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裴初眼皮跳了跳,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这位‘阿父’的性别,这时候李策已经舀好一勺粥直接塞进了裴初嘴里,面不改色的说道,“看什么,你小时候你爹我又不是没给你喝过奶,还嘴馋了不成?”裴初:“……噗?”
“咳咳,咳咳咳——”
听到这话的裴初刚入嘴的粥又被他呛了出来,一下子喷了李策满胡子满脸,偏偏他一边咳一边神色迷茫,让李策根本看不出这小子是不是故意。
等到后来裴初对这个世界逐渐熟悉起来,才发现这个世界与前世所处的环境不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男子结合能够互相生育下一代。
这世界对于孩子姓氏随谁并不执着,而林子琅虽然跟随林长青姓林,但实际上李策才是他正正经经的生父。他还有一个弟弟,正是林长青所出,跟随李姓,取名李子璇。
至今两岁,尚未断奶。
而此刻,裴初看着李策那张满脸络腮胡的脸不由得心中一梗:
想是我一生作恶多端,老天爷才让我来这么个奇葩世界。
第156章
全男朝堂·二
这一场病反反复复,直到半个月以后裴初才有所好转,可因为这一次落水,小少年原本还算健康的身子,变得体弱起来,大夫说这几年最好妥善调养。
这便让裴初有了借口在家养病,不再去学堂上学。他前世官海沉浮,勾心斗角的谋算了一辈子,到最后虽说死而无憾,却难免心生疲累。
如今意想不到的有了重活一世机会,虽说世界观有些奇葩,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平平淡淡,闲闲散散的度过余生。
只是当他说出自己不想再去上学的时候,李策已经开始卷起了自己胳膊上的袖子。他是个武夫,十几岁便上了战场,几年前他的脚因为在战争中留下伤疾,便从前线退了下来,靠着军功留在京中捞了一个偏将。
而林长青与李策前领导镇国将军府秦家算是表亲,隔得有点远,但当年却是因为老秦将军的牵线搭桥,才使两人相识相知结下良缘。如今夫夫俩相伴十余载,年过而立,育有二子,恩爱非常。
而如果说李策奉行的教育方式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林长青则与他是另一个极端,可以称得上是慈父多败儿。
他本就心疼长子这一场大病,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般,不仅形容清瘦许多,连带着性格都要比以前更加沉寂。
以往李策准备揍他的时候,他还知道跑到林长青身边和他撒娇求得庇护,现在却是若有若无的带了点疏离。
林长青想起,自从有了第二个孩子以后,他们对长子的注意确实少了许多,竟好似不知不觉间使他们父子关系变得生疏起来。
他心里以为林子琅是因为在学堂中和人起了矛盾,失了面子才不想再去上学,又因他如今身体确实不好,思虑再三,最终决定道,“罢了,不想去便不去吧,阿父托人给你请个夫子在家上课。”
在家上课总好过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李策想到这一层,便也放下了袖子。
***
秋风萧瑟,落叶沙沙,天气正在一天一天的变冷。最近一段时间,大燕朝也因为谢丞相的病逝而有些动荡。
这些年朝庭党争严重,边境又总有夷敌骚扰犯疆,内忧外患之中也只有在谢丞相的牵制辅佐下,勉强维持着一片和平安稳之像。
而如今谢丞相病逝,丞相之位空悬,各派党系之间竞争激烈,原属谢相一系的官员一时间受制颇多,在谢家因为丁忧回乡以后,更是连续几任与谢家联系颇深的官员,都被人抓到错处,贬谪罢免。
颜皓,字伯希,是谢老太师的科举门生,与谢丞相同朝为官,原本是翰林院学士,因为看不惯在谢丞相死后这些人攘权夺利犹如豺狼的做派,在朝上舌战群儒,情绪激烈的骂了一番。
骂了以后也没给他人贬谪罢黜自己的机会,直接把自己的乌纱帽一摘辞了官。
解气是解气了,就是在他打算回自己的母校云山书院做个教书先生的时候,山长摇头叹气的把他踹出了门,说他性格过于刚烈孤僻,为官多年都没有被磨平棱角,只适合自己关起门来做学问,不适合教书育人。
嘿!
颜皓是个犟骡子,越说他不合适他就越要试一试,他不仅要教书育人,还要教出一个天底下最举世无双的弟子,文能治世,武能安邦!
