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婆婆的姐姐的孙子糖尿病住院了，我一个人跑上跑下，忙前忙后。婆婆不光让我陪夜，还顺势提出孩子出院后住进我家。
老公也说，都是亲戚，多双筷子的事，不要那么自私。
我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婆婆的姐姐。
怎么，你儿子儿媳都死绝了吗生个儿子要送到别人家让别家给养着
01
刚刚办理好住院，坐着喘口气的功夫，婆婆的视频就来了。
我挂断了视频走到走廊里给她回电话。
妈，住的三人房，病房其他人都睡了，视频会吵到别人。
我和我孙孙儿说话，能吵到他们么事哦。
电话那头充斥着麻将屋的喧嚣声，婆婆的声音也震耳欲聋。
我把电话拿开点：妈，你说普通话，你那边吵，你说家里话我更听不清。
随着婆婆的抱怨声，有拖动椅子的声音传来，周围变得安静。
浩浩晚上要输液，身边不能没个伺候的人，小桐你就当做做好事，晚上留下来照顾浩浩吧。
结婚三年，我对婆婆已经有了生理性厌恶，这个时时挂在嘴边的你做做好事尤其让人厌恶。
偏老公程磊很吃他们这套，说他妈平日里最爱烧香拜佛，更是把劝人向善时时挂在嘴边。
我皱了皱眉头。
妈，我怀孕了，不能熬夜，浩浩是男的，也不太方便，我打电话叫程磊来陪夜了。
婆婆阻止我：我生孩子前一天还在地里干活，就你娇气。再说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什么没看过。程磊白天还要上班呢，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男人
说的好像我白天不用上班一样，我是一家私立产科医院的护士，三班倒，一个月要上八天夜班，现在正好轮到上白班。
我还是想和她好好沟通的。
妈，我知道你心疼程磊，那你叫你小儿子做做好事，少打一晚麻将，来照顾浩浩一晚呗。
婆婆一下子就恼了，直接脏话迭出，又说陪夜是我们两口子自己的事，她这个老不死的管不着。
我直接挂了电话。
02
程磊很快来了，一进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赵晓桐，有个观念我纠正过你很多次了，孝顺父母不用比着，手心手背都不一样厚呢。
我妈养大我不容易，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就是朴素的心疼我这个儿子，所以想让你这个媳妇多干点，这就十恶不赦了以后少在我妈面前扯那些没用的大道理。
你妈没有十恶不赦，那我拒绝她的无理要求就十恶不赦了程磊你要不要这么双标你妈不容易不是从我嫁给你才开始的，从今以后，自己的妈自己心疼。
我随即看向这件事件的主角。
刘文浩一只手上挂着滞留针也不耽误他打王者，他嘴里吆三喝四的招呼队友，仿佛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跟他完全没有关系，反正他就等着坐享其成就行。
心里升腾起冲天的怨气，还不等把这股怨气发泄出来，程磊就又给了我迎头一击。
妈建议浩浩出院直接住家里，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我只觉脑子发出嗡的一声嗡鸣，但随即又平静下来。
可以，正好我去娘家住几天。
说完我转身就走。
程磊看我语气平静，以为我已经答应了，他说：出院了还要每天打胰岛素针，还要特殊饮食，你打算在娘家住几天
我的回答斩钉截铁：就住到刘文浩搬走的那天吧。
程磊皱眉压低声音吼我：赵晓桐，你和我闹什么脾气，我哪里会给人打针，哪里知道糖尿病人吃什么
不会就学，别想着拿我做人情。
程磊恼了。
赵晓桐，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你就是程家的人了，为程家服务是你的责任，你别想逃避。
人无语到一定程度是真的会笑的，我掏出手机，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婆婆的姐姐。
喂，大姨吗是我，赵晓桐，我想问下你孙子住院的事你知道吗哦哦，知道啊那让刘文浩出院住我家是你提的吗哦哦，是的。
那我问你，你孙子住院你们一个两个都不露头，出院了还想住进我家，让我伺候，你儿子和儿媳妇是死绝了吗需要送到别人家让别人养着
老公的大姨颤抖着声音问我：赵晓桐，你诅咒我儿子儿媳
我好心解释道：没有啊大姨，我是真以为你们一家都死绝了所以才不管不顾呢，可就算死绝了，你们也不该找我啊，我和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知道表哥和他媳妇都活得好好的呢，你放心，等刘文浩出院......
