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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攥着匕首,刀尖抵在婚纱照里沈观棋含笑的唇角。

    金属凉意渗进指骨,和七年前那个雪夜一样冷。照片上水晶相框倒映出我的脸——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沉着一潭冻透的墨。

    还有七天。我对着照片里那个眉眼温润、西装革履的男人低语。七年寻踪觅迹,血海深仇,终于锁定了目标。我的丈夫,沈观棋。多讽刺。

    手机屏幕突兀亮起,弹出特别关注提示。

    [@沈观棋V:加班。勿等。]

    配图是深夜写字楼落地窗外的璀璨江景。

    我指尖在冰冷的刀锋上轻轻一划,细微的刺痛感尖锐地刺破麻木。勿等我当然不会等。我在等的是你的死期,沈观棋。

    目光落回照片。这张脸,温文尔雅,金丝眼镜后是商界新贵特有的、经过精心打磨的沉稳与无害。谁能想到,七年前那个大雪封山的夜晚,那个眼神狠戾如孤狼、手上沾满我至亲鲜血的人,会摇身一变,成了如今身家清白的沈总

    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像沉闷的战鼓。七年,足够我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只会抱着阿婆冰冷身体哭嚎的山野丫头江浸月。师父的严苛训练,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把我淬炼成了一把只为复仇而生的刀。

    而沈观棋,就是我的刀鞘,我精心挑选、亲手戴上的完美伪装。

    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咔哒。在过分安静的豪宅里,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冰湖。

    我手腕一翻,匕首无声滑入袖中特制的暗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疲惫和担忧的温顺。起身,迎向门口。

    回来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被吵醒的惺忪,不是说加班很晚吗

    沈观棋脱下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动作斯文。他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被昂贵须后水掩盖的消毒水味道。不是医院那种,更像是……实验室他最近在谈一个生物科技的项目。

    他抬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煦,像初冬午后的阳光,落在人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暖意。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吵醒你了他走近,很自然地伸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微微侧头,让他的手落在我的发顶。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外面的寒气,像毒蛇的信子轻轻舔过皮肤。

    没,正好起来喝水。我垂着眼,掩饰住眼底瞬间翻涌又被强行压下的冰寒。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就是这双手,曾沾满我阿婆的血。

    怎么不多穿点他语气带着点责备的关切,目光扫过我单薄的丝质睡裙。

    家里暖气足。我敷衍着,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饿吗给你热点牛奶

    不用,在公司吃过了。他解开领带,动作优雅,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客厅沙发的位置——那里放着我随手扔下的平板,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财经新闻页面。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在看什么这么晚还关心股市

    随便翻翻。我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指尖捏着玻璃杯壁,用力到指节泛白,看到你们集团那个‘新生’计划要启动了,很厉害的样子。那是他最近力推的基因疗法项目,宣传铺天盖地,主打新生,多么讽刺的词。

    他接过水杯,指尖与我的短暂触碰,冰冷。镜片后的眼睛看着我,带着审视,又像是温和的包容。还在前期阶段,变数很多。他抿了口水,语气平淡,倒是你,别老盯着这些枯燥的东西,不是让你多去参加太太圈的聚会,或者学学插花烘焙打发时间也好。

    打发时间我在心里冷笑。我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七天后你的新生做准备。我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柔顺的、带着点依赖的笑:那些太无聊了。我还是觉得……看你工作比较有意思。

    目光坦然地迎上他。

    他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你啊。

    这个亲昵的动作,以往或许能让我心头微悸,此刻只觉寒意彻骨。他的指尖,依旧冰凉。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放下水杯,走到玄关的衣帽间,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递给我,下周不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打开,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蓝钻胸针。切割完美,在顶灯光线下折射出深海般幽冷的光泽。价值不菲。

    很漂亮。我拿起那枚冰冷的钻石,指尖感受着它坚硬的棱角,谢谢老公。

    声音甜得发腻。蓝钻的光芒刺进眼底,像淬了毒的针。纪念日多好的祭日礼物。我把它别在睡裙的领口,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

    你喜欢就好。他满意地看着我,眼神温和,仿佛一个深情款款的丈夫。随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有点累,我先去洗澡。

