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到两人出去,这个狭小的房间终于空了出来。裴初让威廉出去时关好门窗,于是威廉只能隔着玻璃注意里面人的安全了。然后他就看见他们元帅亲自从热水盆里拧了帕子盖在了那小子额头上。
威廉:……
MD,酸死了。
威廉收回视线,揉了揉自己的脸。
这时候已经入了夜,白炽灯的灯光将这个简陋空荡的小房间更映射得更加冷清寂静。连帕子挤出来的水落在盆中哗啦啦的响声,都显得有些刺耳了。
裴初将帕子盖在主角受的头上,希尔发烧发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花香,他微微睁眼,只看见一截白皙的手腕。
然而那股花香让人混沌沉沦,好像能引诱人看见心底最深处的幻想与渴望,于是他伸出手,握住那截手腕,脸颊还在这只手腕的掌心中蹭了蹭。
“妈妈。”
他喃喃着,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可怕的男alpha,带领军队灭了他的国家。
还把他抓了起来,杀了他最信任的格里老师。然后把他关进了一个很累很苦的地方,进行着很残酷的训练,他想杀了那个男人,可是那个人太强,强到他连他的背影都无法企及就被抓了回来。
小孩的紧闭的眼睛滑下了泪,沾湿了裴初的手,在他瘦小的脸颊里留下了冰凉凉的一片。
这孩子依恋的叫着他的母妃,手里抓着的却是他敌人的手。
裴初垂眸看着这个蹭着他手心的孩子,心里说不上有什么波动,只是微微放松揉了揉小孩的脸,“活下去吧。”
他想起这小孩溜出乞活营的刺杀活动,以及被打被罚也不愿认错的倔强态度,原来不是有勇无谋,而是一心求死了。
这人世间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与其在敌人手下遭受磋磨,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这世间,永远有比活着或者死了更重要的事啊。
风雪里好像传来了一声遥远稚嫩的哭声,裴初向着窗外望了一下,除了威廉靠着窗户打着呵欠的背影,什么也没有。
可裴初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场扑不灭的大火,不知是他哪一世的记忆,又或者是被他遗忘的曾经。
裴初眨了眨眼,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累了。
第76章
ABO·七
希尔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他身上的伤有些疼,脑子也因为发烧有些昏沉沉的。
然而心底的阴霾好像被挥散了一些,他昏迷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抚着他的脸,让他活下去。
希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身子动了动,想要起身。
“醒了?”
身边传来一个清越但疏离的声音,希尔转头望去,白色大褂的年轻医生正站在他的床边为他调整点滴的流速。
见小孩望过来后回头与他对视,那副银链的单片眼镜后藏着饶有兴趣的光,“这么早就醒了,真不枉那人守了你一夜。”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使希尔没听清他后面那一句说的是什么,然而这人的目光却让希尔觉得别扭又警惕。
希尔对这个医生并不陌生。曾经在马其顿被奥斯顿俘虏时就见过一次。后来他被扔到乞活营里,这个医生便作为军医驻扎在营地了为乞活营的孤儿们看病。
希尔常和他打交道,因为他是乞活营里受伤最多也是最频繁的小孩。
虽说如此,但要说希尔对他有好感是不可能的,他厌恶着一切奥斯顿阵营里的人。
阿尔文对希尔警惕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拿出一个温度计递给小孩,笑得斯文俊秀,“含在嘴里,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退烧。”
希尔舔了一下嘴唇,他嗓子有些疼,于是并没有接过温度计而是声音沙哑的问道,“为什么我还能醒来?”
