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后来见他直奔谢庭芝,一看对方容貌就发愣的模样,更是引起了许多学子的不满。毕竟他们书院的魁宝,岂是容他人觊觎的?于是学生们轮番上架,给他好一顿为难。整整一天楚君珩不学无术的脑子里充斥的全是之乎者也,那滋味简直比他老子拿着鞭子把他抽上树还难受。
自此他便对云山书院那群书呆子印象极差且深痛恶觉,偏偏还要自虐一样每天都往云山书院跑一趟。理所当然的每一次都会面临一顿刁难,可即使如此他也总想见一见谢庭芝。
谢庭芝也不是傻子,多少能看出他的意图,可是这份好感来得太没缘由,若只是因为他的容貌又未免太过肤浅,于是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君珩气恼又伤心,那晚青衣狐面的少年,倾伞而顾,不期而遇的相逢使他一见倾心,然而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万花丛中过的楚君珩,面对真正喜欢心上人,出乎意料的口是心非。于是直到如今,世子爷惹人注意的手段,仍旧稚嫩得可笑。
裴初看着他只是单单和少年说话就忍不住通红的耳尖挑了挑眉,也没觉得和自己有多大干系。估摸了一下时间,便与两人告辞前往了大理寺。
一身黑衣岩岩若松,谦谦挺拔,比起幼时的装腔作势,如今倒变得更加人模狗样起来,倚在石阶扶手边的楚君珩抬眸望了一眼少年的背影,不由得哼了一声,轻轻撇嘴。
第170章
全男朝堂·十六
裴初入朝的前一晚,颜皓便来找过他喝酒,从边关回来以后他便已经不再担任他的夫子,所幸如今他于自己家中开办了一间私塾,不少弟子前来听课。
而继林子琅后,李子璇也成了他座下的学生,虽然天资比不得他的兄长,但也是个人小鬼大,若是日后能够承袭李策的志愿做一个武将,也算得上一个大才。
虽说堂堂的前任翰林学士,这么窝着做个私塾先生似乎有些屈才了。可如今颜皓一边教书,一边修书纂典研究学问,日子过得倒比翰林院还要舒心些。
但他也并不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腐儒。纵使他现在的年纪确实已经大了,两鬓是霜白的银丝,脸颊上亦多了几条皱纹,可眼角眉梢尽是意气风发。
颜皓捋着下巴的胡子,笑呵呵的给裴初倒了一杯酒,“埋了二十年的状元红,从我那老师后院里挖的,今晚你我师生二人便痛饮一杯。”
这杯状元红,从各种意义来说,都被颜皓惦记很久了,如今虽不是在登科宴上给裴初倒上的,却也不算不合时宜。裴初眉眼疏倦,漫起几分笑意,伸手提起桌上的酒杯。
庭院里夜凉如水,师生二人闲坐亭轩里,竹帘半卷,晚风吹拂薄纱,树影于月下交织,一片静谧凉爽。
未及弱冠,原本林长青是不让他喝酒的,可去年在边关他就背着林长青偷摸饮过不少,这会儿老师特意相邀,做学生的哪敢扫兴。
于是瓷杯相碰,清澈透亮的酒液泛起涟漪,被少年端在手里合着细碎的月光一饮而尽。口感柔和,余味悠长,裴初点头赞叹,“不愧是二十年的状元红。”
颜皓放下空酒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然还以为先生我骗你你不成?”
