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死在攻略目标枪下第11次。子弹穿透额头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灵魂却已经轻飘飘浮起,像片被风撕扯的叶子。
冰冷的机械音准时在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攻略者生命体征消失。】
【世界线重置中……】
【第十一次重启准备就绪。】
【请攻略者江浸月,努力完成攻略任务,阻止目标人物沈确黑化毁灭世界。】
【失败惩罚:永久抹杀。】
眼前白光炸裂。
再睁眼,熟悉的廉价出租屋天花板,带着霉点的墙皮角落,窗外小贩模糊的叫卖声一股脑涌进来。
手机屏幕上,日期赫然显示着:2033年7月15日,上午8:02。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我叫江浸月。
一个倒霉透顶的快穿任务者。
绑定的这个编号007的破烂系统,发布的任务简单又致命:阻止科技新贵沈确黑化,避免他在三年后启动创世计划,用一场覆盖全球的强电磁风暴格式化所有电子设备,让世界倒退回石器时代。
听起来像个科幻灾难片剧本。
我的任务更科幻:让这个站在财富和科技顶端的男人爱上我,用爱感化他,阻止他发疯。
离谱。
更离谱的是,我失败了十次。
每一次,都以我被他亲手,或者间接弄死告终。
第一次,我试图走知性路线,混进他公司当助理。
精心设计的偶遇,恰到好处的专业建议。
他确实多看了我两眼。
然后,在我意外发现他某个灰色项目的核心数据并试图拷贝时,被他办公室那个沉默寡言的安保主管请进了地下实验室。
结局:作为测试新型神经毒素的活体样本,在72小时内器官衰竭而死。
第二次,我改变策略,走救赎路线。
在他遭遇竞争对手雇凶制造的车祸现场,奋不顾身扑过去推开他。
肋骨断了三根,左臂粉碎性骨折。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我,眼神像看一件被弄脏的家具。
处理掉。
我被丢进了护城河。
第三次,我学乖了,走青梅竹马路线。
系统给我植入了一段完美的童年记忆,安排我成为他邻居家失散多年的玩伴。
重逢时,他眼底确实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我以为有戏。
直到他生日宴会上,我喝下他亲手递来的香槟,里面掺着能让人心脏骤停的合成药物。
他对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平静地对他助理说:又一个想靠‘回忆’套取机密的。查查她背后是谁。
第四次,第五次……第十次。
每一次死亡都清晰得可怕。
被推下高楼。
被篡改的自动驾驶汽车撞飞。
被植入他私人岛屿安保系统的激光网切割……
沈确这个男人,没有心。
不,他或许有心,但里面装的只有冰冷的逻辑、绝对的掌控欲,以及对人性根深蒂固的怀疑。
爱
对他来说,大概是效率最低下、风险最高的变量。
需要被排除。
我坐在地板冰凉的瓷砖上,背靠着吱呀作响的铁架床。
宿醉般的头疼一波波袭来。
是每次重启的后遗症。
系统007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序化的关切:
【攻略者江浸月,检测到您精神波动剧烈,建议进行深度休眠调整。】
【请尽快制定第十一次攻略方案。时间有限。】
我扯了扯嘴角,没理它。
制定方案
前几次,我或许还会绞尽脑汁,分析沈确的喜好,研究他的行程,像个真正的攻略者那样规划路线。
现在
我只想把这个该死的系统从他妈脑子里抠出来砸个稀巴烂。
007,我声音嘶哑地开口,任务失败十次,重置十次。这正常吗
【根据主系统核心协议,任务失败即启动重置程序,直至任务完成或攻略者精神彻底崩溃,符合逻辑。】
逻辑我冷笑,沈确那种人,你觉得‘爱’这种东西,能阻止他
【数据模型推演显示,情感羁绊是中和目标人物极端毁灭倾向的最优解,成功概率为0.0007%。】
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你让我赌命
【您已无其他选择,攻略者。】
冰冷的陈述。
是啊,我别无选择。
绑定系统的那一刻,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要么通关,要么在无尽的死亡循环里耗到灵魂湮灭。
我抹了把脸,撑着床沿站起来。
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积满油污的旧窗户。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楼下早餐摊劣质油条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
真实得令人作呕。
这就是我要拯救的世界。
一个沈确觉得需要格式化的世界。
楼下街角,那个推着小车卖烤红薯的老头准时出现。
隔壁楼那个天天家暴老婆的醉汉,又在砸门叫骂。
早点摊老板娘为了五毛钱,和顾客吵得面红耳赤。
平凡,琐碎,甚至有些丑陋。
但这就是活着的烟火气。
我不想死。
更不想这个世界被沈确那个疯子拖着一块儿完蛋。
第十一次。
总得有点不一样。
这次,我决定摆烂。
爱沈确
去他妈的吧。
我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
活得比前几次都长一点,才有机会找到那渺茫的、该死的万分之一生机。
系统给的初始身份,依旧是江浸月,一个刚毕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社畜。
前几次,为了接近沈确,我都很快辞掉这个毫无前途的小公司文员工作。
这次,我不辞了。
老老实实上班,打卡,处理那些无聊的报表和客户投诉。
系统007在我脑子里疯狂闪烁警告:
【警告!攻略者行为偏离核心任务路线!】
【警告!未检测到任何接近目标人物沈确的行动计划!】
【请立刻调整策略!时间正在流逝!】
我充耳不闻。
在工位上慢悠悠地啃着楼下买的包子,油沾了一手。
浸月,下午跟王姐去趟城东的工厂,催一下那批退货。
秃顶的主管敲了敲我的隔板。
好的,李主管。
我咽下包子,答得乖巧。
前几次,这种跑腿的活儿我都找借口推了。
这次,我去。
我需要钱,需要时间,需要像一个真正的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这个重启了十一次的世界里。
观察,等待。
下午,坐着公司那辆空调失灵的面包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郊区的工厂。
处理完糟心的退货纠纷,已经是傍晚。
王姐急着回家接孩子,先走了。
我站在尘土飞扬的厂区门口,看着最后一班破旧的郊区公交车冒着黑烟开走。
手机软件叫车,显示前面排队57人。
很好。
我沿着厂区外坑坑洼洼的马路,慢慢往稍微繁华点的镇中心走。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条路,前几次重启,我从来没走过。
荒凉,偏僻。
只有重型卡车偶尔轰鸣着驶过,卷起漫天尘土。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只有远处镇子上零星几点灯火。
岔路延伸向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黑洞洞的,像巨兽张开的嘴。
就在我犹豫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时,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伴随着引擎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寂静!