“自然是因为有人不让你死。”
按理说试图刺杀已经成了元帅的奥斯顿失败,不管是谁都将被处置,然而奥斯顿对他却总是意外的宽和。
医生笑着说完这句话,然而手上却不怎么怜惜的扳开希尔的嘴将温度计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手上戴着医用手套却还是小心的避开了希尔的口水,看得出来这不仅是个有强迫症,还是个有洁癖的医生。
就连脾气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咳。”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是一阵轮椅的滚动声,阿尔文收回了手,希尔也忍住了那温度计被强行塞进嘴里的不适。
轮椅从门口被推了进来,一身军装的奥斯顿出现在了两人视野里。
门外应该还在下着雨,男人军装上的衣袖沾了点湿,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对方抬起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们一眼。
他一只手虚握在在唇边又掩住了一声咳,军帽下那双暗红色眸子抬眼看人的时候,既让人觉得瑰丽美艳,又让人觉得阴鸷危险,就好像一个漩涡吸着人进去,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沉沦,就是万劫不复。
阿尔文身侧的手捲了捲,嘴边又挂起了那个疏离又礼貌的微笑,他好像带了一张面具,用斯文俊秀的表面,遮掩住冷漠又黑暗的内里,于是没有人知道,疯狂的草蔓正试图缠绕那朵有毒的罂粟。
“怎么样?”
阿尔文听见奥斯顿如此问他,他等了一会儿后从希尔嘴里抽出了那只温度计,看了看回答道,“退烧了。”
裴初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再次让威廉和阿尔文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裴初和希尔,当然这个‘又’只有裴初单方面能理解,在希尔看来,这是他自马其顿以后第一次再见男人。
对方给他的感觉依旧是危险且富有压迫感的,让他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手边的床单。
背脊挺直,紧张又戒备。
他这才意识到,无论他有多想杀了这个男人,可当这个男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又是畏惧和害怕的。
“刺杀我的时候没见紧张,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那人好像一眼看穿了他心里所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倦懒又嘲讽。
他不紧不慢的转过轮椅,在希尔小屋的桌上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壶水已经冷了,在冷冬里喝下去有一股刺嗓子的冰凉,可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依旧喝得慢条斯理。
希尔一直在注视着男人,意外的发现对方的眼眸底下染着一点青黑,这让他看上去,显出些许不太明显的憔悴来。
对方手里捏着水杯转了转,黑色的皮质手套将那廉价的瓷白水杯也衬出了几分精美。
希尔听见那个alpha问他,“你想死?”
希尔抿着唇,捏着床单并不说话,事实上,溜出乞活营决定刺杀奥斯顿的时候,他确实没想活。
包括后来意料之中的事败,他被关在小黑屋里遭了一顿毒打,以及寒夜里的体罚,他也都没想过让自己活下来。
在他晕倒之前,他期许着和母妃团聚。
可是在梦里,母妃却让他活下去,活在男人的蹉跎和折磨里,孤身一人,无所牵挂。
这对于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来说,属实过于残忍了一些。
但他还是醒了过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
只是觉得梦里母妃的手,柔软得让人眷恋。
小孩眼前又溢出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他咬着牙用力的擦了擦,不想让自己在敌人面前丢脸,他恶狠狠的道,“我不想死,在杀死你之前,我绝不会死!”
他好像听见了男人一声低沉的笑,“很好。”
希尔擦干眼里的水雾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对方那双暗红到危险阴郁的眼眸。
男人放下了手里水杯,抬头与希尔对视,声音好像是奖励又好像是蛊惑,他缓缓道,“为了赞赏你的勇气,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好像半点不为小孩口口声声要杀了自己的话感到生气,反而愉悦道,“或许你会想知道萨洛曼攻打马其顿的真正原因。”
“以及……有关戴德王后的秘密。”
这个世界知道希尔真正身世的人已经很少了,而裴初自然不可能告诉希尔他真正的身世,其实是萨洛曼国王的儿子。
不仅如此,他还要引诱误导。
