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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婚礼变葬礼

    金丝楠木的穹顶下,水晶吊灯折射出上万道细碎的光,像银河倾泻在了人间。

    今天是海城乔家认亲的日子,场面搞得比很多上市公司敲钟还大。不,这根本不是认亲宴,这是给真千金乔薇薇和天盛集团太子爷陆城的订婚宴预热。

    满场的香槟杯、定制礼服、虚伪笑意,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而我,苏冉,就是这场默剧里唯一要被献祭的小丑。

    二十年,我当了乔家二十年的公主,今天,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不远处,我的养母李雪正拉着一个女孩的手,眼眶红得恰到好处,对每一个上前恭维的宾客说着几乎同样的话:是啊,薇薇这孩子在外面吃了太多苦了,还好找回来了。我们乔家,对不起她啊。

    那个叫乔薇薇的女孩,穿着一身顶奢品牌的白色纱裙,脸上带着三分怯生生、三分委屈,还有四分藏不住的得意。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时不时地就往我这个角落里扎。

    看,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终于要滚蛋了。

    她的未婚夫,陆城,就站在她身边。

    海城最有权势的年轻男人,英俊、矜贵,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希腊神像。他的目光扫过我时,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审视货品般的冰冷。仿佛在掂量,我这个前朝公主还剩下多少残值。

    我的养父,乔振国,那个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终于端着酒杯走到了我面前。他身后跟着一众看热闹的亲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

    冉冉。乔振国清了清嗓子,那张儒雅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威严和一丝虚假的温情,今天之后,你和薇薇,都是我的女儿。乔家不会亏待你,过几天,我会让张律师把城西那套公寓转到你名下,再给你一张卡,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有不该有的念想。

    周围的亲戚们立刻开始帮腔。

    是啊冉冉,你叔叔对你仁至义尽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能给套房子就不错了,要懂得感恩。

    就是,跟薇薇比,你已经多享了二十年的福了,该知足了。

    一句句,一声声,像是温柔的刀子,要把我凌迟处死。

    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兽。

    我能感觉到,乔薇薇投来的目光更加得意了,陆城那冰山一样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不过如此的无趣。

    他们都等着我哭,等着我闹,等着我歇斯底里地质问凭什么,然后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保安拖出去。

    知乎盐选上那些假千金的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可惜,我拿的剧本,不是悲情女主。

    而是,复仇女神。

    在所有人以为我即将崩溃的时候,我抬起了头。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

    我冲着乔振国,露出了一个堪称甜美的微笑。

    爸,我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片虚伪的湖面,您对我真好。

    乔振国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步一步,走向了宴会厅中央那个铺着金色丝绒的小舞台。

    所有的灯光和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台下,乔振国的脸色开始变了。李雪脸上的悲伤凝固了。乔薇薇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惜,晚了。

    我拿起主持人放在台上的话筒,轻轻喂了一声。电流的滋滋声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所有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

    抱歉,打扰各位的雅兴。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今天是个好日子,乔家失散多年的千金终于回家了。作为被认错了二十年的赝品,我想,我有几句话,必须在这里说清楚。

    乔振国的声音从台下传来,严厉无比:苏冉!胡闹什么!快下来!

    我置若罔闻,只是看着他,笑意更深。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养父母,感谢他们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我特意加重了养育之恩四个字。

    他们把我培养成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名媛,让我享受了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而真正的乔家大小姐,乔薇薇,却在外面受苦。这一切的根源,都因为二十年前,医院里的一场意外,抱错了孩子。

    我顿了顿,看着台下乔薇薇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听起来,像不像一部八点档的狗血剧一个天大的巧合,成就了两段错位的人生。

    但是……我话锋一转,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柔弱变得凌厉,如果,这不是巧合呢

    全场哗然!

    我不再看任何人,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了我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然后将手机凑近了话筒。

    一段略带杂音的录音,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响彻整个宴会厅。

    那是一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是乔振国的。

    ……事情都办妥了那个孩子呢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放心吧乔总,按您的吩咐,送到了城南那家孤儿院门口。那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估计也活不了几年,绝对不会有人查到您头上。

    乔振国:嗯,医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就说是抱错了。我老婆那边生的是个死婴,这个刚出生的女婴,就当是我们的孩子。她外公那边,就喜欢健康的,这笔投资,我必须拿到手。

    陌生男声:您这招狸猫换太子可真是高啊!用一个有病的孩子,换来一个健康的孩子,还能顺理成章地继承老太爷的遗产……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宴会厅,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脸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脸色惨白如纸的乔振国、全身抖如筛糠的乔薇薇,和舞台上云淡风轻的我之间来回扫射。

    信息量太大了,大到所有人的

    CPU

    都烧干了。

    所谓的认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替换!

    所谓的真千金,不过是乔振国为了骗取巨额家产而主动抛弃的残次品!

    他把亲生女儿扔掉,换来了我这个健康的工具,现在功成名就了,又惺惺作态地把亲生女儿接回来,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给谁看

    最可笑的是乔薇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胜利者,却不知道,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枚弃子。她脸上那点可怜的骄傲,瞬间被击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荒唐。

    而陆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看着身旁这个刚刚还让他觉得光彩照人的未婚妻,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被骗了,整个天盛集团,都成了这场世纪骗局的背景板。

    我满意地看着台下这幅众生相,这幅由我亲手撕开的、名为豪门的肮脏画卷。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今天这场戏,必须要有始有终。

    我关掉录音,重新拿起话筒,目光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已经摇摇欲坠的乔振国。

    我看着他,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声音却轻柔得像恶魔的低语。

    爸,这只是开胃菜。

    二十年前那场导致我父母双亡的车祸,您……还记得多少细节

    2

    初次交锋,谁是猎物

    宴会厅的空气,在那段录音结束后,就变成了一种粘稠、剧毒的凝胶。

    宾客们像被琥珀困住的虫子,脸上是来不及收回的惊愕和假笑,动作僵硬。没人敢第一个出声,也没人敢离开。这场豪门盛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场公开处刑。

    我最后那句关于车祸的问话,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了乔振国的脖子上。

    保安!保安!李雪最先反应过来,她失声尖叫,脸上再没有半点悲天悯人的慈母模样,只剩下狰狞和惊恐,把这个疯子给我拖下去!她疯了!