两道雪亮到足以刺瞎人眼的光柱,从废弃厂区那条黑路上疯狂地扫射过来!
一辆明显改装过的越野车,如同失控的钢铁猛兽,车头歪斜着,以近乎漂移的姿态,朝着我站立的岔路口狠狠撞来!
速度太快了!
快到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死亡的阴影,比沈确的子弹更快地笼罩下来!
前几次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第十一次,难道要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意外里
我连沈确的面都没见到!
就在那狰狞的车头即将把我碾成肉泥的零点零一秒——
吱——嘎!!!
另一道更尖锐、更狂暴的刹车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响起!
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角度,横插在了我和那辆失控的越野车之间!
巨大的惯性让机车车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摩擦出刺鼻的青烟和刺目的火花!
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颤的巨响!
失控越野车的车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辆横挡过来的黑色机车的侧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机车像被抽飞的玩具,翻滚着砸向路边的荒草沟!
而那个骑手……
在撞击发生的瞬间,他像早有预判,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力量,猛地蹬离了机车!
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他凌空一个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力道,然后重重地摔落在离我几步远的柏油路面上!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死亡降临到被拦截,不过两三秒。
那辆肇事的越野车撞飞机车后,自己也彻底失控,歪歪扭扭地冲下路基,一头栽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引擎盖下冒出浓烟。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那个躺在不远处路面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双腿发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人身边。
喂!你…你怎么样!
借着远处微弱的天光和肇事车辆燃烧的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
二十出头的样子。
轮廓利落分明,鼻梁很高,嘴唇紧紧抿着,没什么血色。
额角擦破了一大片,血混着灰尘蜿蜒流下,划过紧闭的眼睫。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工装夹克和牛仔裤,此刻沾满了泥土和油污。
最醒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方,有一道浅浅的旧疤,像一道小小的闪电,隐入鬓角。
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不是沈确。
也不是沈确身边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保镖、助理、或者实验室里的疯子。
一个路人
一个……见义勇为把自己搭进来的倒霉路人
喂!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颤抖着手,不敢碰他,只能焦急地喊。
他眼皮下的眼球似乎动了动。
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那眼神……
很奇怪。
没有刚经历生死撞击的惊恐和茫然。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似乎停顿了一秒。
然后,那紧抿的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声音低哑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又……
什么
我没听清。
什么你说什么
我凑近了些。
他眼皮沉重地合上,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喂!你别死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屏幕碎裂了,但还能用。
报警叫救护车
手指悬在按键上,我却猛地顿住。
前几次惨死的记忆瞬间回笼。
每一次死亡,都和沈确有关。
每一次,都伴随着他庞大的安保力量或隐秘的清理手段。
这个荒郊野外发生的、差点要了我命的意外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那个开越野车想撞死我的人呢
我猛地扭头看向臭水沟里还在冒烟的车。
驾驶座那边,似乎有动静!
车门被艰难地推开,一个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往外爬!
恐惧像冰水浇头。
不能留在这里!
不能等警察来!
万一……万一又是沈确的手笔呢警察来了,谁知道带走的是肇事者,还是我
我看向地上昏迷的陌生男人。
是他救了我。
虽然方式惨烈得差点把他自己搭进去。
我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咬咬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架起来。
他很瘦,但肌肉结实,死沉死沉。
我拖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主路,钻进旁边废弃厂区半人高的荒草丛里。
刚藏好身形。
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红蓝闪烁的光,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我屏住呼吸,看着警车停在了事故现场。
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下车,围着那辆栽在臭水沟里的越野车。
有人似乎在打电话。
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其中一辆警车的副驾下来。
他背对着我的方向,但那个身形轮廓……
我血液瞬间凝固!
是他!
沈确身边那个安保主管!
代号秃鹫的男人!
前两次死前,我见过他!
一次是地下实验室,他亲自给我注射的毒素。
一次是护城河边,是他把我扔下去的!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果然!
不是意外!
是沈确!
第十一次重启,他这么快就发现我了而且直接下了杀手
为什么!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刻意避开了他!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
怀里昏迷的男人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成了此刻唯一的暖源。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拖着昏迷的男人,借着荒草的掩护,一点点向废弃厂区更深处挪去。
我不知道拖着他在荒草丛和破厂房里躲藏了多久。
直到警笛声彻底消失,周围只剩下风声和虫鸣。
才敢稍微停下来喘口气。
旁边一堆废弃的工业油桶后面,勉强算个藏身之处。
我把男人小心地放平。
他额角的血还在慢慢渗,脸色苍白得吓人。
必须处理伤口。
我扯下自己棉T恤的下摆,还算干净。
又摸到旁边一个破水槽,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居然还能拧开,流出带着铁锈味的浑浊细流。
勉强打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和脸上的血迹污垢。
冰凉的湿布碰到他额角的伤口时,他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紧紧皱起,眼皮下的眼球剧烈滚动。
忍一忍,马上就好。我低声说,动作尽量放轻。
擦掉血污,那道浅浅的旧疤和年轻英挺的眉眼更清晰了。
他长得……很有味道。不是精致,而是一种带着野性和韧劲的英俊。
擦到他紧握的右手时,我发现他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白了。
费了点力气掰开。
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深深嵌着几块碎石子。
是被甩飞出去时,下意识用手撑地磨的。
我心头一紧。
拧干布条,把他掌心的碎石一点点挑出来。
每动一下,他身体就绷紧一分,牙关咬得咯咯响,却始终没醒。
处理完伤口,我累得几乎虚脱,靠坐在冰冷的油桶上。
夜风穿过破败的厂房,发出呜呜的怪响。
恐惧褪去后,是无边的疲惫和混乱。
沈确为什么杀我
仅仅因为我存在
这个救我的男人又是谁
他昏迷前说的那个模糊的音节,是什么
又
有
还是别的
我盯着他昏睡中依旧显得紧绷的侧脸。
一个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他救我的时机……
太精准了!
