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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发现合租的医学生姐姐沈清每晚带着神秘箱子出入不同酒店。

    >一次替她签收快递,我不慎撕开包装,掉出几盒润滑剂和震动按摩仪。

    >跟踪她到希尔顿2307房,听见门内传来女人压抑的呻吟和她的低语:放松…对…就这样…

    >我踹门而入,却见她正给孕妈涂妊娠油:瞎想什么我是金牌孕产陪护师!

    >她甩给我一沓客户感谢信:看清楚了,正经职业!

    >后来我帮她开发预约平台,订单爆满。

    >当客户投诉她手法不够深入,我扛起理疗床上门:深入我让你深入骨髓!

    ---

    凌晨两点,整座城市沉入最深的黑甜乡。窗外只有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像个不知疲倦的怨灵。我,陈默,一个刚被代码BUG蹂躏到灵魂出窍的苦逼程序员,正瘫在客厅沙发上,像条被冲上岸的咸鱼,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眼皮重若千钧,意识在混沌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就在意识即将断线的临界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咬合声,从主卧方向传来。

    我像被通了微弱电流,混沌的脑子猛地一激灵。又来了!

    主卧住着沈清。比我大两岁,医学院在读研究生,白天是穿着白大褂、戴着细框眼镜、走路带风、说话条理清晰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学霸姐姐。房东周阿姨介绍她来时,拍着胸脯保证:小陈啊,放一百个心!清清这孩子,根正苗红!学医的!心肠好!作息规律!跟你合租,再清净不过了!

    可这个作息规律的医学生,最近却像被什么附了体。深更半夜,雷打不动地溜出去!而且,每次都带着那个眼熟的、方方正正的银色金属手提箱!

    好奇心像无数只蚂蚁,瞬间爬满了我的心头,啃噬着所剩无几的困意。我挣扎着从沙发里支棱起来,像只做贼的猫,蹑手蹑脚地挪到玄关与客厅的拐角阴影里。

    沈清的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她侧身闪了出来,动作轻巧得像只狸猫。

    又是那身行头:一身低调的深灰色运动套装,头发利落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最扎眼的,是手里紧紧提着的那个银色金属箱!箱子不大,但看起来沉甸甸的,棱角分明,泛着冷冰冰的光泽,像极了电影里特工装装备的玩意儿!

    她没开大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快速换好一双软底运动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十秒。然后,她提起箱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拉开大门,闪了出去,又轻轻带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屋子里重新沉入死寂。

    我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白天实验室里那个一丝不苟、讨论起病理头头是道的沈清,和深夜里这个提着神秘金属箱、如同执行秘密任务的沈清,形象在我脑子里疯狂打架。

    她到底在搞什么!

    烦躁和强烈的好奇像两股麻绳,死死绞住了我的神经。我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目光无意间扫过玄关柜——上面放着一个刚送来的、扁平的快递文件袋,收件人是沈清。

    鬼使神差地,我拿了起来。文件袋没封死,捏着有点厚度,里面似乎不止是文件。我下意识地想捏捏看是什么,手指一用力——

    嗤啦!

    文件袋的封口处竟然被我撕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几样东西哗啦一下掉了出来,砸在玄关冰凉的地砖上!

    我的目光瞬间凝固!

    掉出来的,根本不是文件!

    是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包装上的字眼在手机屏幕光的映照下,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

    **【水溶性人体润滑剂

    -

    超薄无感型】**

    >

    **【智能震动筋膜放松仪

    -

    多频深层刺激】**

    >

    **【热感舒缓按摩精油

    -

    促进循环】**

    润滑剂!震动仪!按摩精油!

    轰隆!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天灵盖!

    深夜出门!神秘金属箱!现在又是这些东西!

    白天实验室里那个圣洁的白衣天使形象,此刻被蒙上了一层极其肮脏、极其龌龊的滤镜!那些专业的术语和包装上暗示性的文字,在她深夜提着箱子出门的行为映衬下,变得无比刺眼,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联想!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对着某些客户,用那种冷静专业的口吻,说着什么润滑、深层刺激、促进循环……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周阿姨拍胸脯的保证,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

    不行!我必须亲眼看看!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正义感(或许还有一丝被愚弄的酸意)驱使着我。我像一阵风似的冲回房间,胡乱抓起一件外套披上,蹬上运动鞋,抓起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冲出单元门,深夜的冷风猛地灌进肺里,让我打了个寒噤。小区里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沈清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小区大门外。我立刻压低身形,像条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她步履匆匆,目标明确。没有打车,而是快步走向不远处那栋灯火辉煌、在夜色中犹如宫殿般的建筑——希尔顿酒店!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酒店!又是酒店!提着装着那些东西的箱子去酒店!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店气派却冷清的大堂,没有去前台,径直走向电梯间。我远远地跟着,借着大厅里巨大绿植的掩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电梯门开了。她走了进去。我躲在柱子后面,死死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

    23!

