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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儿子在幼儿园打架了,对方家长要求赔偿一百万。

    电话里,幼儿园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悯:澈澈妈妈,您……最好尽快来一趟。

    放下手机,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一百万把我拆成零件论斤卖也不够。

    我叫江晚,一个二十七岁的单亲妈妈,养着三个五岁的吞金兽——江澈、江念、江暖。三胞胎。我一个人。

    赶到幼儿园时,园长办公室的气氛凝重得像冻住的猪油。对方是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脖子上那串翡翠珠子绿得晃眼,活像盘了条冬眠的竹叶青。她旁边站着个小胖子,脸上有指甲划痕,不深,但足够成为索赔的理由。

    你就是江澈妈妈女人眼风扫过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肩上那个用了五年的帆布包,嘴角撇得像在尝馊水,看看你儿子把我家宝贝挠的!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家庭吗我老公是恒远集团的董事!一百万,是看在你穷的份上打了折的!拿不出来哼,等着你儿子进少管所吧!

    我心头火起,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清冷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姨,是王小宝先骂我们是没爸爸的野种,还推倒了我妹妹暖暖,摔破了膝盖。老大江澈像棵挺拔的小白杨,站在办公室中央,眼神冷静得不像个五岁孩子。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而且,您说的‘挠’,是暖暖跌倒时下意识抓到的。王小宝脸上的痕迹长度和深度,与暖暖的指甲尺寸和当时受力角度计算出的结果,吻合度高达97.8%。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和《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八条,我们属于正当防卫,您要求的赔偿金额没有法律依据,属于敲诈勒索。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园长眼镜滑到了鼻尖。珠光宝气的女人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金鱼。

    噗嗤。我没忍住。我儿子,一个五岁的小豆丁,正用他那能上少儿编程大赛一等奖的脑子,逻辑清晰、法条精准地怼一个身价不知几何的阔太。

    你……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女人回过神,脸涨得通红,园长!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幼儿园教出来的学生没家教!

    有没有家教,不是看银行卡余额的,阿姨。老二江念像只灵动的小鹿,不知何时凑到了女人身边,仰着小脸,一脸天真无邪,阿姨,您脖子上的翡翠真漂亮!是‘帝皇绿’吧不过……我昨天在‘鉴宝阁’APP上看到一个拍卖信息,一串跟您这个很像的珠子,鉴定结果是B+C货染色填充呢,只值八千块。阿姨您买的时候肯定没被骗吧

    他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又脆又甜。

    女人的脸瞬间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手下意识捂住了脖子。

    妈妈!痛痛!

    最小的暖暖奶声奶气地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卷起裤管,露出膝盖上蹭破的一大块皮,渗着血丝,眼泪汪汪,那个胖哥哥推暖暖!暖暖没打他!暖暖是好孩子!

    看着女儿膝盖上的伤,再看小胖子脸上那几乎快看不见的划痕,一股邪火直冲我天灵盖。我可以忍受生活的磋磨,可以忍受三份工作连轴转的疲惫,但谁也不能动我的孩子!

    园长,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事情很清楚。王小宝辱骂同学、动手推人在先,导致我女儿受伤。我要求王小宝及其家长向我三个孩子道歉,并承担我女儿暖暖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否则,我们法庭见。至于您——我转向那个浑身僵硬的女人,您脖子上的珠子值不值一百万我不知道,但我儿子刚才说的‘鉴宝阁’APP,您不妨现在就下载查查或者,我们直接去权威机构做个鉴定

    女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儿子,连句狠话都顾不上撂,几乎是落荒而逃。

    园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保证会加强管理,安抚我们。

    回家的公交车上,三个小家伙挤在我身边。暖暖趴在我怀里睡着了,小脸还挂着泪痕。澈澈板着小脸,还在平板上敲着什么。念念则叽叽喳喳地复盘刚才的战斗,小脸上全是得意。

    妈妈,那个阿姨好笨哦!

    妈妈,我查了,正当防卫的认定标准没错。

    妈妈……暖暖想吃冰淇淋……

    看着他们,疲惫的身体里又涌起一股力量。五年前,也是这样闷热的夏天。我拿着印着宫内早孕,三活胎的B超单,满心欢喜地去找当时的男朋友陆沉舟,想告诉他这个奇迹。

    迎接我的,是他家别墅冰冷的大门,和他母亲隔着门缝扔出来的话:江晚,沉舟要出国深造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拿着这五十万,把孩子处理掉,别耽误我儿子前程。

    五十万的支票,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疼。我把它撕得粉碎,扬在陆家别墅门口的风里。

    然后,我消失了。换了城市,换了号码,断绝了所有过去的联系。孕期反应剧烈到喝水都吐,医生严肃告知三胞胎的巨大风险,无数次产检的提心吊胆,早产,保温箱的天价费用……咬着牙,一天打三份工,啃馒头喝白水,硬是撑了过来。最难的时候,抱着三个哇哇哭的奶娃娃,我也没掉过一滴泪。因为我是他们的天。