精准到……不像巧合!
仿佛他知道那辆车会撞向我!
仿佛他就在那里等着!
可能吗
如果……如果他也知道重启呢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猛地坐直身体!
心跳如鼓!
如果……不止我一个人在经历循环
如果……这个看似路人甲的男人,他也不是第一次
这个想法太疯狂,太没有根据。
但在我经历了十次死亡重启后,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凑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一字一顿:
你……也……重……启……了……吗
死寂。
只有风声。
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
就在我失望地要退开时——
他紧蹙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快得像错觉。
但我的心脏,却在这一瞬间,狂跳起来!
他是在天快亮的时候醒的。
我几乎一夜没合眼,警惕着外面的动静,也盯着他。
他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初醒时带着一丝迷茫,但很快,那层迷雾就散去,露出底下深潭般的漆黑和锐利。
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最后落在我脸上。
没有惊讶,没有询问。
只有一种沉沉的、了然的平静。
能动吗
我开口,声音干涩。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眉头因为疼痛而紧锁,但眼神依旧清醒。
死不了。声音沙哑得厉害,言简意赅。
他撑着身后的油桶,想坐起来。
我下意识去扶他胳膊。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躲开。
昨晚……我斟酌着开口,谢谢你。
他靠在油桶上,喘了口气,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你惹上大麻烦了。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
我知道。我苦笑,昨晚那辆车,是冲我来的。开车的人……
被带走了。他打断我,语气没什么起伏,‘安保’的人。
果然!
我心头一沉:他们……是沈确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沈确不需要亲自动手。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他只需要‘允许’某些事情发生。
这话,像冰锥刺进我心底。
你认识沈确我追问。
他沉默了几秒,从工装夹克的内袋里,摸出一个瘪掉的烟盒和打火机。
烟盒空了。
他烦躁地捏扁了它,金属的烟盒发出刺耳的呻吟。
不认识。他最终吐出三个字,把捏扁的烟盒随手丢开,听说过。
他明显不想多说。
那你……我盯着他眉骨那道旧疤,昨晚为什么救我你好像……知道有危险
他点烟的动作顿住了。
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跳跃在他深黑的瞳孔里。
废弃厂房里光线昏暗,只有破窗透进来的微曦。
他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空气凝滞。
只有打火机盖开合的轻微咔哒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如果我说,我见过你死,不止一次……
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锋,直直刺向我。
……你信吗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他果然知道!
他果然也是!
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失语,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他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
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
你……我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声音,你也……被‘重启’了
他扯了下嘴角,算是默认。
几次我追问,声音发颤。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记不清了。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砂砾般的粗粝感,比你多。
比我多
我死了十次,重启了十一次。
他比我多
那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死亡和重启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声音干涩,为什么只有我们
不知道。他摇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黑,或许……是‘祂’的恶趣味。
祂。
我们心照不宣地知道指的是谁。
那个冰冷的、发布任务的系统007。
你的任务……我试探着问,也是攻略沈确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嘲讽的气音。
攻略他眼神锐利地看向我,我的任务,是确保你活着见到沈确。
什么!
我彻底懵了。
确保我……活着见到沈确
这算什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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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在你之前的每一次重启里,我的任务都是这个。
每一次
我难以置信,那前几次……前几次我死的时候,你在哪
在。
他吐出一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痛苦、愤怒、无力……各种情绪在那双深黑的眸子里翻滚,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
第一次,你被毒死在地下实验室,我试图闯进去,被三道激光网切成了碎块。
第二次,你被丢进护城河,我跳下去捞你,被水底的电网烤焦了。
第三次,你在他生日宴上心脏骤停,我离你只隔着一张桌子,刚迈出一步,就被他隐藏在宾客里的狙击手爆了头。
第四次……
别说了!
我猛地打断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描述的每一个画面,都和我死亡的记忆重叠!
原来每一次!
在我痛苦死去的时候!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还有一个人!
在为了一个确保我活着见到沈确的荒谬任务!
以更惨烈的方式死去!
为什么……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系统……系统也从来没提过还有别的任务者!
因为‘祂’不允许。
他语气冰冷,我的存在,对祂和沈确而言,都是需要清除的‘病毒’。每一次,我都被设定成‘无关紧要的路人’,或者,干脆就是沈确‘清理’名单上的一个代号。
他指了指自己眉骨那道疤。
这道疤,是第五次重启留下的。沈确养的狗咬的。那次我的身份,是他私人岛屿上一个试图偷渡的‘入侵者’。
我看着他额角那道浅浅的闪电状疤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原来,在这个看似只有我一个人挣扎的死亡循环里。
一直有另一个人。
在更深的黑暗里,承受着更残酷的绞杀。
为了一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任务。
那这次……
我艰难地问,这次你的任务……
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确保你活着,见到沈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我。
但这次,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这次,我‘醒’得更早。
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系统把我彻底‘覆盖’成路人甲之前,我抓住了‘祂’的一个漏洞。
漏洞
我屏住呼吸。
一个……重置时的微小延迟。
他似乎在回忆,眉头紧锁,很短,短到几乎不存在。但我感觉到了。在那瞬间,我‘记得’了更多东西。
比如
比如,沈确的核心实验室位置。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比如,他那个所谓的‘创世计划’,启动的根源,可能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黑化’。
那是什么
我追问。
一个‘锚点’。
他吐出两个让我完全听不懂的字。
锚点
一个……被强行钉在世界规则里的‘错误’。
他眼神晦暗不明,沈确不是疯子。他是被困住的囚徒。他毁灭世界,或许只是想砸碎那个囚笼。
我彻底糊涂了。
沈确不是疯子是囚徒
那系统……
‘祂’不是来拯救世界的。
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祂’是看守。看守那个‘锚点’的看守者。而我们的任务……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
是加固那个囚笼的钉子。
我如遭雷击!