    嗯,快去吧。我看着他走向主卧浴室的背影,挺拔,从容。浴室门轻轻合上,很快传来淅沥的水声。

    脸上所有的温顺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冻人的死寂。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繁华。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苍白,平静,眼底却燃烧着地狱之火。

    七年了。沈观棋。你准备好,偿还血债了吗

    浴室水声停了。我转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婉的面具,走向卧室。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接下来几天,沈观棋异常忙碌。那个新生项目似乎进入了关键阶段,他几乎天天泡在公司,偶尔深夜回来,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也越发明显。这给了我绝佳的机会。

    我们的主卧很大,是沈观棋亲自设计的极简风格,线条冷硬,色调灰白,像个巨大的无菌实验室,透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空旷感。他有个习惯,每晚睡前,会把手机放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充电,密码是结婚纪念日——我的生日。多么深情的讽刺。

    凌晨两点。确认身边男人的呼吸均匀绵长后,我悄无声息地坐起。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沈观棋睡得很沉,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警觉性早已刻进骨子里。任何一个细微的、不寻常的动作都可能惊醒他。

    我屏住呼吸,像一缕幽魂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绕过他那侧的大床,靠近床头柜。他的手机屏幕朝下扣着。我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用最轻的力道,捏住手机边缘,一点点抬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冲上耳膜。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还有……沈观棋那平稳得近乎刻板的呼吸。一秒,两秒……手机被我成功抬起一厘米。足够我看到了。

    手机下面,压着一张边缘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的旧照片。只露出一个角。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是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块表。一块非常老旧的、表盘边缘有磕碰痕迹的银色潜水表。

    这块表,我化成灰都认得!七年前那个雪夜,那个踏着阿婆鲜血离去的模糊背影,他抬起手腕看时间时,袖口滑落,露出的就是这块表!表盘上那道独特的月牙形磕痕,在雪地的反光下,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怎么会在他手机下面是无意压住的还是……某种刻意的试探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怀念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暴戾猛地冲上喉头。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轻轻松开手指,让手机无声落回原位,盖住了那张照片的一角。然后,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回自己那侧床上,躺下,拉好被子。

    黑暗中,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那块旧表的影像,还有照片边缘的磨损,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沈观棋……你到底是谁仅仅是那个雪夜的凶手还是……别的什么

    线索像碎片,冰冷而锋利。我需要在七天内,把它们拼凑完整。那张照片,是钥匙,也可能是陷阱。

    第二天是周末。沈观棋难得没有去公司,但依旧很忙。午餐时,他接了个电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嗯,数据模型一定要盯紧,误差范围不能超过0.1%,这关系到最终疗效评估……对,伦理委员会的审批材料也催一下……好,辛苦了。

    他挂了电话,看到我在看他,无奈地笑笑:项目关键期,没办法。

    理解。我给他盛了一碗汤,状似随意地问,‘新生’计划……听起来很高科技,主要是针对什么病症

    他拿起汤匙,动作优雅,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主要是一些罕见的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希望能给那些绝望的家庭,带来一点真正的‘新生’吧。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新生……我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扫过他放在桌边的左手腕。那里空空如也,皮肤光洁。那块旧表,并不在他手上。听起来是很大的功德。

    他笑了笑,没接话,转而问道:下午有什么安排

    约了苏晚去新开的那家画廊。苏晚是我在所谓太太圈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性格直爽,她丈夫是沈观棋公司的高管。

    嗯,挺好。他点点头,目光温和,多出去走走。

    下午见到苏晚,她果然还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拉着我在一幅色彩浓烈到有些扭曲的抽象画前大谈艺术理念。我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晚晚,我打断她,压低声音,问你个事儿。

    嗯她正盯着一团红色颜料。

    你老公……在沈总公司也很多年了吧沈总他……是不是特别喜欢收集旧手表之类的我装作好奇,我看他好像有块很旧的表,银色的,表盘边角好像还有点磕碰。

    苏晚愣了一下,皱起眉,努力回想:旧表沈总她摇摇头,语气肯定,没印象。沈总这人吧,生活上讲究得吓人,衣服配饰从来都是顶级定制,新的。旧东西不可能!他连办公室的摆设隔段时间都要换一批,追求那个……叫什么来着对,极致的秩序感!旧东西在他那儿,感觉就是秩序里的‘杂质’,会被第一时间清理掉的。她撇撇嘴,强迫症似的。