    日子像掺了水的牛奶,稀薄却必须维持。我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做设计,工资微薄,勉强糊口。下班赶去超市兼职收银,周末还要去儿童乐园扮玩偶。工资卡里的数字永远在三位数和四位数之间挣扎徘徊。

    妈妈,澈澈忽然抬头,平板屏幕转向我,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和资料。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侧脸线条冷峻,眼神锐利深邃,背景是俯瞰城市全景的落地窗。旁边是他的名字和头衔:顾屿深,深蓝科技创始人兼CEO。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澈澈的小手指点着屏幕,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顾屿深,根据我建立的生物信息模型比对,与我们三人存在高度遗传关联。他是我们生物学父亲的可能性为99.97%。

    公交车猛地一个刹车。我的世界也跟着狠狠颠簸了一下。

    顾屿深。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深蓝科技,这几年以黑马姿态横扫科技圈的新贵,估值早已突破百亿美金。新闻里偶尔闪过他的身影,永远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怎么会是他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毕业派对……酒精、昏暗的灯光、失恋的打击……记忆碎片模糊不清。我只记得最后似乎扶着一个喝醉的男人去了休息室……然后……一片混沌。第二天醒来,身边空空如也,只有散落的衣物和头痛欲裂的自己。我以为那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随着陆沉舟的背叛,被我刻意遗忘在角落。

    原来,那不是梦。那场意外,给了我三个天使,也埋下了一颗威力未知的炸弹。

    澈澈,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声音干涩。

    用了一点小手段,澈澈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总学动画片里的侦探),分析了公开数据库里的毛发样本和唾液残留信息。念念负责在科技展上接近他公司的员工,拿到了带毛囊的废弃梳子。暖暖……负责吸引安保人员注意力。

    念念骄傲地补充:那个姐姐夸我可爱,还给了我糖呢!

    暖暖迷迷糊糊地嘟囔:糖糖……好吃……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三个小祖宗!他们居然……居然跑去接近顾屿深的人,还弄到了他的DNA样本!这要是被发现……

    你们!我又惊又怒又怕,太危险了!以后绝对不许再做这种事!听到没有!

    澈澈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洞悉:妈妈,你很辛苦。我们想帮你。而且,他顿了顿,我们有权利知道父亲是谁。

    念念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妈妈,顾爸爸看起来好有钱!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天天吃青菜了暖暖想要那个会说话的艾莎公主!

    暖暖听到艾莎,立刻醒了:艾莎!暖暖要艾莎!

    孩子的童言稚语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愧疚,酸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顾屿深那样的人物,如果知道这三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怎么做像陆沉舟的母亲一样,扔出一张支票让我消失还是……会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

    不!绝对不行!他们是我的命!是我熬过无数黑夜的唯一光亮!

    听着,宝贝们,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们三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妈妈能养活你们,能给你们买艾莎公主,我们不需要靠任何人!顾屿深……他是谁不重要,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们的爸爸,只有妈妈一个,记住了吗

    三个小家伙看着我,澈澈抿着嘴,念念似懂非懂,暖暖懵懂地点头又摇头。我知道,澈澈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智商超群的儿子,一旦认定目标,比谁都执拗。

    平静的日子,在澈澈找到顾屿深的那天起,就注定结束了。只是我没想到,崩塌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一周后,我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哄睡三个孩子,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是助理模样。另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穿着熨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压迫感。正是顾屿深!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恐慌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第一反应是反锁门,假装家里没人。

    江晚女士,门外传来顾屿深低沉冷冽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得如同冰锥,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或者,我让助理联系物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知道,躲不过去了。

    深吸一口气,我拉开了门。尽量挺直背脊,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顾先生,私闯民宅是违法的。我声音有点发紧。

    顾屿深的目光像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我这间不足六十平、堆满孩子玩具和杂物的出租屋,最后落回我脸上。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

    江晚他念出我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五年前,帝豪酒店,1808房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尴尬和羞耻感汹涌而至。那混乱的一夜被这样赤裸裸地揭开。

    顾先生,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我强作镇定,如果你是担心我拿那晚的事要挟你,大可放心。我江晚有手有脚,不需要靠这个。请回吧。

    顾屿深却一步跨了进来,强大的气场瞬间让狭小的客厅显得更加逼仄。他的助理识趣地守在门外。

    过去的事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凌厉如刀锋,如果只是‘过去的事’,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告诉我,那晚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什么也没发生!顾先生,请你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顾屿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正好。我也需要警方介入。我的助理在你儿子江澈的平板电脑里,发现了非法入侵深蓝科技内部数据库、窃取我个人生物信息的记录。

    如同五雷轰顶!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澈澈!这孩子……他居然……

    不可能!澈澈才五岁!他怎么可能……

    五岁顾屿深打断我,眼神更加锐利,一个五岁的孩子,能编写出绕过我们公司三级防火墙的木马程序能精准定位并窃取最高保密级别的生物样本数据江晚,你当我是傻子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或者,你该告诉我,那晚之后十个月,你生下的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那个利用非法手段获取我DNA信息的孩子,又是谁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查到了!他知道我生了孩子!但他以为……只有一个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三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澈澈绷着小脸,眼神警惕。念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气势惊人的高大男人。暖暖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这个帅叔叔是谁呀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屿深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门口那三个小小的身影。