赵晓桐！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的脸偏向一边，我感觉手机从我的脸侧滑落，滑过我的身体，在我的脚上打了个转，掉在地上，屏幕碎出了一条沟壑。
我平静的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迈步走向电梯。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我走的并不快，一直走到第十步，程磊才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臂。
小桐，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打你。
电话我替你打了，你刚才那么说太没家教了，你快和大姨道个歉！
心彻底凉透，我机械地扯出胳膊，示意他开免提把手机递给我。
我的语速飞快。
道歉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再没家教也不会理直气壮地使唤别人的孩子伺候自己的孙子，退一万步，你们自己不想伺候总可以请个护工啊，这点钱也想省省下来是准备给自己买冥币吗
我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无视程磊再一次举高的手，贴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咬牙说：程磊，以后，你妈病了，我都不用照顾，你还想让我照顾你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做梦去吧。
我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就在给刘文浩办住院的时候，我妈发来消息，说我爸这个月走丢三次，
刚才还不认识对面的邻居了。
03
我和程磊是在摩托车俱乐部认识的。
我是一名护士，才二十一岁，我就得上了静脉曲张，我天天顶着个大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混日子。
做为家里的独女，要不是为着我爸妈的执念我早就辞职了。
我爸妈认为的完美人生就是让我找个男公务员或者男老师，生个孩子，再把孩子培养成公务员或老师。
这样循规蹈矩的人生简直太可怕了。
所以上班之余，我要放飞自我。
我背着爸妈，买了一辆小迅龙150，加了一个机车俱乐部，一帮年轻的男女一起开摩托车出去玩，不过几个月就把W城周边的摩旅路线都玩遍了。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程磊的，他负责带新人。
第一次活动就遇到了雨天，同来的几个新人很快就放弃了，只有我乐呵呵跟在大部队后面拖他们后腿。
机车圈是有鄙视链的，玩了几个月后我才知道，我的小迅龙连鄙视链的最底端都够不上。
俱乐部的其他人也不等我，一溜烟就不见了，就只有程磊和他的几个哥们压着发动机，故意放慢速度为我这个菜鸟护航。
他们夸我有毅力，夸我骑车有天赋，夸我性格好，在雨中，好话衬着男性荷尔蒙不要钱一样砸向我，从小就饱受排挤的我，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我的心一下子就飞上了天。
后来程磊的那些哥们都消失了，程磊带着我在W城的小巷里穿行，我带着他去郊区的养殖基地偷鸡头米，保安大叔骑着三轮车在后面边追边骂，我们两个在车上嘻嘻哈哈。
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认识三个月，成了男女朋友。
认识不到一年，程磊就来试探我的口风，程磊说他都二十八了，我再不和他结婚，他就老了。
其实我也觉得他有点老，我才二十二呢，还是一个晚上六点不回家就会被爸妈催着回家的宝宝呢。
程磊看我犹豫，继续诱惑我：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就咱们俩。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叫《达摩流浪者》，自此就有了一个梦想，长大后我要骑着摩托车披着大斗篷，游遍全世界。
奈何父母不许，身为女性又顾忌安全，现在有个强壮的男人主动提出来要陪着我玩，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七夕那天，程磊送了我一辆雅马哈300，并在护士台和我求婚。
我平时的工资都是月光，爸妈又只肯赞助千儿八百的，所以眼见梦中情车就这样水灵灵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我感觉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周围的同事和患者都在起哄，其中就属平时最爱看恐婚恐育小视频的江萌叫的最欢。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声音从一个变成几十个，最后蔓延成上百个。
我哪里受得了这个，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护士长那天特批给我半天假，我骑着我的新车沿着凤凰湖疯狂兜圈。
现在回想起来，可真像一场美梦啊。
后来承诺的世界游没有来，程磊家的那帮奇葩亲戚却来了。
小桐，磊子不在家你别老吃外卖，你可以不做饭，但是你得会做饭啊！