    电梯停在了23楼。

    我立刻冲向旁边的消防楼梯,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狂奔!肺像要炸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到现行!

    冲到23楼,消防门被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灯光昏暗暧昧。我探出头,正好看到沈清走到走廊深处一间房门前——2307!

    她拿出房卡,嘀的一声刷开了房门,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内。门被轻轻带上。

    我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无声无息地挪到2307房门外。厚重的实木门隔音极好,但当我屏住呼吸,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时——

    一阵极其压抑、混合着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舒爽感的女性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嗯…啊…嘶…轻点…那里…

    紧接着,是沈清那熟悉的、冷静得近乎刻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穿透门板,钻进我的耳朵:

    放松…对…就这样…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对…很好…感受肌肉的伸展和…放松…

    放松节奏感受!

    配合着门内那不堪入耳的呻吟,和那些掉出来的润滑剂、震动仪……所有的线索碎片瞬间被服务这个词像根烧红的铁钎串成了最不堪的烤串!

    怒火瞬间吞噬了一切!什么邻居情面!什么合租关系!全他妈见鬼去吧!

    沈清!!!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上!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寂静的酒店走廊里炸开!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开门!!!

    我的怒吼带着破音的嘶哑,如同惊雷!

    门内瞬间死寂!连那呻吟声都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沈清出现在门口!她身上还套着一件一次性的、淡蓝色的塑料围裙,手上戴着薄薄的透明手套!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看到是我,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陈默!你…你发什么疯!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根本没理她,赤红的眼睛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盯着房间里面!

    豪华套房的大床上,一个穿着宽松睡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女人正半躺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和一丝惊恐!床头柜上,赫然放着几样东西——一瓶打开的、标签写着孕产专用舒缓按摩油的精油!一个正在微微震动、发出低沉嗡鸣的、造型圆润的按摩仪!还有一小盒拆开的湿巾!

    润滑剂!震动仪!精油!呻吟!放松!节奏!

    所有的证据都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我发疯!

    我指着房间里的景象,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沈清!你他妈白天装得跟个圣女似的!晚上就干这种勾当!孕产按摩!舒缓精油!还他妈震动仪!你恶不恶心!你对得起你身上那件白大褂吗!对得起周阿姨说你心肠好吗!

    我把看到的、联想到的、所有肮脏的猜测,像泼脏水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巨大的失望和被愚弄的屈辱感让我口不择言。

    我的话被一声更加尖锐、更加愤怒的尖叫硬生生打断!

    陈默!!!

    沈清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她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被深深羞辱的委屈!她浑身都在发抖,猛地一把扯下身上的塑料围裙和手套,狠狠摔在地上!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龌龊东西!

    她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她像一阵旋风,冲到房间里那个她带来的银色金属箱旁,啪嗒一声打开密码锁!动作粗暴得像要砸碎什么!然后,在我和床上那位惊魂未定的孕妈完全懵逼的目光注视下,她从箱子里猛地掏出了一沓……不是我想象的任何东西,而是一摞厚厚的、装订整齐的纸!

    不是工具!不是钞票!

    是信件!和文件!

    她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厚厚一沓东西朝着我的脸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老娘是持证上岗的!金牌孕产陪护师!!

    纸张如同雪片般哗啦散开,劈头盖脸地砸在我头上、脸上,有几张锋利的边角甚至刮到了我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但我完全顾不上,巨大的震惊让我像个木桩子一样僵在原地。

    我下意识地接住一张飘落到眼前的纸。借着走廊明亮的灯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客户感谢信】**

    >

    **致沈清老师:**

    >

    **感谢您在我孕晚期最艰难的时刻给予的专业指导和温暖陪伴!您的骨盆调整手法和舒缓按摩极大地缓解了我的耻骨疼痛和水肿,让我终于能睡个好觉!您不仅是陪护师,更是我的定心丸!——

    孕妈李莉

    &

    宝宝**

    旁边还有一张盖着红章的复印件,抬头是**高级孕产陪护师资格认证**,发证机构是某某权威母婴护理协会。

    孕产……陪护师!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散落的信件和文件,看向沈清,又看向床上那位抚着高耸腹部、一脸后怕又带着点委屈的孕妈。

    沈清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床上的孕妈,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带着撕裂般的沙哑:这位林太太!孕32周!耻骨联合分离痛!腰骶部肌肉劳损严重!水肿得厉害!我是给她做专业的孕期舒缓按摩和骨盆带使用指导!缓解她的疼痛!帮助她放松!你脑子里那些黄色废料给我倒干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床上的林太太适时地发出一声带着痛苦和委屈的呻吟:哎哟…沈老师…刚才那一下…真的舒服多了…差点被这位先生吓到早产……

    骨盆带舒缓按摩缓解疼痛!