然后他就因为在朝会上的一战成名,被人明里暗里的排挤,以至于京中许多书院都不敢聘他。
就在他感叹世态炎凉,是不是要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人托关系找到他问能否请他上门做夫子教自家孩子致学。
虽然身为前任翰林学士给人上门做夫子有些掉价,但这个节骨眼还能来请他的人估摸着不是神经粗,就是个同道清流。
便是秉着这份猜想,颜皓上门了,接着他便承认自己草率了。户部郎中林长青确实是清流,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的李策也可以称是英雄。
就是他们的儿子不就是前段时间因为和静王家那个纨绔世子争风吃醋,而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的小倒霉蛋吗?
中堂内摆着的是几张雕花梨木桌,不浓不淡的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照在燃着沉香的博山炉上,烟雾沉袅,暗香浅醉。
颜皓端着手里的茶碗,一时间却不知是该还是不该喝,他打量起眼前将一袭青衫穿得形容松散的少年。
诚心而论,对方看上去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乖张,许是久病初愈,少年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如此便更显得他一双眼眸深沉静谧,像一汪见不到底的古井幽潭。
这样一双眼眸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所以颜皓再看向去时,裴初轻轻一眨眼,好像风吹起了涟漪般,眸底轻轻漾起几分笑意。
“学生才疏学浅,还请先生考较。”
裴初有礼有节的作了一个揖。
颜皓如今年至四旬,长相古板清癯,却也算是淑人君子,玉洁松贞。他捻着下巴的胡髯轻轻点头,也没客气的开始问他,“四书五经,你读得如何?”
“略翻。”
裴初直起腰,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
颜皓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碗又问,“君子六艺,学得怎样?”
“耳耳。”
颜皓挺着背,手掌撑在椅子扶柄上已经打算离开了,林长青见状有些尴尬,连忙起身挽留道:“小儿顽劣,还请伯希先生见谅。”
而这时李策的脚已经伸了出去,打算给他进行一下爱的教育,结果裴初下意识一转身,敏锐地避开了他这踹向自己腿肚子的一脚,四目相对,李策愣了一下。
他虽然在战场上受过伤,身手却还在,平日里林子琅绝对避不开他的揍,却不想如今一病起来,反应却矫健了许多,李策给气笑了。
裴初一看见他眼里燃着的怒火和微微颤抖的胡须就知道不妙,他略微思索,终于头疼的转回身给颜皓作揖赔礼,开门见山:“学生不才,却也知道爹爹和阿父想请先生留下的原因。”
“如今政局不稳,朝中党邪焰正,先生一番檄文自是激励人心,可您如今辞去官职后,在京中尚且忍受诸多排挤,流离失所,可想过离京以后又会如何?”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生民立命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
“这是阿父教给子琅的道理,想来以后京中时局清荡,亦或是有所危难,还需先生回来点火燎原。”
说起来林长青和颜皓其实同样是云山书院出来的学生,两人并不在一届,林长青的成就也没有颜皓的高,可林长青请来颜皓做家塾夫子所托关系也正是云山书院这一层。
书院山长知他性子,也知他处境,把颜皓从书院赶出门时,也给他牵了一条明路。
林长青和李策虽然都只是五品小官,但他们身后与镇国将军府秦家的联系颇深,秦家与谢丞相在朝中统率文武,相互间也算是珠联璧合,威望颇深。
如今谢丞相一死,谢氏衰微,以丁忧之名回乡其实也是避难。秦家不管出于往日的情谊,还是为往后的政局做打算,在谢家再次回来以前,也要保证曾经与谢丞相交好的官员前程性命,以免日后在朝中孤立无援。
这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却能见微知著,还顺势给颜皓拍了一通马屁。
颜皓左打量,右打量,按着椅扶手的手掌,又别别扭扭端起了桌案上的茶。他清咳一声,用茶盖掩住翘起的嘴角,对林长青道,“令公子虽学业不成,却是个难得通透之才,孺子可教。”
这话显然是愿意留下了来。
林长青连忙差人换了一杯热茶,让裴初掀衣跪地,给他奉茶拜师。当然,这时候颜皓心里尚且满心欢喜的觉得自己捡到了一块璞玉。
只是在日后雕琢之时,才发现这哪里是璞玉,分明是一身懒骨!
***
风雪渐落,从深秋转入寒冬,已经上任夫子三个月的颜皓,推开屋门,又一次看到空荡荡的课堂时,心中一堵,怒气冲天。
“林子琅!林子琅!”