小桐，妈妈不和你见外，妈妈是拿你当亲女儿一样待的，这端午节了，磊子的这些表兄弟表姐妹就麻烦你了。
你把他们叫家里吃个饭，他们背井离乡不容易，过节还是要吃个团圆饭的，不会太麻烦的，你就弄个锅子，再做十二个菜就行。
结婚一年后，在被他亲戚烦到崩溃的时候，恰好得知他和我在一起是他和他妈的一场算计，我和程磊提出离婚。
那天我骑着程磊送我的雅马哈300冲上山道。
在大雨中当着程磊的面，将他送我的摩托车推下悬崖。
却没想到赶上大雨冲断山路，我又扭了脚，程磊弃车背着我走了十公里山路。
我趴在程磊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破烂的婚姻修修补补还能凑合过。
程磊坦诚算计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在救援队到来的那一刻，我和程磊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再一次和解了。
我爱过程磊，毋庸置疑，但所有的爱都在婚后被消磨殆尽，也是真的。
婚前，总以为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一定是因为出轨之类的大事。
结果，结过婚才知道，婚姻中最可怕的都是些消磨人的小事。
这些都上不了台面，甚至无法对外人言说，但当事人总有受不了的那天。
04
回到家我打电话问了我爸的情况，又说帮他约了明天的专家门诊。
我妈欲言又止，在我再三逼问下，我妈才说：磊子打电话过来了，你爸的血压都高了，我们家往上数多少代都没有离婚的，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比给我们买什么保健品都强。
程磊家这个情况你也不是才知道的，你又不是和你婆婆过，程磊好歹是个公务员，你爸我能照顾，你把精力多放在程磊家那边就行。
我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查看家里的房产金条等。
然后我打了护士长的电话：明明姐，能帮我约个一周后的流产手术吗
收拾完已经十一点半，我简单洗洗就上了床。
感觉刚睡着，厨房就传来摔摔打打地声音。
我来到客厅，程磊正在厨房煮着什么东西。
地上一片狼藉，一看残渣正是我最近最喜欢的三个盘子的尸体。
我回来时他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一看现在的情形就知道是他妈又给他上眼药了。
见我出来，他立马从厨房冲出来，指着我鼻子大骂：你今天在医院不给大姨面子，就等于不给我妈面子，不给我妈面子就等于打我的脸你知不知道
还有，你说以后不会照顾我妈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不孝的吗
我让他小声点，吵醒了邻居要被投诉。
他反而嗓门更大了，手指也离我的脸更近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我妈在电话里哭了好久，明天你就回老家，当面跪着和我大姨和我妈道歉。
我惊呆了，w城距离他老家八百公里，就因为他妈哭几声我就要放下所有去给他妈跪地道歉
我头也不抬地问他：我明天要上班，而且你确定要让我顶着不满三月的孕肚舟车劳顿吗。
那就请假，你那个班我又不是不知道，护士比孕妇都多，缺你一个有什么关系我妈生我前一天还在干活呢，你不到三个月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刚要开口反驳，他又说：别以为自己年纪小，人人都得惯着你，就你这情商智商，怪不得混不进三甲医院。
接着他又人身攻击了一大堆，我没有回一句话，只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太丑恶太陌生，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一错再错。
程磊看我不说话，还以为我知道错了，他叹口气放缓了语气。
你啊，就是年纪小，太不懂事，你就应该多学着静静，你看人家，从来不和妈顶嘴。
我抽了抽嘴角，感觉他在说一个笑话。
钱静是程磊的弟媳妇，他们两口子也住W城，程超就是个护妻狂魔，钱静是从来不和他妈顶嘴啊，她只会转身就走，事后在程超面前告一状，陈超就会劈头盖脸地把他妈收拾一顿。
最近的一次是钱静过生日，婆婆送了钱静一条三克的金项链，结果钱静前脚笑眯眯收下，后脚就在程超面前告了一状，第二天程超就直接把项链甩婆婆脸上了。
当天婆婆就拉着钱静进了金店，穿着平跟鞋的钱静拖着穿高跟鞋的婆婆把金店一条街逛遍了，才买了一个八十克的金手镯。
程超和婆婆一样是个吸血鬼，但站在另一个角度看，程超这个丈夫做的比程磊强太多。
我嗤笑了一声。
拿我和钱静比你怎么不和程超比比
程磊愣了一下，指着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妈偏心我弟我乐意，看我弟过得好，我也乐意，我真是瞎了眼找你这个连自个兄弟都会嫉妒的恶毒女人。
要放在以前，我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气死了。
可是现在，站在上帝视角再看程磊的这些所做所为，我只觉得像在看一个小丑。
我倒要看看他和他妈什么时候会自食其果。
说曹操曹操到。
三天后婆婆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05
婆婆可不是来看她刘文浩的。
钱静刚查出怀孕了，婆婆特地杀了家里养的几只鸡准备来照顾钱静的孕期。