系统冰冷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回响:【用爱感化他,阻止他发疯……】
如果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那这十一次的重启,十一次的死亡……
我们算什么
被利用的工具
被蒙在鼓里的祭品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声音发颤。
在那些死亡的间隙。
他眼神放空了一瞬,像是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东西,意识被撕碎又重组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碎片……属于这个世界……真实的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压下去。
还没自我介绍。
他忽然转开话题,朝我伸出手。
掌心还缠着我那截撕下来的、染血的T恤布条。
沈栖迟。
我愣了一下,握住他冰冷而布满薄茧的手。
江浸月。
两只同样冰冷、同样沾满死亡气息的手,在破败的油桶后,短暂交握。
合作
他看着我的眼睛。
那里面不再有最初的冷漠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亮光。
合作。
我用力点头。
目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攻略。
而是——
掀翻这个该死的棋盘!
我们像两只在阴沟里挣扎的老鼠,在废弃工业区躲藏了两天。
沈栖迟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
额角的伤口和掌心的擦伤,在简单的处理下,竟然已经开始结痂。
他利用废墟里的破烂,搞到了一点勉强能入口的食物和水。
更多的时间,我们在交流信息。
把他那些在死亡碎片里看到的、零散而模糊的线索,和我十一次死亡重启中观察到的、关于沈确的细节,一点点拼凑。
沈确,寰宇科技的掌舵人。
表面上,他站在科技与财富的顶端,光鲜亮丽,是无数人仰望的神话。
但沈栖迟看到的碎片显示:
他所有的研究,尤其是那个最终导向创世计划的强电磁风暴项目,核心都指向一个目的——寻找并摧毁一个特定的频率。
一个被沈栖迟称为锚点频率的东西。
这个锚点,像一颗钉子,钉死了这个世界运行的某些规则。
它让时间变得可以重启。
它让系统祂得以存在。
它让沈确……或者说,让沈确意识深处某个被封锁的部分,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和错误。
毁灭世界,是沈确找到的唯一能撼动那个锚点的方法。
简单,粗暴,彻底。
而系统祂,是锚点的守护者。
祂发布攻略任务,用爱这个看似温和的武器,目的却是让沈确彻底认同这个世界,认同这个被锚点钉死的规则。
一旦沈确爱上这个世界(或者爱上某个代表这个世界的我),那么锚点就彻底稳固了。
沈确的毁灭倾向,源于锚点带给他的痛苦和不协调感。
祂的任务,是消除这种不协调感,加固锚点。
我和沈栖迟,都是祂选中的工具。
我是那个试图用爱来麻痹沈确的糖衣炮弹。
沈栖迟,则是祂为了确保我这个炮弹能成功发射到沈确面前,而设置的保险丝。
一根注定要一次次烧断、又一次次重置的保险丝。
多么讽刺。
多么……令人作呕的真相!
所以,‘祂’不允许我们见面,不允许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因为一旦我们知道真相,这个‘工具链’就失效了。
嗯。
沈栖迟用一块锋利的碎玻璃,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拉着,‘祂’的力量,建立在‘锚点’稳固的基础上。每一次重置,对‘祂’来说也是消耗。‘祂’需要尽快完成任务。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扭曲的闭环。
我们得找到那个‘锚点’。
他指着闭环中心一个点,毁了它。或者……解放它。
怎么找
我感到一阵无力,沈确的核心实验室你确定‘锚点’在那里
不确定。
沈栖迟很干脆地摇头,但那是他所有研究的核心枢纽,是‘创世计划’的源头。那里一定有线索。而且……
他眼神锐利起来。
这次重启,我感觉‘祂’的力量有些不稳。重置的延迟,让我‘醒’得更早,记得更多。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怎么进去
我想到沈确那比国家金库还严密的安保,前几次我连他办公室都靠近不了。
硬闯是找死。
沈栖迟扯了扯嘴角,得让他‘请’我们进去。
请
我疑惑。
沈确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疯子,但他有个弱点。
沈栖迟眼神幽深,他厌恶‘未知’。尤其是,超出他掌控和理解的‘未知’。
他看向我。
比如,一个本该被他清除掉的‘变量’,不仅还活着……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还和一个他数据库里完全没有记录的‘幽灵’,在一起。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动暴露!
但不是去送死!
而是以一种让他疑惑、让他不得不研究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需要一个‘舞台’。
沈栖迟的目光投向废弃厂房外,城市的方向,一个他无法忽视,又无法立刻下杀手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破败的废墟里,逐渐成形。
三天后。
寰宇科技总部大楼对面,那家会员制的高端咖啡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冰冷耸立的科技巨塔。
窗内,舒缓的钢琴曲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咖啡豆香气和低调的奢华。
我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和一件普通的条纹T恤,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服务生第三次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我面前那杯只动了一口的柠檬水。
我手心全是汗。
按照计划,沈栖迟会制造一点小混乱,吸引外围安保的注意。
然后,我需要抓住那短暂的窗口期,冲进寰宇大楼的一楼大厅。
不需要闯关。
只需要在安保抓住我之前,对着大厅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清晰地喊出那句话。
一句沈栖迟在死亡碎片里反复听到的、疑似与锚点频率有关的音节组合。
一句沈确绝对无法忽视的噪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落地窗外,车流如织。
对面寰宇大楼的旋转门,进出着衣着光鲜的精英。
一切平静得可怕。
沈栖迟呢
他失败了
被抓住了
还是……又一次被清理了
恐惧像藤蔓缠绕住心脏。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起身离开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寰宇大楼侧后方传来!
地面似乎都轻微震动了一下!
咖啡馆里瞬间骚动起来!
人们惊恐地望向窗外。
只见寰宇大楼侧后方,一股浓烟冲天而起!伴随着刺耳的汽车警报声!
是地下车库入口的方向!
混乱发生了!
咖啡馆的安保和侍应生也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纷纷跑向门口张望。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身,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出咖啡馆!
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马路对面那栋象征着绝对秩序和掌控的冰冷巨塔!
旋转门近在眼前!
我能看到里面穿着黑色制服、反应迅速的安保人员正对着耳麦说着什么,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过来!
心脏狂跳!
我冲进了旋转门!
站住!
厉喝声响起!
两个高大的安保像铁塔一样朝我扑来!