他一摔房门拿着戒尺东寻细觅,不仅胡子气的竖起,嘴里还骂骂咧咧,“混账小子又翘课?信不信这一次我真叫你爹揍你!”
密密绒绒的白雪自天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裴初伸出手,指尖上接住一片雪花,只是转瞬间白雪便化成了水珠从他的指缝划落,冰凉触感很快就让他将手捲进了衣袖里。
心里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只觉得冷,懒洋洋的想要回到自己卧房里睡觉,却也知道这时候颜皓肯定在到处找他。可他心里对什么致学论典实在没得兴趣,来到这个世界,身上诸多担子皆已卸落的裴初,胸无大志,只想做个闲人。
偏偏颜皓又是个脾气火爆,执拗较真的性子,知道裴初有潜力,也想要挖掘出裴初的潜力将他雕琢成大器,便是如此,师生间每次上课,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
虽然颜皓每次扬言都是让李策揍一顿自己,但也没真的给他告过状。更何况院子里有颗榆钱树,李策真要和他动手的时候,裴初只要爬到树上等林长青回来便可躲过一劫。
他十分熟练的摸清了这个家里的生存法则,低下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烤红薯已经烤熟。
“阿兄……阿兄……”
踉踉跄跄的从屋子里跑到外面的李子璇,一把抱住了裴初的腿,眼馋的看着他手上拿起的那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裴初将红薯掰开吹了吹,确定不烫后才送到了他手里。李子璇断奶并不容易,裴初受到过无数次林长青给他喂奶的冲击后,终于决定助他一臂之力,在日常准备一些辅食甜点,渐渐减少他乳奶的依赖。
这个方法还算有效,连带着从前其实并不怎么亲近林子琅的弟弟,也成了他的跟屁虫。
这副兄友弟恭场面一度让林长青倍感安慰,李子璇的出生正好是在李策受伤从前线回来期间,那段时间李策正处低迷,林长青一边要照顾孩子,一边又要安慰夫君。
虽然李策振作得很快,也很体贴刚刚生产完的林长青,夫夫俩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冷落了对长子的关心。这导致林子琅一度认为,是因为李子璇的出生分走了阿父和爹爹对自己的宠爱,对这个弟弟自然也不很喜欢。
在李策和林长青不注意的时候林子琅总会捉弄和欺负他,不是放虫子吓他,就是偷偷把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李策因此狠狠教训过他,林长青也和他谈过几次,可越是如此林子琅却好像越加叛逆反感,而受过几次欺负以后李子璇当然也就对他亲近不起来了。
本来李策和林长青对这兄弟俩之间关系还有些忧虑,直到因为一场落水,好像让林子琅彻悟了亲情的可贵。
“琅儿懂事了。”
林长青欣喜的依偎在李策的怀里,李策揽着他,挑目一看正好看见颜皓气冲冲的往这边走来,嘴角一抽,忍不住啐道,“懂事个屁!”
大雪越下越多,簌簌落落,裴初在颜皓戒尺要打在自己手心上的时候,捡起一颗红薯递到他面前,温声道:“早前便听闻先生爱在雪中尝这一口玉枕暑,学生特意在此备好,一片敬意,莫要嫌弃。”
他声音懒散平淡,话语却是一片恳切,仿佛拳拳爱师之心都凝聚在这一根红薯里,颜皓眼皮一掀,偏还就吃他这一套。
“你还欠我两篇策论。”
手里的戒尺转了个弯,颜皓接过红薯,一边蹲在走廊边赏着雪景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和少年翻起了旧账。
裴初将怀里的李子璇赶回屋,手掌伸在炉边烤着火,半响,耍赖道,“学生身体不好,今日为了孝敬先生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还请先生放我两天假。”
颜皓手里的红薯顿时有些咽不下去了,转头对着裴初怒目而视,“林子琅!”
