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上嫁/ 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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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我守信。”他坦荡。

    她暗暗吁了口气。

    叶柏南从没答应过一件事,她仗着胆子诈他罢了。

    互相牵制,总好过,被他单方面捏住。

    “我母亲大病初愈,去探望她吗?”他一边擦拭水珠,一边问。

    叶太太其实是一个好婆婆。

    程禧和耿家退了婚,耿世清坐了牢,稍有头脸的人物不愿得罪耿家,明着不表态,私下讥讽她,什么‘得理不饶人’;一个不值钱的养女,赔上了耿家的小公子...唯有叶太太怜悯她受了委屈,她顶着‘叶家长媳’的名分,挽回了颜面,堵住了圈子的流言蜚语。

    后来,她在烟城住院保胎,叶太太虽然去找叶柏南,但亲自进病房探望了她,本是她的错,叶太太反而宽容安慰。

    于情于理,应该登门探望。

    “我记得叶阿姨爱吃九华斋的芝麻莲子糕,你开车绕过去,我捎一盒。”她下楼,叮嘱经理看店,一扭头,接待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名靓丽时髦的女人。

    二十六、七岁,长卷发,戴了墨镜。

    “是叶先生的女朋友。”经理汇报。

    程禧上前,客客气气,“梁小姐。”

    女人摘了墨镜,“你认识我啊。”

    “我不认识您,我认识叶先生的女朋友。”

    讲话中听,女人态度和善了,“他新买的越野车在门外,你叫他出来。”

    程禧吩咐经理去二楼叫叶柏南。

    梁局长的夫人姓姜,夫妇感情极佳,自幼青梅竹马,大学毕业结婚,唯一的女儿取名‘梁姜’。

    在官太太圈,众人羡慕的一直是周夫人,周淮康地位高,周夫人也妻凭夫贵,而梁局长是4月份从外市平调的,梁夫人在本市的名气小,周夫人‘下台’后,梁夫人‘上台’,梁局长作为警界最年轻的一把手,梁姜在官家子弟圈风头无限。

    “你来这边干什么?”叶柏南一步步走下来。

    “这家美容院是一位新老板盘下了,打九折,我凑个热闹,结果看到你的新车。”梁姜从沙发上起来,“那你来这边干什么呢?”

    “我不喜欢撒谎。”他表情不太高兴。

    “同事议论,新老板和你有过一段旧情。”梁姜如实坦白了,“我没见过她,特意见一面。”

    第303章

    程禧,你让开

    叶柏南沉默。

    程禧不想惹麻烦,主动澄清,“我们分开三个月了,昨天刚碰上。”

    梁姜等他开口,他依然沉默。

    隔了半晌,“充一百万。”

    他掏出钱夹,刷了卡,将VIP美容卡塞在梁姜的包里,“女人喜欢收礼物,现在开心吗。”

    梁局长工资不高,梁夫人是省企退休的小领导,衣食无忧,谈不上大富大贵,百万单价的‘礼物’,除了房子,梁姜没收过其他了。

    不惊喜是假的。

    “被我逮到,哄我啊?”

    叶柏南不承认,不否认,示意她,“先出去吧。”

    梁姜迈下台阶,余光一瞥,他站在门口,没跟上。

    “你不送我?”

    “我回山上,不顺道。”叶家大公子在圈里是公认的绅士有礼,偶尔不绅士,格外明显。

    “你专程送我一趟,不行吗?”

    “我母亲休养,有客人探病,我带个路。”叶柏南耐着性子向她解释。

    梁姜又瞥程禧,“她是叶家的客人?”

    “嗯。”他不甚在意掸了掸袖口,像是没入耳,随口一答。

    “客人啊...”梁姜安心了,“我周二陪叶阿姨吃饭,叶阿姨这几天想我吗?”

    叶柏南仍旧嗯。

    “我明天上山,你有时间送我了吧?”

    他身姿挺拔,在午后阳光深处,风华玉立,神采烁烁,“探望的客人多,我母亲累了,你改日再去。”

    梁姜返回台阶上,整理他衣领,袖子,“沾了什么东西啊...黑不溜秋的。”她一点点搓掉,“我父亲邀请你去梁家过中秋节。”

    叶柏南抿唇,“叶家今年新丧,团圆节日不宜拜访。”

    确实有这讲究。

    梁姜没辙了,“那明年春节去。”

    他淡淡应声。

    山里气温低,程禧穿了风衣,坐在后座。

    叶柏南亲自驾车。

    “你认为她怎样。”上山途中,他问。

    “样貌好,家境好,匹配你。”山道颠簸,程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垫着腰。

    他不语。

    神色阴郁。

    半山公馆位于半山腰,有十七幢庄园。十幢西洋风格,七幢中式风格,叶太太住在其中一幢中式庄园。

    熄了火,正要下车。

    叶柏南在驾驶位,没动。

    程禧意识到不对劲,敞开车窗。

    庭院里,叶太太披着毛毯,面容苍白;周淮康拎着礼袋,哀哀戚戚。

    “你做完手术,恢复好吗?”他神情担忧,又落寞,“我买了营养品,你补一补。柏南有出息,你不缺荣华富贵,我多多少少尽一份心意。”

