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我是地下记忆修复师,专为富豪抹除肮脏过往。
一次修复中,我竟在富豪记忆碎片里看见童年的自己。
他狞笑着将刀刺入我母亲胸口,而我躲在衣柜缝隙目睹全程。
记忆突然暴走失控,红光吞噬了所有画面。
我砸碎所有仪器试图湮灭这段被篡改的真相。
门外却响起敲门声,一个戴眼罩的女孩低声说:
你的记忆里……有锁。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深红科技叛逃的首席研究员。
当年她在我大脑皮层埋下记忆锁,封存了足以颠覆世界的技术密钥。
而追杀她的,正是我为之效力的地下记忆黑市掌控者。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脑中那把染血的钥匙。
指尖下的神经接入点冰凉滑腻,像一条垂死的蛇。
我熟练地将超导探针压进富豪颈后那块微微凸起的皮肤下,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消毒水也压不住的、若有若无的焦虑汗味,来自对面沙发里那个价值连城的病人——宏宇集团的掌舵人,赵天豪。
他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呼吸刻意放得平缓,但指节用力到泛白,死死攥着昂贵的定制西裤布料。他在紧张,非常紧张。
开始吧,林医生。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口吻,仿佛他才是这间狭小、幽暗的地下诊所的主人。
我懒得应声,手指在面前悬浮的全息控制面板上滑过。
幽蓝的光线在视网膜上跳跃,勾勒出复杂的脑波路径图。
目标区域很快被锁定——一段被刻意撕裂、深度封存的记忆片段,时间锚点模糊地指向二十年前。
一片混沌的噪点,如同信号极差的旧电视屏幕。典型的遗忘手法,粗暴,但有效,像是用一把生锈的斧头硬生生砍断了一根神经索。
目标确认。深度清理程序启动。我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平板,不带任何情绪。
探针发出低沉的嗡鸣,电流开始沿着预设的路径,温和地冲刷那片记忆的废墟。
全息图像上,刺眼的噪点雪花开始缓慢褪去,如同退潮的浑浊海水,逐渐露出底下被掩埋的轮廓。画面先是抖动,继而稳定下来。
是雨夜。冰冷的、仿佛带着铁锈味的雨水砸在模糊的车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老旧车厢在坑洼路面上剧烈颠簸,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我胃里的不适。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埋得很低很低,肩膀在无声地抽动。
恐惧。一种冰冷、黏腻、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恐惧,穿透二十年的时光尘埃,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那是我自己。幼年的我。
视角猛地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拽开,向上抬起。
一张油腻、凶戾的男人侧脸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他叼着烟,腮帮子上的横肉随着咀嚼的动作狰狞地滚动。
那双浑浊的眼睛,即使在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也透着一股野兽般的狠劲儿。他粗暴地转动着方向盘,嘴里含混不清地咒骂着天气和路况。
是我。那个在恐惧中颤抖的孩子,就在这辆破车的后座。而这个男人……这个此刻正躺在我修复椅上、试图抹去这段记忆的男人……赵天豪!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空气似乎凝固了,诊所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黏腻冰凉。
画面还在向前推进。
车子在一栋熟悉得令人心口发疼的老旧居民楼下粗暴地刹停。
赵天豪推开车门,雨水立刻将他昂贵的西装肩头打湿,但他毫不在意,动作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凶暴。他几步冲上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如同死神临近的鼓点。
我的视角——幼年的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家门虚掩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
砰!一声巨响。门被赵天豪一脚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屋内的景象瞬间撞入视野。母亲惊恐地转过身,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她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天豪你…你怎么……
贱人!钱呢!赵天豪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炸开,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几步就冲到母亲面前,大手狠狠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
母亲痛呼一声,手里的搪瓷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水和碎裂的瓷片四溅开来。她被迫仰着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
放手…天豪…求求你…母亲的哀求微弱而绝望。
钱!老子输光了!钱呢!赵天豪咆哮着,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着母亲单薄的衣襟,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
混乱。绝望的尖叫。家具被撞翻的刺耳声响。碎裂的玻璃。幼年的我像被钉在了门口,巨大的恐惧冻结了血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世界在我眼前扭曲、崩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衣柜!对!躲进衣柜!
视角猛地晃动、下沉,如同受惊的小兽,矮小的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冲向墙角那个巨大的旧衣柜。
粗糙的木质纹理在视野里急速放大。我使出全身力气拉开柜门,一股樟脑和旧衣服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小小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旧衣物后面。
视野骤然变暗,只剩下狭窄的、微微发亮的柜门缝隙。
缝隙成了通往地狱的窥视孔。
缝隙外,赵天豪已经彻底疯狂。他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狠狠掼在墙上!一声沉闷的撞击。
母亲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额角撞在桌角,鲜血瞬间涌出,蜿蜒爬过她苍白的脸颊。
钱!拿出来!赵天豪喘着粗气,脸上溅了几滴暗红的血珠,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恶鬼的烙印。他俯身,粗暴地在母亲身上摸索。
母亲微弱地挣扎着,眼神涣散,沾血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那一刻,赵天豪猛地停住了动作。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探针,穿透混乱的空气,精准地、毫无征兆地,死死钉在了衣柜门缝上!