    乔振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杀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猎物反噬的恐惧。

    他知道,我敢在今天掀桌子,手里就不可能只有这一张牌。

    而陆城,这位天盛集团的太子爷,反应却最是出人意料。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去安抚身边已经快要昏厥的乔薇薇。他只是松开了原本挽着乔薇薇的手,向后退了半步。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划下了一道天堑。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正重新扫描、分析、评估着我,这个突然失控的商品。

    我迎着他的目光,再次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然后,在保安冲上来的前一秒,我将手机放回手包,转身,施施然地走下了舞台。

    挡在我面前的宾客,像摩西面前的红海,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我没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了这片金碧辉煌、却比坟墓还要冰冷的大厅。

    我知道,今晚,海城无眠。

    而猎杀,才刚刚开始。

    当晚,我没有回乔家,而是住进了市中心一家需要顶级会员才能预定的酒店顶层套房。这里的安保,能帮我隔绝掉全世界的骚扰。

    果不其然,凌晨三点,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监控画面里,乔振国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商界枭雄,此刻西装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慢条斯理地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红酒,才打开了门。

    录音的原件呢他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暴怒。

    爸,夜深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我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则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乔振国终于爆发了,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苏冉!我养了你二十年!就算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转过身,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狗我歪了歪头,笑容天真又残忍,可你养的不是狗,你养的是替你女儿挡灾、替你骗取家产、最后还要被你一脚踹开的工具。现在工具不听话了,你开始谈感情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乔振国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他知道,咆哮对我毫无用处。

    很简单。我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像一个正在进行商业谈判的

    CEO,乔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我的名下。从此以后,二十年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手里的东西,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

    百分之三十!你疯了!乔振国猛地站起来,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给了你,我和薇薇还有你妈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我淡淡地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给。不过我猜,明天的财经头条会很有趣。比如《乔氏总裁为骗家产抛弃病女,后又涉嫌二十年前谋杀案》,你觉得乔氏的股票,能撑过几个跌停

    乔振国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瞪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怪物。

    许久,他败下阵来,用尽全身力气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我站起身,为他打开门,三天。三天后,我希望在律师事务所见到你。哦,对了,我叫住他,笑得像个天使,别想着找人解决我,或者对我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因为我已经把所有资料备份了上百份,交给了不同的人。只要我出事,它们就会像雪花一样,飞向全中国所有媒体的邮箱。

    乔振国的背影,在离开时,彻底佝偻了下去。

    我知道,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拿定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点钱。

    第二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乔家认亲宴的丑闻。虽然没有录音,但添油加醋的描述足以让乔家成为全海城的笑柄。

    而乔薇薇则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发了一篇声泪俱下的长文。通篇都在说自己如何无辜,如何被命运捉弄,而苏冉又是如何心机深沉,在认亲宴上毁掉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命运和恶毒养姐双重迫害的、惹人怜爱的小白花。

    一时间,舆论开始转向。很多人开始同情她,转而攻击我这个鸠占鹊巢还反咬一口的毒妇。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在商场上狙击我。

    我名下有几家小公司,是过去几年用零花钱偷偷做的投资。而现在,好几个正在洽谈的项目,突然就被对方毫无理由地终止了。

    我不用猜也知道,是陆城。

    这个男人,比乔振国难对付一百倍。他不会咆哮,不会失态,他只会用最冷静、最精准、最高效的方式,切断你的命脉。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逼我。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一个跟我多年的经理忧心忡忡地找到我:苏总,天盛集团那边放话了,谁跟我们合作,就是跟他们作对。我们最重要的那个城南

    A

    区综合体项目,现在也被卡住了,银行的贷款也批不下来。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我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苏总,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张哥,你觉得,一只兔子会被狮子逼到绝路吗

    他没懂。

    我接着说:只有当狮子以为自己追的是兔子时,他才会放松警惕。可如果,那只兔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逃跑,而是把狮子引向猎人的陷阱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没有理会被围追堵截的几家小公司,反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争夺那个城南

    A

    区综合体项目上。我频繁地出入银行和相关部门,做出了一副我要死保这个项目的姿态。

    我的所有动向,都通过某些渠道,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陆城的耳朵里。

    他加大了对我的封锁,几乎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我看起来,就像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狼狈不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黔驴技穷的时候。

    我约见了乔氏集团里一个最不起眼的人物——我的草包叔叔乔振海。

    乔振海是乔振国的弟弟,典型的志大才疏,在公司里挂着副总的闲职,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手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当年老爷子留给他的一点原始股。

    我们在一家隐秘的茶楼见了面。

    冉冉啊,他挺着啤酒肚,一脸为难,不是叔叔不帮你,实在是……你这次得罪的人是陆城啊!叔叔也无能为力。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慢悠悠地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了他面前。

    叔叔,这家华青新能源公司,在你名下吧

    乔振海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个皮包公司,早就不干了。

    是吗我笑了笑,可我查到,三年前,这家公司通过海外账户,给澳门一家赌场的

    VIP

    室汇了三千万。而那段时间,叔叔你正好因为一笔烂投资,欠了银行一大笔钱。真巧啊。

    乔振海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挪用公司资产,这要是被乔振国知道,他会被扒下一层皮。

    你……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叔叔。我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我只是觉得,这家公司既然已经不经营了,留着也是个麻烦。不如,你把它转给我

    转给你

    对,一元转让。我看着他,笑容不变,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我最近正好在研究公司的财务报表,可能会不小心发现一些有趣的账目。到时候大哥问起来,我可能就……瞒不住了。

    乔振海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个调色盘。

    半小时后,我拿着签好的股权转让协议,走出了茶楼。

    没人知道,这家看似皮包公司的华青新能源,手里攥着一份五年前申请下来的、关于新型储能材料的专利。那项技术在当时看来天方夜谭,所以一直被雪藏。但根据我的记忆,不出半年,这项技术就会成为全球追捧的焦点,价值千亿。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所谓的城南

    A

    区综合体,从头到尾,都只是我扔出去吸引猎犬注意的诱饵。

    我把陆城所有的火力都引向了那边,自己却悄无声息地,从他脚下的阴影里,偷走了最珍贵的宝藏。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这一刻起,悄然互换。

    而就在我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我的私人侦探发来了一条信息。

    苏小姐,陆城的人正在查你,他查到了城北的阳光孤儿院,查到了你每个月都会去那里,还查到了你资助的那个叫小安的男孩。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发了进来。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陆城的黑色宾利,正缓缓停在破旧的孤儿院大门口。他从车上下来,身姿挺拔,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张准备吞噬一切的巨网。

    他以为,他抓住了我的软肋。

    我看着那张照片,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随即,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冰冷的笑容。

    陆城,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那里。

    那里不是我的软肋。

    那里,是我的逆鳞。

    3

    软肋那是我的逆鳞!