    清理掉……杂质

    苏晚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混沌的迷雾。沈观棋追求极致的秩序感,厌恶旧物杂质……那他床头柜下那张被摩挲得发毛的旧照片,那块被他珍视(或者说需要藏匿)的旧手表,是什么是他无法清理的杂质还是……他身份里无法剥离的印记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那个雪夜杀人的,和眼前这个沈观棋,会不会……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七年来我锁定的目标、我精心编织的婚姻陷阱、我日夜煎熬的仇恨……岂不是一场巨大的、荒谬的错误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傍晚回到家,沈观棋已经回来了,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文件。夕阳的金辉给他镀上一层暖色,侧影安静专注,完美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报。保姆周姨正在厨房忙碌。

    我放下包,换了鞋,状似无意地走向厨房。周姨,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啊。我倚在门框上,笑着问。

    周姨五十多岁,在沈家做了快十年,是沈观棋母亲那边介绍来的老人,话不多,但眼神里有种经历世事的通透。她正在处理新鲜的芦笋,闻言抬头,笑容朴实:太太回来了。先生下午特意交代了,说您最近胃口不太好,让做点清淡的。清蒸鲈鱼,白灼芦笋,还有您喜欢的蟹黄豆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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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是记得。我笑了笑,走进厨房,拿起一根洗好的黄瓜,周姨,你在沈家……好像有十年了吧

    是啊,九年零三个月了。周姨麻利地切着芦笋,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把我派过来了。

    那您真是看着观棋一路走过来的。我语气随意,带着点感慨,我刚认识他那会儿,就觉得他这人……怎么说呢,特别沉稳,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是不是从小就这样

    周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刀锋悬在翠绿的芦笋上。她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很复杂,有犹豫,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随即她又低下头,继续切菜,声音放低了些:先生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哦我拿起刀,假装帮忙切黄瓜,实则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靠近,以前怎么个不一样法

    周姨似乎陷入了回忆,切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以前……大概是七……七八年前吧我刚来那阵子。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确定,那时候的先生,性子……要急一些。脾气不算太好,虽然对下人规矩还是有的,但没那么……嗯,没那么有耐心。做事风风火火的,还有点……少爷脾气她斟酌着用词,而且……

    而且什么我追问,捏着黄瓜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白。

    而且,周姨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什么禁忌,那时候的先生,对花生过敏,严重得很,沾一点就能要命!厨房里是绝对不许出现花生的。

    我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大理石的料理台上。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太太您没事吧周姨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刀看我。

    没……没事,手滑了一下。我慌忙弯腰捡起刀,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倒流,眼前阵阵发黑。

    花生过敏!严重到能要命!

    七年前那个雪夜!阿婆的小院里,那个凶手离开前,坐在堂屋的破旧木桌旁,拿起桌上阿婆给我炒的、还带着余温的花生米,一颗接一颗,慢条斯理地吃了大半盘!我记得清清楚楚!阿婆炒花生的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成了我七年噩梦的背景音!

    一个对花生严重过敏、沾一点就能要命的人,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吃下半盘花生!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碎片——旧照片、旧手表、苏晚的清理杂质论、周姨口中七年前的少爷脾气和如今判若两人的极致秩序感——在这一刻被这惊悚的花生彻底串联、引爆!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厌恶旧物、对花生过敏的沈观棋……

    不是他!

    不是七年前那个雪夜,坐在我阿婆鲜血旁,吃着花生米的凶手!

    我找错人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七年!两千多个日夜的锥心之痛,处心积虑的靠近,步步为营的伪装,新婚一年的虚与委蛇……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筹谋,都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目标之上!

    太太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周姨担忧地看着我。

    没……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扶着冰凉的料理台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地揉捏,又沉甸甸地坠下去,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巨大的荒谬感和失重感吞噬了我,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七年!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支柱,竟然是错的!