来的第一顿饭自然是在我家里吃的，我在网上买了十二个预制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看到这一桌子菜，婆婆勉为其难地原谅了我的不敬，她还拉着我的手和我叙起了母女情。
小桐啊，妈妈可不是偏心，你自己就在医院上班，要是肚子有个什么不舒服，号都不用挂就直接能看上病了，静静她不一样，她没你这个条件，我就只能多看顾着点。
我点头问婆婆：既然不偏心，那带过来的四只鸡能分我一只吗
婆婆顿时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你娘家就是本地的，想吃什么没有，怎么还非得抢静静的这点东西
程磊像个二傻子一样和程超频频碰杯，酒到憨处。
婆婆又给我们讲起了程超的童年趣事。
我超超聪明着呢，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我超超就知道一放学就往家里跑，别的同学就问他跑什么，他开开心心地和同学说要赶回家吃奶奶！
程超迷迷糊糊地瞪了一眼婆婆，婆婆赶忙悻悻地打住了话头，我又给婆婆续上一杯酒，好奇地问：妈妈，程超和程磊不是双胞胎吗程磊怎么不赶着回家吃奶
婆婆像个老母鸡一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磊可没有吃过一口我的奶，他是喝米汤长大的。
我又虚心请教：你怎么不分点奶给程磊吃啊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婆婆已经醉到听不出好赖话，她沉浸在美好回忆里，不能自拔。
她两眼放光的比划着说：超超多聪明啊，牛奶一口不喝，只要有一点吃不饱他就咬我，使劲咬，咬出血。
磊子那个傻子，只知道哼唧两声。
啊妈妈，那时候就有奶粉了啊不是说磊子是吃米汤长大的吗
婆婆戳了戳我的脑门，亲昵地说：你这个傻子和磊子一样傻，奶粉多贵啊，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喝米汤他都不哭不闹自然是给他喝米汤啦。
地上传来乒乒乓乓盘碗坠地的声音。
我跳出八丈远。
原来是程磊把桌子掀了，汤汁大部分都撒在了婆婆身上，程磊哭着把婆婆和他弟一家赶出了门。
接着面对着一堆残羹抱头痛哭。
我把一份离婚协议轻轻放在桌上
，
从卧室里拖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毫不留恋地开门离开了。
06
我没有回娘家，交代了我的现状和想法后，我爸妈打来电话痛骂我，我默默听完，挂断了电话，拉黑。
距离做流产半小时，程磊的舅妈打来电话，出于好奇我接了。
舅妈还没开口就先哭上了：小桐啊，你和磊子可要帮帮你表哥，他被人骗了几十万，现在高利贷的人要剁他的手呢。
磊子不肯借，说听你的，你放心，不白借你的，我们每个月都按银行利息还你利息。
我嗤笑了一声：舅妈，你们家是做大生意的，家里房子都有两套，既然都肯付利息了，为什么不抵押房子，直接和银行借呢你们是压根就没想还钱吧
我和程磊要离婚了，没离婚前，所有的钱都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你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以前欠我们的，我都会起诉要回来的。
舅妈破口大骂：两个遭瘟货，想借口离婚不给钱你们做梦，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们乖乖掏钱。
她说的法了无非就是给婆婆施压呗，只要婆婆开口，让程磊那个愚孝男挖心挖肾也是可能的，这点我毫不怀疑。
我挂掉电话，深呼吸，听到护士喊我的名字，我站起身走进了产房。
07
做完流产我回了家，我妈听说我做了流产后抱着我心疼地哭了好久。
他们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大骂程磊狼心狗肺，并说以后婚或不婚都随我的便。
程磊来了两次，他跪在门口求我见他一面，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真如他所说跪死在我家门前。
最后一次，他留下了签好的离婚协议书。
刘文浩出院后被婆婆硬塞进程磊家，程磊根本不会照顾糖尿病人，一次忘记打胰岛素差点让他酮症酸中毒。刘文浩的父母得知后，不仅骂了程磊一顿，还跑到程磊单位大闹，声称公务员连亲戚都虐待。单位纪委介入调查，程磊被停职检查。
距离拿离婚证十五天。
陈磊去医院地下车库堵我，我让保安直接轰走。最后一次，他隔着铁门喊：小桐，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远远的看着他，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油腻，跟当年那个骑机车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程磊，你错的不是道歉，是从来没把我当平等的人。我们之间，早在你打我那一巴掌时就结束了。
距离拿离婚证还有十天，我收到了医院电话，等我赶到的时候，程磊刚从ICU出来。
医生要我签字抢救。
我问医生：救过来的希望大吗
医生说：能救，但高位截瘫肯定是跑不了了，又或者截瘫加植物人也有可能。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前夫最注重外表，他一定不希望活的没有一点尊严，但我说得也不算，不如再等等，看他的其他家人怎么说吧。