乱琼碎玉,纷纷扬扬,裴初忆起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夫子大喊着他的名字,满目失望的离开了官场。
裴初喉头一梗,却是微微一笑,声音倦哑道:“说笑的。”
第157章
全男朝堂·三
谢氏的老家在雍州,距离边关很近,然而在三代以前便搬到了京城。因为谢老太师和谢丞相的多年打拼,谢家原本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可与那些簪缨世族相比,谢家的根基还是太浅薄了一些。三年前因为谢丞相的病逝,谢氏代表的清流官派,一度遭到世家一党的打压。
谢老太师不得已,只能带着谢丞相与其亡夫唯一的遗子丁忧回乡,也借此暂时避开京城纷乱的局势。
如今三年丁忧已过,谢家也再次启程返京。
“庭芝。”
山路间晃荡前进的马车内,谢老太师拉着如今谢家注定要担负门楣的孙子,怜惜的抚了抚他的发顶,“此去京中必定明枪暗箭,你若受了欺辱,也无须隐忍,祖父年纪虽大,可就算拼了这张老脸,也必然会护你周全。”
无怪乎谢老太师如此担忧,只因谢庭芝容色实在生得太盛,即使才舞勺之年,却已是仙姿玉貌,唇若涂丹,眼如桃花,眉间一点朱砂更是摄人心魄。
谢庭芝顿了顿,反过来对自家祖父安慰道,“祖父知道的,向来只有庭芝欺负别人的份,还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庭芝。”
爹爹和阿父皆已亡故,只与祖父相依为命,谢庭芝年纪虽小,却已知自己肩上将要挑起的担子。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眺望着烟雨朦胧中,已经若隐若现的巍峨城郭,他明知前路崎岖,却是心中坚定,不怨不悔。
清风吻袖,山色雨色,胜不过他眉间一点绝色。
***
同样回京的还有秦家,只是比谢家略早些,因为这些年边境摩擦不断,开春前好不容易取得一场胜仗,边关暂且稳定些以后,便被叫回京中述职。
回来时秦谢两家原本一道,只是在临近京城时因为公务的缘故,秦家军队比谢家车马先入了京城几日。
等到谢家回来安顿好以后,又很快收到了秦家送来的宴帖。原来下个月正巧是秦家三郎的生辰,秦家设宴待宾,也算是回京以后的第一场交际。
这些年秦家一直在外打仗,鲜少回京。谢老太师心里清楚,此次宴会虽是借着给秦家三郎庆生的名义,实际上也是在重新适应京城关系。老秦将军重情重义,不忘拉着同样刚回京的谢家一把。
但也可以想见届时宴会上,定会有各路牛鬼蛇神对两家诸多试探。
同样收到宴帖的还有林长青一家,京城家族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林长青的外祖父便是秦家的一门姻亲,要算起来,林子琅还得管秦三郎叫一声表哥。
而李策之前又正是镇国公的部下,随秦家军在边关打仗多年,哪怕后来因伤退役,却也始终心怀感念。于情于理,他们全家都会去赴宴拜访。
而因为前些年落水的缘故,裴初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体质虚弱,极易生病,隔三差五就有正当理由去旷颜皓的课。气得颜皓吹胡子瞪眼,即使有时怀疑裴初其实是故意的,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因为养病鲜少出门,如今京城子弟的圈子里,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么一位曾经敢和世子爷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林家公子了。
赴宴当天,前往将军府的路上林长青仔细叮嘱了他几句,有些担心,过去是担心林子琅闯祸,现在却是担心他会不会受欺负。
在他看来自从生病以后,自家长子的性子就变得恬淡虚静很多,不爱说话,只爱睡觉,分明一身懒懒散散,却总是让人感觉背了一身沉疴。
林长青担忧他是不是因为久病难愈伤了心气,偏有时候又看他像只闲云野鹤,悠然自得,他这边琢磨着孩子的心理问题愁煞了心。
李策却大大咧咧的粗犷得多,到了将军府把李子璇往裴初身边一丢,告诉他自己去找朋友玩后,就拉着林长青拜访老将军去了,也不想想,林子琅在家宅了三年,哪还有什么朋友。
***
花木扶疏,庭院葳蕤,生日宴开始前,各家的小公子都聚集在秦家的听雨轩里。
如今正值三月,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然而此刻众人的心思却没有多少落在那杏花上,谢家一枝庭芝玉树,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众人眼里,容不下其他。
