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初遇
冯振第三次看表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卷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那个叫苏梦的女人。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也更疲惫。米色风衣里套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左手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褪色的毛绒兔子。
抱歉，小雨的幼儿园放学晚了。苏梦的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她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让冯振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
没关系，我也刚到。冯振撒了个谎，实际上他已经等了四十分钟。他站起身，不太自然地伸出手，我是冯振。
苏梦的手很凉，触碰的瞬间像碰到了一块玉。她介绍自己时，小女孩躲到了她身后，只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
这是小雨，我女儿。苏梦低头轻声说，小雨，叫叔叔好。
小女孩没有出声，反而把脸埋在了母亲腿间。冯振注意到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苏梦的裤腿，指节都泛白了。
没关系，小孩子怕生很正常。冯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尽管他从未想过第一次相亲对方会带着孩子来。他在相亲网站上看到过苏梦的资料——32岁，离异，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当时他鬼使神差地点了感兴趣，没想到对方真的回复了。
点单时，苏梦只要了一杯温水，给小雨点了杯热牛奶。冯振给自己要了杯美式，又自作主张地点了份提拉米苏。
我不吃甜食。苏梦说。
给孩子点的。冯振说，然后看到苏梦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小雨始终没有碰那块蛋糕。当冯振试图逗她说话时，她只是往母亲怀里缩得更紧。苏梦解释说她前夫上周突然来看孩子，答应带她去游乐园却又失约了，孩子这几天情绪都不太好。
他经常这样吗冯振问出口就后悔了。
苏梦的眼睛暗了一下，每月见一次，十次有八次会迟到或取消。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小雨每次都相信他这次会守信。
冯振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搅动已经凉了的咖啡。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苏梦的侧脸上，他注意到她眼角有几道细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一个独自抚养孩子的女人，他想。
分别时，冯振主动提出送她们回家。苏梦犹豫了一下，小雨却突然说：不要叔叔送。声音很小但很坚决。
小雨！苏梦尴尬地呵斥，然后对冯振道歉，对不起，她今天心情不好。
没关系，我理解。冯振说，虽然他心里有点受伤。他帮她们叫了出租车，看着母女俩上车。苏梦摇下车窗，谢谢你，今天...很愉快。
冯振知道她在说谎，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期待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也不是因为她的谈吐——他们聊得并不投机。而是当她低头看女儿时，眼中那种混合着疲惫与温柔的神情，莫名触动了他。
第二章
执意
你疯了吗冯振的姐姐冯莉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娶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
冯振的父母坐在对面，脸色同样难看。这是家庭会议，主题是反对他与苏梦交往。
她才32岁，孩子都五岁了，说明她很早就结婚了。母亲忧心忡忡地说，这么年轻就离婚，肯定有问题。
而且孩子那么小，你娶了她就得养别人的孩子一辈子。父亲补充道，眉头皱成川字，你35岁，工作稳定，为什么非要找个二婚的
冯振握紧拳头，苏梦很好，她前夫出轨才离婚的，不是她的错。小雨也很乖...
乖上次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直躲在她妈身后。冯莉嗤笑一声，你知道养一个孩子多贵吗幼儿园、兴趣班、以后上学...你工资是高，但凭空多出这么一大笔开销...
我能负担。冯振打断她。
问题不光是钱！冯莉提高音量，那孩子永远不可能把你当亲爸，等她长大了，说不定还会去找亲生父亲。你呢白白付出十几年，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冯振猛地站起来，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想结婚的！
那为了什么爱情冯莉冷笑，你了解她多少知道她为什么第一段婚姻失败吗知道她有多少债务吗知道她前夫是什么样的人吗
冯振哑口无言。他和苏梦认识才两个月，约会过七八次，每次都有小雨在场。他们几乎没有独处时间，更谈不上深入了解。
小振，母亲放软语气，我们不是反对你结婚，只是希望你能找个没结过婚的姑娘。你条件这么好...