“学生不敢。”
“你哪有什么不敢的……”他坐在桌案边,伸手拦住裴初还想再倒一杯的动作,手掌压住酒瓶,眼皮一掀,振振有词的劝道:“你明日还要上朝,少喝些。再者你身子弱,我可不想你阿父怪罪我让你饮酒伤身。”
原是来勾他的瘾来了……
裴初动作一顿,颇为无语的倒扣了酒杯。
颜皓半点不觉惭愧的自饮自酌,要说起来他其实很少这样在与裴初交锋中处于上风,过去几年里,他哪一天不是被这懒小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他心情舒畅,侧倚在桌旁,当着裴初的面拿起酒壶仰头喝酒。酒液沾湿胡髯,淌过衣襟,一壶美酒被他糟蹋了个干净,这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闻着酒香的裴初哪里不清楚他小孩子似的报复心理,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对已经年过知命的先生劝道:“先生适量,否则明天宿醉又该头疼了。”
颜皓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半响,却又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老了……”
他望着月亮放下酒壶,眸光侧转又望向了身畔的少年。少年一身青衣,萧萧肃肃,似松生空谷,隐约间好像又看见了当初端着一杯拜师茶拍完他马屁的小鬼。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通透的,从来不需要颜皓去费心雕琢什么。唯一烦忧的,也就是他这么个不露圭角性子,过于慵意懒散,而如今他终是看着他走上了这条仕途。
可是颜皓心里同样清楚,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如今小皇帝势弱孤单,而朝中却是党同伐异,危机重重。
当年他在朝堂一时意气逞了痛快,如今一介布衣,还是靠着林长青和李策一开始的接济才得以留在京中。可政局清明未曾见到,反而眼睁睁望着京城的水越来越浑。
“蒋元洲不怀好意,你我心知肚明,可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无争,有些事我知道你能做,也做得到最好。”
他似乎有些醉了,摇头晃脑打了个满是酒气的酒嗝,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裴初,眸光亮得烫人,“夫子做不了燎原的火,可是无争啊……”
“你不就是火吗?”
他哪里是火啊,充其量不过一捧余烬罢了。
***
裴初原本以为不会与那位性格骄纵,不可一世的世子爷有什么太多联系的。
焦黑的木炭冒着火星,黯淡的灰烬如雪花般被风吹拂到空中,又落到了裴初黑色提花的官服上。
六月季夏,东游坊的风月陵被人纵火,裴初带着大理寺的人马前来调查,看着两具焦黑的尸体被人从废墟里抬了出来。
裴初轻轻抬手将衣襟上的灰烬扫落,黑色的长靴踩在荒芜的建筑残骸里,往里看了看,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处楼阁的偏厢。
“死的什么人?”
“两名伎子,一个叫素儿,一个叫梧桐,纵火的也抓住了,也是一名伎子,名字叫阿愔。”
裴初目光偏转,便见两名大理寺司直拿了一位少年上来,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狐狸般狡黠通透的眼睛充满了惊恐和泪水。
即使如此也难掩他娇美的样貌,如果说谢庭芝是仙人之貌,这少年便是人间娇花,眉如翠玉,肌似羊脂,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芊芊娇媚姿。
一身红衣如海棠,却可惜是个哑巴。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裴初的手掌按着腰间的刀柄,一双黑眸沉静的望着少年没说话。
少年在他的眼神下显得尤其胆怯,却还是伸着手,一下一下的和他比划着。
‘不是我放的火。’
‘我只是路过那里,然后被人打晕了。’
‘一醒来就发现素儿哥哥和梧桐哥哥的房间着了火。’
‘大人,我……’
他的手语颤抖着有些费时间,但条理还算镇定清晰,只是旁边压着他的两名司直好像有些不耐烦,按着他的肩膀就打断了他的动作,厉声道:
“在这瞎比划什么,浪费我们大人时间,早就有人招供了,在昨日你和素儿梧桐两人发生矛盾争执,接着你怀恨在心,纵火烧屋,还想抵赖不成!”
他说得有理有据,有人证,有供词,甚至在现场抓获犯人的时候,还从他身上搜到一截火折子。
所有的证物齐全,好像当场结案都没什么关系,也不需要他这么个少卿出马。
裴初抬脚扫开地上的烟灰,从废墟里发现一枚有些被烧融了的金簪,他懒洋洋的蹲下身,用手帕将地上的金簪拾起,漫不经心的问道:“所以起争执的原因是?”