    叶太太一言不发。

    “我清楚,你心里对我的恨又加重了。”周淮康泄了气,“你在乡下老家,柏南失踪,我不是不牵挂你们。你回来一星期了,我今天才过来,你体谅我有家庭,有儿孙。”

    “我哀求你帮柏南悬崖勒马,你出卖他,让周京臣胁迫他。”叶太太愤怒,失望,哽咽,“周淮康...我原本相信血浓于水,周京臣是你儿子,柏南也是,你这么算计我们母子吗?保一弃一,三十年前,你弃了我一次;三十年后,又弃我儿子一次吗?”

    这时,车门‘砰’地撞开。

    叶柏南步履飞快,踏进庭院,抄起石桌上的花盆,摔在周淮康脚下。

    瓦片碎裂迸溅,剐过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周淮康大悲大恸,甚至顾不得疼,盯着叶柏南,“柏南...你要打爸爸吗?”

    “我父亲死了。”

    “叶嘉良是你父亲,我——”周淮康噎在喉咙,一个字吐不出。

    秋风吹过庭院,叶柏南衣袂扬起,伫立在一株松柏旁,身型如硬石,冷到骨髓里,“母亲,这就是您心心念念了三十二年的男人,他即将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分明辜负了您,亏欠了您,却连探望也偷偷摸摸,毫无担当。他关怀您,是因为害怕,而不是愧疚。”

    叶太太别开头,哭着。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害怕我搞垮你儿子,逼他上绝路,害怕李韵宁活不成。你造了孽,葬送全家,你也没脸活了,可你又贪生。”叶柏南缓缓靠近,仿佛一堵墙,沉重,强悍,压得周淮康喘不过气,“你利用我母亲心软,放过周家、李家和你妻儿,对吗?”

    周淮康肩膀耸动,千言万语,闷在胸腔,无处诉,“菱花,扰了你养病,我以后不来了——”

    “周叔叔!”程禧大喊。

    叶柏南已经抄起第二个花盆,她跑过去,挡在前面,“柏南——”

    “禧禧,让开。”叶柏南一双眼睛狠鸷,凶煞,血色弥漫,“与你无关。”

    丝丝缕缕的猩红,在程禧视线中缠绕。

    分不清是血,是怨。

    她不肯让。

    “禧禧。”他严肃,声音结了冰棱。

    “叶阿姨打骂周叔叔,发泄她半辈子的恨...但你们是父子——”

    “我不认他。”

    “认与不认,终究是父子。”程禧小心翼翼挪了一步,瞅准时机,握住他手腕,夺过花盆,“周叔叔在叶阿姨家里受伤,哥哥得知——”

    “你以为,你哥哥还有机会斗赢我吗?”叶柏南反握住她手,“禧禧,曾经,我希望你卷入这场风波;如今,我怜惜你的天真,情愿择出你,保全你。”

    程禧凝望他。

    他也凝望程禧,“周京臣交出李氏集团和李韵宁,我绝不动他。我善待叶嘉良的儿子,再善待一个李韵宁的儿子,也无妨。”

    下一秒,叶柏南猛地一拽,程禧整个人跌入他怀里。

    第304章

    他越是亲近,越是失控,越是不安

    程禧没站稳,狠狠一扑。

    叶柏南搂住她,庭院风起,他眼底亦是波澜乍起。

    “如果周京臣非要对付我,保全李韵宁,禧禧,你别怪我。”

    她呆滞住。

    周京臣是孝子,李老太爷十余年悉心教导礼义孝道,他万万不肯舍母自保。

    “柏南,你冲我来...”

    程禧在他怀中,距离远,周淮康听不清对话,视线里,是她动弹不得,他赤红了眼。

    “你放过韵宁,放过京臣和禧儿。”周淮康蹲下,捡起一枚瓷片,抵住脖子,“爸爸不活了...周家、李家没害过你,是我辜负了你母亲,害了你。”

    “淮康!”叶太太瞳孔一涨,跑下台阶。

    周淮康压下一寸,瓷片染了血,“周家不是无情无义的家族,唯独我,贪图富贵权势,弃了菱花。”

    叶柏南注视这一幕。

    “当年,你知道母亲怀着周家血脉,你弃不弃她?”