    一模一样的、如同复制粘贴般的精致小脸。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好奇、警惕和刚睡醒的懵懂,齐刷刷地望着他。

    他的瞳孔,在看清三个孩子的瞬间,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上所有的冰冷、审视、愤怒,都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所取代。那表情,活像看到三只史前恐龙在他家客厅开茶话会。

    一……二……三……他无意识地低声数着,视线在三张小脸上来回移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暖暖挣脱哥哥们的手,抱着小兔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仰起小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这个比门框还高的帅叔叔,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他昂贵的羊绒大衣下摆:叔叔,你是我爸爸吗

    这一声爸爸,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彻底引爆了顾屿深眼中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烫到,眼神瞬间从茫然转为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江晚!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我看着他濒临失控的样子,看着他身后助理同样目瞪口呆的表情,再看着三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连日来的委屈、愤怒、担惊受怕,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解释我冷笑一声,豁出去了,一把将三个孩子揽到身后,像护崽的母狮,顾屿深,你问我解释好!我告诉你!

    五年前那晚,是你喝得烂醉如泥!是我好心把你扶进房间!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第二天一早,人影都没了!我拿着三胞胎的B超单去找孩子亲爹,结果人家他妈甩给我五十万让我滚蛋!

    我一个人!大着肚子怀三个!吐到胆汁都出来!医生说我可能一尸四命!早产!三个孩子住保温箱一天一万!我一天打三份工!啃馒头喝凉水!五年!没睡过一个整觉!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熬过来了!

    现在,你跑来质问我说我儿子非法窃取你DNA顾屿深!他们是你的种!他们想看看自己亲爹长什么样,有错吗!他们只是用了点自己的小聪明!总比某些人提上裤子就消失,五年对孩子不闻不问强一万倍!

    我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暖暖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起来:妈妈不哭!暖暖乖!不要凶妈妈!念念也红了眼眶。只有澈澈,紧紧抿着唇,小拳头攥得死紧,像头愤怒的小豹子,狠狠瞪着顾屿深。

    客厅里只剩下暖暖的哭声和我粗重的喘息。

    顾屿深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塑。他脸上的暴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神情。震惊、错愕、茫然,还有一丝……狼狈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眶,看着三个孩子害怕又倔强的眼神,看着这间拥挤简陋却充满生活痕迹的小屋。他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助理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原地消失。

    良久,顾屿深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其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艰涩:……三……三个

    不然呢我抹了把脸,抱起还在抽泣的暖暖,语气疲惫而冰冷,顾总现在知道了满意了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吗我们小门小户,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顾屿深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个孩子,尤其在老大澈澈那张和他有七八分相似、此刻写满敌意的小脸上停留了许久。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孩子……需要父亲。他沉声说,语气不再是质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不需要!我和澈澈异口同声地吼了回去。

    澈澈上前一步,小小的身体挡在我和暖暖前面,仰着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顾屿深:我们有妈妈就够了!你只会惹妈妈生气!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念念也鼓起勇气:对!离开!坏叔叔!

    顾屿深大概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小的孩子指着鼻子下过逐客令。他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在倔强的澈澈、愤怒的我、哭泣的暖暖和鼓着脸的念念之间来回逡巡。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助理连忙跟上,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抱着暖暖瘫坐在沙发上。澈澈和念念立刻围过来,紧紧抱住我。

    妈妈不怕,澈澈保护你!

    念念也保护妈妈!

    暖暖……暖暖也保护妈妈……

    我紧紧搂着三个温暖的小身体,眼泪终于决堤。

    顾屿深走了,但我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果然,第二天,我刚送完孩子们去幼儿园(特意叮嘱老师加强安保,留意陌生人),就接到了公司的紧急电话。

    赶到公司,部门经理一脸为难:小江啊,不是公司不体谅你,实在是……深蓝科技那边发话了,说我们公司资质不行,要取消所有合作项目。这……你也知道,深蓝是我们最大的甲方爸爸……

    深蓝科技顾屿深!

    我气得浑身发抖:经理,这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我负责的设计稿哪次不是按时按质完成

    经理搓着手:话是这么说……但深蓝那边态度很强硬,点名……唉,小江,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几天等风头过了……

    休息变相停职!我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是全家唯一的指望!

    不用休息了!我挺直脊背,心冷得像冰,我辞职!

    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公司大楼,深秋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透着冰冷的命令口吻:

    【江晚,我们谈谈孩子。下午三点,云顶咖啡。顾屿深。】

    果然是他!卑鄙!用工作来逼我就范!

    怒火在胸腔里燃烧。谈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顾总,想怎么谈!