我相过多少次亲了冯振苦笑，二十次三十次要么嫌我太闷，要么嫌我工作忙。苏梦不一样，她理解我，我们很合得来。
那是因为她离过婚还带着孩子，没资格挑剔！冯莉一针见血。
冯振感到一阵刺痛。他想起上周去苏梦家吃饭，看到她蹲在地上耐心地教小雨系鞋带；想起她加班到深夜还要准备第二天的幼儿园手工作业；想起她提到前夫拖欠抚养费时强忍的泪水...她不是没资格挑剔，她是被迫坚强。
我决定了，冯振抬头，目光坚定，我要娶苏梦。
全家一片哗然。父亲气得脸色发青，母亲开始抹眼泪，冯莉则直接摔门而去。
当晚，冯振给苏梦发了条信息：见了家人，他们有些顾虑，但没关系，我想和你在一起。
苏梦的回复很慢：因为小雨吗
冯振犹豫了很久，最终诚实回答：部分是。但他们不了解你，慢慢会接受的。
苏梦没有再回复。第二天见面时，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我不想你为难，她声音嘶哑，我们可以做朋友。
冯振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如果你愿意，我想成为你的丈夫，小雨的父亲。
苏梦的眼泪掉下来，你不知道这有多难...
我知道，我愿意。冯振说，那一刻他真心相信自己能做到。
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没有盛大的婚礼，只在民政局领了证，然后请几位好友吃了顿饭。小雨穿着白色小裙子，全程面无表情。当司仪说请新娘新郎交换戒指时，她突然大声说：妈妈是我的！引得宾客侧目。
苏梦尴尬地安抚女儿，冯振强颜欢笑。那一刻，他第一次隐约感到，这段婚姻可能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第三章
现实
婚后的生活像一场没有排练的戏剧，而冯振发现自己拿错了剧本。
他原以为会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下班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周末带小雨去公园，晚上和苏梦相拥而眠。现实却是：苏梦经常加班到很晚，他得去接小雨放学；小雨拒绝吃他做的饭，常常饿到苏梦回来才肯进食；而当他试图亲近苏梦时，总会被各种理由推拒——太累了，小雨还没睡，明天要早起...
最让冯振措手不及的是经济压力。苏梦的工资大部分用于支付小雨的幼儿园费用和房贷（她和前夫共同购买的房子还在还贷），家里的日常开销几乎全落在冯振肩上。他月薪两万，以前一个人时绰绰有余，现在却常常捉襟见肘。
小雨需要上绘画班，老师说她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结婚第三个月，苏梦在饭桌上说。
冯振看着手机银行里不到五千的余额，多少钱
一学期八千，每周两节课。
冯振差点被饭噎住，这么贵
苏梦的表情变了，她前夫答应出一半。
他付过一分钱抚养费吗冯振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
苏梦的筷子停在半空，我会想办法的。
当晚，冯振辗转难眠。凌晨两点，他悄悄起身，用信用卡预付了绘画班的全部费用。回到床上时，苏梦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抖动。他想抱她，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我付了。
第二天早上，小雨破天荒地主动跟他说话了：谢谢叔叔。虽然很快又恢复沉默，但冯振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好景不长。绘画班上了两周后，小雨带回一张家庭作业——画我的爸爸。冯振期待地偷看，却发现画上是另一个男人的模样：高个子，长脸，和小雨一样的杏仁眼。画纸一角歪歪扭扭地写着周爸爸。
那天晚上，冯振第一次对苏梦发了脾气：她前夫凭什么还出现在我们生活里他连抚养费都不付！
苏梦疲惫地解释：他是小雨的亲生父亲，这点永远不会改变。你不能要求孩子忘记他。
那我算什么提款机吗冯振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听见小雨房间传来啜泣声才戛然而止。
第二天是周六，冯振决定带小雨去动物园，试图修复关系。苏梦因为加班不能同行，临行前反复叮嘱：她过敏不能吃花生，午睡时间是下午一点，记得带备用衣服...