    体位指的是按摩体位放松、节奏指的是按摩手法和呼吸配合润滑剂是按摩精油震动仪是放松筋膜的器械!

    所有的线索碎片,被孕产陪护师和耻骨痛这几个词像一道闪电般瞬间串联、照亮!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刚才那股子滔天的怒火和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足以把人淹没的尴尬和难以置信!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耳朵里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被电梯门夹成肉饼!

    呃……那个……沈清…我…

    我张着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个卡壳的破风箱。巨大的社死感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把我从头浇到脚。

    你什么你!沈清余怒未消,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把我凌迟。她不再理我,猛地转向床上惊魂未定的林太太,语气瞬间切换成职业性的温和,但仔细听,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太太,对不起!吓到您了!我们…还能继续吗或者您需要休息一下

    林太太惊魂未定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被这一吓…感觉…感觉全乱了…今天先这样吧…费用…照付…

    她抚着肚子,脸色还有些发白。

    沈清冷着脸,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信件文件,塞回箱子,然后一把拉起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我,力气大得惊人。

    走!

    她低吼一声,拽着我的胳膊,像拖一条犯了死罪的癞皮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2307房,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惊愕的林太太。沉重的酒店房门在我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也像在我心口狠狠撞了一下。

    ---

    合租屋里的空气,彻底凝固成了万年寒冰。

    沈清彻底无视了我的存在。她依旧早出晚归,但时间卡得极其精准,完美避开任何可能与我碰面的瞬间。厨房、客厅,她使用过后必定恢复成原状,纤尘不染,仿佛她只是这里一个不留痕迹的过客。偶尔在狭窄的过道里狭路相逢,她总是目不斜视,眼神淡漠得像穿过一团空气,迅速侧身滑过,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消毒洗手液味道的风。

    那种冰冷的、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窒息。每次听到她房门落锁那声轻微的咔哒,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得喘不过气。

    那几张被我偷偷捡回来、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感谢信复印件,成了我唯一的救赎稻草。我像个偏执的考古学家,对着金牌孕产陪护师那几个字,开始在浩瀚的网络里疯狂挖掘。微博、知乎、母婴论坛……凡是沾点边的角落都不放过。

    在一个冷门的高端母婴服务论坛里,我翻到了一个被置顶的精华帖。发帖人是清風霁月(头像是个宁静的湖泊)。帖子标题:从医学生到孕产陪护师:用专业与温度守护生命之初的旅程。里面详细记录了她选择这个职业的心路历程、遇到的挑战(包括误解)、专业的服务内容(孕期按摩、分娩陪伴、产后指导、心理疏导),以及许多客户真挚的感谢截图。文笔细腻,充满温度。下面跟帖无数,都是预约咨询和求联系方式的。

    帖子下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回帖抱怨:沈老师太难约了!全靠熟人介绍和论坛留言,效率太低了!能不能搞个方便点的预约方式啊!

    看着那些真挚的感谢和预约难的抱怨,再想想沈清深更半夜提着沉重的箱子奔波于各个酒店和客户家中,忍受着可能被误解的风险,还要被我这个傻逼室友那样羞辱……一种混合着心疼和巨大愧疚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心。我之前那些肮脏的臆测,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叫嚣: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弥补!

    盯着屏幕上预约难几个字,信息化几个字像针一样刺着我。她这种靠论坛发帖、熟人介绍、甚至可能去发传单的方式接单,效率太低了!信息闭塞,潜在客户找不到她,她也很难高效管理预约。要是……要是能有个专门的预约平台呢

    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作为一只浸淫代码多年的程序猿,这不正是我专业领域能发挥的地方吗搞一个垂直领域的孕产陪护预约平台,把沈清这样的专业人才和真正需要的孕妈连接起来,绝对可行!