    下午三点,云顶咖啡顶层VIP包厢。

    顾屿深已经到了。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天际线。他换了件黑色的高定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名贵腕表,姿态依旧矜贵,但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对面的位置。桌上放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我拉开椅子坐下,没碰侍者端上来的咖啡,开门见山:顾总好手段,砸人饭碗很熟练

    顾屿深看着我,眼神深邃:那份工作配不上你。辞职补偿金会打到你账上,足够你生活一年。

    呵,我冷笑,顾总是想用钱砸晕我,然后抢走孩子

    不是抢。他纠正道,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是履行责任。我是他们的父亲,有权利也有义务参与他们的生活,提供最好的教育和未来。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我扫了一眼,标题刺眼:《共同抚养协议草案》。

    孩子由你日常照顾,但必须搬入我提供的住所。我会安排最好的国际学校、私人医生、营养师。每周至少三天,孩子需要与我同住。节假日安排由双方协商。你的生活费、孩子的抚养教育费用,全部由我承担,额度不限。

    呵,圈养金丝雀我嘲讽地看着他,然后呢等孩子们习惯了优渥的生活,离不开你这位‘好爸爸’了,再把我一脚踢开顾屿深,五年你死哪去了现在跑来装慈父晚了!

    五年前我不知道!顾屿深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意,那晚我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你不见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不是你儿子黑进我的数据库……

    所以是我的错我针锋相对,是我故意瞒着你生下孩子来讹诈你顾屿深,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江晚再穷,也没想过靠孩子攀附谁!过去五年没有你,我们活得很好!以后也一样!

    活得很好顾屿深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身上廉价的毛衣,让他们挤在几十平米的出租屋让他们因为没钱买玩具被同学嘲笑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学会‘正当防卫’和‘鉴宝’江晚,这不是坚强,这是你身为母亲的自私!你剥夺了他们本应享有的资源和未来!

    自私两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自私顾屿深!你知道暖暖早产时只有三斤多吗你知道她差点活不下来,在保温箱里住了两个月,我每天只能隔着玻璃看她,心都碎了吗你知道澈澈三岁就表现出超常智商,幼儿园根本教不了他,我求爷爷告奶奶才找到一家愿意接收的儿童智力开发中心,学费是我半年工资吗你知道念念最大的愿望就是学钢琴,可我只能给他买一个两百块的电子琴吗

    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声音哽咽:是!我没钱!我给不了他们最好的!但我给了他们我全部的爱!我陪他们看书讲故事,带他们去免费的公园晒太阳,教他们诚实勇敢善良!我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双手养活他们!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自私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还做过什么!

    包厢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

    顾屿深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看着我眼中燃烧的痛苦和倔强,他沉默了。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失了,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震动还有一丝无措

    他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桃花眼带笑、浑身散发着玩世不恭气息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声音夸张:

    哎哟!屿深,我听说你在这金屋藏娇……呃

    他的目光在剑拔弩张的我和脸色难看的顾屿深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泪痕未干的脸上,桃花眼眨了眨,瞬间切换成一副风流倜傥的关切模样:美女,怎么哭了是不是顾冰山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做主!

    他身后,跟着一个气质温润、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讶异和审视,扫过包厢内的情形,最后落在顾屿深身上,微微颔首:屿深。

    顾屿深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眼神冰冷地射向粉西装:傅云川,带着你的助理,滚出去!

    粉西装傅云川仿佛没听见,自来熟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别这么凶嘛屿深!介绍一下这位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是

    温润眼镜男也走了进来,声音平和:屿深,云川听说你最近情绪不佳,特意拉我过来看看。这位是……

    顾屿深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对这两人的突然闯入极度不悦。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怒火,声音冷硬:无关人等。出去谈。

    别啊!傅云川笑嘻嘻地,来都来了。美女,我叫傅云川,做点小生意。这位是陆沉舟,陆大律师,专打离婚官司……呃,各种民事纠纷都很在行!他朝我伸出手。

    陆沉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温润如玉的金丝边眼镜男!

    五年时光,褪去了他身上的青涩,增添了成熟与稳重,但那眉眼轮廓……烧成灰我都认得!

    陆沉舟!那个五年前扔下五十万支票,让我处理掉孩子的陆沉舟!

    他也看清了我的脸,温润的表情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江……晚!

    傅云川看看我,又看看表情剧变的陆沉舟,再看看脸色阴沉得能滴水的顾屿深,桃花眼里瞬间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嚯!有故事啊!沉舟,你认识这位美女

    陆沉舟没有理会傅云川,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震惊过后,是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难堪,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让我作呕的激动

    晚晚……真的是你这五年……你去哪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上前一步。

    站住!我厉声喝道,像被毒蛇靠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陆先生,我们不熟。我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淬满了冰,请你,离我远点。

    顾屿深的目光在我和陆沉舟之间锐利地扫过,敏锐地捕捉到了我们之间异常的气氛。他眯起眼睛,看向陆沉舟:沉舟,你认识她

    陆沉舟被我的眼神刺得有些狼狈,他避开顾屿深探究的目光,含糊道:……大学校友。

    校友顾屿深显然不信,语气带着危险的意味。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江晚,你和陆沉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看着他,又看看一脸复杂难言的陆沉舟,再看看旁边兴致勃勃看好戏的傅云川,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什么关系我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三个男人耳中,顾总问得好!陆沉舟陆先生,就是我五年前拿着三胞胎B超单去找的、那位‘孩子亲爹’!

