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整个魔界对他的尊重和推崇无疑是狂热的。但幽魔渊里的魔族们最近发现,楼相见带回一个清艳弱骨的红衣少年。
而楼相见对于这个少年的态度,也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
楼相见向来了解燕深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即使被幽囚在魔宫,五条困仙锁压制着他的力量又禁锢着他的行动。
他依旧能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烧鸡,配着半壶灵酒悠然自得。烧鸡是燕黎从小镇里买来的荷叶鸡,因为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被裴初放在袖子里差点忘记。
这会儿的烧鸡无疑已经是凉透了的,但乾坤袖里,物质的时间流速缓慢,裴初倒不担心烧鸡变坏。
修士讲究辟谷,在楼相见印象里,每日兢兢业业,不是在焚膏继晷的修行做任务,就是在找自己麻烦的燕深,也并不是一个贪求口腹之欲的家伙。
魔尊刚从魔宫里找了药回来,对着满屋子的余香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个没有半点阶下囚自觉的家伙,低声讽笑,“堂堂朝阳峰峰主,竟也会屑于这凡间的残羹冷炙?”
他缓缓走近,半响,又摇了摇头,眸光望着那个红衣艳鬼,慢条斯理的轻言道,“错了,从前的修仙正道,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落魄鬼修。”
魔尊讽刺的嘲笑着裴初,裴初喝着酒咽下嘴里的烧鸡,无动于衷的掀了掀眼皮,“人生在世,总要懂得及时行乐。”
他好像有些喝醉了,放下酒壶擦了擦嘴角,眸光潋滟带着清透的水光,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透着魔尊难得一见的温和。
楼相见脚步一顿,突然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场夜雨。
在楼相见与燕深纠缠半生的恩怨里,他们极少有和平共处的时刻。即使是在少年时期,他们的相处的模式,大多时候仍是刀剑相撞碰出的火花。
唯有一次山洞避雨,在外修行的楼相见遇见了做完任务的燕深。
那时夏夜,黑鸦掠过丛林,叶脉滚着雨珠,喧嚣的雷声和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楼相见的修行,少年躲进山洞避雨,捡起洞内的杂草与木柴生了一个火堆。
夜深雨重,狂风呼啸。楼相见等待良久,没等到雨势驱停,反而在一片漆黑的雨幕里,等来了一条湿漉漉的人影。
那人发梢滴着水,看样子好像刚执行完任务回来,楼相见愣愣的看见他时,还眼尖的撇见他衣角上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血迹。
燕深身上总是带着血迹的,大多是源自别人,当然也有楼相见的。
裴初抓着石壁走近洞口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见主角攻,按照往常的惯例,他这时候必定要冷嘲热讽的挑衅一番,再拔刀相向大打出手。
只是他刚刚才斩杀了一条血灵蟒,精疲力尽,四下又无他人,他也实在懒得再走剧情。
洞腹内楼相见拨弄着火堆,裴初抱着刀走进洞内,却也只靠在了堪堪能避开风雨的洞口。
楼相见望着洞口那人平静的侧影,难得的有些意外。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起过一场争执,争执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总不过是燕深惯常的寻找楼相见麻烦。
众目睽睽之下,楼相见被燕深踩着胸口踹进了泥坑,迄今为止,楼相见仍是没有一次在斗法中战胜过他。
周围人看他杂灵根输的理所应当,可只有亲自与楼相见交手的燕深才知道,那一脚他踹不开楼相见,就会被他手中的灵剑割破手臂。