    周淮康焦黄的面皮儿纠结,狼狈,挣扎,“我不愿骗你...即使我知道你母亲有孕,可周家走投无路了,你爷爷得罪了同僚,你姑姑叔叔重病,我不会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顾周家,不顾我自己。”他隐隐颤栗,“我会安顿好你们,娶韵宁。”

    叶太太闭上眼,面容一片灰败,“柏南,你过来。”

    他一动不动。

    “你过来!”叶太太大吼。

    叶柏南胸膛一下胀,一下陷,似乎下一秒,会炸得灰飞烟灭。

    “你打伤了周淮康,李韵宁仍旧安然无恙,你犯了罪,受了刑,我依靠谁?你是报复周家,是报复我!”叶太太哭着,许是哭周淮康那句‘娶韵宁’,又许是哭自己。

    “我后悔嫁了叶嘉良...我以为,他替我们母子遮风挡雨,却忘了他的嫉妒心,他容不下你。这几年,你越来越心毒手辣,每次周京臣出了风头,被称呼‘周家的独苗儿’,是周家、李家千娇万宠的公子,你回忆你这一生,心头的怨气抹也抹不平。”

    叶柏南沉默。

    叶太太盯着周淮康,“我儿子也是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不输周京臣,凭什么一个生活在阳光下,一个苟活在污泥里,生父不认,养父不疼,上一辈的孽,他承担了三十二年。”

    周淮康剧烈抽搐着。

    程禧转身,捂住他脖子的伤口,“周叔叔...”

    割口不太深,但滋滋冒血珠。

    一旁的保姆见状,小声提醒叶太太。

    周淮康虽然退休了,终究在权贵场风光了小半辈子,万一出意外了,这幢庄园上上下下一个人也逃不了。

    “程小姐,先包扎了吧!”保姆匆忙拎了药箱,取出止血贴和碘伏棒,“下了山,一定要去医院。”

    程禧帮周淮康处理了伤口,叶柏南经过他面前,胳膊猛地一搪。

    他一直捏在手中的瓷片掉落在地。

    “你倒坦诚。”叶柏南一张脸幽冷,覆着寒光,仿佛埋在冰天雪地的锋利刀刃,一碰,冻得裂了,碎了,“假如你告诉我,不抛弃我母亲,我反而加倍憎恶你,憎恶你虚伪,无耻。”

    周淮康无力垂着手。

    “你光明正大告诉我,你为了荣华利禄功名前途,抛弃我母亲,我敬你算个男人。”叶柏南走向叶太太,脸上的寒意收敛了,换了笑意,“禧禧关怀您的身体,专程探望您。”

    他侧过头,“禧禧。”

    平静,和煦。

    如同什么没发生。

    程禧勉强回过神,也走过去,“叶阿姨。”她维持着情绪,“我记得您爱吃九华斋的芝麻莲子糕,据说下个月不蒸了,我买了三盒,糯米不好消化,您慢慢吃。”

    这场风波,叶太太也耗尽了心力,若不是叶柏南挽着,几乎要倒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九华斋的糕点?”

    “在徽园打麻将,牌桌上您讲过。”

    程禧温柔乖巧,气氛渐渐缓和了,叶太太笑着,“你有心了。”

    “禧禧对您的孝心,和我的孝心是相同的。”叶柏南一说这话,叶太太笑容凝固了。

    良久,她重新扯出一丝笑,“你们没缘分,我多多少少是遗憾的。幸好,柏南和梁姜情投意合,禧儿也怀了孕,各有归宿,各有缘分,你马上领证了吧?”

    程禧没来得及点头,叶柏南似笑非笑拦了一句,“哪有这么快情投意合的?梁姜是师妹,她陪伴母亲和禧禧陪伴母亲,意义不一样。”

    叶太太的笑容完全僵了,警告的口吻,“柏南。”

    “留禧禧吃晚饭?”叶柏南无动于衷,自顾自安排,“我下厨,炖一锅海鲜面。”

    他眼神怜爱抚摸程禧的肚子,“孕妇少吃海鲜,我给你炖番茄牛肉面,传言周家有长孙了,你大约爱吃酸。”

    程禧望着他,“周阿姨在家里等,回去晚了,周家——”

    “是李韵宁在等,还是周京臣在等。”叶柏南也望着她,“一顿饭而已,我可以联系他,征询他同不同意你吃。”

    她感受着叶柏南手掌的温度,徘徊,渗透,侵占。

    “回去吧,山路陡峭,天黑了危险。”叶太太不想留程禧了,叶柏南越是亲近她,越是失控,叶太太越是不安。

    总觉得,天要塌了。

    叶太太在场,叶柏南没追。

    程禧搀扶周淮康上车。

    周家的司机倚着车门抽烟。

    “这件事,瞒着你周阿姨和哥哥。”周淮康竖起衣领,盖住止血贴。

    方才叶柏南阴森骇人,那副硬朗的皮相,滔天的戾气,程禧见过一次,这次更甚。

    她心有余悸,“叶阿姨原谅您了吗。”

    “本来,菱花原谅我了。”周淮康掩面,微微哽咽,“那段日子,你哥哥与柏南明争暗斗,你哥哥占下风,我担忧他,也担忧周家和李家的安危,我选了你哥哥,出卖了柏南的把柄。”

    给叶嘉良下药,操纵人间天堂洗钱。

    这些把柄,一旦证实,是置叶柏南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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