    轰——!

    这句话,无疑在小小的包厢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顾屿深猛地看向陆沉舟,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像要将他生吞活剥:陆沉舟!

    傅云川的嘴巴张成了O型,桃花眼瞪得溜圆:卧槽!沉舟你……你行啊!三胞胎!等等……不对啊!他猛地看向顾屿深,屿深刚才不是说那三个孩子是……

    陆沉舟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急切地看向我,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晚晚!你……你说什么什么三胞胎当年你……

    当年我怀孕了!怀了三个!我打断他,声音尖锐,带着积压了五年的恨意,我拿着B超单满心欢喜去找你!结果呢你妈甩给我五十万!让我把孩子处理掉!别耽误你陆大少爷出国深造、前程似锦!陆沉舟,那五十万支票的碎片,你还记得吗!

    包厢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陆沉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金丝眼镜滑落下来,露出他苍白失神的脸。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妈明明说……说你拿了钱……说孩子……已经处理掉了……

    呵,我冷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处理掉那是三条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陆沉舟,五年了,你心安理得地做你的大律师,想过我吗想过你的孩子吗现在跑出来装什么情深义重恶心!

    顾屿深一直沉默地看着,他脸上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拿起桌上那份《共同抚养协议草案》,当着陆沉舟和傅云川的面,慢条斯理地,撕成了两半,然后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看来,我的律师团队需要重新评估情况了。他看着面如死灰的陆沉舟,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彻骨的寒意,陆律师,关于五年前你母亲涉嫌欺诈、胁迫,以及你本人对亲子关系可能存在的重大误解,稍后我的法务会正式联系你。我们法庭上见。

    他又看向已经完全傻眼的傅云川:还有你,傅云川,管好你的嘴。今天在这里听到的每一个字,如果泄露出去半点,后果自负。

    傅云川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顾屿深最后看向我,眼神复杂难辨,但之前的强势和咄咄逼人消失了。他沉声说:江晚,孩子的事,我们改天再谈。今天你先回去休息。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云顶咖啡,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身体累,心更累。顾屿深,陆沉舟……这两个男人,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想逃离这一切,回到我的孩子们身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我刚接孩子们放学回家,在小区门口,被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拦住了去路。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却刻薄严肃的中年贵妇的脸——陆沉舟的母亲,当年扔给我支票的陆夫人。

    她挑剔的目光扫过我,扫过我身边的三个孩子,尤其在澈澈那张酷似顾屿深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取代。

    江晚,她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找个地方谈谈。关于我陆家的血脉。

    陆家血脉我简直要气笑了。五年前视如敝履,现在知道顾屿深也牵扯进来,就跑来认血脉了

    陆夫人,我护住孩子,冷冷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孩子姓江,跟你们陆家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关系陆夫人冷笑一声,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住暖暖,你说了不算!沉舟已经告诉我了,那个小的,她指着暖暖,眉眼像他小时候!特别是耳后那个小胎记!沉舟小时候也有!这就是我们陆家的种!我们陆家的孩子,怎么能流落在外,跟着你过这种下等人的生活把孩子交给我,条件随你开!

    暖暖被她吓到了,紧紧抱住我的腿,小脸埋在衣服里。

    下等人我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陆夫人,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嘴脸!我的孩子,就算要饭,也不会要到你陆家门口!滚!

    陆夫人的脸瞬间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江晚,你以为攀上顾屿深就高枕无忧了顾家那种顶级门第,会要你这种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女人做梦!我告诉你,这孩子,我们陆家认定了!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我抱着暖暖,牵着澈澈和念念,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屿深还没解决,陆家又来抢孩子他们凭什么

    澈澈仰着小脸,眼神冰冷:妈妈,那个坏奶奶想抢暖暖要不要我让她公司的电脑全部瘫痪三天

    念念也气鼓鼓:对!让她的股票跌停板!

    我赶紧压下他们的念头:不行!宝贝,那是违法的。妈妈会保护暖暖,保护你们。我们回家。

    回到家,安抚好孩子们,疲惫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手机震动,是顾屿深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陆家的事,交给我。别怕。】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情复杂。他是在帮我还是……只是为了争夺孩子的归属权

    日子在提心吊胆中度过。陆家果然发来了律师函,措辞强硬,要求确认暖暖的亲子关系并主张抚养权。顾屿深那边的律师也迅速介入,针锋相对。

    而顾屿深本人,开始以一种极其强势又令人无语的方式参与孩子们的生活。

    每天早上,我家门口准时出现一个穿着深蓝科技制服的特派员,恭恭敬敬地递上三个保温食盒:江小姐,顾总吩咐,这是小少爷和小小姐的早餐和午餐便当,由米其林三星主厨定制营养餐。

