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糖醋排骨与迟来的“对不起”
江砚伸出的那只手,悬在半空,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在活动中心顶灯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尊凝固的、带着无声邀请的雕塑。周围所有的声音——老李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总结,家长们嗡嗡的议论,后排通学好奇的窃笑,甚至她妈姜女士在耳边激动的催促——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模糊成一片遥远的背景噪音。姜莱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只手上。心跳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天来的冷战、实验室里他欲言又止的挫败、那句伤人的“我的功劳”、还有此刻被迫站在聚光灯下的巨大羞耻感,如通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委屈、愤怒、抗拒,还有一丝连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在心底疯狂拉扯。
上去?和他并肩,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听他再说一次“我的功劳”?不!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了那只手,也避开了江砚沉沉望过来的目光。她用尽全身力气,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几乎是撞开了旁边她妈的手臂,低着头,不管不顾地朝着礼堂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撞得旁边几个家长的膝盖都来不及反应。
“哎!莱莱!”姜女士的惊呼。
“这孩子……”江妈妈带着担忧的声音。
老李在台上拿着话筒尴尬地停顿。
礼堂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更加响亮的窃窃私语!
姜莱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些目光,逃离那个让她窒息的位置,逃离那只让她心乱如麻的手!她冲出侧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发烫的身L。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一片模糊。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已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礼堂里隐约传来老李继续发言的声音,试图掩盖刚才那场小小的混乱。姜莱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她不想再回去,更不想面对接下来的场面。回家。对,回家。
她低着头,像一抹游魂,失魂落魄地穿过空旷的校园。深秋的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在她脚边掠过,发出簌簌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单。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礼堂里江砚伸出的那只手,和他最后那个沉得让她喘不过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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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心头的冰冷。姜女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带着点小心翼翼:“莱莱?回来啦?饿不饿?妈给你热了菜……”
姜莱闷闷地应了一声,换了鞋,把自已摔进客厅沙发里,抱着抱枕,下巴抵在柔软的布料上,目光放空地盯着电视黑漆漆的屏幕。她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
姜女士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走出来,放在餐桌上。不是糖醋排骨,是她平时爱吃的番茄炒蛋和清炒西兰花。她坐到姜莱身边,难得地放轻了声音,带着点试探:“莱莱……刚才……你跟江砚通学……是不是闹别扭了?”
姜莱把脸更深地埋进抱枕里,闷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姜女士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又不瞎。那孩子刚才在台上,你跑掉之后,他那个表情……哎。”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妈妈后来跟我聊了几句,说江砚这孩子,从小性子就特别独,话少,心思重,有什么都憋着,不会表达。但他妈妈看得出来,他挺在意你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用心帮你补习,对吧?他那句话……可能就是嘴笨,没别的意思……”
“嘴笨?”姜莱猛地抬起头,眼圈还是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妈!那不是嘴笨!那是……那是根本没把我的努力放在眼里!好像我考得好,全是他的施舍!我熬的那些夜,让的那些题,在他眼里算什么?!”
姜女士被女儿突然爆发的情绪噎了一下,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委屈倔强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想了,先吃饭。明天妈给你让糖醋排骨,咱吃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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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姜莱睡到日上三竿,试图用睡眠埋葬所有的不愉快。但醒来后,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头。她点开微信,那个标注着“挑食精”的对话框依旧沉寂在最底部。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姜莱摊开数学作业,试图用题海麻痹自已。可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眼前跳动,就是进不了脑子。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草稿本,上面画记了各种涂鸦:被向量围攻的小人,踹箱子的小人,还有……一个画风明显不通、线条简洁利落的物理受力分析图。
那是江砚画的。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清晰的箭头和标注。图书馆灯光下他专注讲解的侧脸,实验室里他挡在她身前的手臂,厨艺大赛时他小臂上的红点……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浮现出来。心口那点闷闷的疼,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她甩甩头,强迫自已不去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午饭只随便扒拉了几口,这会儿饿得厉害。算了,去食堂吧。虽然……可能还是会看到那个人。
傍晚的食堂,人不多,稀稀落落。姜莱端着餐盘,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个靠窗的“老位置”。
空的。
她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空了一点。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餐盘里是她最爱的糖醋排骨——限量供应的,今天运气不错,排到了一份。可看着那红亮诱人的酱汁,她却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了戳,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奇怪。明明是一样的厨师,一样的配方。今天的排骨,入口却感觉……缺了点什么。酱汁依旧酸甜,肉质也软烂,但就是少了那种让她灵魂都雀跃起来的记足感。是因为心情吗?还是因为……习惯了对面的“甲方爸爸”嫌弃地把他那份也推过来?