他的剑术总是在精进着,哪怕灵气不足,在同阶级下,依旧没有敌手。这是个怪物,只可惜他遇见了一个更像怪物的燕深,因而在众人眼里,他才会一直显得那么庸碌无能。
楼相见一直想打败他,倒不是为了扬眉吐气,他只是想站在这个宗门里唯一一个会真正正视自己的人身边,而不是每次都被他俯视在泥坑。
山洞外电闪雷鸣,大雨打得树叶沙沙作响,而洞内火光摇曳,两个形单影只的人聚在一起,一个是内门弟子的蓝衣云纹服,一个是外门执刑司的黑衣敛袖。
截然不同,又处处相似。
这时候楼相见心里,他将燕深当做了对手,却从未讨厌过对方,他下意识的想要去靠近和了解他的敌人,甚至觉得终有一日,他们能够化敌为友,相交成知己。
为此楼相见一直苦练修行,只为在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上,在他们堂堂正正站在擂台上的时候,全力以赴的至少能够战胜他的对手一次,或许那一次之后,他会与他靠得更近。
可是这时候的楼相见并不知道,等他终于在宗门大比上打败对方的时候,却才是他们背道而驰的开始。秘境之中,这人设计揭露自己的魔族血统,指认他在宗门大比中使用魔气作弊。
使楼相见金丹被废,逐出师门以后,又锲而不舍的提刀追杀了自己七天七夜。在落入幽魔渊的时候楼相见才明白,他以为亦敌亦友的燕深,是真的一直憎恨着自己。
可那一夜里,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楼相见,只记得山洞偶遇,少有的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剑拔弩张的两个少年,一个静立洞口,一个守着火光,相伴无言,却默契温馨的听了一夜的雨。
第135章
回穿仙侠·十四
灯光幽暗,烛火摇曳,楼相见摩挲着手里的药瓶,从胸腔里哼出一声笑。红衣沾染着酒香,楼相见扯开少年的衣领,按着他肩膀将他压在塌上。
裴初一时不妨,如墨的发丝铺陈在身下,敞开的衣襟露出胸口那道被楼相见一刀贯穿的伤痕。
事实上裴初胸口的伤已经开始好转了,一个鬼王并不在意□□上的伤害,更何况从燕黎身上汲取的阴气就足以帮他修复大半伤势。
只是十万恶鬼背负于身,怨戾的鬼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鬼王的神魂,因他体质的阴气还在不断的滋养壮大。
若不是裴初本身的神魂足够强大,说不定就会像原剧情里这时候的莫惊春一样,因为杀戮过多而陷入无法转圜的余地,鬼气侵噬,神智半丧,最终沦为一个非人非鬼,非妖非魔的下场。
楼相见玩弄着手中的锁链,垂眸望着裴初低声嘲笑,“燕深,你曾经可想过自己也会落到这般的境地?”
裴初抬了抬眼,少年的身躯不如男人强壮,被楼相见压制着肩膀的裴初整个人都笼罩在魔尊的阴影下。他从下而上的视线里,也看见了楼相见黑衣下,露出一角的旧伤——
“一个半魔之体,也配得到大师兄的眷顾?”
当年幽魔渊上,楼相见看着那一身步步紧逼的黑衣,听着他话里的厌恶和嫉恨,第一次意识到这人是真的想要杀死他。
而如今穿成莫惊春的裴初同样金丹被废,因为纯阴体质被炼化成鬼王,在之前山丘上,被人围剿追杀。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现在的裴初又何尝不是重陷了楼相见当年的处境。
鬼王和魔尊,终究成了一类人。
楼相见微微勾唇,注意到了裴初看着自己的视线,大方的也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那道横长的刀疤露了出来,狰狞丑陋,划过楼相见的整个胸膛。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这一刀杀死了两个人。”魔尊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胸口的刀疤,笑音散漫,眸光幽沉。
裴初撇开了魔尊按着自己肩头的手,撑着手肘从塌上坐起,靠着身后的石壁屈膝后仰。他半身笼着朦胧的烛光,半身罩在楼相见的阴影里。
裴初目光从楼相见胸口的伤疤上瞥过,又望着楼相见的眼睛,轻轻笑着,胸腔颤动:“怎么,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问我后不后悔?”