    无论我怎么拒绝,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

    澈澈学校的校长亲自打来电话,诚惶诚恐,说深蓝科技捐建了一个最先进的少儿科创实验室,指名由澈澈担任荣誉小顾问……念念的儿童手表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傅叔叔(傅云川),天天给他发冷笑话和商场游戏厅的VIP卡号。暖暖则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是限量版的全套艾莎公主裙、城堡和会唱歌的雪宝玩偶……

    顾屿深本人倒没再强行出现,但孩子们的生活里,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他的影子。

    妈妈,顾爸爸送的机器人编程课好酷!澈澈难得地表现出兴趣。

    妈妈,傅叔叔说周末带我们去开卡丁车!念念兴奋地手舞足蹈。

    妈妈!艾莎!暖暖是艾莎!暖暖穿着新裙子,开心地转圈圈。

    看着孩子们脸上久违的、纯粹的开心,我心里五味杂陈。顾屿深在用他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攻城略地。而陆家那边的步步紧逼,更让我心力交瘁。

    这天,幼儿园组织亲子运动会。我特意请了假,陪着澈澈、念念和暖暖参加。

    暖暖参加的是小班组的萌宝爬爬乐。哨声一响,小家伙们像一群小鸭子,摇摇晃晃地往前爬。暖暖爬得可卖力了,小屁股一撅一撅的,眼看就要到终点。

    突然,旁边赛道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没错,又是王小宝)不知怎么脚下一滑,整个人像颗炮弹一样砸了过来,直接撞在了暖暖身上!

    哇——!暖暖被撞得扑倒在地,额头磕在塑料跑道上,顿时红了一大片,哇哇大哭起来。

    暖暖!我的心猛地揪紧,立刻冲过去抱起她。

    你怎么回事啊!王小宝的妈妈,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也冲了过来,第一时间不是看暖暖,而是检查她儿子,哎呀小宝!撞疼了没有让妈妈看看!都怪那个小丫头片子挡路!

    我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儿子撞倒了暖暖!你看她额头都红了!

    红了又怎么样小孩子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我看就是碰瓷!想讹钱吧女人尖酸刻薄地嚷道,果然是没爹教的野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再说一遍!我抱着哭泣的暖暖,怒视着她。

    我说了怎么了野种!没爹要的……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女人尖利的叫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王小宝妈妈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顾屿深!

    他不知何时来的,穿着一身休闲装,却依旧气场迫人。此刻,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女人,刚才那一巴掌,显然出自他手。

    你……你敢打我!女人尖叫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老公是……

    恒远集团的刘董事顾屿深冷冷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很好。告诉他,恒远和深蓝的所有合作,即刻终止。另外,你刚才对我女儿和夫人的污蔑诽谤,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女……女儿夫人女人彻底懵了,看看顾屿深,又看看我,再看看我怀里的暖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屿深不再看她,转身快步走到我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怀里还在抽泣的暖暖。

    暖暖乖,不哭,爸爸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笨拙,轻轻拍着暖暖的背。

    暖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小嘴一瘪,委屈地喊了一声:爸爸……痛痛……

    这一声爸爸,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顾屿深。他抱着暖暖的手臂明显僵硬了一下,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震动,还有一丝……近乎无措的柔软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暖暖发红的额头,动作生涩却无比珍重。

    嗯,爸爸吹吹,痛痛飞走。

    然后,他抱着暖暖,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旁边有些发愣的澈澈和念念,转身,目光如寒冰利刃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语气不容置喙:

    去医院。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小心翼翼抱着暖暖的样子,看着澈澈和念念被他牵着时脸上那点新奇和别扭……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酸涩,茫然,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医院里,医生检查后说暖暖只是皮外伤,涂点药膏就好。顾屿深全程抱着暖暖,耐心地哄着,笨拙地学着给暖暖额头涂药,那专注认真的样子,和他平时在商场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

    澈澈和念念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

    回去的路上,顾屿深开车,孩子们累得在后座睡着了。车厢里一片静谧。

    谢谢你。我低声说。无论如何,他今天护住了暖暖,护住了我们。

    顾屿深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江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我知道过去五年,我缺席了。这是无法弥补的错。

    我查过陆沉舟。五年前,他母亲确实欺骗了他,告诉他你拿了钱,孩子已经处理掉了。他出国后,他母亲严格控制他的信息渠道,他并不知道实情。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冷意,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责任。懦弱和轻信,同样是原罪。

    至于陆家,他冷哼一声,想抢孩子痴人说梦。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给我一个机会。不是抢走他们,是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和决定。孩子们……他们需要我。暖暖叫我‘爸爸’的时候,我……他没有说下去,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收紧。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中乱成一团麻。他的强势介入,他的金钱攻势,都让我本能地抗拒。但今天,他护住暖暖时那冰冷的怒意,笨拙地哄孩子时那小心翼翼的温柔,还有此刻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份沉重和……恳切这一切都在冲击着我坚固的心防。