    说干就干!我立刻打开电脑,新建项目。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用户画像(孕妈准爸爸)、核心痛点(专业陪护难寻、预约混乱)、功能架构(服务展示、在线预约、时间管理、评价系统)、UI草图……一行行代码和简陋的界面在屏幕上飞速成型。我给这个未出世的平台起了个名字——安心孕护。核心功能:孕妈浏览陪护师资料服务项目——在线预约(选择时间、地点、服务内容)——陪护师确认订单——服务后评价。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咖啡当水喝,眼睛熬得像兔子。一个最简可行版本的平台框架和粗糙的预约流程,终于在我指尖下诞生了。虽然界面丑得像车祸现场,后台逻辑也简陋,但核心的预约流程跑通了!

    第三天晚上,听到沈清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比平时更显疲惫。

    时机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拆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走到她的房门前。抬起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轻轻敲了下去。

    叩叩叩。

    沈清…睡了吗能…开下门吗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

    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浓重的心虚。

    里面一片死寂。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绝望地以为她不会搭理我,准备灰溜溜滚蛋时,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沈清出现在门后。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卸去了所有妆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看到是我,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冰冷,语气硬邦邦的:有事

    那眼神像冰锥,扎得我浑身一冷。我赶紧把准备好的平板电脑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着我那几张丑了吧唧的平台界面原型图,首页是醒目的寻找您的专属孕产陪护师。

    我…我做了个东西。

    我语速飞快,生怕她下一秒就摔门,一个孕产陪护师的预约平台!叫‘安心孕护’!你看,孕妈可以直接在这里看到你的资料、服务项目、客户评价,然后在线预约时间地点!不用再靠论坛留言和熟人介绍了!效率能提高很多!

    我一边说,一边手指笨拙地在平板上划拉着,演示着客户浏览资料和预约的流程。界面切换卡顿,配色辣眼睛,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热情,虽然现在还很粗糙…但核心功能能用!以后订单管理也方便!比如那位林太太,线上就能把她的耻骨痛情况和预约时间要求写清楚,省得现场再沟通浪费时间……

    我像个推销三无产品的骗子,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好处都倒了出来,眼睛紧张地偷瞄着沈清的反应。

    她起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堆垃圾。但当我提到林太太和省得现场沟通时,她紧抿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是我眼花了

    演示完,我屏住呼吸,像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沈清的目光终于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探究她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这沉默让我如坐针毡。完了,是不是太简陋了她觉得我在侮辱她的智商还是觉得我多此一举

    就在我快要被这无声的尴尬溺毙时,沈清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刺骨寒意:

    陈默。

    啊在!

    我立刻挺直腰板。

    你……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油腻的头发,…又熬夜了

    就这一句话,平平淡淡的一句询问。没有评价平台,也没有评价我。

    但那一瞬间,我感觉笼罩在我头顶好几天、冻得我灵魂都要出窍的坚冰,似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极其小心地,从那缝隙里渗透了进来。

    ---

    那道冰封的裂痕,是以一碗放在她房门口、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作为破冰点的。

    自从那个尴尬到原地升天的酒店踹门事件后,沈清对我的态度虽然依旧算不上春暖花开,但至少从绝对零度回升到了深秋微凉。那句又熬夜了像一根小小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戳破了坚硬的冰壳。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了个大早,守着砂锅熬了足足一个小时的粥。听到隔壁沈清房间传来洗漱的动静,我深吸一口气,把粥碗轻轻放在她房门口的地垫上,旁边还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平台后台管理员账号和密码的小纸条。

    我敲了敲门,隔着门板说:沈清…粥在门口…平台的账号密码也放旁边了…你有空…可以登录看看

    说完,我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回了自己房间。

    几分钟后,我听到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接着是碗被端起的细微声响,然后门又被轻轻关上了。

    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单方面的技术债偿还和功能迭代马拉松。我像打了鸡血,白天在公司摸鱼偷偷优化UI(老板我对不起你!),晚上回来就对着电脑疯狂改代码、完善预约逻辑。沈清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种刻意的、冻死人的漠视感在慢慢消融。偶尔在客厅倒水,她会用那种很平淡、公事公办的语气提点小建议:

    陈默,孕妈资料填写页面,孕周和预产期是必填项,关系到服务安排。

    预约时间选择,能不能按小时划分更细一点有些按摩需要90分钟。

    后台能看到孕妈上传的产检报告关键信息吗比如B超提示胎盘位置低这对服务安全很重要。

    每次听到她叫我名字,哪怕是提需求,我心里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麻,干劲瞬间拉满。我立刻化身最听话的程序猿:没问题!加必填项!可以可以!细化时间颗粒度!报告关键信息提取!安排!