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肩,一身红衣的少年偏着头,不以为意的握着自己腕间的锁链,姿态懒散回答却很坚定。
“楼相见,你该知道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不管是幽魔渊上的那一刀,还是后来的大战,我从不后悔。”
楼相见捲了捲自己被撇开的手掌,半膝落地蹲在裴初的面前,一双幽暗猩红的眼眸望着他。
半响,忍耐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楼相见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笑得不是很在乎,只是伸出手去捧住少年的脸。魔尊眉目闲散,低头凑近,他看着那双深若古井的眼睛,两人垂落的发丝相互纠缠在了一起。
楼相见知道,从他将自己斩落幽魔渊的那一刀开始,到后来他九死一生打破幽魔渊封印后闯上九华仙宗时的死斗,再到仙魔大战,他用在自己身上的天雷诛邪阵。
每一次交锋,他都是对他赶尽杀绝。
楼相见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会后悔,可楼相见也知道,从很早以前就知道——
自己喜欢着燕深。
年少慕艾,那一身恣睢张扬的黑衣,终究成了他心里不可替换的色彩。伴随着血腥与争斗,每一次刀剑翁鸣都好像藏着少年无法言说的情事。
可也正因为如此,楼相见才更恨他。
恨他几次三番置自己于死地,亦恨自己面对如此决绝狠辣的燕深,却依旧放不下的喜欢他。
更恨……这个残酷无情的燕深,到底杀死了曾经那个与他是敌,亦是友的燕深。
楼相见指尖摩挲着裴初的脸,掌心下滑又扣住少年的喉结,魔尊的嗓音慵懒且沉。
“可我后悔了燕深。”
裴初喉咙哽动,被迫仰头,望见那双猩红眼眸里,翻滚着的他不甚明晰的情愫。裴初身体一僵,正想要脱离这个动作却被对方先一步抓住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风流俊雅的魔尊笑意悠悠,俯身凑近裴初耳畔,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裴初的脖颈。裴初看着他眼尾逐渐浮现的红痕心有些沉,可这会儿楼相见却桎梏着他说不出话。
于是他只能听见魔尊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当年,我不该选择杀死你的。”
当年仙魔大战持续百年,到最后陷入疯魔的燕深还想要拉着整个仙盟的人下水,与楼相见所带领的魔族同归于尽。
可惜最后计划败露,在被楼相见从寒山救出来的江送雪的促成中,仙魔两道停战修和。而死心不改,依旧想引战的燕深被仙魔两道联合围攻于朝阳峰。
最后在与江送雪和楼相见的打斗中,被逼至死阵,烈焰焚身,魂飞魄散。
他们争斗百年不死不休,早已注定是这个结局。楼相见本以为燕深身死魂灭,那些纠缠在两人之间难以喘息的爱恨也会随之消散。
可在他以为这人魂飞魄散的六百年里,楼相见麻木的修着一把破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执念着什么。
直到裴初死而复生,楼相见再次抓住他时,终究明白,自己从来不想失去他。
被魔尊扣住脖颈的裴初眼睫轻颤,楼相见拿过自己带来的药瓶,掰开裴初的嘴给他喂了进去。裴初下意识的想要吐出,却被楼相见低头堵住了嘴。
有什么东西被楼相见用舌尖推着划过了自己的喉咙,紧接着楼相见又毫不顾忌的在他嘴里扫了一圈。裴初眉心蹙起,抬手欲拍,却被楼相见抓住锁链,用力的咬破了他的唇角。
血腥味霎时在两人唇齿间弥漫,楼相见抬着少年的下巴,碾着他的唇一点点的加深着这个吻。
霸道狠戾,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好像要将那纠缠的两世的爱恨都揉碎了化进骨血。
裴初呼吸困难,同时感觉到楼相见一缕神识入侵到自己的识海。裴初的后背立即冒出了冷汗,发现楼相见的神识直抵自己的魂体,烙进了自己的元魂。
好像有什么在灼烧着他,裴初身体发烫,一朵黑莲在他的胸口开始蔓延盛开。
“你给我喂了什么。”
裴初在识海里出声质问,楼相见将他困在墙角,捻着他的唇轻笑出声,漫不经心的在识海里回答了他,“魔尊的契血而已。”
裴初眉头一跳,楼相见与他额头相抵,天魔印下,他目光晦暗深邃,露出偏执的红。两人掌心相叠,黑莲自魂体滋生,被魔尊以血灌养,通过两人紧握的双手又在魔尊胸膛盛开。
双生并蒂,妖娆摇曳,最终在两人身上形成一道道侣契印。
裴初:“……”
裴初唇角流血,微微抬眸,墙上的烛台爆出火星,火苗跳动,好像骤然打破了裴初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他望着眼前的黑衣魔尊,竟一时有些失语。