    我去给您倒杯糖水。周姨放下菜刀,匆匆去倒水。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不,还不能完全确定。周姨的话是重要线索,但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那个吃花生的人是谁眼前这个沈观棋又是谁那张旧照片,那块旧手表……它们指向的,才是真正的目标!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重新挤出一点虚弱的笑:不用了周姨,我回房躺一下就好,晚饭好了叫我。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需要空间消化这颠覆性的信息,我需要重新思考对策。

    几乎是逃离般回到主卧,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巨大的空茫之后,是更加尖锐、更加无处着落的恨意。真正的凶手在哪里这个沈观棋……他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知情者包庇者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打断。不是我的常用机。是我那个从不离身、只用于联系特定渠道的备用机。一个隐藏号码。

    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音,是我花重金雇的、专门追查沈观棋(或者说,那个凶手)过往的私家侦探,代号鼹鼠。

    查到了我声音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有点眉目,但……有点邪门。鼹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你让我查沈观棋七年前的行踪轨迹,特别是那个冬天。他名下所有的公开记录,包括航班、酒店、信用卡消费……都显示他在国外,处理家族海外资产,时间对不上你给的‘雪夜’。

    国外时间对不上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似乎印证了周姨的话。

    但是,鼹鼠话锋一转,我挖到点别的东西。沈家……有对双胞胎。

    双胞胎!

    这三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我猛地站直身体:说清楚!

    沈观棋,有一个同卵双胞胎的哥哥,叫沈听澜。比沈观棋早出生十分钟。不过,这个沈听澜……在沈家是个禁忌,极少被提及。公开资料几乎为零。只知道他早年似乎和家里闹得很僵,行事作风……非常出格,跟循规蹈矩的沈观棋完全是两个极端。鼹鼠语速加快,最关键的是,大约在七年前,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时间点前后,沈听澜……‘死’了。

    死了我屏住呼吸。

    对外宣称是意外,在南美的一次极限探险中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家还举办过一个小范围的葬礼。之后,沈观棋才正式接手了家族核心产业,并且……性格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更为内敛沉稳,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鼹鼠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另外,关于花生过敏。我托人辗转查了沈观棋的医疗记录,他的严重花生过敏是确凿的,有多次就医记录。至于那个沈听澜……没有明确记录,但据一个早年给沈家做过园艺、后来被辞退的老花匠酒后提过一嘴,说大少爷沈听澜,特别爱吃花生下酒。

    轰!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双胞胎和花生这两个关键词,彻底拼合!

    真相,带着血腥和残酷的寒意,狰狞地浮出水面。

    那个雪夜在山里,杀我阿婆、吃花生的,是沈听澜!沈观棋的双胞胎哥哥!

    而沈听澜在七年前死了。随后,沈观棋接手了一切,并且性格转变。

    一个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在我脑中成形:沈观棋,他或许并非我的仇人,但他很可能……是那个顶替了沈听澜身份的人!他用他哥哥的死,抹去了沈听澜的存在,也……抹去了沈听澜犯下的罪孽而那张旧照片,那块旧手表,是沈听澜的遗物是沈观棋无法彻底清理的杂质是他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怀念或愧疚

    那他娶我……是巧合还是……他早就知道我是谁!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如果他知道我是那个雪夜幸存的小女孩,那他这近一年的温柔体贴,深情款款……是什么是监控是怜悯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咔哒。

    锁芯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门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备用手机被我闪电般塞进睡袍口袋,指尖冰凉。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沈观棋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透入,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投在地毯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杯口氤氲着热气。

    浸月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透过门缝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周姨说你不太舒服给你倒了杯温水。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煦,像平静无波的湖面。但此刻,在这颠覆性的真相冲击下,这平静显得如此虚假,如此深不可测。

    他看到了吗听到了吗刚才我和鼹鼠的通话……他听到了多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我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线,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带着点依赖的笑容,伸手接过水杯:谢谢老公……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那热度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寒。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温和的审视,此刻像X光一样,几乎要将我穿透。随即,他唇角微弯,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我的额头,动作自然亲昵:没发烧就好。晚饭好了,多少吃点

    嗯。我低下头,小口喝着水,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温水流过喉咙,却像冰碴划过。

    他侧身让我出来,手掌很自然地搭在我的后腰,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意味的姿态。以往让我心安的触碰,此刻只觉得那条手臂重若千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

    餐厅里,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清蒸鲈鱼雪白,白灼芦笋翠绿,蟹黄豆腐羹金黄浓郁。周姨已经摆好了碗筷。