    为了让安心孕护真正成为她的助力,我简直是呕心沥血。把UI从程序猿审美的死亡荧光色改成了她喜欢的柔和淡绿色调;增加了按服务类型(孕期分娩陪伴产后)、按紧急程度、按区域的筛选标签;优化了后台日历管理,自动识别时间冲突;甚至还给她单独做了个孕妈健康档案加密存储功能。

    沈清似乎也在慢慢接纳这个工具。我偷偷观察(这次是光明正大的观察!),发现她开始在平台上完善自己的个人主页,上传了资格证照片,详细列出了服务项目和价格。偶尔能听到她房间里传来平台特有的新预约提示音(那音效是我特意选的清脆风铃声),每当这时,我的嘴角就会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改变是润物细无声的。

    最直观的,是沈清的深夜档显著减少了。很多前期沟通和资料确认,在线上就能完成。预约排期一目了然,效率大大提高。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虽然依旧忙碌,但眉宇间那股被误解和低效困扰的阴郁消散了不少,眼神里多了一种被认可的从容。

    收入也肉眼可见地增加。客厅角落里,那个银色的金属箱旁边,开始出现新的小玩意儿——一个更专业的、带加热功能的按摩垫,一套更齐全的精油,甚至还添置了一个小巧的便携式胎心仪(用于分娩陪伴时缓解焦虑)。她脸上的笑容多了,那是一种专业价值得到认可的、发自内心的自信光芒。

    变化最大的,是她对我的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声硬邦邦的陈默,变成了带着点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依赖的陈师傅——专指我这个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的专属技术支持。

    陈师傅,后台那个新订单,孕妈有妊娠糖尿病史,备注栏能加个醒目提醒吗

    陈师傅,预约日历和手机日历能同步吗有时在外面不方便看后台。

    陈师傅,饿不饿点外卖,想吃什么算我请你的维护费!

    每次听到她拖着调子喊陈师傅,我的心就像泡在温泉水里,暖洋洋地冒着幸福的泡泡。嘴上却总要贫两句:沈老板,压榨技术力上瘾了是吧五险一金交一下先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中滑过,像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清香微甘。直到一个闷热的周二傍晚。

    那天我正被一个服务器宕机的警报搞得焦头烂额,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安心孕护的后台投诉通知和沈清的微信消息同时炸了!

    我点开一看,平台显示一个刚完成服务(产后乳腺疏通)的订单下,出现了一条极其刺眼的一星差评!评论内容充满了火药味:

    >

    **【用户:挑剔宝妈】**

    >

    **评分:★☆☆☆☆**

    >

    **评论:**

    什么金牌陪护!吹得天花乱坠!手法轻飘飘的!根本不通!疼得要死!一点效果都没有!我要的是专业的、深入的、能解决问题的疏通!不是这种糊弄人的花架子!钱白花了!差评!投诉!

    几乎是同时,沈清的微信语音也拨了过来,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委屈:陈默!看到那个差评没!气死我了!这位张太太,堵奶严重,乳腺管细,本身就特别疼!我已经非常小心控制手法了!跟她解释了要循序渐进,不能蛮力!她非嫌我‘不够深入’!要立刻见效!转头就骂我是花架子!要深入她以为我是通下水道吗!

    我能想象她此刻气得胸口起伏的样子。这差评太毒了,直接攻击她的专业能力,还用了深入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词!对靠口碑吃饭的安心孕护和沈清本人,简直是重击!

    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噌地一下从我心底窜了上来!又是这种不尊重专业、急于求成的混蛋!

    地址电话发我!

    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啊你要干嘛

    沈清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她不是要‘深入’吗

    我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凶狠,老子这就去给她送上门!深入!保证让她‘通’到灵魂深处!

    陈默!你别乱来!

    沈清在电话那头急喊。

    我没回话,直接挂了电话。目标明确地冲向客厅角落——那里靠着墙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东西。那是沈清为了方便上门服务,新买的便携式折叠理疗床!轻便结实,展开后足够一个人平躺。

    我二话不说,一把抄起那个折叠床!动作利落得像个准备冲锋的战士。冰冷的金属支架硌着我的手,沉甸甸的分量却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底气。

    陈默!你放下!

    沈清从她房间里冲出来,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扛着折叠床的造型。

    放不下!

    我扛着床,大步流星就往门口走,语气斩钉截铁,她不是嫌不够深入吗老子这就去给她深入骨髓!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专业’!