楼相见擦着他嘴角的殷红,如同点上胭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低声说着情话,却好像是在诅咒,隐忍着疯狂的眸光落在少年身上,阴沉的声线里藏着一丝颤抖。
魔尊与鬼王强制缔结成了道侣,魔界特有的双生并蒂莲,契约了灵魂。
死而复生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燕深到底是怎么从当年那场能将人烧得神魂覆灭的烈火中活下来的。
也没什么人知道,在他消失不见的六百年里,这人又去了哪里。
楼相见对这些并不想去追究,哪怕这人现在只是一个破旧不堪,被无数厉鬼啃噬得千疮百孔的亡魂,楼相见也只想把他牢牢攥在手中。
鬼王神魂不稳,他便用自己的神魂牵住对方的神魂,只要一方未死,另一方神魂不灭,从此上天碧落下黄泉,只要燕深还在这个世界上,楼相见都能找到他。
可天地之大,楼相见并不知道,有一个孤魂,始终无以为家。
裴初挣脱了楼相见的掌心,抚着胸口的那朵黑莲,沉默半响,终究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第136章
回穿仙侠·十五
燕黎向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即使他面对的是一座冰山,也能从对方冷若冰霜的表情中,察觉到些许违和的波澜。
然而燕黎并不确定这点违和来自哪里,在他面前的是公认的正道魁首,修仙界的第一仙尊,九华仙宗人人景仰的大师伯。
“他现在何处?”
“……魔界?”
江送雪垂下眼眸,那双银灰色的瞳孔被收敛起来,让燕黎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他半膝跪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弟子自知有错,师尊派我下山寻凶,可……”
燕黎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来,正色的向江送雪禀道,“莫惊春虽为鬼王,却非传言那般恶贯满盈,罪不容诛,所做一切善恶有报,未曾残杀无辜。”
“弟子……望师伯明察。”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燕黎奉命下山,追查灭燕家满门的凶手。稀里糊涂的撞上元凶后,却未曾上报师门,反而不以为意的与其厮混结交,这已然是不敬不孝不忠。
在其鬼王身份暴露,又被其背刺一手,暴露了纯阴之体的当下,却依然替其袒护求情,也称得上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了。
身为正道弟子却如此大逆不道,纵使被人讨伐围攻,也是自己毫不占理。
江送雪静默不语,心魔的嘲笑却见缝插针的响在了仙尊的耳畔,“这小子看着是个乖巧的,不曾想却是和那人一样骨子里的离经叛道。”
“该说,不愧是他燕深的后人?”
江送雪面色不动,轻轻振了振衣袖。
一旁的谷风稍稍抬头,不到片刻又低下头去,如同一个普通的没有存在感的书生,背着书篓,一言不发。
江送雪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似乎看出了他的来历,此刻却无心计较。他召剑凌空,在离开前只对燕黎留下一句,“自回师门领罚。”
话落已化作流星,飞驰而去。
燕黎愣了一下,缓缓的从地上起身。无双阁董桥一行早已离去,只是他纯阴体质骤然暴露,游荡在外依旧存在危险,这时候让他回宗门其实已经是最好的保护。
可莫惊春被俘魔界,他也难以琢磨身为正道魁首的江送雪对鬼王的态度,他没办法忘记在江送雪和董桥密谈后,那个幽邃至深的眼神。
银灰色眼眸里藏着的寂静风雪,好像在顷刻间化作了幽渊寒潭,深不见底,翻滚着不可言说的妄念。
*
幽魔渊里挂满了红绸,独身了几百年的魔尊突然昭告自己缔结了道侣,对象便是他从修真界里带回来的红衣少年。
传闻曾经是个炉鼎,却突然得到了魔尊的垂青,即使众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依旧遵循了魔尊的嘱咐,开始筹办起了道侣仪式。
幽暗苍凉的魔渊,难得迎来了一片喜庆。
如今驻守在幽魔渊里的魔族,大多是在楼相见还没有打破封印时,便臣服于他的。当年被燕深一刀斩落幽魔渊时,身负重伤,濒临垂死的楼相见几度差点沦为其他邪魔的补品。
直到后来获得了魔宫传承,才逐渐在幽魔渊厮杀出一片立足之地,同时迎来了许多魔的帮助与投诚。
当然也有一些心高气傲上古魔族,在打破封印逃出幽魔渊以后,只是顺势跟随了楼相见参与了六百前的那一场仙魔大战,态度嚣张的为祸一方。
然后……其中泰半都死在了那位朝阳峰峰主的算计当中。
如今想来,都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位心思诡谲狠辣的朝阳峰峰主,实在是魔界的一生之敌。
而现在,这位曾经的峰主正坐在镜前,耷拉着眼皮任人摆弄身上的红衣。他偏头躲过姑娘往他鬓角簪花的动作,取下身上的酒壶,“别费这些事了,小丫头可否给在下取些酒来?”