那双眼睛,透过狭窄的光线缝隙,直勾勾地,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衣柜深处的、幼小身影的位置!
浑浊的瞳孔里,没有丝毫醉酒的迷茫,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捕猎般的清醒和残忍!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躲在柜子里的我!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酒气、血腥和无比恶意的狞笑。
那笑容仿佛撕裂了黑暗,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慢慢直起身,不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母亲,而是朝着衣柜的方向,一步一步,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走了过来!
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越来越近。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柜门缝隙透进来的光。
然后,视野猛地被一片刺目的猩红覆盖!
不是灯光,不是血。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红光!
它毫无征兆地从赵天豪的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整个记忆画面!那红光如同活物,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能量波动,剧烈地扭曲、震荡!
它像一层厚厚的、燃烧的血痂,粗暴地覆盖在原本的记忆之上,强行篡改、涂抹!
红光中,赵天豪狞笑的脸扭曲变形,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打碎。他伸向衣柜的手也融化在刺目的光晕里。
不——!一声嘶哑的、非人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开,撕破了诊所死寂的空气。
恐惧、愤怒、还有被红光强行覆盖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如同火山熔岩在我血管里奔涌、爆炸!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哐当!一声巨响,我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倒了旁边的金属工具推车。
冰冷的镊子、探针、消毒瓶稀里哗啦摔了一地,刺耳的噪音在狭小空间里疯狂回荡。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全息屏幕上那片疯狂扭动、如同沸腾血海的红光,那红光像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掐住我童年的咽喉!
毁灭它!必须毁灭它!这个念头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瞬间攫取了我的全部理智。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扑向工作台上那些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精密仪器——价值连城的记忆探针主机、神经信号增幅器、全息投影核心模块……它们是我赖以生存的工具,此刻却成了这段被污染、被篡改的地狱记忆的载体!
滚开!滚开啊!我嘶吼着,双手抓起旁边沉重的合金矮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堆冰冷的机器狠狠砸了下去!
轰——!咣啷——!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玻璃爆裂声、电流短路的噼啪炸响瞬间混合在一起,如同末日的交响乐!
幽蓝的光弧在破碎的屏幕和裸露的电路板上疯狂跳跃、扭动,映照着我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碎片四溅,灼热的电火花烫伤了我的手臂,但我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毁灭带来的、病态的快意。
一下!又一下!矮凳的金属腿在巨大的冲击下变形弯曲,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更多精密元件的彻底报废。
昂贵的仪器外壳凹陷、碎裂,露出里面纠缠断裂的线缆和烧焦的芯片。浓烈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刺鼻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碎片像锋利的冰雹溅射开来,划破了我的脸颊和手臂,温热的液体蜿蜒流下。
但我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毁灭带来的、病态的快意。砸!全部砸掉!连同这段被诅咒的记忆,连同这二十年来包裹着我的虚假平静,一起砸个粉碎!
最后一下,我高高举起扭曲的合金凳腿,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台最核心、此刻却像心脏般疯狂闪烁着报警红光的主机!
轰——!