    城北的阳光孤儿院,和海城任何一个角落都格格不入。

    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只有一栋刷着淡黄色墙漆的三层小楼,墙皮在风雨中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红砖。院子里的滑梯已经生了锈,一旁的秋千也只剩下了一边。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洗衣粉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里,是我精神世界里唯一没有上锁的后花园。

    我脱掉高跟鞋,换上平底鞋,将所有在外面世界的厮杀和算计,都关在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外。

    冉冉姐!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楼里冲了出来,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扑进我怀里。

    我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抱了起来。

    是小安,张文安。

    他今年七岁,瘦瘦小小的,脸色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藏着整个银河。

    今天感觉怎么样心脏有没有不舒服我拿出纸巾,擦了擦他额角的汗。

    没有!我今天还帮李奶奶浇了三盆花!他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然后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冉冉姐,你看,我画的你。

    画上是一个穿着盔甲的公主,手里拿着一把剑。画工稚嫩,却有种说不出的神气。

    为什么是穿着盔甲的我笑着问。

    因为李奶奶说,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很辛苦,要像个战士一样保护自己。他认真地说,所以,你是我的公主,也是我的铠甲勇士。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温热的东西彻底填满了。

    我抱着他,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听他叽叽喳喳地讲着孤儿院里的趣事。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我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和防备,感觉自己不再是苏冉,只是小安的冉冉姐。

    这份宁静,是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宝藏。

    所以,当那辆黑色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宾利缓缓停在孤儿院门口时,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车门打开,陆城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贵公子的压迫感。他就像一个闯入童话世界的黑暗君主,每一步都踩碎了这里的阳光。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和我怀里的小安。

    小安有些害怕地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放下来,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冰冷而平静的语气说:小安,你先进去,帮我看看李奶奶的水烧开了没有。姐姐和这位叔叔说几句话。

    哦……小安懂事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小楼。

    院子里,只剩下了我和陆城。

    苏小姐,真是让我好找。陆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我只是好奇,能让苏小姐费这么多心思的地方,藏着什么秘密。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破败的院子,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苏总,还有这么朴实的一面。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陆总,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离开陆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苏冉,你是不是以为,你做空华青,声东击西的小把戏,真的天衣无缝

    我瞳孔微缩。他知道了。

    你的手段确实漂亮,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陆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但眼神却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软肋。

    他的目光,瞥向了小楼的门口。

    一个孤儿院,一场意外的火灾,一个有心脏病的孩子……苏冉,你说,是不是很容易出事

    轰——!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

    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暴怒的恐惧,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四肢百骸。我死死地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和他拼命。

    他竟然用小安来威胁我!

    他触碰了我唯一的逆鳞。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看到陆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拿捏我的命门。

    陆城,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有些嘶哑,你找死。

    不不不,他摇了摇手指,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我只是想和你谈个条件。把你手里的华青新能源交出来,还有,永远从海城消失。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这个软肋,明天还能不能看见太阳。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却无比丑恶的脸,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根一根地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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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会崩溃,会求饶。

    但没有。

    在那极致的愤怒之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川般的冷静。

    我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甚至抬起头,对着他,笑了。

    那笑容,一定很诡异。因为陆城脸上那志在必得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陆城,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你知道吗你今天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软肋,但你不知道,你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挣不脱的镣铐。

    说完,我不再看他,当着他的面,从容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王局长吗您好,我是苏冉。我的语气,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

    陆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我继续说道:我现在在海城市城北的阳光孤儿院。我要实名举报,天盛集团总裁陆城,在这里,对我进行人身威胁,并意图通过制造意外,来伤害……

    我顿了顿,抬眼看着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的陆城,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句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判词。

    ……伤害受国家一级保护的烈士遗孤,张援朝烈士的唯一子嗣,张文安。

    当烈士遗孤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陆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是的,小安不是普通的孤儿。

    他的父亲张援朝,是一名因公殉职的功勋缉毒警。他的母亲也在他出生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小安是真正的英雄之后,他的档案在民政局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他享受着国家的最高抚恤和保护!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当年也曾是张援朝的战友。

    动他

    别说是陆城,就是天盛集团,就是整个海城的商界加起来,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陆城的手机在此刻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僵硬地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他父亲——天盛集团董事长雷霆万钧的咆哮,那咆哮声大到连我都能听见。

    陆城!你这个蠢货!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刚刚总局的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来了!你动了张援朝的儿子!你想让我们整个陆家都陪葬吗!!

    陆城的身体晃了晃。

    他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什么样的陷阱里。

    他以为自己是提着刀的猎人,却不知道,他威胁的那只小白兔,身后站着整个国家机器。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挂掉电话,陆城那张引以为傲的、永远从容不迫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死寂。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

    看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却像个斗败公鸡的男人,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出了今天最后的一句话,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顺便告诉你,给你通风报信,让你知道我来这儿的,是你最信任的助理,李维。

    哦,他现在,我看着陆城骤然收缩的瞳孔,笑得像个收割灵魂的魔鬼,是我的了。

    4

    引蛇出洞,养母的真面目。

    阳光孤儿院门口那场无声的交锋,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海城真正的顶层圈子里炸开了锅。

    陆城没有上新闻,没有任何公开的报道。但越是这样,风暴就越是猛烈。第二天,天盛集团以陆城个人的名义,向国家英烈家属基金会捐赠了九位数的巨款。同时,陆城本人亲笔签发的道歉信,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相关部门的办公桌上。

    他被他父亲关了禁闭,一切对外事务全部暂停。这位曾经在海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太子爷,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踢到铁板的滋味。

    而我,苏冉,这个名字,则成了圈子里一个讳莫如深的符号。他们不再说我是假千金或是心机女,他们开始用一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我——疯子。一个不要命,也随时能让你没命的疯子。

    这种敬畏,比任何赞美都悦耳。

    三天后,在律师事务所里,乔振国如约而至。他看起来比三天前更加憔悴,两鬓甚至染上了风霜。他一言不发,机械地在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乔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归我所有。

    乔家的内部也迎来了一场大地震。我堂而皇之地搬回了乔家大宅,不是客房,而是主卧旁那间最大、采光最好的房间。我没有行使股东的权力,也没有参与公司的运营,但我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乔家的餐桌上。

    我就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这个家庭的心脏上。

    乔振国每天看到我,都如坐针毡。乔薇薇则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说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而我的养母李雪,那个在宴会上失态尖叫的女人,却开始展现出她惊人的韧性。

    她不再提宴会上的事,也不提股份的事。她开始对我嘘寒问暖,每天早上亲手为我准备早餐,晚上等我回来才睡。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温柔的、带着一丝讨好的慈母笑容。

    冉冉,工作累不累我给你炖了燕窝。

    冉冉,这是新出的款式,妈妈觉得很适合你,试试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裂痕,我依然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如果我不是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质,我几乎都要被她感动了。

    我知道,她和乔振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乔振国被我捏住了七寸,她这条毒蛇自然要出来想办法了。

    而我,就等着她出洞。

    关于二十年前车祸的真相,我知道,光凭乔振国一个人,办不成。他贪婪,但胆小。背后一定还有人,一个比他更狠、更能出谋划策的同伙。

    我需要把他逼出来。

    在一个周末的家庭午餐上,餐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

    我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像是闲聊一般,轻描淡写地开口:对了,爸,前几天我找人查了一下我亲生父母那场车祸的卷宗。

    啪嗒一声,乔振国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李雪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一下,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关切地问:怎么突然查这个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没什么,我看着他们惊弓之鸟的样子,心中冷笑,只是觉得,当年那场事故定性为意外,有些草率了。我请了北京最好的私家侦探,想重新查查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抛出了我的诱饵。

    侦探说,他发现当年和我爸在生意上斗得最狠的,是现在做外贸的王总。他觉得,可以从这个方向查一查。

    王总乔振国愣了一下,显然在回忆这号人物。

    而李雪的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冉冉,她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你别乱来!查这些陈年旧事,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听妈妈的话,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是啊,乔振国也回过神来,厉声附和,你安分一点!别再去惹是生非!