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我无视他们,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穹顶下方那个巨大的、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探头,嘶声喊出那个拗口而古怪的音节组合:
Kael
Thalora!
声音在空旷奢华的大厅里回荡。
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颤。
扑向我的安保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茫然和不适的表情!
不止他们!
整个大厅里,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前台妆容精致的接待小姐……所有人的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卡顿!
像是精密的齿轮,突然被卡进了一粒不合规格的沙子!
虽然这卡顿只有不到半秒。
但足够了!
抓住她!
安保主管的怒吼打破了凝滞!
几只铁钳般的手狠狠抓住了我的胳膊!
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被粗暴地按倒在地!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贴着我的脸颊。
但我却笑了。
因为我知道。
楼顶那个站在全景落地窗前、俯视着这一切的男人。
沈确。
他一定看到了。
也一定……听到了。
那个深植于他意识深处、带给他无尽痛苦的锚点频率。
被一个他早已清理掉的虫子。
清晰地,喊了出来。
未知的变量。
已成功投放。
我没有被丢进臭水沟,也没有被送进地下实验室。
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我被两个沉默得像机器的安保反剪着双臂,押送进一部需要特殊权限的电梯。
电梯飞速上升。
没有按键。
它直接抵达了顶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近乎空旷的空间。
纯白的色调,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匍匐在脚下的景象。
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白色办公桌。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沈确。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一块设计极其简约却透着无形压力的腕表。
他正低头看着桌上一个全息投影。
投影里反复播放的,正是楼下大厅的监控画面。
定格在我嘶喊出那个音节的瞬间。
我的脸被放大,扭曲,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而那个音节造成的短暂凝滞效果,被慢放了数倍,清晰地展示着。
安保把我往前一推,力道很大。
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沈确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无疑是英俊的,甚至堪称造物主的杰作。
但那种英俊毫无生气。
像用最精密的仪器雕刻出的完美冰雕。
他的眼神。
那是我十一次死亡重启里,最熟悉的梦魇。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纯粹的、非人的审视。
像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里突然变异的不明菌种。
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Kael
Thalora。
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悦耳,却像金属摩擦,不带丝毫感情。
他准确地复述了那个音节。
语调甚至比我更标准,更流畅。
仿佛这个折磨他的频率,早已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谁告诉你的
他的目光锁住我,像手术刀,试图一层层剥开我的皮肉,直达灵魂。
压力如山般压下。
我几乎喘不过气。
但我记着沈栖迟的话:未知,才是武器。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沈总,您觉得……会是谁呢
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沈确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冰冷的审视里,第一次掺入了一丝别的情绪。
极淡的疑惑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逻辑错误。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那姿态充满了掌控感,我的人,在四天前就应该处理干净了。
他说的,是那个开越野车撞我的意外。
或许,我强撑着与他对视,您的人,效率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高
或者,他语气毫无波澜地接上,出现了计划外的‘干扰因子’
干扰因子!
他在指沈栖迟!
我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沈栖迟暴露了
被抓了
比如我强作镇定。
沈确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视网膜,直接读取我脑中的思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沈确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腕表。
表盘上,一个细小的红色光点急促地闪烁了一下。
沈确的目光,第一次从我脸上移开,落在那闪烁的红点上。
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虽然那表情变化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但我看到了!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超出了他掌控的事情!
带她去‘静室’。沈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冰冷,我需要……更彻底的‘扫描’。
静室
扫描
这两个词让我毛骨悚然!
前几次被送进地下实验室的记忆瞬间涌上!
是,先生。安保应声,再次抓住我的胳膊。
这一次,力道更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我被粗暴地拖向办公室侧面一扇隐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金属门。
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纯白的、没有任何家具、只有柔和光源的狭小空间。
像个……无菌囚笼。
进去。安保冷酷地命令。
我被推了进去。
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彻底隔绝了外界。
纯白。
死寂。
绝对的孤独感瞬间包裹上来。
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任何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扫描是什么
物理的还是精神的
沈栖迟呢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沈确的腕表发出了警报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冲撞。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点,几乎要崩溃时——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杂音。
在我脑中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
是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链接!】
系统007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慌乱
【强制扫描启动!】
【清除未知干扰源!】
嗡——!
一股强大的、难以形容的力量猛地侵入我的脑海!
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
剧痛!
不是肉体的痛!
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啊——!
我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无声的惨叫。
眼前一片混乱的雪花点!
意识像被丢进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要被扯成碎片!
【干扰源锁定!】
【定位中……】
【清除指令……】
007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也受到了干扰。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一个模糊的、焦急的意念,强行挤了进来!
微弱,却异常清晰!
像黑暗中的萤火!
【浸月!撑住!】
是沈栖迟!
【他在……‘锚点’在……共振……利用……】
意念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的痛苦和干扰。
【……核心实验室……底层……频率……共鸣……】
【……钥匙……你……是……】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钥匙……你……是……】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
意识像被暴风雨蹂躏后的小船,勉强漂浮在冰冷的海面。
我瘫在静室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不住地颤抖。
脑子里一片混沌。
沈栖迟的意念消失了。
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死寂的意识里反复回荡。
【钥匙……你……是……】
我
是钥匙
什么钥匙
打开锚点的钥匙
还是……摧毁它的钥匙
007的声音也消失了。
静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闷响。
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扫描和对抗,似乎耗尽了某种力量。
纯白的墙壁依旧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减弱了。
沈栖迟……他还活着吗
他在哪里
他拼死传递来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核心实验室……底层……频率共鸣……
我是钥匙……
无数碎片在脑海里冲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响。
静室那扇光滑的白色金属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安保。
是沈确。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衬衫,身姿挺拔如松。
但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像上好的白瓷,透着一股非人的冷感。
最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神。
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审视。
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
困惑。
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探究欲
他一步一步走进静室。
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他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像在看一件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实验品。
他死了。
沈确开口。
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他
沈栖迟!
不!
不可能!
那个在十一次(甚至更多)重启里一次次为我而死的男人……
那个在死亡碎片中挣扎着寻找真相的男人……
那个刚刚还在我意识里传递信息的男人……
死了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你杀了他!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破碎。
沈确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我的脸,仿佛要找出什么隐藏的密码。
你是谁
他忽然问。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是江浸月!一个被你杀了十一次的倒霉鬼!