冯振点头如捣蒜，却在上地铁时发现小雨不见了。短短几秒钟，她消失在人流中。冯振魂飞魄散，疯狂寻找了二十分钟，最后在失物招领处找到正在哭泣的小雨。
我要妈妈！小雨一见到他就尖叫起来，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有人小声议论：是不是人贩子要不要报警
冯振手忙脚乱地给苏梦打电话，却听到小雨对着他身后大喊：爸爸！
一个陌生男人快步走来，一把抱起小雨。冯振愣在原地——是画上的周爸爸，小雨的亲生父亲周伟。
你是谁周伟警惕地盯着冯振。
我是...苏梦的丈夫。冯振艰难地说出这个称呼。
周伟的表情从惊讶变为轻蔑，哦，接盘侠啊。他转向小雨，宝贝，想爸爸了吗
小雨紧紧搂住周伟的脖子，哭得更大声了。冯振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小丑。
苏梦匆匆赶到时，场面已经很难堪。周伟当着围观人群的面指责冯振不负责任，声称要重新争取抚养权。小雨死死抓着生父的衣角不肯松手，而对母亲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回家的出租车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冯振从后视镜看到苏梦搂着熟睡的小雨，眼泪无声地流。他想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天之后，家里的气氛更加微妙。小雨开始频繁提起周爸爸，苏梦则越来越沉默。冯振尝试与小雨建立感情，但每次靠近都会被她躲开。最令他心痛的是，每当他和苏梦有任何亲密举动，小雨就会故意打断——要么突然哭闹，要么假装摔倒。
一次，当冯振终于忍不住抱怨时，苏梦爆发了：她才五岁！她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分开，不懂为什么妈妈和你结婚！她只知道她的世界被颠覆了，而你指望她像成年人一样理解接受
冯振哑口无言。那天晚上，他独自在阳台抽了半包烟，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了错误的决定。
第四章
崩溃
冯振被降职了。
最近你工作状态很差，上次更新导致服务器崩溃，公司损失了十几万。总监面无表情地说，你先去基层团队反思一段时间吧。
这意味着薪水减少30%，年终奖也可能泡汤。冯振麻木地点头，心里清楚原因——他太累了。白天高强度编程，晚上应付家庭矛盾，半夜还要处理突发的加班需求。三十五岁的身体和精神都已不堪重负。
更糟的是，苏梦前夫周伟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以探视权为由，每周都来接小雨，有时甚至不提前通知就直接上门。每次他走后，小雨都会情绪低落好几天，对冯振更加排斥。
能不能限制他的探视一天晚上，冯振忍不住问苏梦。
法律规定的探视权，我有什么办法苏梦烦躁地回答，除非他伤害小雨，否则我无权阻止。
但他伤害了！每次回来小雨都像变了个人，她叫我那个叔叔，还说你迟早会和她真正的爸爸复合！
苏梦脸色煞白，她只是个孩子，不懂事...
是周伟教她的！冯振提高声音，他在利用孩子破坏我们的婚姻！
苏梦突然哭了，那我该怎么办法律站在他那边，小雨爱他，我...我无能为力...
冯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娶了苏梦，却无法保护她免受前夫的骚扰；他努力做个好继父，却无法取代小雨生父的位置；他拼命工作养家，却连基本的生活质量都无法保障。
降薪后的第一个月，账单堆积如山。小雨的幼儿园学费、兴趣班费用、房贷、日常开销...冯振的工资入不敷出，不得不动用积蓄。
要不...让小雨暂停钢琴课冯振小心翼翼地问。
苏梦的反应很激烈：那是她最喜欢的课！周伟说如果我负担不起，他愿意...
他愿意什么付钱还是接走小雨冯振冷笑，他就是在等我们撑不下去，好趁机夺回抚养权！
你太偏执了！苏梦喊道，不是所有事都是阴谋！
争吵最终以冯振摔门而出告终。他在小区长椅上坐到凌晨，回家时发现苏梦和小雨相拥而眠在客厅沙发上，脸上还有泪痕。他想抱她们回床上，却怕惊醒她们，最终只是轻轻盖了条毯子。
第二天小雨发高烧，苏梦请不了假，冯振只好自己去照顾。他请了假，买了药，熬了粥，但小雨拒绝吃他喂的任何东西。
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孩子烧得满脸通红，哭闹不止。
冯振耐心耗尽，我就是你爸爸！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小雨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是！周爸爸才是！你是坏人！
坏人谁告诉你的你亲爸吗冯振抓住小雨的肩膀，我每天接你放学，给你做饭，付你的学费，我怎么就成坏人了
小雨吓得大哭起来。冯振立刻松手，但为时已晚——苏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惨白。
你对她做了什么苏梦冲过来抱住颤抖的小雨。
我只是...她不肯吃药...冯振语无伦次。
苏梦检查小雨身上没有伤痕后，冷冷地说：我需要带小雨回外婆家住几天。
几天是几天冯振问，心里知道答案。
苏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小雨蜷缩在床上，偶尔偷看冯振一眼，眼神里满是恐惧。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冯振瘫坐在地上。三十五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掏出手机，看到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和信用卡账单，还有公司发来的加班通知。窗外开始下雨，就像他们领证那天一样。
冯振突然明白了姐姐当初的警告。娶一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不仅仅是接受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而是接受她所有的过去、创伤和包袱。那些他以为自己能克服的困难，如今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爱苏梦，也真心想对小雨好。但现实是，他既取代不了周伟在小雨心中的位置，也无法给苏梦提供她前夫能提供的物质条件。更可悲的是，他开始怨恨一个五岁的孩子——怨恨她的不接纳，怨恨她带来的经济压力，怨恨她成为周伟插足他们婚姻的桥梁。