在原剧情里奥斯顿就是这样欺瞒利用着主角受,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刀,而裴初除了这一点,也想给希尔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虚假且黑暗。
他缓缓告诉希尔隐藏在马其顿战役后的真相与动机,包括他为什么称马其顿的戴德王妃为王后。
戴德王后和萨洛曼国王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分化起,她就被选为和萨洛曼国王最匹配的omega,并且在十八岁时就被萨洛曼国王迎娶。
萨洛曼国王对戴德王后宠爱有加,连带着她的母族也水涨船高,戴德王后的父亲更是成为了当时议政院的首相。
但这也引起了其他贵族的嫉妒,九年前的一场政变,戴德王后的母族被冠上了外戚干政,意图谋反的罪名,举族被处以抄家流放。
政局动荡间,这个来自戴德家族的王后自然难以保全。无论戴德王后多么努力辩驳澄清自己的家族的罪名,也都无济于事。
曾经来自这个alpha的宠爱宛如镜花水月,再加上流放过程中,戴德王后家族的船只沉没,全族身死,戴德王后心如死灰,自愿遭受贬谪。
而这时候与萨洛曼打仗打了多年的马其顿以求和为名,要走了被贬的戴德王后,在贵族给予的压力下,萨洛曼国王不得不将这个曾经整个帝国最尊贵荣宠的omega如物品般被交易出去。
直到多年后戴德家族翻案,萨洛曼国王才知道当年那场政变的冤情,他不惜一切命令奥斯顿率领军团攻破马其顿王国,想要重新夺回戴德王后,却不想在国破那日,马其顿国王亲自拉着戴德王后自尽殉国。
很难说这究竟是马其顿国王对萨洛曼国王的报复,还是戴德王后真的不想和萨洛曼国王再复相见。
这个omega一生都是依附在alpha活着,从生到死都不能自己选择,只是可怜了被她遗留在人世的这个年幼的孩子。
而当年诬陷戴德家族的贵族们大多都已被清算,但仍有些幕后黑手遗留下来,坎贝尔家族在当年的棋局中隐藏得太深,而他本身根基牵扯也太大。
哪怕萨洛曼国王知道坎贝尔才是当年那场针对戴德家族阴谋背后最大的黑手,他也依旧无法轻易处决出手。
“所以你最大的敌人不应该是我。”
裴初把玩着桌上的水杯,望着床上的小孩笑得温和,只可惜他这一世的壳子侵略性太强,无论他怎么笑都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危险。
他黑色的手套摩挲着水杯的花纹,他隐去了戴德王后在被送到马其顿王国前就怀有了萨洛曼国王身孕,也就是希尔这一节没说,对着希尔下出了结论。
“而应该是下令使马其顿灭国的萨洛曼国王,以及陷害戴德家族却没被惩治坎贝尔大公不是吗?”
希尔接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懵,他的母妃从未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他也以为母妃一直就是马其顿国王的omega。
马其顿国王对母妃一直都很宠爱,然而每次马其顿国王离开母妃王宫后他都能看到一个独自垂泪,满身伤痕的omega。
有时母妃会对那些伤痕厌恶自恨,有时又会视若无睹,她会温柔的抚摸着还没有分化的希尔的头,一遍遍对他说,“beta也好,alpha也好,母妃唯独不希望你是个omega。”
说到怔然时,母妃会掐住他的胳膊将他揉进怀里,他看不见母妃的脸,却能听见她话里有着希尔听不懂的悲伤,“希尔千万不要是个omega啊。”
或许那时戴德王后便明白,并非马其顿国王亲子的希尔若分化成一个omega,那么他的一生或许比戴德王后自己还要可悲。
然而如今马其顿王国已灭,希尔不明白戴德王后话里真正的含义,却记住了戴德王后的话。
这个时代,对omega和beta的局限太多,只有alpha才是人上人。
希尔捏紧了拳头,他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眼前这个人是攻破马其顿,将他俘虏到这里的仇人,希尔并没有傻到听信仇人的话毫不怀疑的地步。
“信不信由你。”轮椅上的男人显得很漫不经心,他松开了手里把玩的水杯,推着轮椅靠近了希尔的床边。
希尔强忍着没有后退,于是男人伸出手捏住了希尔的下巴。
小孩的下巴小巧,肤色雪白,他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摩挲着希尔的脸颊,让希尔觉得自己和之前被男人把玩在手中的水杯并无不同。
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带着十足的蛊惑,“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以后尽管可以自己去查明这些真相,而如果你想复仇,我也可以帮你。”
明明就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但当他故意对你示好时,你好像很难抵抗。
希尔好像又嗅到那股令人熟悉的花香,隐隐约约似乎在昨天的梦里也出现过,这个味道很淡,却总是让人忍不住深吸着去探索。
他知道这是男人信息素的味道,却不知道这个花香的名字。而等到很多年以后他终于明白这股花香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在无数次的沉迷中上了隐,再也摆脱不了。