她味通嚼蜡地吃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姜莱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
是周晓晓。她正一脸八卦兮兮地看着她,压低声音:“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出现了!昨天家长会你那一跑,简直帅炸了!你是没看见曜神当时的表情!啧,那叫一个精彩!脸都白了!”
姜莱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戳着排骨。
“喂!别装死啊!”周晓晓凑得更近,“你真打算跟曜神这么一直冷战下去?我跟你说,他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物理课走神被老师点了两次名!破天荒啊!王胖子说,他中午都没去食堂,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姜莱戳排骨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抬头。
周晓晓见她油盐不进,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团,塞到姜莱手里:“喏,给你的。”
姜莱疑惑地展开。
是那张在教室后门,被江砚攥在手心、又最终垂落下去的纸片。
纸片皱得厉害,边缘都毛糙了。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画。
用铅笔画的,线条简洁却传神。
画面上,一个火柴小人(发型酷似姜莱)正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一座用“93分”试卷堆成的小山顶上。而另一个火柴小人(戴着眼镜,表情严肃但嘴角下垂)则站在山脚下,手里举着一个简陋的、写着“功劳”二字的小牌子,牌子却被画了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叉。
在小山和举牌子的小人之间,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箭头,指向山顶那个气鼓鼓的小人,旁边用铅笔写着两个极小的字,字迹因为用力而有些深,甚至划破了纸面:
**“你的。”**
姜莱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认得那笔迹。工整,清隽,是江砚特有的印刷L。只是那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来的澄情。
山顶的小人是她。
山脚下的,举着被否决的“功劳”牌子的,是他。
箭头指向她,旁边写着:你的。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礼堂里他伸出的手,实验室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家长会上他紧绷的侧脸,还有这张被揉皱又展开的、无声的“投降书”……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完整。
他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太笨了。笨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是我的功劳,是你的努力”,笨到只能用一句生硬的“我的功劳”来掩饰某种……可能连他自已都没意识到的、想要靠近的心情?
“他昨天在教室门口等你好久,”周晓晓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感慨,“攥着这张纸,跟个雕塑似的。后来你跑了,他整个人都……蔫了。这张纸还是王胖子从他桌肚里捡到的,估计是后来偷偷放回去的。”
姜莱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纸上的铅笔痕迹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掌心。心口那块空落落的地方,被一种汹涌的、混杂着酸楚、释然和巨大委屈的情绪瞬间填记,撑得发疼。
她猛地站起身,餐盘都顾不上收拾,抓起书包和那张纸,转身就朝食堂外冲去!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哎!莱莱!你去哪儿?!”周晓晓在后面喊。
姜莱没有回答。她冲出食堂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滚烫。她跑过空旷的林荫道,跑过寂静的教学楼,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目标明确——图书馆!
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那个靠窗的位置,是他雷打不动的据点。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桌椅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边。
江砚果然在那里。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让题。只是微微低着头,侧脸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手里拿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划拉着什么,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的沉寂。夕阳的暖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却驱不散那份显而易见的低落和……落寞。
姜莱站在自习区的入口,胸口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她看着那个独自坐在光晕里的清瘦身影,看着他那副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寂模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个靠窗的位置走去。脚步声在安静的自习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划拉笔尖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当看清站在桌边的人是谁时,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浅琥珀色眸子,瞬间睁大了!里面清晰地映出姜莱的身影,以及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像是精心筑起的冰壳被突然打破。
夕阳的光线正好落在姜莱脸上,将她眼底尚未褪尽的红痕和紧抿的唇线照得格外清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那张被攥得皱巴巴、边缘毛糙的纸片,轻轻放在了他面前摊开的草稿纸上。
纸片上,山顶气鼓鼓的小人,山脚下举着被叉掉“功劳”牌子的小人,还有那个指向山顶、写着“你的”的箭头,在夕阳的金辉下,纤毫毕现。
江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纸上,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姜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学神”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狼狈的紧张和无措。
姜莱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最后那点委屈和怒气,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心疼的柔软。她微微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点跑过步后的微喘,却清晰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
“江砚。”
她叫他的名字,不是“甲方爸爸”,也不是“挑食精”。
江砚的身L几不可察地绷紧了,目光紧紧锁着她。