手机亮了，是苏梦的短信：我们都需要冷静。小雨吓坏了，她说你吼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她现在需要安全感。
冯振没有回复。他走到小雨的房间，看着墙上贴满的周爸爸和小雨的合影，看着书桌上他买却被冷落的玩具，看着床头他读了无数遍却被拒绝更换的童话书。
在那一刻，冯振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无论他多么努力，在这个家里，他永远是个外人。
第五章
分离
雨下了整整三天。
冯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耳边回响着时钟的滴答声。苏梦和小雨已经离开一周了，期间只发过几条简短的信息告知小雨的病情好转。每次冯振提出去看她们，苏梦总是以再给小雨一点时间为由拒绝。
手机震动起来，是公司群里的消息。冯振划开屏幕，看到自己被移除了项目核心群的公告。自从降职后，他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曾经的下属现在成了他的上司，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
门铃突然响起，冯振心头一跳——是苏梦回来了他快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快递员。
冯先生您的文件。快递员递过一个厚实的信封。
冯振签收后拆开，一叠法律文件滑落出来。最上面一页赫然印着抚养权变更申请几个大字，申请人处签着周伟龙飞凤舞的名字。
文件详细列举了申请理由：苏梦再婚后家庭环境不稳定；继父对孩子有情绪失控行为；母亲无力单独提供良好成长环境...附件里甚至有几张小雨手臂轻微发红的照片，标注为疑似遭受不当对待。
冯振的手开始发抖。那不过是上周小雨发烧时哭闹挣扎造成的轻微红痕，现在却被扭曲成虐待证据。更令他心惊的是，文件里引用了苏梦发给周伟的几条信息，包括冯振最近压力很大，对孩子有些没耐心、我需要带小雨离开几天等内容，完全被断章取义地用来佐证申请。
他立刻拨通苏梦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苏梦，周伟在申请变更抚养权！他用我们之间的事做文章，说我不适合做继父，说你没能力照顾小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知道。苏梦的声音异常平静。
你知道冯振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他...上周来找过我，说如果你同意离婚，他就撤回申请。苏梦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说只是想要回小雨，不是真的要为难我们...
冯振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所以你一直在和他商量这件事而不是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苏梦哽咽起来，小雨这些天一直在说要和爸爸住，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振闭上眼睛，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你在哪我要见你，当面谈。
别过来！苏梦突然激动起来，小雨刚睡着，她这些天一直做噩梦，梦见你凶她...求你了，再给我们几天时间...
通话戛然而止。冯振站在客厅中央，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背叛。他以为自己在拯救一个破碎的家庭，却不知何时成了局外人，而苏梦和周伟——这对法律上已离婚的夫妻——却似乎重新结成了某种同盟。
第二天，冯振请了假，直接去了苏梦母亲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他曾在婚后不久送苏梦和小雨来过一次。
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苏母。见到冯振，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小冯啊...梦梦不在。
妈，我知道她们在这儿。冯振直接说，我就想跟苏梦谈谈，关于小雨抚养权的事。
苏母犹豫了一下，最终让开了门，她在阳台。小雨去幼儿园了。
冯振穿过狭小的客厅，看到苏梦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瘦削的肩膀在宽大的家居服下显得格外单薄。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眼睛红肿得厉害。
为什么要瞒着我冯振开门见山。
苏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周伟威胁说如果我不配合，就去法院告你虐待儿童...那些照片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认识很多人...我怕...
所以你选择站在他那边冯振声音嘶哑。
我没有选择！苏梦崩溃地喊道，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吗小雨每天哭着要爸爸，周伟天天打电话威胁，我妈劝我为了孩子考虑复婚...而我...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受伤了...
冯振如遭雷击，复婚你在考虑和周伟复婚
我没有！苏梦摇头，但他说的没错，小雨需要亲生父亲...而我和你...我们结婚才半年，就已经...
已经什么冯振逼近一步，已经受不了了已经后悔了
苏梦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杀伤力。
冯振深吸一口气，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关于小雨的抚养权，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绝不会让周伟得逞。
律师苏梦苦笑，我们哪来的钱请好律师周伟找的是他表哥，市里有名的家事律师。而我们...你刚降职，我的工资连小雨的学费都勉强...