等待的时间，我看了程磊发给我的消息，又综合医院给婆婆打电话后婆婆的反应，我在脑子里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钱静把婆婆赶回了老家，婆婆妹妹家的儿子因为和媳妇打架被媳妇的哥哥打破了头，婆婆上赶着去说和，因为不舍得花钱叫出租车，就叫了一个黑摩的。
黑摩的在路口不看红灯，被车子撞了，司机和婆婆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婆婆讹钱不成，就想叫外援。
电话自然打到了程磊这里，婆婆故意把自己的情况说得很严重。
本来还在和婆婆冷战的程磊，一听这个情况，立马请假开车回家。
结果因为疲劳驾驶，钻到大货车底下去了。
随后赶到的婆婆和小叔子一家在门口商量了许久。
最后婆婆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说：医生，医生，我们救，不管花多少钱都救！
医生又把头转向我，我叹口气和医生说：医生，我们两个都签字离婚了，听他们的吧。
婆婆和小叔子对视了一眼，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改了主意。
婆婆又一把抓住医生，急切地说：医生，我决定不救了，我大儿子这个样子就算救活了，以后也是活受罪，他自己肯定也想死了算了。
医生诧异地瞪大眼，又和婆婆确认了两遍，才把放弃治疗书放在她的手上让她签字。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救人花的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只要救活了，程磊还可以指挥着我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
救不活，能落到他们头上的遗产也不多。
但如果现在我已经和程磊离婚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救活了，婆婆和小叔子可以慢慢地一点点地从程磊身上榨取价值和钱。
但如果不救直接死了，那全部的遗产和卡车司机赔付的两百万可就直接落到他们手里了。
真是伥鬼。
我的眼睛扫过床上的程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有一滴泪从程磊的睫毛上溢出来，很快地落到地上。
我压制住上翘的嘴角，低下了头。
当天，医院出具了死亡证明。
婆婆和小叔子急坏了，他们马上就打了殡仪馆电话，罔顾程磊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就催着工作人员赶紧推进焚化炉。
工作人员说要排队。
一向抠门的婆婆直接掏出了一个五百块红包要求插队。
有钱塞红包，没钱给儿子买鞋。
我拦住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掏出了路上买的新鞋给程磊穿上了。
我在心里默念。
程磊，夫妻一场，阴间的路可要好好走啊，如果有下辈子，一定不要再见了。
程磊的葬礼，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他妈见我进来，一会儿骂我贪心不得好死，一会儿骂我克死了他儿子。
我笑着说：还得谢谢你呢，离婚协议书都签字了，本来家产只能分五成的，没想到只差十天就多了大几百万。
至于杀死程磊的凶手，当然不是我了，明明是你把他召上死路，明明是你在医院动了贪念签了放弃治疗书，你要是不签那份放弃治疗书，你儿子说不定还有救呢。
她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我相信那一定不是悔恨的泪。
只是怕他儿子找她索命的害怕的泪罢了。
08
我卖掉了在W市的房子，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屋子里有任何程磊住过的痕迹。
我把我爸妈的房子也卖了，他们的那套房子没有电梯，我爸现在的情况也是需要一个有电梯的房子了。
我在一个新小区买了两套新房。我一套，爸妈一套。
现在每天我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了。
离婚后的第二年，我通过了主管护师考试，成为科室的骨干。父亲的病情在精心照料下趋于稳定，我买了辆新的小摩托，周末常带着父亲去郊区散心。
有次在摩旅途中，遇到了当年俱乐部的老车友，他们听说我的经历后，纷纷竖起大拇指：晓桐，你活得比以前更飒了！
夕阳下，我戴着头盔，油门一拧，摩托车冲上盘山公路。风吹过脸颊，带着自由的味道。后视镜里，过去的恩怨早已模糊成小点，而前方的路，正被金色的阳光照亮。我知道，真正的复仇不是让对方痛苦，而是活得比他们更精彩
——
这盘棋，我赢在了及时止损，更赢在了亲手重启人生。
09
离婚后第三年，被婆婆的某位远亲邀请去吃前婆婆的席，亲戚说程磊去世后，婆婆很快就把从程磊这里拿到的钱转手给了小儿子，她只在小儿子家住了两个月，就被小儿子小儿媳赶了出来，回到乡下后，她不得不开了几块荒地，靠种地为生，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放弃和小儿子修复关系，最终她死在了给小儿子送新鲜豆角的路上。
程磊因牵挂她而死，她因牵挂程超而死，都是死于车祸，也算报应了。
又半年后，程超因贪污受贿被人举报，相关部门登门时，他先一步跳楼自杀，这下之前贪下的钱也不用还了。
程家四口，终于在阴间聚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