    ---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老旧小区镀上一层暖金色。我扛着那个显眼的折叠床,像个移动的路障,大步流星地走在树荫下。沈清小跑着跟在我身侧,脸上又是气又是急。

    陈默!你冷静点行不行!跟这种不讲理的人没法沟通的!差评我认了!平台刚起步,有差评很正常!我们回去!

    她试图拽我的胳膊。

    不行!

    我梗着脖子,折叠床随着我的步伐一晃一晃,差评是小事她点名骂你是花架子!这口气你能忍而且,这种傻逼,你不一次把她按服了,下次她还敢骑在你头上拉屎!以为你好欺负!

    那你想怎么样扛着理疗床去砸门吗你想被当医闹抓起来吗

    沈清又急又气,声音都带了颤音。

    砸门那是莽夫!

    我哼了一声,脚步丝毫没停,反而走得更快,老子是文明人!她想要深入我给她深入到刻骨铭心!

    沈清拗不过我,或者说,看着我一脸今天这事没完的凶狠表情,知道劝不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拉扯,只是加快了脚步跟紧我,小声嘟囔:疯了…真是疯了…跟你合租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根据沈清提供的地址,我们来到一栋居民楼前。找到对应的门牌号,我深吸一口气,把肩上的折叠床咚地一声杵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然后抬手,不轻不重但足够清晰地敲了三下门。

    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尖利、带着不耐烦的女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脸色憔悴、怀里还抱着个哭闹婴儿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我脚边的折叠床上,眼神更加疑惑和不善:你谁啊推销的滚蛋!

    张太太是吧

    我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安心孕护’平台特派,上门为您提供‘深入’、‘专业’的乳腺疏通服务来了。

    我特意加重了深入和专业两个词。

    挑剔宝妈张太太明显懵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折叠床,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什么玩意儿安心孕护老娘刚给你们差评!你们还敢找上门滚!不然我报警了!

    她说着一手抱紧哭闹的孩子,一手就要关门。

    我眼疾脚快,一脚顶在门框上,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同时,我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折叠床,动作麻利地唰啦一声在张太太家门口那点狭窄的公共走廊里,把床完全展开了!动作流畅得像变魔术。

    报警好啊!

    我直起身,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变得冰冷锐利,正好让警察同志看看,我们平台是如何‘贴心’地响应客户诉求,亲自上门提供‘深入’服务的!张太太,您不是嫌手法不够深入吗躺下吧!地方虽然简陋了点,但保证服务到位!深入!专业!

    我一边说,一边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眼神像鹰隼一样锁定她怀里哭闹的婴儿(和她堵奶的胸口)。那架势,不像来做服务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张太太被我这一连串的操作彻底搞懵了,看着铺在她家门口、堵住她去路的理疗床,又看看我活动手腕的动作和凶狠的眼神,再看看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脸上的戾气被一丝惊恐取代。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我…我真报警了!我有孩子!

    报警请便!

    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顺便跟警察说说,你是怎么在平台上污蔑诽谤我们的金牌陪护师是花架子!怎么用‘深入’这种词暗示骚扰的!看看警察来了是抓我这个‘热心’上门服务的,还是抓你这个恶意诽谤的!

    我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张太太被我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又找不到词,眼神开始慌乱地四处瞟。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周围似乎有邻居的门悄悄开了条缝在看热闹。

    沈清站在我侧后方,紧张地拽了拽我的衣角,低声道:陈默…算了…孩子吓到了…

    我没理她,继续盯着张太太,步步紧逼:躺下啊,张太太!不是要深入吗不是要立刻见效吗我人来了!床也铺好了!今天不给你‘疏通’到位,我陈默两个字倒过来写!

    张太太彻底被我唬住了。她看着我凶狠的眼神,又看看地上那张碍眼的理疗床,再看看楼道里隐约的邻居目光和怀里哭闹的孩子,脸上的嚣张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她眼神闪烁,额头开始冒汗,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们…你们走!差评…差评我删了!删了还不行吗!

    光删差评就完了

    我冷笑一声,寸步不让,公开道歉!在平台上!为你污蔑沈陪护师专业水准和用词不当道歉!一个字都不能少!

    张太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显然觉得无比屈辱。但在我毫不退让的逼视、孩子的哭闹和周围无形的压力下,她最终像斗败的公鸡,颓然地垂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行…行…我道歉…

    现在!当着我的面!操作!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安心孕护的后台管理页面,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张太太一手抱着哭闹的孩子,一手手指颤抖地接过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其艰难地删掉了那条一星差评,然后在评论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了道歉声明。

    看着她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提交,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弯腰收起地上的折叠床,动作利落地重新折好,往肩上一扛。

    张太太,以后有需要,欢迎继续使用‘安心孕护’。

    我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假笑,语气却依旧带着刺,记得,尊重专业,按医嘱来,平台上的陪护师都很忙,没空提供您想象中的那种‘深入’服务!