巨大的爆裂声。主机的金属外壳彻底变形、撕裂,内部冒出一股浓烈的黑烟。红光熄灭了。幽蓝的指示灯彻底熄灭。全息屏幕在闪烁了几下后,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漆黑。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在弥漫着焦糊味和金属粉尘的空气中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脸上伤口流下的血,滴落在脚下冰冷的金属碎片和扭曲的电路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
结束了那团诡异的红光,那段被强行覆盖的、属于我的地狱记忆……连同赵天豪那张狞笑的、看到我的脸……都被我亲手砸碎了都湮灭在这堆昂贵的废墟里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我。双腿一软,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滑坐在地。
双手沾满了油污、血和玻璃碎屑,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诊所里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战场。昂贵的仪器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碎片铺满了地面。
我赢了我抹掉了它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就在我破碎的喘息声里——
笃、笃、笃。
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刚刚经历完风暴、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厚重合金门。诊所的门,从不对外挂牌,位置极其隐秘,只有预约的客户才会被引导至此。赵天豪刚走不久,谁会在这时候来警察赵天豪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冷汗再次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强行闯入。那笃、笃、笃的三下之后,又是短暂却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后,一个声音贴着门缝,钻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音色很特别,带着一种介于金属摩擦和弦乐震颤之间的质感,清冽,却又带着一丝非人的空洞。
林深,她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钻进我的耳朵,别怕那红光。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怎么知道红光!砸毁仪器时的疯狂景象瞬间倒灌回脑海,混合着红光吞噬记忆的恐怖画面,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我的反应,接着,那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低语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入我的神经:
你的记忆里……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怜悯,有锁。
锁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混乱、惊悸的脑海里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它冰冷、坚硬、带着禁锢的意味,瞬间压过了那毁灭红光带来的短暂虚妄的安全感。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满地的狼藉——那些昂贵的仪器残骸,那些被我亲手砸碎的、承载着赵天豪被篡改记忆的载体。红光…锁…
一丝彻骨的寒意,比刚才目睹母亲遇害时更甚、更深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缓慢地、无可阻挡地爬了上来。它冻结了我的血液,扼住了我的呼吸。
诊所里焦糊的气味依旧刺鼻,仪器残骸上最后几缕青烟在死寂中袅袅上升。
门外的脚步声,极其轻微,仿佛踩着棉花,正不疾不徐地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留下一个更庞大、更冰冷的谜团。
我僵硬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的伤口里,细微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血混着汗,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散落的电路板碎片上,无声无息。
锁什么锁锁在哪儿锁住了什么
那个女孩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反复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神经:别怕那红光……你的记忆里……有锁。
红光。赵天豪身上爆发出的、吞噬并篡改记忆的诡异红光。它像一层燃烧的血痂,覆盖在我母亲遇害的真相之上。这红光,和女孩口中的锁,是什么关系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靠着墙壁勉强支撑。
诊所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价值连城的设备成了一堆冒烟的垃圾,我的生计、我的庇护所,被我亲手砸毁了。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个女孩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盘踞不去。
锁。
我必须知道。
踉跄着走到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狂跳的心脏,猛地拉开了厚重的合金门。
门外,空无一人。
幽深、冰冷、弥漫着地下管道特有霉湿气的走廊,向两端延伸,没入昏沉的阴影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不知哪个排气扇发出的微弱嗡鸣。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污渍和剥落的痕迹。头顶,几盏惨白的应急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勉强勾勒出走廊的轮廓。
她走了。像幽灵一样出现,又像幽灵一样消失。
我扶着冰冷的门框,探出头,左右张望。空寂。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走廊里回荡。刚才那清晰的脚步声,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网,无声地缠绕上来。有人在看着我。就在这片寂静的阴影里。不是赵天豪那种赤裸裸的凶戾,而是一种更隐蔽、更粘稠、更无处不在的……注视。
我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用力关上合金门,迅速反锁。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诊所内的狼藉景象再次刺入眼帘,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疯狂和毁灭。
红光……锁……
那个女孩,她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怎么知道红光她口中的锁,到底是什么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油锅。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记忆修复是我的专业。虽然仪器毁了,但我还有脑子。我需要梳理,需要分析,需要从这团乱麻中找出线头。
赵天豪的记忆修复……目标是二十年前的一段深度封存记忆……清理过程中,意外检索到了我的童年视角……母亲被杀……赵天豪看到了衣柜里的我……然后,红光爆发,覆盖并篡改……
问题就在这里!
记忆修复的原理,是探针接入目标神经节点,读取、解析并清理特定时间锚点的记忆碎片。
这个过程,理论上只会单向读取目标的记忆数据。就像在图书馆查阅一本书,你只能看到书上的内容,不可能在书页里看到正在读书的你自己!
除非……除非那本书,在那一刻,通过某种诡异的连接,反向映照出了读者的存在!或者说,赵天豪那段被篡改的记忆深处,本身就包含了一个指向我、指向那个衣柜缝隙的标记!
那诡异的红光……它不像赵天豪自身能拥有的力量。它更接近于……某种植入物某种更高维度的技术它在保护那段被篡改的记忆它在阻止我看到真相而那个女孩说,别怕那红光……她知道红光是什么她还说,你的记忆里有锁……
锁锁住的是什么锁住了我关于那个雨夜的全部记忆吗
不,不对。我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恐惧,记得母亲被害,记得自己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
只是……只是赵天豪那张狞笑着看向衣柜缝隙的脸,那红光爆发前的一刹那,那份被精准捕捉的、毛骨悚然的清醒……这部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一片模糊的、充满噪点的空白!