    孩子们需要父亲吗暖暖那一声依赖的爸爸,澈澈看着科创实验室时发亮的眼睛,念念收到卡丁车邀请时的兴奋……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可是……接受顾屿深,就意味着要重新卷入他那个复杂的世界,面对陆家的纠缠……我真的可以吗

    就在我内心激烈挣扎时,澈澈的一个发现,将这场混乱推向了最高潮,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澈澈拿着他那宝贝平板,小脸异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

    妈妈,他把平板递给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比对图,结果出来了。但是……很奇怪。

    奇怪我心里咯噔一下。

    嗯。澈澈指着屏幕,这是顾屿深、陆沉舟,还有傅云川叔叔的公开生物信息(念念在科技展上‘认识’了傅叔叔的助理),和我们三个的比对结果。

    他指着其中一组数据:我的基因序列,与顾屿深的匹配度是99.97%。

    又指向另一组:念念的基因序列,与陆沉舟的匹配度是99.95%。

    最后,他的小手指点在第三组数据上,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是暖暖的……与傅云川叔叔的匹配度,是99.93%。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我盯着平板屏幕上那三组刺眼的数据,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澈澈……顾屿深。

    念念……陆沉舟。

    暖暖……傅云川!

    这怎么可能!

    妈妈澈澈担忧地拉了拉我的手。

    我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澈澈的肩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澈澈……你……你确定会不会是……弄错了

    这太荒谬了!超越了我所有认知的极限!

    澈澈摇摇头,小脸无比认真:我核对了三遍,算法也验证过了,出错概率低于百万分之一。妈妈,他清澈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困惑,为什么我们三个,会有三个不同的……生物学父亲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帝豪酒店1808房……我扶着喝醉的顾屿深进去……然后……记忆像被打碎的玻璃,混乱不堪。只记得很热,很晕……似乎有人进来过不止一个陆沉舟傅云川不……不可能……那晚陆沉舟明明已经和我分手了!傅云川又是谁

    巨大的震惊、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愤怒席卷了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五年来的艰辛、委屈、担惊受怕,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妈妈!澈澈和闻声跑来的念念、暖暖都围了过来,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着眼前这三张一模一样、却各自遗传了不同男人特征的小脸,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淹没了我。我跌坐在沙发上,捂住了脸。

    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顾屿深。

    我麻木地接通。

    江晚,顾屿深的声音异常低沉严肃,带着一种压抑的风暴,我拿到了权威机构的加急亲子鉴定报告。澈澈是我的儿子。但是,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报告显示,念念和暖暖……与我没有生物学父子关系。这到底……

    他的话,彻底证实了澈澈的发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颤抖:顾屿深,带着你的报告,叫上陆沉舟,还有傅云川。一个小时后,在我家旁边的‘转角’咖啡馆。我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答案’。

    一个小时后,‘转角’咖啡馆唯一的包间。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顾屿深坐在主位,脸色阴沉,面前摊着一份鉴定报告。陆沉舟坐在他对面,脸色同样难看,手里也捏着一份报告,眼神复杂地看向我。傅云川则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的懵逼表情,桃花眼在我和另外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扫视,手里也有一份刚拿到、显然还没完全消化的报告。

    人到齐了。我坐在他们对面,面前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澈澈那份详尽的基因比对分析报告。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各位手里的报告,想必都看过了很精彩,是不是

    顾屿深抬眼看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江晚,解释。

    言简意赅,带着命令。

    陆沉舟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晚晚……念念……是我的孩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晚……

    傅云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自己鼻子,表情夸张又带着点惊恐:等等!所以……暖暖……是我闺女!屿深!沉舟!你们……你们五年前那晚……玩得这么花吗!不对啊!那晚我也在帝豪!但我记得我没进1808啊我好像是在隔壁1806跟人谈事……然后喝断片了……他抓了抓头发,努力回忆,一脸痛苦。

    呵,我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抽出澈澈的报告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中央,三份不同男人的名字和匹配度数据清晰刺眼。

    解释好,我给你们解释!我的目光扫过三个表情各异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五年前,帝豪酒店,毕业派对。我喝多了,好心扶喝醉的顾屿深回1808休息。然后发生了什么,顾总,你断片了,我也记忆模糊。

    但是!我加重语气,在那之前,我刚被陆沉舟他妈用五十万支票羞辱分手!我伤心、愤怒、绝望,还喝了很多酒!而我当时因为月经不调,正在服用一种强效的促排卵药物!那种药,会大大增加多胞胎和……异卵多精受孕的概率!

    包间里死一般寂静。三个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荒谬绝伦……最终都化为一片空白的呆滞。

    异卵多精受孕三胞胎,三个爹

    饶是顾屿深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也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他盯着报告上那三组数据,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陆沉舟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傅云川的嘴巴再次张成了O型,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报告,又看看我,再看看旁边两个石化的兄弟,最终,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嚎叫:

    卧槽!!!医学奇迹啊!!!老子特么……喜当爹了!还是跟这俩货一起!这他娘的……年度最狗血大戏啊!