    他们越是阻拦,就越证明我猜对了。那场车祸,果然另有隐情。

    接下来的几天,李雪找我谈心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她反复劝说我收手,说辞翻来覆去都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那份母爱,演得感人至深。

    我则将计就计,表现得越来越犹豫、越来越害怕。

    终于,在一个晚上,我崩溃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出被往事和恐惧折磨的样子。李雪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好孩子,别想了,都过去了。

    我抬起一双泪眼,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地说:妈,我害怕……我的侦探,他……他又查到了一些东西,是关于那个王总的。证据……好像很明确。他说,只要我把这个交给警方,就能立刻立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里面全是无关紧要废纸的牛皮纸袋放在了床头,让它看起来像一份重要的文件。

    李雪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但她脸上依然是那副担忧的样子。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她一把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怕,有妈妈在。这件事,你谁也别说,就交给妈妈处理。妈妈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那天晚上,她走后,我坐在黑暗里,没有开灯。

    我知道,蛇已经咬钩了。

    她以为我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却不知道,我只是在等她自己把毒牙露出来。

    第二天,李雪一大早就出了门。

    而我的手机上,也准时收到了我真正的私家侦探发来的信息。

    目标已行动。正在前往城郊墓园。

    我看着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我布下的最后一张网,收紧。

    傍晚时分,李雪回来了。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很好。她找到我,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冉冉,听妈妈说,她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你昨天说的那个王总,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他确实和你爸爸因为一块地皮闹得非常凶,还公开扬言要让你爸爸家破人亡!你那个证据,千万不能交给警察,万一他狗急跳墙报复你怎么办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

    她甚至提供了一些当年的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她以为,她成功地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了那个无辜的王总,为真正的凶手打好了掩护。

    我看着她拙劣又急切的表演,内心一片冰冷。

    我点点头,装作信服的样子:妈,我都听你的。

    她满意地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慢慢地,拿出了手机。

    点开一个加密文件。

    里面是十几张今天下午刚刚拍好的高清数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城郊一处偏僻的墓园。

    照片的主角,是我的好妈妈,李雪。

    她正站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前,将一沓沓的现金,塞给一个面容猥琐、眼神躲闪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算时隔二十年,就算他老了、落魄了,我也认得。

    他就是周勇。

    二十年前,那场车祸案卷上记录在案的那个喝醉了酒、驾车肇事的货车司机!

    侦探的文字信息在照片下方清晰地显示着:

    目标:李雪。接触人:周勇。据查,两人每月十五日在此地会面,李雪向周勇提供现金。此行为已持续多年。

    原来如此。

    原来,当年那场所谓的意外,真正的导演,不是胆小怕事的乔振国。

    而是这个每天对我嘘寒问暖、扮演着慈母角色的女人。

    她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我看着照片里她那张温柔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条最毒的蛇,一直都伪装成最温柔的模样,盘踞在我身边。

    整整二十年。

    5

    揭秘,深渊下的毒火。

    我没有立刻冲到李雪面前,没有拿着照片质问她为什么。

    那太便宜她了。

    当你知道你的敌人是一条潜伏了二十年的毒蛇时,你不会用一根木棍去把它惊动,你会回到自己的堡垒,磨好最锋利的刀,研究它所有的弱点,然后,一击毙命。

    我把自己锁在酒店的套房里,整整二十四小时。

    我的面前,摊着一份刚刚从加密邮箱里下载、打印出来的,厚达五十页的绝密档案。

    这份档案的标题,叫关于李雪(原名李梅)的生平调查报告。

    这是我那个全国最顶尖的私家侦探团队,在我给出周勇这个突破口后,连夜挖掘出的所有真相。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档案的第一部分,是李雪的身世。

    她不叫李雪,她原名叫李梅。出生在海城旁边一个贫困县城,父母是普通工人,家境拮据。她靠着一股狠劲,考上了海城的大学,是全村飞出的唯一一只金凤凰。

    在大学里,她认识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林宛。

    林宛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海城书香门第,家族企业实力雄雄厚。她长得漂亮,性格温婉,才华横溢,是那种活在阳光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

    档案里附了一张她们大学时的合照。照片上,我母亲笑得灿烂夺目,而旁边的李雪,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裙子,虽然也笑着,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阴郁和……渴望。

    她们成了最好的闺蜜。

    林宛善良,没有阶级观念,她真心把李雪当朋友,带她出入各种高级场合,把自己的名牌衣服、包包送给她。她以为这是友谊,却不知道,在李雪眼中,这每一次的馈赠,都是一次血淋淋的提醒,提醒着她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压垮骆驼的,是两个男人。

    第一个,是我的亲生父亲,苏文。

    苏文和林宛是大学同学,彼时他只是个才华出众的穷小子。调查报告显示,在林宛和苏文公开恋情之前,李雪曾多次主动向苏文示好,但都被苏文婉拒了。

    第二个,是乔振国。

    乔振国当时是商学院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野心勃勃,却苦于没有门路。他看上了李雪,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李雪是林宛最好的朋友。

    报告里有一段从李雪废弃的博客里恢复出来的文字,写在林宛和苏文订婚的那天: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她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家世、最好的未来。我努力了二十年,才勉强和她坐在一起喝咖啡。而她,生来就在终点。我不服。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公平。既然它不肯给我,那我就自己去拿。

    从那天起,深渊里的毒火被彻底点燃了。

    李雪接受了乔振国的追求。但她不是要做乔振国的女人,她是要把乔振国变成她的武器。

    她利用林宛对她的信任,不断地在林宛面前夸赞乔振国的潜力和人品,撮合苏文与乔振国成了朋友。毕业后,在林宛的极力推荐下,我外公——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出资帮助苏文和乔振国成立了最初的公司。

    一切都在李雪的计划之中。

    她看着我父母的公司越做越大,看着他们恩爱甜蜜,看着他们生下了我这个幸运儿。她心中的嫉妒,也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最终,彻底吞噬了她的人性。

    报告的最后一部分是关于那场车祸的。

    侦探找到了当年处理事故的一名退休老交警。老人回忆,当年那个案子处处透着蹊跷。

    比如,肇事司机周勇明明是个老司机,却犯了醉驾这种低级错误。

    比如,出事的盘山公路,是我父母回家的必经之路,但那天,路边有两棵树被提前砍断了,正好挡住了一个急转弯处的视线死角。

    再比如,事发后,周勇很快就认罪了,判了十年。但他在狱中,家人却突然有钱在老家盖了新房。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李雪。