我几乎是在嘶吼。
不。
沈确缓缓摇头,眼神锐利得惊人,你不是。
他向前逼近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刚才的‘扫描’……
他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直接看穿我的灵魂,你的意识深处,有一个‘锁孔’。
锁孔
我猛地想起沈栖迟的话——【钥匙……你……是……】
一个……
沈确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眉头罕见地蹙起,……与‘Thalora’(他用了那个音节的后半段)完美契合的‘锁孔’。
什么意思
我声音发颤。
意思就是,
沈确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脸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风暴,你,江浸月,不是‘祂’选中的攻略者。
他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你是‘锚点’的‘钥匙’。
是‘祂’……从我的意识深处……剥离出来……专门用来加固囚笼的……‘工具’!
时间仿佛凝固了。
静室里冰冷的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沈确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认知。
我不是被系统随机选中的攻略者
我是……从沈确意识里剥离出来的钥匙
专门用来加固那个囚禁他、折磨他的锚点囚笼的工具
荒谬!
太荒谬了!
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你在胡说八道!
是吗
沈确直起身,眼神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那你怎么解释,你能发出‘Thalora’频率
我……
你怎么解释,你的意识结构,能完美承载那个频率,甚至引起短暂的规则‘凝滞’
……
你又怎么解释,
他逼近一步,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每一次重置,无论‘祂’给你植入什么样的身份、记忆、性格……你的核心意识,那个属于‘钥匙’的‘锁孔’,都从未改变
他每问一句,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前几次重启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第一次,我是雄心勃勃的助理。
第二次,我是奋不顾身的救命恩人。
第三次,我是充满回忆的青梅竹马……
身份不同,性格不同,目的相同。
但内心深处……
那种对沈确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感觉……
是爱吗
不。
更像是一种……被设定好的、必须完成任务的执念。
一种被写入灵魂底层的指令!
不……
我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
沈确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沈栖迟。你以为他是谁
我猛地抬头。
他是‘锚点’本身泄露出来的一丝‘自救’意识。
沈确的眼神晦暗不明,或者说,是‘锚点’在无数次的规则扭曲和重置中,产生的……一个‘错误’的自我修复程序。他的任务,就是找到你这把‘钥匙’,打开或者摧毁囚笼。
沈栖迟……
是锚点的自我修复程序
是那个钉死世界规则的钉子,自己产生的反抗意识
所以他才一次次在死亡碎片里看到真相
所以他才能抓住系统重置时的漏洞
所以他才会说,沈确不是疯子,是囚徒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荒谬绝伦。
却又……严丝合缝!
所以,他死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问。
意识层面的‘清除’。
沈确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擦掉一粒灰尘,‘祂’的力量,在刚才的对抗中,锁定了他的核心频率,进行了格式化。
格式化……
沈栖迟……那个在无尽死亡循环里挣扎、最终找到我的男人……
被……格式化了
像一段无用的错误代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一股冰冷的愤怒,混杂着绝望的悲伤,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不是为了任务。
不是为了攻略。
是为了那个叫沈栖迟的男人!
为了他眉骨上那道闪电般的旧疤!
为了他掌心的血肉模糊!
为了他在死亡间隙传递给我的、那微弱却温暖的意念!
【浸月!撑住!】
【钥匙……你……是……】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不是恐惧!
是愤怒!
是燃烧一切的、毁灭性的愤怒!
对系统祂!
对眼前这个冰冷的沈确!
对这不公的命运!
对这座囚禁所有人的牢笼!
随着这声尖叫,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我意识深处那个所谓的锁孔中,轰然爆发!
嗡——!!!
整个静室!
不!
是整个寰宇大厦的顶层!
甚至更远!
所有的光源!
灯光、仪器指示灯、沈确腕表上的屏幕……瞬间疯狂闪烁!
然后彻底熄灭!
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墙壁、地板、天花板……一切都在剧烈震动!
像发生了高强度的地震!
咔嚓——!
坚硬的、能防弹的特种玻璃幕墙,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蛛网般的裂纹,从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
狂风从裂缝中灌入!
吹得人站立不稳!
在这片混乱、黑暗和毁灭般的震动中!
我死死地盯着黑暗中沈确模糊的轮廓!
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
放我出去!
我要毁了它!
毁了那个该死的‘锚点’!