    他这声嚎叫,打破了死寂,也彻底点燃了包间里的风暴。

    傅云川!顾屿深猛地转头,眼神冰冷得能杀人,管好你的嘴!

    陆沉舟也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站起来,指着傅云川,又看向顾屿深,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晚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顾屿深他搞的鬼!他想独占孩子!

    陆沉舟!顾屿深也站了起来,两个男人如同对峙的雄狮,眼神凶狠地碰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收起你那套受害者的嘴脸!五年前是你和你母亲亲手把她推开!现在知道孩子是你的了晚了!

    那也是我的孩子!陆沉舟赤红着眼睛吼道,念念是我的儿子!顾屿深,你有什么资格……

    就凭我是江澈的父亲!顾屿深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凭这五年,是江晚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而你陆大律师,除了给你妈当帮凶,还做了什么!

    够了!!!

    我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两个男人瞬间停火,齐刷刷看向我。

    我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三个。

    吵啊接着吵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像五年前那个混乱的晚上一样吵然后各自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收拾五年再像现在这样,为了所谓的‘血脉’、‘责任’,像抢玩具一样来抢我的孩子!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桌子中央那三份报告上,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疲惫:

    看清楚了吗江澈,父亲是顾屿深。江念,父亲是陆沉舟。江暖,父亲是傅云川。白纸黑字,科学认证。

    你们三个,我指着他们,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都是生物学父亲。谁也赖不掉,谁也独占不了!

    顾屿深、陆沉舟、傅云川三人,表情都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又复杂。

    现在,我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三份早就打印好的文件,啪、啪、啪,甩在他们三人面前。文件的标题清晰明了:《抚养费支付及探视权协议(草案)》。

    想认孩子行。先把这份协议签了!

    顾屿深率先拿起文件,快速浏览。陆沉舟和傅云川也急忙拿起。

    协议内容极其霸道:

    孩子抚养权归母亲江晚一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争夺或变更。

    三位生父需按月支付高额抚养费(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直至孩子年满二十二周岁或独立生活。抚养费标准根据各自经济实力及通货膨胀率动态调整。

    探视权需提前一周向母亲江晚书面申请,经同意后方可执行。探视时间、地点、内容由母亲江晚全权决定。任何探视不得干扰孩子正常生活和母亲江晚的生活秩序。

    三位生父需额外设立专项教育基金、医疗基金,保障孩子未来所需。

    三位生父及其家族成员,不得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贬低、诋毁孩子母亲江晚。违者自动丧失探视权,并支付巨额违约金。

    本协议最终解释权归母亲江晚所有。

    傅云川看完,倒抽一口冷气,桃花眼瞪得溜圆:我的天!江晚……你这协议……比我们风投的对赌协议还狠啊!这解释权归你……霸王条款啊!

    陆沉舟脸色铁青:晚晚!这太不公平了!我是念念的父亲,我有权利……

    权利我冷冷打断他,陆沉舟,五年前你选择相信你妈,放弃知情权的时候,你的‘权利’就已经过期作废了!现在跟我谈公平你配吗

    顾屿深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协议,看得极其仔细。他脸上的冰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不再是审视和强势,而是一种……近乎郑重的凝视

    我签。顾屿深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他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了龙飞凤舞的名字。然后,他将签好的协议推到我面前。

    顾屿深!陆沉舟惊怒交加。

    傅云川看看顾屿深,又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协议,一拍脑门:得!签!谁让咱闺女这么可爱呢!不就是钱嘛!哥有的是!签!他也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沉舟身上。

    陆沉舟的脸色变幻不定,痛苦、挣扎、不甘……最终,在顾屿深冰冷的目光和傅云川签吧兄弟别磨叽的催促下,他颓然地拿起笔,手指颤抖着,也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三份签好字的协议,回到了我手中。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份协议,是我和孩子们未来生活的保障,是我用五年血泪换来的、守护他们的铠甲!

    我小心地将协议收好,放进帆布包最里层。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三个表情各异的、身份显赫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疏离的微笑。

    好了,三位‘父亲’。

    我指了指咖啡馆包间通往外面走廊的门,语气轻松得像在安排一场普通的聚会:

    以后想看孩子,请提前一周,向我助理——也就是我本人,提交书面申请。排队,预约。

    现在,我拿起我的帆布包,姿态从容,我要去接我的孩子们放学了。三位,请自便。

    说完,我转身,挺直脊背,推开包间的门。

    门外走廊的阳光倾泻进来,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身后,是三个男人呆若木鸡的身影,和一片死寂的沉默。

    走出咖啡馆,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却吹得我无比清醒和畅快。手机响起,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澈澈妈妈,您快来!暖暖又在跟小朋友炫耀她有‘三个爸爸’了!还说……还说她爸爸们正在排队等着给她买冰淇淋……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迎着阳光,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告诉暖暖,妈妈马上到。还有,排队可以,冰淇淋……每人限购一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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