    尝尝这个豆腐羹,周姨的拿手菜。沈观棋替我盛了一小碗,金黄的蟹油漂浮在细腻的豆腐上,香气扑鼻。

    我看着那碗羹,胃里一阵翻搅。蟹黄……沈观棋对海鲜并不过敏,但……我记得鼹鼠提过,那个老花匠说,沈听澜除了爱吃花生,还尤其钟爱蟹黄。

    怎么了没胃口沈观棋看着我,语气温和。

    有点……我勉强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豆腐羹,凑近唇边。浓烈的蟹黄香气直冲鼻腔。

    就在勺子即将碰到嘴唇的瞬间,我的动作顿住了。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沈观棋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虽然只是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细微的紧绷感,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完美的伪装。

    他在紧张为什么是怕我吃出问题还是……怕我想起什么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我的心脏。如果……沈观棋顶替沈听澜的身份,是沈家内部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不能见光的丑闻呢那么,我这个意外出现在他生命里、并且极有可能认出他并非沈听澜的人,对他来说,是什么

    是定时炸弹。

    他娶我,或许根本不是巧合,也不是戏弄。而是……一种控制一种放在眼皮底下、随时可以处理掉的监控

    勺子里的豆腐羹终究没有送入口中。我放下勺子,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呕,脸色更加难看:对不起……闻到这个味道……还是有点反胃……

    沈观棋立刻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递过来,眉头微蹙,是恰到好处的担忧:看来是真不舒服。别勉强了,让周姨给你熬点白粥

    嗯……我虚弱地点头,避开他伸过来想扶我的手,我……我去下洗手间。

    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一楼的客卫,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流声掩盖我粗重的喘息。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试图浇灭那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混乱和惊悚。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杀意。目标错了,但仇恨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危险。沈观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这盘棋局里,是棋手,还是棋子或者……两者都是

    我拧紧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死寂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扮演什么角色,只要你和沈听澜的血债有关……你就得付出代价。

    只是,复仇的方式,或许需要……调整了。

    我擦干脸,看着镜中那双重新凝聚起寒冰的眼睛。走出洗手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点病后的脆弱。

    沈观棋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我,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姿态放松。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依旧:好点了

    嗯,舒服些了。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主动依偎进他怀里,像寻求庇护的小兽,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衬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这心跳声,是真实的,还是另一种高明的伪装

    老公,我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短的噩梦,梦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还有……花生米……

    我故意说得模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他的身体,在我提到雪地和花生米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搭在我肩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但那瞬间的凝滞,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他的心跳,似乎也漏跳了一拍。

    傻瓜,他很快调整好,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语气带着宠溺的安抚,肯定是白天太累了,胡思乱想。都过去了。他收紧了手臂,将我抱得更紧,有我在。

    他的怀抱温暖,声音温柔。但此刻,我只觉得那温暖如同寒冰地狱,那温柔是淬毒的蜜糖。

    嗯,有你在,真好。我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冷冽木质香气,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嘴角,却在阴影里,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

    沈观棋,你的戏,演得真好。

    我的戏,也该开场了。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表面上,我们依旧是那对恩爱的新婚夫妻。他依旧忙碌,我依旧扮演着温顺的妻子,只是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胃口差,精神也恹恹的。沈观棋的体贴也随之升级,推掉了一些应酬,尽量早归,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但平静的水面下,是汹涌的暗流。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看似温和的目光里,审视的意味越来越重。家里的监控似乎也无形中加强了。书房的门,他进出必定反锁。那个藏着旧照片的床头柜,我再也没有找到机会靠近。

    他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不动声色地修补着那张无形的网。而我,就是网中那只他暂时还不想捏死、但必须牢牢掌控的飞蛾。

    不能再等了。被动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泥沼。我需要主动出击,撕开一个口子。

    机会在第三天晚上降临。沈观棋有个推不掉的重要应酬,是新生项目核心合作方的晚宴。出门前,他特意交代周姨好好照顾我,又温声安抚了我几句,才穿上大衣离开。

    确认他车子驶远,我立刻从床上坐起,眼神锐利,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我快速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从主卧的露台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别墅的安保系统我很熟悉,避开监控死角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我像一道影子,融入城市的霓虹之中。