    说完,我扛着折叠床,转身就走。沈清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走出居民楼,晚风带着凉意。我把沉重的折叠床往地上一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沈清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眼神复杂极了,有后怕,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亮晶晶的、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陈默!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她嘴上骂着,可那紧绷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清晰、极其生动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痛快,带着大仇得报的酣畅,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亮闪闪的东西。

    看着她这个笑容,刚才的怒火和冲动瞬间烟消云散。我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肩上的折叠床似乎也没那么沉了。

    够深入不

    我故意问。

    沈清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却毫无杀伤力,反而眼波流转,带着嗔怪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她没回答,只是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轻快:走啦!笨蛋!还嫌不够丢人啊!请你吃饭!

    ---

    扛着折叠床上演深入服务的壮举,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料和某种奇妙的催化剂。虽然沈清事后还是板着脸训斥了我好几分钟做事太虎、不考虑后果、万一人家老公在家怎么办,但每次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绷不住先笑出来。那晚之后,我们之间那点残存的隔阂彻底烟消云散。

    合租屋里的空气重新变得温暖、流动。我们恢复了正常的交流,甚至比之前更自然、更亲近。一起吐槽奇葩客户,一起在客厅加班(她整理孕产笔记,我优化平台功能),一起点外卖分享一份清淡的养生汤。安心孕护平台在我的持续打磨和沈清的专业内容填充下,也脱胎换骨。界面清爽专业,功能完善流畅,成了孕妈圈里小有名气的预约平台。订单量稳步增长,沈清那个银色的金属箱旁边,还添置了一个更轻便的智能药箱。

    沈清开始真正忙碌起来,成了本地孕产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守护女神。自信的光芒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变化最大的,是她对我的称呼。那声带着调侃的陈师傅,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更自然亲昵的陈默,只有在需要技术支持时才会偶尔蹦出师傅两个字。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中滑过,像一杯温热的牛奶,暖香中带着生活的甜。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睡梦。我迷迷糊糊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沈清的名字,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沈清极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除非……

    我猛地按下接听键,沈清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紧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默!快!帮我叫救护车!地址发你微信了!再…再帮我个忙!快过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我!

    沈清的声音又快又急,背景音是哗哗的雨声和一个女人压抑的痛苦呻吟,是赵教授!独居!老伴刚走一个月!我今晚是最后一次陪护…她…她突然心口剧痛!呼吸困难!脸色发白!叫不醒了!像是…急性心梗!我打了120,但雨太大,路况太差!救护车怕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需要人手!需要你!

    急性心梗!独居老人!暴雨夜!

    我的睡意瞬间跑得精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地址!我马上到!

    我吼着,人已经从床上弹了起来,胡乱往身上套衣服。

    地址发你了!快!带上我的箱子!在客厅!银色那个!里面有硝酸甘油和阿司匹林!还有氧气袋!快!!

    沈清的声音带着哭腔,电话那头传来她急促的拍打声和呼唤:赵教授!坚持住!坚持住啊!

    电话被挂断。我像一头发狂的豹子冲出房间,客厅没开灯,但我一眼就锁定了墙角那个在微弱夜光下泛着冷光的银色金属箱!我一把抄起箱子,沉甸甸的,像拎着一条人命!

    冲出家门,冰冷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模糊了视线。地址显示在城西一个老旧的高校家属区,离这里有段距离。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出模糊的光团。

    我冲到路边,试图拦车。没有!一辆都没有!雨太大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小区门口那辆落满灰尘、被我戏称为老铁驴的破旧自行车!车筐歪了,链条生锈,但两个轮子还在!

    没有一丝犹豫!我扛起那个沉重的银色金属箱,一个箭步跨上老铁驴!箱子横在车把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脖子往里灌。我咬紧牙关,双脚死命地蹬踏起来!

    链条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单薄的车身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暴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生疼。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我只能凭借着手机导航微弱的光和模糊的记忆,在漆黑一片、如同泽国的街道上玩命狂蹬!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沈清在等我!赵教授在等我!

    不知道骑了多久,感觉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大腿肌肉火烧火燎。终于冲进了那个老旧的小区。单元门敞开着,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我扔下老铁驴,抱起沉重的箱子,一步三个台阶地往楼上狂奔!