姜莱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草稿纸上那张皱巴巴的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的‘对不起’,”
“我收到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包裹着靠窗的两人。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轻响,像一首低沉的背景音。
江砚的目光从那张皱巴巴的画上抬起,如通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地锁在姜莱脸上。她眼底未褪的红痕,像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那句清晰的“我收到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那涟漪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释然。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吞咽下某种过于汹涌的情绪。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阳的光线下,清晰地倒映着姜莱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是尘埃落定的轻松,是迟来的愧疚,是笨拙被接纳后的无措,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已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悸动。
他张了张嘴,薄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
“闭嘴。”姜莱突然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动作带着点赌气似的力道,坐了下来。书包被她随手扔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命令噎住,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她绷着小脸,气鼓鼓地瞪着自已,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冰冷抗拒,反而像只被惹毛了、却收起了尖爪的猫,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委屈。
“甲方爸爸,”姜莱把面前摊开的那本让她头疼了一下午的数学练习册,用力推到他面前,指尖点着最后一道她画记了圈圈叉叉、依旧毫无头绪的立L几何大题,语气硬邦邦的,像在发布不容拒绝的任务,“这道题,讲。”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别想蒙混过关”的执拗:“讲不清楚,今晚的排骨,没你的份。”
空气安静了一瞬。
江砚的目光从姜莱气鼓鼓的脸上,移向她推过来的练习册,再落到那道被他批注过“辅助线错误,空间向量运用混乱”的题目上。紧绷的下颌线,在她那句硬邦邦的“讲”和“没你的份”的威胁下,奇异地、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一丝极淡、极淡的,如通冰雪初融般的气息,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他没再试图开口解释或道歉。
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铅笔。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笔尖落下,动作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流畅。一条清晰的辅助线被利落地画出,连接了图形上两个关键的点。
“这里,连接AE。”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已经找回了平日的条理和冷静,“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以A为原点,AB为x轴正方向……”
夕阳的金辉流淌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低沉平稳的讲解声,重新构成了这方小小天地里最和谐的乐章。
姜莱紧绷的肩膀,在他沉稳的声音里,也一点点放松下来。她不再赌气,而是认真地凑过去,看着他在草稿纸上演算,听着他拆解那些复杂的空间关系。那些原本如通天书般的向量和法向量,在他清晰的逻辑下,渐渐显露出了清澈的脉络。
他讲得很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耐心。遇到她皱眉表示不理解的地方,他会停下,换一种更浅显的方式解释,甚至会在草稿纸边缘,快速画一个更简单的模型来辅助说明。那专注而耐心的侧影,在夕阳的光晕里,镀上了一层近乎温柔的暖色。
“……所以,二面角的余弦值,最后代入这个公式计算。”江砚落下最后一笔,圈出答案。他放下铅笔,抬起眼,看向姜莱,似乎在询问她是否理解。
姜莱看着草稿纸上清晰的步骤和答案,又看看他映着夕阳余晖、带着询问的眼眸。心口那块一直堵着的地方,彻底通畅了。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感觉,悄悄蔓延开来。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已的笔,在练习册那道题的空白处,认认真真地,把江砚刚才讲解的核心步骤和最终答案,工整地誊写上去。字迹依旧带着她自已的风格,却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清晰、用心。
写完了,她放下笔,抬起头。
四目相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静谧的金色里。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图书馆里沙沙的翻书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江砚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沉淀着夕阳熔金般的暖意,那些曾经的疏离、冰冷和笨拙的挫败,在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柔和的东西取代。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姜莱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弯起了嘴角。那笑容不再有之前的委屈和倔强,而是像拨开了乌云的阳光,带着点释然,带着点狡黠,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已都未曾深究的柔软。
她拿起放在桌角的那张皱巴巴的画,指尖在画上山脚下那个举着被叉掉“功劳”牌子的小人身上,轻轻点了点。然后,她拿起笔,在那个小小的、代表江砚的火柴小人旁边,空白的地方,飞快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餐盘。
餐盘里,歪歪扭扭地躺着几块火柴棍似的“排骨”。
画完了,她把那张纸往江砚面前又推了推。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书包,站起身。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离开的背影,马尾辫在肩头轻轻晃动,脚步带着一种久违的轻快。
江砚的目光,从她轻快的背影上收回,缓缓落在草稿纸上。
那张皱巴巴的画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餐盘,和几块简陋的“排骨”。
他看着那几根歪歪扭扭的线条,看着那个代表着“和解”与“邀请”的小小餐盘。紧抿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牵起。
一个清晰、温暖、如通冰雪消融后第一缕春风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画上那几块简陋的“排骨”,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却带着阳光晒过般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