    目的地是城西一个老旧的艺术区。这里鱼龙混杂,聚集着各种不入流的画廊、独立工作室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鼹鼠给我的地址,就在这里深处一个挂着拾遗破旧招牌的旧货店。他说那个被沈家辞退的老花匠,现在就在这里看店。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店里堆满了各种破烂玩意儿,从缺胳膊少腿的旧家具到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零件,杂乱无章。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费力地擦拭着一个脏兮兮的铜壶。

    买什么自己看……老头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张伯我压低声音,叫出了鼹鼠提供的名字。

    老头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片看向我,带着警惕和疑惑。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

    你是

    一个想打听点旧事的人。我走近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用橡皮筋捆好的现金,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旧木桌上。厚厚一沓,分量十足。

    老头的目光在现金上停留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警惕并未消散:打听什么我老头子知道什么

    沈家。我吐出两个字,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沈听澜。还有……花生米。

    听到沈听澜三个字,老头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铜壶的手猛地一抖,铜壶哐当一声掉在桌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愤怒:你……你到底是谁!打听他做什么!那是个煞星!早死早干净!

    他死了吗我追问,身体微微前倾,释放出无形的压迫感。

    老头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桌上的现金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最终,对金钱的需求似乎压倒了对往事的恐惧。他猛地抓起那沓钱,迅速塞进油腻腻的围裙口袋里,动作快得像怕我反悔。

    他喘了几口粗气,凑近我,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喷在我脸上,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死哼!那种祸害……阎王爷都不收!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七年前,他在外面惹了大祸,把天都捅破了!沈家为了保他,也为了保自家的名声,才对外说他死在了南美!都是骗鬼的!

    果然!沈听澜没死!沈家伪造了他的死亡!

    那他现在在哪我心跳如鼓。

    在哪老头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带着嘲讽,金屋藏娇呗!还能在哪沈家有钱有势,给他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关起来,好吃好喝供着,就当养了条疯狗!省得再出去咬人!他啐了一口,可怜我们这些知道点内情的……都被扫地出门,封口费屁!就给点打发叫花子的钱!

    关在哪里我追问,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头摇摇头,眼神里是真切的茫然和恐惧:不知道!这种要命的事,谁敢打听沈家捂得死死的!我只知道……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出事前没多久,沈家……好像在北边山里,买了个什么废弃的疗养院,改造得跟堡垒似的,神神秘秘的……估计就是给那煞星准备的牢笼!

    北山!废弃疗养院!

    这个关键词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沈家在北山确实有一处极其隐秘的产业,对外宣称是高级私人疗养会所,但安保极其森严,从不对外开放。沈观棋偶尔会以视察的名义过去,每次都是独自前往,从不带我。我曾以为是商业机密,没想到……竟是囚禁沈听澜的牢笼!

    沈观棋……我念出这个名字,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提到沈观棋,老头脸上的怨毒稍微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点怜悯的神色:二少爷啊……他……也是个可怜人。摊上那么个混账哥哥!当年的事,要不是二少爷力挽狂澜,沈家就完了!他接手了烂摊子,还得替那煞星擦屁股……那之后,二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以前还有点活泛气儿,现在……唉,冷冰冰的,跟个机器似的。他叹了口气,要我说,最苦的就是二少爷!被那么个疯狗哥哥拖累一辈子!

    老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我坚硬的恨意上,磨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沈观棋……他是被迫的他顶替身份,是为了挽救家族甚至……他可能也是沈听澜暴行的受害者之一

    那他对我的好,是真心还是……同病相怜的补偿

    线索在脑中激烈碰撞。真正的仇人沈听澜被囚禁在北山疗养院。沈观棋……他的立场暧昧不明。

    那个疗养院……具体位置我压下翻腾的心绪,抓住关键。

    老头这次很干脆地摇头:真不知道!那地方地图上都没有!我只听以前沈家的司机老李提过一嘴,说是在‘鹰嘴崖’后面那片老林子里,路特别难走,岔道多得像迷宫,没人带着根本进不去!老李前年也病死了……

    鹰嘴崖。这已经是极其宝贵的线索了。

    谢谢。我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老头忽然叫住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恐惧,他死死盯着我,闺女……听老头子一句劝!别打听那个煞星!离沈家的事远点!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尤其那个沈听澜……他就是个疯子!恶魔!沾上他……会没命的!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我知道。我拉低了帽檐,遮住眼底翻涌的冰寒,多谢。