被他称作小丫头的姑娘抬了抬眼皮,实际上并不是魔宫的侍女,与楼相见结识多年,是当年幽魔渊里最早给楼相见提供助力的一批。
她捻着被裴初躲过的那朵簪花,眸光睨着和她讨酒喝的少年,微微抿唇带着点妖娆的魅,笑道:“小家伙叫谁丫头呢?姑奶奶可是能做你祖宗。”
她用簪花的尖头挑起少年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他,“纯阴之体,又生的一身媚骨,也难怪会被魔尊看上。”
珞盈是被楼相见硬拉过来的梳洗使,很早以前就对这男人动过心,在还没出幽魔渊里的时候就有意与他双修结成道侣。
只可惜那时候的楼相见犹如一只孤身残杀的野兽,一边舔砥着自己伤口,一边磨砺着自己的利爪,一心只想着从幽魔渊里出去找燕深复仇。
后来百年的仙魔大战,她也旁观了楼相见与那位之间的纠葛,看明白了对楼相见而言,他对燕深恨是真,爱也是真,如同被枷锁圈住的野兽,越想挣扎越是被束缚的得不到解脱。
后来那人死了,魂飞魄散,楼相见看着不在意,实际上早已无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珞盈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有希望,可是时间过去的越久,她便越是知道,她无法等到一具空壳回头。直到楼相见将这个叫做莫惊春的少年带回来,珞盈察觉到楼相见眼中终究有什么东西,在死灰复燃。
令人熟悉的炽烈,原本曾经只会落在一人身上。
珞盈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红衣清艳,孱弱落拓的少年,嗅着他身上的鬼气微微挑眉,“一个融了十万恶鬼便炼化出来的鬼王,怎么?楼相见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
她这话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当年那人魂飞魄散,神魂早已烧得不留痕迹,就算万幸留下一缕残魂,无意中被鬼王吸收,这人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人。
楼相见不会落魄到抓住一个假象执念不休,不把融了那缕残魂的鬼王扬了都算不错。可现在也说不准,毕竟楼相见是真把人带回来结了道侣契。
珞盈心里思忖不定,裴初已经按下她的簪花笑了起来,他叹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楼相见的狗鼻子还是这么灵。”
珞盈身子一僵,背脊一下子就绷直了起来,她原本还是带着点调戏的姿态坐在裴初面前,这会儿吓得细腰磕在桌角上,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燕深?!”
“不、不可能。”
她很快自我否定,看着眼前这个与那位锋锐冷峻的黑衣峰主,半点不相像的少年,她很难想象那个罗刹能笑得这么弱不禁风。
但她背后的汗毛已经竖起,熟悉的恐惧感笼罩在了她全身,她忆起曾经幽魔渊里,有一人孤身斩魔,悍死不悔。
*
楼相见在准备婚礼,即使这放在他身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他还是准备了。
彩堂明烛,酬客众多,在这个魔宫,在这个曾经楼相见每时每刻都憎恨着燕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