现实像一盆冷水浇在冯振头上。是啊，他们连生活都捉襟见肘，哪来的资本打官司
至少让我试试。冯振声音低沉，为了我们，为了...曾经有过的可能。
苏梦望着他，眼泪无声滑落，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离开苏母家时，天又下起了雨。冯振站在雨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苏梦和小雨了。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有些鸿沟，不是靠爱和善意就能跨越的。
第六章
真相
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反射出冯振憔悴的面容。他在前台报了预约名字，被领进一间狭小的会议室。
冯先生我是陈律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伸手与冯振相握，您姐姐介绍您来的
冯振点点头。在被苏梦拒绝见面后的第三天，他联系了在法院工作的姐姐冯莉。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反对这桩婚姻的姐姐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介绍了这位专打抚养权官司的陈律师。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陈律师翻看冯振带来的文件，对方以您不适合做继父为由申请变更抚养权，这很难成立。法律上，继父母没有抚养义务，但也没有剥夺抚养权的权利——除非能证明生母确实不适合抚养。
冯振皱眉，那周伟为什么...
虚张声势罢了。陈律师冷笑，这类案子我见多了。前夫利用母亲对孩子的爱进行情感勒索，逼她复婚或妥协。照片他指着那些小雨手臂发红的照片，这连轻微伤都算不上，法官看一眼就会驳回。
冯振稍微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首先，收集证据证明苏梦是称职的母亲，你们家庭环境稳定。陈律师推了推眼镜，其次，查查周伟的底细。他支付抚养费了吗有不良记录吗探视期间有没有不当行为
冯振突然想起什么，苏梦提过周伟拖欠抚养费，还经常失约...
很好，这类证据很有用。陈律师记下笔记，还有，你们的经济状况如何
冯振如实相告：他被降职后收入减少，但仍有稳定工作；苏梦工资不高但有上升空间；他们确实有些经济压力，但绝对能保障小雨的基本生活。
比我想象的好。陈律师点点头，很多重组家庭都面临类似问题。关键是，您妻子态度如何她愿意共同对抗前夫吗
冯振沉默了。苏梦摇摆不定的态度，正是他最深的痛处。
陈律师看出了端倪，我直说吧，冯先生。这类案子的胜负关键往往不在法律，而在当事人自己的选择。如果苏梦女士内心倾向于前夫，再多法律手段也无力回天。
离开律师事务所，冯振决定去找周伟当面谈谈。通过苏梦之前无意中提到的信息，他找到了周伟工作的汽车4S店。
周伟正在向客户介绍一辆SUV，看到冯振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职业笑容。等客户走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哟，接盘侠亲自上门啊。周伟靠在车身上，语气轻蔑，来求我放过你老婆
冯振强压怒火，我是来告诉你，别再骚扰苏梦和小雨。你的抚养权申请毫无根据，律师说...
律师周伟大笑，你请得起什么好律师我表哥可是...
你表哥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事实。冯振打断他，你拖欠抚养费，屡次失约伤害小雨的感情，现在又用卑鄙手段威胁苏梦...这些法官都会知道。
周伟脸色变了，苏梦告诉你这些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着，小子。那是我老婆和我女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过是个临时插足的第三者。
你们离婚了。冯振冷冷地说。
离婚怎么了可以复婚啊。周伟露出恶意的笑容，实话告诉你，苏梦这些天一直住我妈家，我们天天见面。你以为她为什么躲着你因为她心里还有我！
冯振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但最终没有挥出去。他转身离开时，周伟在他身后喊道：识相的就赶紧离婚！小雨根本不喜欢你，她昨天还跟我说讨厌冯叔叔呢！
回到车上，冯振久久无法平静。他拨通苏梦的电话，却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喂
是周伟。
苏梦呢冯振声音紧绷。
洗澡呢。周伟语气轻快，在我妈家就是方便，热水随时有，不像你们那个小破房子...
冯振挂断电话，感到一阵窒息。苏梦竟然去了周伟母亲家她不是说在自己妈妈那里吗到底还有多少谎言
他机械地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街头。夜幕降临时，他发现自己停在了曾经和苏梦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厅外。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当初坐过的位置现在坐着一对年轻情侣，女孩正在喂男孩吃蛋糕，两人笑得甜蜜。冯振想起那天小雨紧紧抱着褪色兔子的样子，想起苏梦将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想起自己当时天真的期待...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梦的来电。冯振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接了起来。
冯振，刚才...苏梦的声音带着慌乱，周伟接了电话，但我没有在他妈家洗澡，我只是...