这会儿听雨轩里正热闹,打谢庭芝出现开始,里里外外便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沉醉在谢公子的美貌里不可自拔,也有些世家子,不知是在故意招惹注意,还是想给刚回京的谢庭芝一个下马威。
一行人话赶话的开始拉着谢庭芝玩行酒令,行酒令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吟诗投壶之类,而是难度颇高,要求人肚子里必须有‘墨’的射覆。
这算是行酒令的祖宗,是一个以谜猜谜的游戏,从听雨轩范围内的物品取材,覆者出题,以一个典故隐语说他覆的题目是什么,射者同样使用典故隐语去猜。
前面已经玩过了几轮,这一轮击鼓又传到谢庭芝做‘射者’。当下便有人环顾四周开始出题,单说了一个‘南’字。
廊轩内流觞曲水,花影簌簌,薄粉轻红的花瓣如细雪般落在少年衣肩上,谢庭芝低头捻起,额间那一点朱砂在发丝间若隐若现,艳红的好似刻在人心头的血。
一时间摔杯声,吸气声连绵不绝,谢庭芝恍若未闻,想了想很快对出一个‘北’字。
一南一北,指的其实都是窗,出题人说的是南窗,用得典故是古诗《问来使》中的:“我屋南窗下,今生几丛菊。”
而谢庭芝猜到了,便用诗《戏赠郑溧阳》中:“清风北窗下,自谓羲皇人。”的‘北窗’指代。
出题人耸了耸肩,苦笑的罚了一杯酒。游戏玩到这里的时候谢庭芝其实有些索然无味了,好像是刁难,击鼓每次传到他这里便停了下来,接连有人出题,也接连有人被他败下阵。
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又极其早慧,自幼被谢老太师带在身边读书明史,如今才十三岁,却也算是满腹经纶。可哪怕是赢了对手,他也没有太过得意,而是端起桌上的果酒浅浅抿了一口,谦逊的与对方致了个敬。
温文尔雅,知书达礼,长得又像个小神仙,在场的小公子们晕乎乎的红了脸,只敢含羞带怯的瞟着他。
只是这个出题人方才退下,很快又有一个冒了出来,那是南王家的长子,去年方才成了亲,这会儿看着谢庭芝微微一打量,也没等游戏重新开始击鼓传花,便自顾自的开了口。
“谢公子博学多才,聪明伶俐,无愧谢丞相之遗风,恰好我刚刚也想到一题,想与谢公子切磋切磋,可否?”
谢庭芝手指轻捲,放下了酒杯,南王世子在去年结亲的对象正好是那位新上任的蒋相之子,他一开口谢庭芝便知道来者不善,心下却也不觑,点点头,从容不迫的轻笑道:“请指教。”
楚商尧佯装一番思索,望着谢庭芝慢悠悠的说了一个‘后’字,像是怕他不清楚,又笑眯眯的补充了一个‘曲’。
谢庭芝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目光一掩,眉间朱砂冷艳,对方覆的题目实在不难猜,借代的典故也正是一首亡国后主做的曲子《玉树□□花》。
他覆的题目是‘庭’,而恰巧谢庭芝名字里也有一个‘庭’,《玉树□□花》指的是陈后主贪图美色,骄奢淫逸,致使国家衰败灭亡的故事。
而谢丞相死后,谢家的门庭式微,偏谢庭芝生得这样一副仙貌之姿,很难说以后究竟是福是祸。
楚商尧一语双关的讽刺,谢庭芝如何听不出来,他微微抿唇,不紧不慢,反口答了一个‘谢’字,谢庭兰玉,谢庭芝的名字便是取自古书中,旧朝谢安与子侄对话中的一句,“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喻指名门出贤才,也是谢丞相对于谢庭芝的期望。
他不卑不亢的以这一则典故回敬了楚君尧的刁难,在场的都是小公子虽说年纪都还不大,却也多数受过家中的耳濡目染,看出了这个插曲令人不快,嘻嘻哈哈的开始解围,行酒令到了这里便也终止。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让人不忍与他为难,气氛开始重新活络起来,小公子们围着谢庭芝,你一言,我一言,小心翼翼的开始和他搭着话。
春风拂面,杏花微雨,谢庭芝始终保持着一片温和,哪怕不说话,只是轻轻笑一下,便已足够让人觉得目眩神迷,芳心暗许。
第158章
全男朝堂·四
秦麟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这会儿却并不在听雨轩里,他刚刚完成今日训练的任务,从演武场下来便听见小厮回禀起听雨轩发生的事情。
秦谢两家交好,秦麟与谢庭芝也是青梅竹马,之前三年,两人一个在雍州一个在边关便也时常往来。他心里清楚以谢庭芝的性子绝不会在谁手底下吃亏,但还是很快换了衣服向着听雨轩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