    推开沉重的木门,冬夜的寒风猛地灌进来,吹散了店里腐朽的气息。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像被冰刺扎透,却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沈听澜。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么,沈观棋……你在这条复仇的路上,是我的障碍还是……可以借力的棋子

    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房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留了一盏昏黄的地灯。沈观棋还没回来。

    我悄无声息地溜回主卧,刚脱下外套,敏锐的耳朵就捕捉到了楼下传来极其轻微的引擎声。是他的车。回来了。

    我迅速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调整呼吸,伪装出熟睡的样子。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楼下传来门锁开启的声音,然后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主卧门口,没有立刻进来。门外一片死寂。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隔着厚重的门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睡颜上。

    他在观察。审视。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是走向书房的方向。紧接着,是书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

    他没有回卧室。

    黑暗中,我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去了书房。这个时间点……是去处理新生项目的紧急事务还是……收到了什么关于我今晚行踪的风声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去书房!那张旧照片,那块旧手表,或许还有其他关于沈听澜、关于那个雪夜的关键证据,一定就在那里!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主卧和书房隔着一条不长的走廊。我屏住呼吸,将感官提升到极致,侧耳倾听。

    书房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透出来。

    我轻轻拧开主卧的门把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幽暗的光。书房的门紧闭着,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他还在里面。

    我贴着冰冷的墙壁,像一抹影子般移动,每一步都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近了。

    就在我距离书房门只有一步之遥时——

    书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闷哼!像是极度痛苦时强行咬住的声音!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咚!

    发生了什么!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是陷阱还是……他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猛地拧动书房的门把手!

    咔哒!

    门,竟然没锁!应声而开!

    书房内的景象,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沈观棋瘫倒在他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旁的地毯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他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嘴唇发绀,额头上青筋暴起,布满冷汗。一只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痉挛着伸向前方,似乎想抓住什么。

    他呼吸困难,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瞳孔因为窒息而放大,里面充满了濒死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在他的手边,地毯上,滚落着一个打翻的精致骨瓷杯。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浅色的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花生酱的甜腻香气!

    我的目光瞬间钉死在那个杯子上!花生酱!

    沈观棋对花生严重过敏!

    呃……嗬……他看到了我,涣散痛苦的眼神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那只伸出的手徒劳地朝我的方向抓了一下,随即无力地垂落。

    没有一丝犹豫!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我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跪倒在他身边。

    药!你的过敏药呢!我低吼,声音因为紧张而劈裂,双手用力扳开他死死扼住自己喉咙的手。他的皮肤滚烫,肌肉因为痉挛而坚硬如铁。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另一只痉挛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指向办公桌……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我立刻扑向办公桌,粗暴地拉开那个沉重的抽屉!里面文件整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急救盒!

    抓起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支已经开封使用过的肾上腺素自动注射笔(EpiPen),还有一支全新的备用针!

    坚持住!我吼着,撕开包装,拔掉蓝色安全帽,动作快得没有丝毫停顿。肾上腺素!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扑回他身边,跪在他身侧,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将橙色的针头猛地扎进他大腿外侧的肌肉里!

    噗!

    一声轻响。药液瞬间注入!

    呃啊——!沈观棋的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随即又重重摔回地毯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死死盯着他青紫的脸,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肾上腺素起效需要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秒钟后,那可怕的窒息般的嗬嗬声似乎减轻了一点点他急促起伏的胸膛,痉挛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青紫的脸色,好像……有极其细微的缓和

    有效!肾上腺素在起效!

    呼……呼……他艰难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如同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水中。虽然依旧痛苦,但致命的窒息感在迅速消退。

    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稍微松了一瞬,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刚才指向的、被我粗暴拉开的抽屉深处——急救盒的旁边,压着一个不起眼的、没有标记的牛皮纸文件袋。

    文件袋的封口处,露出了照片的一角。

    一张黑白照片的边角。背景是……一片模糊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林。照片里,似乎有两个人影。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雪地!山林!

    是那个地方!

    几乎是同一时刻,地上的沈观棋猛地咳嗽了几声,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死死地盯住了我——以及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看向抽屉深处的视线。

    空气,瞬间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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