    是她,找到了嗜赌如命的周勇,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制造一场意外。

    是她,劝说乔振国,只要我父母死了,公司就是他们的,林家的财产,也能顺理成章地被他们代管。

    是她,在得知我母亲死后,乔振国因为害怕想要收手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他:现在回头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穷光蛋!苏文死了,林宛死了,他们的女儿,就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是她,在发现我安然无恙后,想出了那条狸猫换太子的毒计。因为她知道,林家老爷子最看重血脉,更看重健康。一个没了父母的孤女,和一个亲生却有心脏病的弃子,哪个更有利于他们侵吞林家最后的财产,一目了然。

    我终于明白了。

    乔振国是贪婪,是懦弱。

    而李雪,她是那场罪恶的源头,是大脑,是核心。

    她才是那个亲手将我全家推入地狱的人。

    她对我二十年的好,也不是伪装。那是一种变态的、扭曲的炫耀和占有。她抢走了我母亲的人生、她的丈夫(虽然只是同谋)、她的财富,甚至她的女儿。

    她把我养在身边,看着我叫她妈妈,这能给她带来一种极致的、报复性的快感。

    她不是在养育我。

    她是在品尝她的战利品。

    我缓缓地合上了报告,指尖冰凉。

    胸中没有滔天的怒火,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意。原来,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我所感知到的每一份母爱,每一次关怀,都沾满了父母的鲜血。

    我像一个可笑的玩偶,被自己的杀母仇人抱在怀里,玩弄了二十年。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海城的万家灯火,在我眼中变成了一片荒原。

    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世界。

    我知道,悲伤和愤怒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情绪。它们无法让死人复生,也无法让罪人忏悔。

    能让罪人付出代价的,只有比他更深的算计,和更冷酷的手段。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

    那个我只在孤儿院门口见过一面的男人的号码。

    陆城。

    我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一片沉默,他在等我开口。

    我也没有废话,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

    陆总,有兴趣做一笔交易吗

    对面依旧沉默。

    我继续说:你被我当枪使,丢了面子。我被仇人玩弄了二十年,输了人生。我们都是输家。

    你想不想……把我们输掉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声。

    ……说下去。陆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乔家这条船,要沉了。我看着玻璃上自己冰冷的倒影,一字一句地说,而我,需要一个最有力的盟友,帮我把船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落地,全部拖进地狱。

    你的回报,将是整个乔氏集团,以及一个……崭新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天盛集团的未来。

    6

    联盟,魔鬼的契约。

    电话那头的沉默,只持续了五秒。

    但在这五秒里,我能清晰地看到陆城的表情。他一定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棋手找到对手的、冰冷的兴奋。

    地点。他只说了两个字,言简意赅。

    半小时后,静园俱乐部,顶楼,观澜厅。我说出那个全海城最私密、最昂贵的会所名字。

    好。

    电话挂断。没有一句废话。

    我知道,我们这种人,做决定从来不需要犹豫。机会,就像深海里一闪而过的猎物,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亮出你最锋利的牙齿。

    静园俱乐部坐落在半山,没有显眼的招牌,门口连个泊车小弟都没有,全靠虹膜识别和密码进入。这里是海城权力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人真正的客厅。

    我到的时候,陆城已经在了。

    观澜厅是整个俱乐部视野最好的房间,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山下璀璨的城市夜景。

    陆城就站在这片星河之上,背对着我。他换下了一身西装,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羊绒衫,身姿挺拔如松,整个人融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头蛰伏的豹。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淡淡地开口:我父亲让我离你远一点。他说,你是一株有毒的植物,美丽,但碰一下就会腐蚀骨头。

    陆董看人很准。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但他只说对了一半。我不是植物,我是毒药本身。而毒药,用对了地方,也可以是解药。

    陆城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在孤儿院被我算计的狼狈,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他已经将那次失败,消化、吸收,变成了他评估我的新筹码。

    你想怎么交易他开门见山。

    我从手包里拿出一个

    U

    盘,轻轻放在了我们之间的那张紫檀木茶几上。

    这里面,是我花了一年时间,收集到的,关于乔振国和李雪,二十年来所有的黑料。包括但不限于,资产非法转移、商业贿赂、偷税漏税,以及……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二十年前,他们合谋策划车祸,谋杀我父母的初步证据链。

    我没有提李雪的日记,没有提那些充满嫉妒和不甘的个人恩怨。

    在陆城这种人面前,眼泪和仇恨是最廉价的商品。他只认利益,只看证据。

    陆城拿起

    U

    盘,却没有立刻查看。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U

    盘冰冷的金属外壳,问道:我为什么要信你你利用过我一次,苏冉。

    所以,你现在应该更信我。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牌——我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利用你。这恰恰证明了我的决心和能力。

    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具诱惑力。

    陆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因为乔薇薇,因为我,在整个圈子里丢尽了脸面。天盛集团成了世纪骗局的背景板,你父亲一定对你很失望。你想不想……把这场闹剧,变成一场载入海城商业史的经典并购案

    陆城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我笑了。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野心。

    乔氏集团,现在就是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乔振国和李雪,就是两个握着炸弹的疯子。这艘船迟早要沉,炸弹迟早要爆。你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看一场烟花。或者……

    或者,和我合作。我靠回沙发,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我来做那个在船舱内部凿穿所有隔板的人,我负责把炸弹的引线,一根一根地送到你手里。而你,陆总,你只需要在你最安全的战舰上,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按下引爆器,然后,打捞这艘沉船上所有值钱的遗产。

    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夜风,发出轻微的呼啸。

    许久,陆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你的条件。

    我要李雪和乔振国,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是我的底线,不可交易。

    至于商业利益,我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乔氏集团归你,我一分不要。我只要华青新能源,以及,你帮我把它,做到世界第一。

    陆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终于明白,我的野心从来就不在那点豪门恩怨和金钱上。

    成交。他拿起那个

    U

    盘,站起身,合作期间,我们的信任基础不是感情,而是利益。这一点,我希望你永远记住。

    彼此彼此。我举起酒杯,向他示意。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谁

    不是谁。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是什么。

    乔振国和李雪,是一对利益共同体,也是一对同床异梦的贼。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钱。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怀疑,对方想要独吞这笔钱。

    我看着陆城,说出了我们的第一步计划。

    乔振国这个人贪婪又多疑。据我所知,他有一笔数额巨大的黑钱,一直通过李雪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海外账户在洗。这件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明天一早,我要这个账户,因为涉嫌国际洗钱,被瑞士银行冻结调查的消息,以最不经意的方式,传到乔振国的耳朵里。

    陆城立刻就懂了。

    这个账户被冻结是假,但乔振国的恐慌和猜忌将是真的。

    他不会怀疑是外人,他只会怀疑,是唯一知道这个账户秘密的李雪,在背后搞鬼,想要转移资产!