绝对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备用电源系统启动。
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亮起,将一片狼藉的顶层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碎裂的玻璃幕墙外,狂风呼啸。
警报声在整栋大楼里凄厉地回响。
我瘫在地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般的爆发,耗尽了身体和精神的一切。
视线模糊,耳鸣不止。
沈确站在离我不远处。
应急灯惨绿的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轮廓。
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震惊。
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近乎灼热的探究
他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块已经熄灭的腕表。
表盘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裂纹。
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共振……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警报的间隙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比预想的……强烈百倍……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锁定我。
那眼神,不再是看实验品,也不再是看工具。
像是在看……唯一的希望
或者,是同类的气息
你想毁了‘锚点’
他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
我喘息着,每一个字都用尽全力,毁了它。结束这一切。
包括你自己
他追问。
我一怔。
包括我自己
作为锚点的钥匙,毁了锚点,钥匙会如何
我不知道。
沈栖迟说我是钥匙。
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全部。
或许,钥匙和锁,本就是一体
毁了锁,钥匙自然不复存在。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但下一秒,就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决绝取代。
比起在这无尽的死亡循环里做一把被利用的钥匙……
毁灭。
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包括我自己。
我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回答。
沈确沉默了。
警报声依旧刺耳。
惨绿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战争。
终于。
他迈开脚步。
锃亮的皮鞋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视线与我平齐。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暗流。
痛苦,挣扎,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
跟我来。
他说。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冷白,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也是这只手,签下过无数次将我送入地狱的指令。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
又抬头,看向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没有选择。
我抬起自己沾满灰尘和冷汗的、同样冰冷的手。
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比我想象的更冷。
像握住了一块寒冰。
他稍一用力,将我拉了起来。
我的腿还在发软,全靠他手臂的力量支撑着才没摔倒。
他没有松开手。
牵着我,转身。
走向办公室深处。
那里,原本光滑的墙壁上,无声地滑开一扇门。
不是静室那种纯白的门。
是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被幽蓝色冷光照亮的通道。
深邃。
冰冷。
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核心实验室。
锚点所在。
沈栖迟用命换来的信息。
沈确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幽蓝的深处。
警报声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在身后。
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晰的脚步声。
在冰冷的通道里回荡。
走向未知的终局。
通道很长。
幽蓝的冷光打在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上,反射出我们扭曲拉长的影子。
沈确的手依旧冰冷,力道却不容挣脱。
他走在我前面半步。
背影挺拔,沉默。
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只有偶尔侧头时,我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在紧张
还是在……期待
通道尽头,是一扇更加巨大、更加厚重的金属门。
门体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银色,上面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复杂几何图案。
沈确停下脚步。
他松开了我的手。
那只刚刚还紧握着我的手,此刻微微蜷起,指尖几不可查地轻颤着。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腕上那块布满裂纹的腕表,对准了门上的几何图案。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
腕表射出一道细细的、不断变换频率的蓝色光束,与门上的图案对接。
嗡——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
死寂。
却又蕴含着某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感。
仿佛门后沉睡着一头远古巨兽。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
空间的内壁,全部由那种暗银色的金属构成,光滑得能映出人影。
球心位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存在。
它像一团被强行束缚、不断扭曲变幻的光。
不是可见光。
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存在。
它的形态在固态、液态、气态甚至更难以理解的形态之间疯狂切换。
时而像一团凝固的星云,时而像沸腾的熔岩,时而又像无数纠缠的、尖叫的灵魂……
它的色彩更是无法定义。
深紫,暗红,惨绿……各种极端、不稳定的颜色在其中疯狂流转、碰撞、湮灭。
仅仅是看着它,就感觉大脑像是要被撕裂!
眼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灵魂深处响起疯狂的、混乱的呓语!
这就是……锚点
钉死世界规则,带来无尽重启的源头
系统祂要守护的核心
沈栖迟用命换来的真相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感袭来。
沈确却像没受到任何影响。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球心那团疯狂扭曲的存在。
眼神里,不再是冰冷。
而是……
一种近乎虔诚的……痛苦。
看到了吗
他开口,声音在巨大的球形空间里回荡,带着空旷的回音。
这就是‘Thalora’。规则的钉子。时间的疤痕。囚禁我的……牢笼。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每一次重启,都是它在‘校正’。
每一次‘校正’,都在加深这道疤痕。
而‘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刻骨的嘲讽,……自称系统的看守者,不过是依附在疤痕上吸血的寄生虫。
我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看向他:那……钥匙呢
沈确缓缓转过头。
惨绿、暗红、深紫……各种不稳定的光芒在他脸上疯狂流转。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毁灭性的专注。
钥匙……
他向我伸出手。
那只冰冷的手,这一次,没有碰我的手。
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在了我的额头上!
掌心冰冷刺骨!
在这里。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的意识核心……那个被‘祂’精心打磨的‘锁孔’……就是启动‘创世计划’,引爆‘Thalora’,摧毁这个囚笼的……最后引信。
引爆
用我的意识做引信
我瞬间明白了!
所谓的创世计划,那场覆盖全球的强电磁风暴!
根本不是要毁灭世界!
它的终极目标,是用一场剧烈的能量风暴,冲击这个锚点,试图将它从世界规则的根基上……炸下来!
而我的意识,作为与锚点同源的钥匙,就是最好的引爆装置!
一旦启动……
锚点可能会被摧毁。
世界规则会被撕裂。
时间重启的循环会被打破。
但作为引信的我……
意识会被彻底撕碎。
灰飞烟灭。
万劫不复。
这就是代价。
沈栖迟用生命传递的信息:【钥匙……你……是……】
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走到这一步,我的结局是什么。
但他还是把信息给了我。
因为他知道,比起永恒的囚禁,我宁愿选择毁灭。
哪怕代价是自身彻底的湮灭。
害怕吗
沈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他的手掌依旧按在我的额头,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冻结我的灵魂。
我抬起头。
视线越过他,看向球心那团疯狂扭曲、散发着无尽痛苦与混乱的锚点。
仿佛看到了沈确被钉死的灵魂。
看到了沈栖迟在死亡碎片里挣扎的身影。
看到了我自己十一次死亡的绝望。
看到了系统祂冰冷的规则锁链。
害怕
当然害怕。
对彻底消亡的恐惧,是生命最原始的本能。
但……
动手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确的瞳孔,猛地收缩。
按在我额头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你……
我说,动手。
我打断他,直视着他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引爆它。结束这一切。
死寂。
球形空间里,只有锚点扭曲变幻发出的、无声的灵魂尖啸。
沈确深深地看着我。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
有不解。
有一丝……动摇
他似乎在确认我的决心。
几秒钟后。
他眼底最后一丝波动消失了。
只剩下绝对的、破釜沉舟的冷酷。
如你所愿。
他收回按在我额头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奇特的轨迹。
与此同时,他布满裂纹的腕表,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幽蓝光芒!
嗡——!!!
整个球形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内壁暗银色的金属上,无数繁复的幽蓝纹路瞬间点亮!
如同活过来的血管!
疯狂地向着球心的锚点汇聚!
锚点——那团疯狂扭曲的光,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
形态变幻的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
色彩爆炸般喷涌!
深紫!暗红!惨绿!各种极端的、混乱的光色混合、炸裂!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降临!
噗通!
我根本无法站立,被这股力量狠狠压倒在地!
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意识像狂风暴雨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沈确依旧站着。
他站在那毁灭性能量的风暴中心,黑色衬衫被无形的力量吹得猎猎作响。
他高举着那只操控腕表的手臂。
手臂上青筋暴起,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在对抗!
用凡人的躯壳,对抗着规则层面的伟力!
他低头,看向被压倒在地的我。
眼神交汇。
在那片毁灭的、混乱的光影中。
他的眼神,异常清晰。
没有胜利的喜悦。
没有即将解脱的轻松。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悲悯
是对我
还是对他自己
亦或是对这个即将被撕裂的世界
【警报!警报!核心锚点遭受致命冲击!】
【规则崩坏度99%……100%!】
【启动最终协议!清除威胁源!】
系统007那冰冷、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的声音,直接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炸响!
