那间储藏室……那个水晶棺……你剥了他的皮!把他做成那种东西!七年!整整七年!你把他折磨成一个……一个只有皮的‘东西’!七年里每一天每一夜!你听着他的惨叫!看着他一点点崩溃!剥下他的皮!就为了……就为了做成一个所谓的‘艺术品’送给你老婆!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心里就他妈没有一点……一点点……属于人的东西吗!
最后几个字,李队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控诉,仿佛要撕开眼前这个魔鬼的人皮,看看里面包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深渊。
林景深静静地听着。
如同在听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空气死寂。
几秒钟后。
在林景深那张完美得如同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没有愧疚。
没有恐惧。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刚才那种病态的狂热。
只有一种……
纯粹的绝对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
虚无。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李队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视线投向审讯室角落那片惨白的灯光照不到的浓重粘稠的阴影。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比眼前怒不可遏的警察更值得关注。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如同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人皮……
林景深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模糊的弧度。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空洞:
哪有……我父亲书房里……那张非洲象皮……厚实
李队脸上的滔天怒意,骤然凝固了。
像被瞬间冻结的岩浆。
他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景深。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储藏室里所见所闻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将他整个人冻僵在原地!
父亲的书房……
非洲象皮……
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刺穿时光——
十七年前,轰动一时的跨国走私珍稀野生动物制品案主犯之一,那位以冷酷贪婪著称最终在狱中自杀的林氏集团前掌门人……
林家那间如同小型自然博物馆陈列着无数珍禽异兽标本弥漫着浓烈防腐剂气味的巨大书房……
以及……那张铺在书房正中央巨大无比纹理粗糙象征着财富和征服欲的……非洲象皮地毯!
林景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审讯室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在凝视着十七年前那个跪在冰冷厚重象皮上被父亲皮带蘸着消毒水反复抽打皮肤被粗糙象皮纹理磨得血肉模糊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吭一声的小小身影。
他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冰冷的光线下投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遮盖了他眼底那片纯粹的虚无深渊。
审讯室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和一股弥漫开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寒意。这寒意不仅来自林景深口中那轻描淡写却足以颠覆认知的残酷往事,更来自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下,那片吞噬了一切的冰冷的永恒的虚无。
灯光惨白。
故事,终结于这片比任何残肢断臂都更令人窒息的虚无深渊之中。
唯有那朵刻在人皮上的黑色玫瑰,在福尔马林的浸泡下,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