    好。陆城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契约,成立。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在乔家的大宅里吃早餐。

    餐桌上,只有我和李雪。乔薇薇还在房间里自闭,而乔振国,破天荒地,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李雪依旧扮演着她的慈母角色,殷勤地给我布菜。

    冉冉,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微笑着点头,就在这时,乔振国突然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布满汗珠,手里的手机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冲到餐桌前,死死地盯着李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李雪!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瑞士那个账户!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慌忙站起来:振国,你……你胡说什么什么账户

    还跟我装!乔振国一把将手机摔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银行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账户因为涉嫌洗钱被冻结了!那里面是我们全部的家底!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密码!说!你是不是想把钱都转走,一个人跑路!

    李雪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结结巴巴地辩解:不……不是我!我没有!振国,你相信我!

    相信你我怎么相信你!乔振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指着李雪,又指了指我,这个小畜生回来之后,家里就没一天安宁!现在连你也要背叛我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想把我弄死!

    我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看着他们狗咬狗,看着那道因为猜忌而产生的、无法修复的裂痕,在他们之间疯狂蔓延。

    心中,一片宁静。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摧毁一个堡垒,最有效的方式,从来都不是从外部强攻。

    而是从内部,让它自己腐烂、崩塌。

    7

    总攻,盛宴下的崩塌。

    乔振国和李雪之间的那场争吵,没有赢家。

    信任这东西,就像一面镜子,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从那天起,乔家大宅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猜忌和怨毒的味道。他们开始分房睡,吃饭时也再无交流,看对方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背叛自己的仇人。

    这,就是我想要的。

    一个从内部开始腐烂的苹果,只需要一阵微风,就能让它从树上掉下来,摔得稀巴烂。

    而我,现在就要去制造那阵风。

    我和陆城的第二次会面,依旧在静园。

    乔氏集团的核心命脉,是旗下的乔氏地产,尤其是他们正在开发的那个顶级豪宅项目——紫金府。陆城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冷静得像个外科医生,这个项目耗尽了乔氏近三年的现金流,是他们最大的赌注,也是他们最脆弱的命门。

    你的意思是,直接攻击这个项目我问。

    不。陆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直接攻击,动静太大,容易让人抓住把柄。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自己烂掉。

    他指着文件里的一项数据:紫金府为了控制成本,最大的一家建材供应商,是一家叫宏发建材的小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乔振国的一个远房表弟。而根据我的调查,这家公司提供的钢材,有三批,都没有达到国标最高等级。

    我的眼睛亮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没说。陆城打断了我,他只是把另一份文件推了过来,这是宏发建材一个副总的资料。他跟了乔振国的表弟十年,兢兢业业,但上个月,他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儿子需要骨髓移植,他想预支薪水,被拒绝了。

    我笑了。

    陆城,果然是天生的猎手。他从不搞什么阴谋诡计,他只递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那个最想复仇的人手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一周后,一个名为一个地产老兵的良心的匿名账号,在国内最火的社交论坛上,发布了一篇长文。

    文章没有点名道姓,只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讲述了一个知名地产项目,为了节省成本,如何偷梁换柱,用次级钢材代替特级钢材,埋下巨大安全隐患的故事。文笔恳切,细节详实,甚至附上了几张打了马赛克的、模糊的供货单照片。

    这篇文章,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引爆了全网!

    网友们都是福尔摩斯,根据文中对俯瞰江景的紫气东来之地等描述,很快就将矛头指向了正在海城大肆宣传的豪宅项目——紫金府。

    乔氏集团的公关部门第一时间出来辟谣,言辞激烈,声称这是无耻的造谣,并要追究法律责任。

    但为时已晚。

    恐慌一旦蔓延,就无法抑制。第二天,乔氏集团的股票,开盘即跌停。预定了紫金府的业主们,纷纷上门要求退款,并请第三方机构检测房屋质量。

    银行开始催缴贷款,合作方开始观望。乔振国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风雨飘摇。

    而这,仅仅是总攻的号角。

    在乔振国焦头烂额,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商业危机时,我的第二波攻击悄然而至。

    我动用了我过去十年,用零花钱和投资收益,在暗中培养起来的一支水军——他们不是那种只会复制粘贴的机器人,而是一群深谙互联网传播心理的故事写手。

    一篇篇似是而非的豪门秘闻,开始在各大八卦论坛和公众号上流传。

    扒一扒海城

    J

    姓大佬的发家史:兄弟之妻不可欺

    惊天秘闻:二十年前那场离奇车祸,与如今的地产大亨有何关联

    所谓名媛,不过是踩在白骨上的战利品

    这些故事,没有一篇提到真实姓名,但所有的细节,都像一把把小钩子,钩向了乔振国和李雪。它们不提供证据,只负责在公众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慢慢地、一片一片地,凌迟他们的社会声誉。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一提到乔家,想到的不再是豪门,而是血腥、阴谋和不义。

    乔家的天,彻底塌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大宅,刚一进门,就听见楼上传来歇斯底里的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我换了鞋,慢悠悠地走上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静静地欣赏着主卧里那场精彩的独角戏。

    都怪你!李雪!你这个扫把星!乔振国像一头困兽,眼睛血红,自从那个小畜生回来,我就知道没好事!现在好了,公司要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干过什么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后搞我!

    我搞你乔振国你有没有良心!李雪的声音尖利得刺耳,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当初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吗!现在出了事,你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你的确是付出良多啊!乔振国冷笑着,他显然已经查到了些什么,每个月给那个叫周勇的司机打钱,一打就是二十年!怎么,怕他把当年的事说出去还是说,当年那场车祸,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的,我只是你的帮凶!

    李雪的呼吸一滞,显然没想到乔振国会知道这件事。

    他们之间的猜忌,终于引爆了那颗埋藏了二十年的炸弹。

    而就在这场风暴达到顶峰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推开了主卧的门。

    是乔薇薇。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头发散乱,眼神空洞。这段时间,她像个幽灵一样活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父母,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开口:

    别吵了……求求你们别吵了……

    爸爸,你别怪妈妈……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她像是要劝架,却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整个世界都崩塌的话。

    妈妈给那个司机叔叔钱,是为了让他保密,不把当年的事说出去……爸爸你用便宜的钢材,也是因为……因为要花钱摆平另一件事啊……

    乔振国和李雪的争吵,戛然而止。他们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乔薇薇浑然不觉,还在自顾自地哭诉着,试图澄清这一切。

    我……我都听见了……那天你在书房打电话,说紫金府必须压缩成本,因为……因为要堵上当年撞死苏冉父母那个窟窿,还要养着那个叫周勇的无底洞……你说,这是我们家的原罪……

    全场,死寂。

    乔振国把目光从女儿身上,缓缓移到李雪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恍然大悟。

    李雪也看着乔振国,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绝望。

    他们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同谋。

    却没想到,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各自犯下的罪,都被对方知晓,又彼此隐瞒。

    而今天,这一切,都被他们最想保护的、最无辜的亲生女儿,用最天真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掀开了。