够了。冯振疲惫地打断她，我不在乎细节了。告诉我一件事：你想离婚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我不知道。苏梦最终哽咽着说，小雨需要父亲...
我问的是你。冯振强调，你想要什么
苏梦的哭声透过话筒传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周伟说如果我复婚，他就给小雨最好的生活...而你...我们连房贷都快还不上了...
冯振闭上眼睛。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不是所有爱情都能战胜现实，不是所有善意都能得到回报。他以为自己能拯救这个破碎的家庭，却忘了问这个家庭是否真的需要他。
我明白了。冯振轻声说，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
挂断电话后，冯振在车里坐了一整夜。天亮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仅要离婚，还要帮苏梦保住小雨的抚养权——不是为了挽留什么，而是因为他真心爱过那个小女孩，不忍看她成为周伟操纵苏梦的棋子。
第七章
终局
民政局的离婚手续比结婚简单得多。没有仪式，没有誓言，只有几张需要签字的表格和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苏梦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只是这次，她身边没有小雨。
小雨呢冯振问。
在幼儿园。苏梦低声回答，我不想让她看到...
冯振点点头，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这是我让律师准备的。里面是周伟拖欠抚养费的证据，他几次失约对小雨造成心理影响的幼儿园老师证词，还有...我的书面声明，证明你是个好母亲，我们的离婚纯粹是性格不合，与抚养能力无关。
苏梦震惊地抬头，你...你帮我准备这些
陈律师说周伟的申请很难成立，但有这些会更保险。冯振平静地说，抚养权官司我会全程资助，直到你胜诉。
苏梦的眼泪落在文件袋上，为什么...我对不起你...
因为我爱过小雨，也爱过你。冯振轻声说，爱不是占有，是希望对方幸福。
办完手续，两人站在民政局门口，一时不知如何道别。
我...我收拾了一些你的东西。苏梦犹豫地说，你要来拿吗
冯振摇头，你处理吧。房子...我会继续付房贷直到你找到工作，然后你可以买下我的份额或者卖掉分钱。
苏梦突然抓住他的手，冯振，如果...如果没有周伟，没有小雨，如果我们只是普通地相遇...
但那些如果都不存在。冯振轻轻抽回手，我们相遇时，你就带着过去的伤痕和小雨。而我...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接纳一切，其实并没有。
苏梦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本可以做得更好...我应该更坚决地拒绝周伟，应该让小雨更接纳你...
也许吧。冯振苦笑，但现实是，孩子永远会爱亲生父母，无论他们多糟糕。而继父母做得再好，也永远是外人。
他们最终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冯振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喊道：苏梦！
她转过身，阳光下泪眼婆娑。
如果周伟再伤害你或小雨，随时找我。冯振说，我会一直在。
苏梦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肩膀不住抖动。
冯振回到空荡荡的公寓——他婚前租的房子，离婚后重新搬了回来。桌上放着姐姐留的字条：冰箱里有吃的，别饿死自己。
他笑了笑，打开电脑开始更新简历。降职、离婚、重组家庭失败...这些打击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与能力。
三个月后，冯振收到苏梦的短信：抚养权官司赢了，谢谢你的帮助。小雨...她有时会问起你。我们搬回了原来的房子，周伟...我们没复婚，但他每周来看小雨一次，比以前守时多了。
冯振回复：很高兴听到这些。祝你们幸福。
又过了半年，冯振在新公司的楼下的咖啡厅偶遇了苏梦和小雨。小女孩长高了不少，见到他时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叫了句冯叔叔。
你还好吗苏梦问。她气色好了很多，穿着职业套装，看样子是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挺好的。冯振微笑，你呢
在努力。苏梦也笑了，小雨上小学了，很适应。
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然后道别。走出咖啡厅时，冯振听到小雨问：妈妈，为什么冯叔叔不和我们住了
因为...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苏梦轻声回答，但那段路对我们很重要。
冯振没有回头，但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那个雨天的民政局，想起苏梦红肿的眼睛，想起自己说我会一直在时的真心实意。
有些爱，注定无法圆满；有些路，必须独自走完。但那些曾经的付出与伤痛，那些挣扎与成长，都已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冯振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新的生活。这一次，他将带着这段经历给予的教训与力量，更清醒、更踏实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