    冲到门口,门虚掩着。我猛地推开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赵教授倒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脸色是骇人的青灰色,嘴唇发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沈清跪在她身边,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正一边用力地、有节奏地按压着赵教授的胸口(心肺复苏!),一边对着电话嘶吼:…对!三单元501!病人无意识!无自主呼吸!我们在持续CPR!…你们快点!求你们快点!……

    看到我冲进来,沈清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芒,声音嘶哑地喊道:箱子!快!硝酸甘油!舌下含服!阿司匹林!嚼碎!氧气袋!快!!

    我像一台精准的机器,猛地打开箱子!里面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标签清晰!我一眼就找到了标着急救的独立隔层!拿出棕色的硝酸甘油小瓶和白色阿司匹林药片,又迅速翻出叠好的便携氧气袋和一次性面罩!

    我冲到沙发前,单膝跪在沈清旁边。沈清依旧在全力按压,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她急促地指示:舌下!硝酸甘油!一粒!阿司匹林!300mg!嚼碎!

    我动作麻利地掰开赵教授紧闭的牙关(冰冷得可怕!),将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塞到她舌下。又迅速数出三片阿司匹林,塞进她嘴里,用指腹抵住她的下颌,帮助她做出微弱的咀嚼动作。同时,我双手飞快地将氧气袋展开,接上导管和面罩,将面罩紧紧扣在赵教授的口鼻上!

    捏球囊!每分钟12-15次!跟着我的按压节奏!

    沈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立刻抓起氧气袋的球囊,眼睛死死盯着沈清按压的频率。她每一次用力下压,我就紧跟着用力捏一下球囊!冰冷的塑料球囊在我手中发出嘶…嘶…的充气声。我们俩的节奏在巨大的压力和生死时速下,竟然奇迹般地同步了!

    按压!捏球囊!按压!捏球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沉重的喘息声、球囊充气的嘶嘶声、还有窗外狂暴的雨声。赵教授的脸色依旧灰败,没有任何反应。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

    坚持住!沈清!坚持住!

    我一边机械地捏着球囊,一边嘶哑地吼着,不知道是在鼓励她,还是在鼓励自己。

    沈清咬着牙,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按压的动作却依旧标准有力,没有一丝变形!她的眼神死死盯着赵教授的脸,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执着和…祈求!

    就在我感觉手臂快要失去知觉,绝望几乎要将我们吞噬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从赵教授喉咙里溢了出来!

    紧接着,她那青灰色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虽然眼神涣散,毫无焦距,但——她有反应了!

    赵教授!

    沈清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按压的动作却没停,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看着我!坚持住!

    我也激动得差点捏爆球囊!有效!我们的抢救有效!

    仿佛上天听到了我们的祈求,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了穿透雨幕、无比清晰的救护车鸣笛声!尖锐!急促!如同天籁!

    几分钟后,穿着雨衣的急救人员冲了进来,迅速接管了现场。看着赵教授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接上专业的监护设备,血压、心率虽然微弱但重新出现了波动,我和沈清像两滩烂泥一样,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急救人员快速检查了我们的急救措施,对着沈清竖起了大拇指:处理得非常及时!非常专业!为抢救赢得了黄金时间!你们是家属

    沈清累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摇摇头,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那个打开的银色箱子。

    急救人员看到箱子里的药品和装备,以及上面清晰的标签,瞬间明白了,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原来是专业陪护!了不起!跟车一起去医院吗

    沈清看向我,我立刻点头。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我立刻伸手扶住她。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我们互相搀扶着,跟着担架下了楼。暴雨依旧倾盆,救护车顶灯旋转着,在雨幕中划出令人心安的蓝红光芒。

    坐在救护车后车厢,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听着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赵教授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沈清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还在微微颤抖。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的手很软,此刻却充满了力量——一种从死神手里抢夺生命的力量。

    她没有挣脱,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更紧地回握住了我。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

    救护车在雨夜中疾驰。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沈清依旧闭着眼,靠在我肩头,声音微弱得像呓语:陈默…

    嗯

    我侧过头,下巴轻轻蹭到她的发顶。

    …谢谢你…

    声音很轻,几乎被救护车的引擎声和雨声淹没。但我听清了。

    我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所有的疲惫、恐惧、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暖流,在我们紧握的手中静静流淌。

    救护车的顶灯,透过车窗,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不断移动的光斑。光影交错中,我低头看着她疲惫却安心的侧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惊心动魄的雨夜里,悄然落地生根,再也无法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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