    这栋华丽的豪宅里,那层名为家庭的遮羞布,终于被扯得粉碎。

    露出的,是下面血肉模糊、早已溃烂生蛆的真相。

    8

    终极对决,无声的审判。

    乔家的天,塌得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

    那晚之后,乔振国和李雪彻底撕破了脸,形同陌路。乔薇薇因为精神受到巨大刺激,被送进了私人疗养院。曾经那个在海城风光无两的豪门,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里面游荡着三个互相怨恨的鬼魂。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陆城递过来的。

    他以紫金府项目合作方的名义,联合所有债权银行,以对赌协议失败,企业信誉破产为由,申请召开紧急股东大会,要求重组董事会,清算不良资产。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最后的审判。

    会议当天,乔氏集团顶楼的会议室里,气氛肃杀。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满了面色凝重的股东。他们曾经是乔振国的座上宾,如今,却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准备分食这具体量庞大的尸体。

    乔振国坐在主位上,短短几天,他已经瘦得脱了相,眼神浑浊,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李雪坐在他旁边,她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昂贵的套装,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她发白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的恐惧。

    我,作为持股

    30%

    的大股东,和陆城并肩而坐,坐在他们的正对面。

    会议开始,财务总监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着那串天文数字般的负债和亏损。每念一个字,乔振国的头就低一分。

    终于,在宣读完清算流程后,李雪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她没有去看那些虎视眈眈的股东,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反对!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这一切都是她干的!是苏冉!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为了报复我们,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毁了乔家!你们不能相信她!她就是个疯子!

    她开始打悲情牌,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恶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养女反噬的可怜母亲。

    各位,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她连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此毒手,她今天能毁了乔家,明天就能毁了在座的各位!她不配坐在这里!

    然而,在座的都是人精,商场浮沉多年,谁会相信眼泪大家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眼看煽动无效,李雪终于使出了她认为的最后的杀手锏。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指向我,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而且,我怀疑她的精神状况根本有问题!她根本不配当股东!

    她看向所有人,大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吧这个女人,这些年一直偷偷往一家孤儿院跑,她把大把的钱,都花在了一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有心脏病的小野种身上!她甚至为了那个野种,去威胁天盛集团的陆总!

    她的目光转向陆城:陆总,这件事,您是亲身经历者!您告诉大家,她是不是个为了一个外人就不顾一切的疯子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我和陆城身上。

    陆城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李雪口中的那个人不是他。

    而我,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静静地看着李雪,看着她把所有自以为是的底牌,一张一张,全部打光。

    等她说完了,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才缓缓地抬起手,对我的助理点了点头。

    给大家看点东西吧。

    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投影幕布,瞬间亮了起来。

    出现的,不是什么财务报表,也不是商业计划。

    而是一段精心剪辑过的短片。

    短片的开头,是一张英气逼人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下面一行字幕:一级英模,张援朝烈士。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阳光孤儿院里,小安在病床上苍白的小脸。旁边,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专业的术语,解释着一种极为罕见的、由特殊基因片段缺失导致的先天性遗传心脏病。

    这种病,有非常强的家族遗传性。医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画面再次切换。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那是我美丽的、笑靥如花的亲生母亲林宛。照片旁边,是她尘封多年的、来自二十多年前的体检报告。

    报告上,心脏检查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和刚才医生口中一模一样的、普通人听都没听过的医学名词。

    ——罕见型遗传性心肌病。

    会议室里开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隐隐猜到了什么。

    而真正的雷神之锤,是短片的最后一段。

    画面黑了下去,只有声音。那是在乔薇薇认亲宴上,我放出的那段录音。

    乔振国那句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估计也活不了几年,和他那句我老婆那边生的是个死婴,这个刚出生的女婴,就当是我们的孩子,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短片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我站起身,环顾全场,目光最后落在了已经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李雪和乔振国身上。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神的宣判,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响。

    现在,我来为大家解释一下,这几段影像之间的联系。

    第一,我的母亲林宛,有家族遗传性心脏病。而我,作为她的女儿,是这种罕见基因的携带者。

    第二,乔振国先生和李雪女士,当年为了骗取我外公的信任和遗产,将他们自己刚出生的、同样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乔薇薇,故意抛弃,并谎称抱错,将我这个健康的婴儿,偷换了过来。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二人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说出了那个最残忍、也最讽刺的真相。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都算漏了一件事。

    他们以为他们扔掉了一个残次品,换回了一个优等品。却不知道,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这个他们偷来的孩子,血液里,流淌着和他们抛弃的亲生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原罪。

    李雪女士,我将目光转向那个已经快要站不住的女人,你刚才说得没错,我这些年,确实花了很多钱,在阳光孤儿院,在一个叫小安的孩子身上。因为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战友,更因为,他患有和我母亲、和我、以及和你们的亲生女儿乔薇薇,同一种病。

    我不是在做慈善。

    我是在用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研究这种病,寻找治愈它的方法。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救我自己。顺便……也替你们,为那个被你们抛弃了二十年,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埋着一颗定时炸弹的亲生女儿,寻找一条活路。

    轰隆!

    李雪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而乔振国,则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瘫坐在椅子上,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口水,从嘴角流下。

    真相大白于天下。

    所有的商业罪责,所有的经济犯罪,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没有什么,比这种浸透了血缘、命运和二十年谎言的罪孽,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场对决没有喧嚣的叫骂,没有暴力的冲突。

    只有最安静、最冰冷、也最彻底的无声审判。

    我赢了。

    赢得了我想要的一切。

    也输掉了,我曾经拥有过的,关于家的最后一点幻想。

    9

    尘埃落定,空无一人的王国。

    股东大会,以一种近乎荒诞的闹剧形式,草草收场。

    李雪被救护车抬走的时候,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的女儿……报应……之类的话。

    乔振国则彻底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被随后赶来的经侦警察带走时,没有丝毫反抗。他那双曾经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从商业巨擘到阶下囚,他只用了一个上午。

    那些股东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后来的忌惮,变成了此刻深深的恐惧。他们迅速而高效地通过了陆城提出的一切重组协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乔氏这块沾满了鲜血和罪孽的烂摊子,交到天盛集团手里。

    会议室外,我和陆城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恭喜你,苏小姐。陆城递过来一支香烟,被我摆手拒绝了,你创造了一个奇迹。用最快的速度,兵不血刃地,完成了一场教科书式的收购。

    是我们。我纠正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陆总你的雷霆手段,我这出戏,也唱不到最后。

    合作愉快。他点燃了烟,烟雾模糊了他英俊的轮廓,乔氏的烂摊子,我会处理干净。华青新能源,从今天起,是你一个人的王国。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我们之间,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商业版图,我完成了我必须完成的复仇。

    我们是同类,所以我们都懂得,在目的达成之后,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接下来的几天,海城的财经新闻和社交圈,彻底被乔家的崩塌所席卷。