【锁定目标:意识体‘钥匙’!】
【清除指令:格式化!】
嗡——!!!
一股比锚点能量更冰冷、更纯粹、更无情的毁灭力量,瞬间降临!
像一只无形的、覆盖整个天穹的巨手!
带着绝对的规则之力!
朝着我即将破碎的意识!
狠狠拍下!
要将我彻底抹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浸月——!!!
一声熟悉到让我灵魂战栗的嘶吼!
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
穿透了毁灭的能量风暴!
清晰地在我意识深处炸响!
是沈栖迟!
他没死!
不!
不是声音!
是一道意念!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意念!
如同黑暗中最后的流星!
狠狠撞向那只拍下的规则巨手!
【频率……共鸣!】
【用……你的……锁孔……接纳它!】
【释放……它!】
接纳
释放
接纳什么
释放什么
我混乱的意识在生死边缘疯狂运转!
锁孔……
钥匙……
锚点……
沈栖迟是锚点的自我修复程序……
他的意念……
他的核心频率……
接纳他的频率!
用我的锁孔!
像钥匙插进锁孔!
然后……
释放!
不是引爆!
是……打开!
电光火石间!
我明白了!
沈栖迟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为我争取了这零点零一秒的机会!
不是引爆!
是打开这座囚笼!
释放被囚禁的锚点!
释放被钉死的规则!
释放……
沈确!
我放弃了所有抵抗!
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
将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锁孔,彻底敞开!
不设防地!
迎向沈栖迟那道燃烧的、如同归家游子般的意念频率!
来吧……
我在意识里无声呐喊。
回家!
嗡——!!!
当沈栖迟的意念频率,与我意识深处的锁孔完美契合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不是毁灭!
是……回归!
是……解放!
这股温暖的力量,以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温柔地。
却无可阻挡地。
抚过狂暴的锚点能量!
抚过系统祂降下的规则抹杀之力!
抚过整个濒临破碎的球形空间!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疯狂扭曲的锚点光芒,骤然凝固。
然后。
像冰雪消融。
像晨曦刺破永夜。
那混乱、痛苦、扭曲的形态,如同退潮般消散。
露出了它的……核心。
那是一点纯粹到极致、温暖到极致的……白光。
柔和。
宁静。
充满了……生命最初的气息。
它像一个初生的婴儿,静静地悬浮在球心。
不再有痛苦。
不再有混乱。
只有一种回归本源的安宁。
【不——!!!】
系统007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绝望和不甘的电子尖啸!
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
它的声音。
它的存在感。
迅速消融。
瓦解。
最终。
彻底归于虚无。
那只拍向我意识的规则巨手,在触及那温暖白光的瞬间,如同泡沫般破碎、消散。
压在身上的恐怖威压,消失了。
我瘫倒在地。
浑身虚脱。
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球形空间内壁的幽蓝纹路熄灭了。
只剩下球心那一点柔和的白光,静静地散发着温暖。
沈确依旧站在那里。
高举的手臂垂落下来。
布满裂纹的腕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低着头。
黑色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
白光温柔地笼罩着他。
他缓缓地。
缓缓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眼睛……
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万年不化的寒冰。
碎了。
有什么东西,温热的、湿润的,从眼角滑落。
无声地。
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抬起手。
不是那只操控一切的手。
是另一只。
带着细微血痕的手。
颤抖着。
伸向球心那点柔和的白光。
像一个迷失了亿万年的孩子。
终于。
触碰到了……
归途的光。
柔和的白光渐渐收敛。
最终化作一点微弱的星芒,消失在球心。
巨大的球形实验室,陷入一片沉静的死寂。
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我躺在地上,浑身像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那个冰冷的、发布任务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像从未存在过。
束缚在灵魂深处的无形枷锁,崩断了。
结束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确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他蹲下身。
动作有些僵硬。
脸上泪痕已干,只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水迹。
那双眼睛,褪去了所有非人的冰冷和掌控。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我,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指尖微微蜷缩。
最终,还是轻轻托住了我的手臂。
他的掌心,依旧冰冷,却不再像寒铁。
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能走吗
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我借着他的力量,勉强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
他呢
我看向球心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声音干涩。
沈栖迟最后的那道意念……
沈确沉默了一下。
目光也投向球心,眼神复杂。
他回家了。
他低声道,和‘Thalora’一起。
回家了。
回归了本源。
不再是无尽重启中的幽灵。
也不是被钉死的规则之钉。
我鼻尖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确没再说话。
他沉默地扶着我的手臂,支撑着我大半的重量。
一步一步。
缓慢地。
走出了这间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核心实验室。
厚重的金属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关闭。
隔绝了那个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挣扎的球形空间。
外面依旧是那条幽蓝冷光照亮的通道。
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通道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们两人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无声滑开。
里面空无一人。
沈确扶着我走进去。
电梯平稳下降。
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
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我靠在他身上,能闻到他黑色衬衫上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站得笔直,目光直视着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
下颌线依旧紧绷。
但扶着我手臂的手,力道很稳。
接下来……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虚,……会怎样
世界规则被撕裂。
锚点回归。
系统消失。
时间循环……
还会存在吗
沈确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抵达了一楼。
门开了。
外面不再是之前那个奢华冰冷的大厅。
而是一片狼藉。
碎裂的玻璃,翻倒的装饰物,惊慌失措的人群早已散去。
只剩下几个穿着维修制服的人,在远处紧张地忙碌着。
清晨的阳光,透过破碎的巨大玻璃幕墙,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金灿灿的。
带着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真实得……有些刺眼。
沈确扶着我,走出电梯。
站在那片狼藉之中。
站在那倾泻而下的、温暖的阳光里。
他微微眯起眼,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晕。
那常年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郁和冰冷,似乎被这阳光融化了一些。
不知道。
他轻声说。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
像卸下了背负千年的枷锁。
但至少……
他低下头,看向我。
阳光落进他深黑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
不用再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