可是这个时候希尔还是无知无觉的,他强迫自己清醒的与alpha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对视,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也是我的敌人。”
“只能说你对很有用。”
男人收回了捏着小孩下巴的手,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替他整了整衣领,他笑道,“当然,如果你想要杀我,我也会随时恭候。”
“前提是,你得活下来。”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叫了威廉进来,亲兵推着轮椅带他出门,然而临走前他还是说,“接下来我会撤掉对你的一切看护,如果你再像这次作死,死了就真的死了。”
希尔捏紧了自己的双手,他知道他往后的生活恐怕会比之前更难熬。
但那又如何,他有了一个想要去挖掘的真相,也有一个必须亲手杀死的仇人。
在那之前他会学会臣服,也会学会……活着。
第77章
ABO·八
希尔十二岁的时候从乞活营里出来,被裴初扔到了战场。
十六岁的时候立了军功,又被安排了各种任务,其中就包括了很多肮脏的见不得人的政治暗杀。
连带着当年戴德王后家族被诬政变,又在流放中灭族的真相,也在这一过程中被希尔调查了解了七七八八,证明了当年奥斯顿与他所说的秘密并非虚假。
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希尔被调到了裴初身边。
十年历练下来,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小孩,如今已长成了一棵修长挺拔的松柏。
这些年里他总是被裴初逼迫着成长,好像在打造锤炼一把趁手的刀,每一次的高难度任务,都是拼着将这把刀折断的风险下达的。
但每一次希尔都活了下来,于是任务成了磨刀石,将这把刀磨得越来越锋利。
锋利到露着寒光。
少年的身量颀长,一身黑色军装将他的腰身包裹显得纤细又挺拔。
相比十年前充满稚气的面容,此时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开。面容是一种乖巧的精致,浅黄色的碎发搭落在他眉眼间,翡翠色的眼眸里坦露着温浅的笑意,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看着清浅却又让人觉得颠倒众生的笑容。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美丽妖孽的少年,是奥斯顿手下沾染鲜血最多的一把刀,也是近年来元帅身边最锋芒毕露的一个……alpha。
也算是萨洛曼王城里所有见过他的beta和omega的梦中情A。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奥斯顿元帅的门口,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军帽一边等待着里面人的传唤。
偶尔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时,他都会温和亲切的和那些人点头打着招呼。
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他比之十年前提着一把刀就敢在重军包围的马其顿街头刺杀奥斯顿的,那个充满戾气的小鬼变化实在太大。
查尔斯从元帅办公室禀告完公务出来的时候,看着守在门口的希尔,皱了皱眉。
“见过查尔斯上校。”
十年来查尔斯已经从奥斯顿身边的亲兵晋升为上校,希尔在看见对方的时候便首先行了个挑不出错处的军礼,半点也看不出曾经身为敌人的厌恶针对。
查尔斯对他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道,“进去吧,元帅在等你。”
他心里虽然有些疑虑,倒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恩怨总是盯着希尔不放。
这些年来希尔所做的成绩和所立的战功都被人看在眼里,军队里有不少人都对这个年轻的alpha刮目相看,同时也都在佩服元帅的驭下手段。
能将狼崽训练成温驯的牧犬,也是元帅的能力。
希尔放下手点了点头,打开办公室的门便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是这十年来都在为奥斯顿诊治身体的私人医生阿尔文。
这个白大褂医生比之十年前也长高了些许,一身礼貌到疏离的气质也更加清冷,银链的单片眼镜挂在眼前,有些长的黑发被他束成一束垂在身后。
此刻他正拿着一只针管,顺着奥斯顿手腕的静脉打了进去。
希尔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针,但轮椅上的alpha好像习以为常,在打完针后,阿尔文帮他解开那根束在他手臂上的皮筋,裴初收回手挽下了衣袖。
那右手手腕如今还留着一个牙印的疤痕,希尔知道,那是他小时候马其顿咬了男人一口时留下的。
当时那一口灌注了希尔全身力气与恨意,留下的疤痕自然深。
少年嘴角温和笑意好像深了些,他低下头,单膝跪地向着男人行礼,“见过元帅。”
“嗯。”
裴初先是点了点头,希尔起身,然后见到男人对着医生挥手,“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