    乔振国数罪并罚,初步预计,他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李雪因为精神崩溃,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回到社会。

    而乔薇薇,那个可悲又可恨的真千金,在得知自己身世的全部真相和身体里隐藏的秘密后,彻底放弃了治疗。我听说,她每天只是抱着一个布娃娃,坐在疗养院的窗前,一坐就是一天。她的世界,永远地停在了那个被抛弃的、二十年前的雨夜。

    乔氏集团,这个曾经的商业航母,被天盛集团迅速肢解、吞并、重组,很快,乔氏这个名字,就将从海城的商业版图上,被彻底抹去。

    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我赢了。

    赢得了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争。

    我独自一人,回到了那栋空无一人的乔家大宅。

    曾经的喧嚣、虚伪、争吵,如今都已烟消云散。大宅里安静得可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照得一清二楚。

    我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客厅,走过那张曾经充满了谎言和猜忌的餐桌,走上旋转楼梯。

    我推开主卧的门,里面还保留着乔振国和李雪生活的痕迹,昂贵的香水味和雪茄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推开乔薇薇的门,满屋的粉色和蕾丝,像一个破碎的公主梦。

    最后,我回到了我住了二十年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还放着我没看完的书,衣柜里还挂着李雪为我挑选的、我从未真心喜欢过的裙子。

    我坐在这片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空间里,忽然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空虚。

    我以为,当大仇得报的那一刻,我会欣喜若狂,会痛哭流涕。

    但没有。

    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绷紧了二十年的弹簧,在达到极限后,并没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是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所有的弹性,变成了一截废铁。

    仇恨,是我过去二十年人生里唯一的坐标和支点。我所有学习的知识、培养的能力、积累的财富,都是为了这个目标服务。

    现在,目标达成了。

    我的人生,像一台突然被拔掉电源的机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我站在这座被我亲手攻占下来的、空无一人的王国里,却发现自己成了最孤独的国王。

    我到底是谁

    是苏冉还是乔冉

    是复仇者还是那个……同样流着罪恶之血的继承人

    我不知道。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精心修剪过的、却毫无生气的花园,感觉自己也要和这栋豪宅一样,被永远地困在这里,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幽灵。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苍老的声音。

    请问……是,是冉冉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这个称呼……

    我是……林家的管家,福伯。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小姐,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家。

    我亲生母亲的,那个早已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真正的家。

    老太爷……他……他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10

    尾声,也是新的开始。

    福伯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却精准地插进了我心中那把尘封了二十年的锁。

    我没有立刻答应回家。

    我花了三天时间,处理掉了乔家那栋大宅。我把它匿名捐赠给了一家儿童癌症基金会。我不要那里的一针一线,我只想让那栋房子里从此充满阳光和笑声,用以冲刷掉那二十年积攒下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肮脏。

    然后,我才独自一人,开车去了福伯给我的地址。

    那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庄园,而是一座藏在海城老城区梧桐树深处的、中式风格的老宅院。青砖黛瓦,门口卧着两只石狮,没有丝毫张扬,却处处透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书卷气和底蕴。

    这,才是我母亲林宛,真正的出身——书香门第。

    福伯在门口等我,他比电话里听起来更苍老,背已经驼了,但一双眼睛,在看到我时,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颤抖着,领我走了进去。

    宅子不大,却处处雅致。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我想象着,秋天时,这里该是何等的满院飘香。

    福伯带我走进了我父母曾经住过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却一尘不染。书桌上,还摆着一张他们的合照。照片上,年轻的父亲英俊儒雅,母亲温婉动人,他们看着彼此,笑得那么幸福。

    照片旁边,放着一副围棋。棋盘是温润的竹制,棋子是冰凉的玉石。

    这是小姐和姑爷最喜欢的东西。福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追忆,小姐说,姑爷虽然出身平凡,但棋力卓绝,于方寸之间,有万千丘壑。她说,她嫁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因为他的财富,在脑子里。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的棋子。

    我终于明白,我那份近乎本能的、对谋篇布局的痴迷,到底遗传自谁。

    我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又到底从何而来。

    我不是乔振国和李雪那种靠着阴谋和鲜血堆砌起来的伪豪门。

    我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真正的、靠智慧和风骨立于世间的血脉。

    老太爷,我轻声问,我外公他……还好吗

    福伯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老太爷在您被抱走的第二年,就因为思念成疾,去世了。他临终前,将林家所有的资产都转入了一个信托基金。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的外孙女能回来,就把这一切都交给她。如果她回不来,就在他死后二十年,将所有资产,全部捐给国家。

    我的心,被一种巨大的酸楚和温暖包裹着。

    原来,我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人,用他最后的力量,守护着我,等待着我。

    那天,我在老宅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离开时,我没有带走那份数额庞大的信托基金协议,我只带走了那副围棋。

    一周后,我以苏冉个人的名义,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成立林宛·苏文基金会。林家信托基金的所有资产,以及从乔家得来的一切,将全部注入其中。基金会只有一个目标:专项资助国内所有关于遗传性心脏病的研究,并为所有患此病的贫困家庭,提供终生免费治疗。

    第二,我将正式出任华青新能源的

    CEO。

    消息一出,整个海城再次哗然。没人能理解,我为什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财富帝国,反而选择了一条最艰难、最前途未卜的创业之路。

    他们不懂。

    对我而言,金钱,早已不是目的。那些沾着血的财富,只会成为我新的枷锁。我必须亲手把它送走,才能真正地,与我的过去和解。

    我留下的,是我唯一想要的。

    那是我用自己的脑子,从陆城那只猛虎的嘴边,硬生生抢回来的战利品。是我自己的事业,我的新战场。

    半年后。

    海城高新区,华青新能源研发中心。

    我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实验服,剪掉了长发,扎着利落的马尾,正和几个顶尖的科学家围在一块屏幕前,讨论着一组复杂的数据。

    苏总,我们的新一代储能材料,能量密度再次突破了理论极限!这意味着,我们的技术将领先全世界至少五年!一个白发苍苍的院士激动地看着我。

    我看着屏幕上那条完美的曲线,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半年,我几乎住在公司和实验室里。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新的战争中。这场战争没有血腥,没有阴谋,只有智慧、汗水和一次次失败后的卷土重来。

    但它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快乐。

    冉冉姐!

    实验室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小安背着小书包,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经过基金会不计成本的治疗,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和普通孩子无异。他现在是我林宛·苏文基金会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形象代言人。

    我笑着朝他张开双臂,他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研发中心楼下。

    陆城靠在车门上,他今天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衬衫,看着楼上那窗明几净的实验室,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

    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的专注。

    他没有上去打扰。

    只是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听说,你的新能源王国,还缺一个最强大的资本盟友。有没有兴趣,玩一场更大的游戏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条短信。

    我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回复。

    然后,我牵起小安的手,转身,迎着那满室的阳光,走向了我自己亲手开创的、那个崭新的世界。

    游戏

    或许吧。

    但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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