每次试图回忆那个瞬间,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和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惧。
难道……是这段记忆这段最关键的记忆,被锁住了被某种东西锁在了我的大脑深处
而那个女孩,她看到了这把锁她是怎么看到的她隔着门,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记忆状态
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我的脊椎。
这个地下诊所是我的堡垒,也是我的囚笼。我在这里为那些见不得光的权贵擦洗记忆,换取金钱和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我以为我了解这地下世界的规则,了解记忆操作的边界。但现在,赵天豪记忆里的红光,门外女孩诡异的低语,都指向一个完全超出我认知的领域。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深得多,也黑得多。
我挣扎着站起来,走向诊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墙壁的保险柜。
指纹解锁,虹膜验证。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里面没有现金,没有珠宝,只有几份泛黄的纸质文件和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金属盒。
这是我最后的秘密,关于我的身份,关于那个雨夜之后的一切。
我拿出那个金属盒,冰冷沉重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瞬。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边缘磨损、字迹模糊的出生证明复印件,和一个极其老旧的、芯片裸露在外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
出生证明上,母亲的名字:苏芮。父亲一栏,空白。
那个老旧的存储器……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在她遇害前几个月,她把这个塞进我的书包,告诉我:小深,如果有一天……妈妈不见了,或者有很坏很坏的人来找你……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你周叔叔。记住,只能给周叔叔!不要相信任何人!
周叔叔哪个周叔叔母亲从未详细说过。
雨夜之后,我成了孤儿,辗转于福利院和寄养家庭,像一片飘零的叶子。那个存储器,我试过无数次,用尽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老旧接口和模拟设备,它都毫无反应,像一块冰冷的废铁。它成了我仅存的、关于母亲的念想,也成了我无法解开的谜。
我把它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伤口的刺痛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母亲……苏芮……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在社区医院工作的药剂师,温柔,沉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警觉。她为什么会招惹上赵天豪那种人那晚他疯狂索要的钱,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因为他输光了赌资吗
现在,那个女孩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这尘封的谜团。
锁……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会不会知道这把锁甚至……这把锁,会不会和她有关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我的心脏:赵天豪……他真的是那个雨夜唯一的凶手吗他身上的红光……那股非人的力量……他背后,是否还站着更庞大、更恐怖的存在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抹去一段杀人记忆吗还是说……他们真正想抹去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那个雨夜,除了杀戮之外,可能被我这个躲在衣柜里的孩子,无意中窥见的其他秘密
而那个戴眼罩的神秘女孩……她又是哪一方的人警告试探还是……另一股势力伸出的橄榄枝
诊所里死寂一片,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手中存储器冰冷的触感。焦糊的气味依旧刺鼻。我站在废墟之中,感觉自己也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过去的真相被篡改、被封锁;未来的道路被迷雾笼罩,危机四伏。
那个女孩说别怕那红光。
但此刻,比红光更让我恐惧的,是这深不见底、步步杀机的未知。锁已经显露了它的轮廓,而钥匙,或许就藏在我母亲留下的冰冷铁盒里,或许就藏在我被封锁的记忆深处,又或许……需要我用命去赌。
我低头,看着掌心中那个冰冷、沉默、如同墓碑般的金属盒。母亲温柔而疲惫的脸庞在破碎的记忆中一闪而过,随即被赵天豪狞笑着逼近衣柜的恐怖画面覆盖。
只能给周叔叔……母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微弱却清晰。
周叔叔……这个名字,像黑暗中的一粒萤火。我必须找到他。在赵天豪,或者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找到我之前。在门外那个戴眼罩的女孩,或者其他未知的猎手,再次敲响这扇门之前。
这是我唯一的线索。也是解开我记忆之锁,或许……也是复仇的唯一可能。
我小心翼翼地将存储器放回金属盒,合上盖子。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是一种承诺。然后,我开始快速行动。不能留在这里了。诊所毁了,秘密也暴露了。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临时的藏身之处。
我走到诊所另一个角落,拉开一个伪装成通风口的暗格。里面有一个防水背包,装着现金、几本不同名字的假身份芯片、一张不记名的加密通讯卡、一个简易的神经信号干扰器(能短暂扰乱附近监控和追踪信号),还有一支小巧但威力惊人的脉冲手枪。
我迅速换上背包里最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外套和工装裤,将脉冲手枪插进后腰的枪套,把干扰器塞进口袋。最后,我将那个装着母亲遗物的银色金属盒,紧紧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我环顾这个待了五年、此刻却如同地狱废墟的诊所。焦黑的仪器残骸,散落的碎片,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这里埋葬了我的过去,也点燃了我的怒火。
深吸一口气,我再次走到门边,手指按在门锁的感应区。神经干扰器已经被激活,它能给我争取几分钟模糊的逃离时间。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门外走廊依旧空寂,只有惨白的应急灯光和远处排气扇的嗡鸣。
我压低帽檐,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冰冷、霉湿的黑暗里。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冰冷的谜团在脑中盘旋,而那个关于锁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
寻找周叔叔的路,开始了。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那把锁,锁住的不仅是记忆,或许,还有足以将我彻底撕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