压着阿愔的其中一名司直瞧了裴初手上的金簪一眼,憨厚的勾起了一个笑,“嗐,这些青楼伎子,还能因为什么起争执,无非就是恩客呗。估摸着就是这阿愔嫉妒素儿和梧桐两人抢了他的情郎,这才心生嫉恨了。”
“可不就是个蛇蝎美人嘛。”另一人说着,手上不太规矩的想去摸了一把少年的脸,少年扭开了头,那名司直皱了皱眉,反手就想给他一个巴掌。
只是这个巴掌还没落下,就被裴初伸过来的刀柄压住了手腕。
“这还没定罪,就想要动刑?”他抬起眼眸说着,明明也是不大的年纪,眼角眉梢却是一片沉肃,黑眸清清淡淡,却直将人瞧得心惊胆战。
司直嗫诺了一下,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裴初将刀收回,起身的时候又正好对上阿愔的视线,透亮的眼眸漫着薄雾直直的望着他,可眸底深处又是一片灰暗的绝望。
裴初目光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人暂且将少年带回大理寺,一行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裴初的头顶又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我说林无争,你到底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声音骄纵傲慢,带着点含糊的醉意,裴初抬了抬头,便见一处没有被火势波及的楼台边倚着一位身份尊贵的世子爷。
对方手里捏着一个酒杯,一身墨绿色的衣袍绣着复杂美丽的灰绿滚边图纹,头上戴着一根青竹样式的玉簪,簪子将发丝挽上一半,另一半从肩膀垂至腰间。
楚君珩居高临下的望着裴初,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他是风月陵的常客,自然也与阿愔相熟,这会儿听见司直的话有些可笑。
谁不知道阿愔是风月陵的头牌,在谢庭芝还没从雍州回来的时候,曾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却也是京城第一的花魁。
舞技卓然,盖世无双,却偏偏是个人尽皆知的哑巴。
或许别人还会忧愁恩客不足,可对于不知每天有多少人对他一掷千金的阿愔,又怎么会因此产生嫉妒?
然而一个哑巴纵使是被冤枉的,又有谁会听得到他的呈诉呢?楚君珩这会儿站了出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若是只凭一面之词就断案结呈,你这大理寺少卿未免有些无能了啊。”
他话里话外都是带刺,裴初也不生气,他对从前有关林子琅的事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这位世子爷就是曾经那位和他因为一个小公子争风吃醋,从而在学堂打架落水的另一个主人公。
后来林子琅病重,楚君珩还为此吃了他父王的好一顿痛打。他心里还记着林子琅是个好色成性,比他还爱招猫逗狗的,因而想要提醒谢庭芝离他远些,却没想得到的却是对方看似有礼实则傅衍的拒绝。
比之自己,谢庭芝明显对林子琅有着更加真情实意的信任和好感。这免不了让苦苦追人这么久,却依旧没有进展的世子爷心里泛酸。
这会儿他眯着眼,望着身处一片残垣断壁中的大理寺少卿,见他一身黑衣清寂如刀锋,容貌俊朗如玉,恣态散漫间又带着一种孤傲的睥睨。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承认,几年未见,这小子生得越发道貌岸然起来。
裴初心里其实也有些意外楚君珩的敢于直言,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子,竟然会愿意为一个青楼舞伎出头,看样子对方浪荡纨绔的表象下,也算是有情有义。
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只是不软不硬的对着楚君珩拱了拱手,风轻云淡道:“案情如何本官自会如实调查,便不劳世子爷费心了。”
尸检结果还得等仵作验查,裴初并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虽说如此,楚君珩却是微微皱眉,有些不放心的招来贴身小厮准备随时盯着大理寺的动静,他大概能想到这件事的内情并不会简单。
可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能够掺和进去的事情,但既然他与阿愔算是相识,楚君珩到底不忍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无辜陨落。
却不知这正是一场风暴的开始。
第171章
全男朝堂·十七
风月陵的案子要说复杂不算复杂,但要说简单,也不然。明眼人一看便知阿愔是冤枉的,可这背后冤枉阿愔的人,却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裴初用手里那支被烧得变形的金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本,忍不住低头轻笑起来。
字里行间是触目惊心的罪行,卖官鬻爵,侵占田地,杀人放火,草菅人命。做出这些事情的,正是如今那位高权重,根深百年的庆国公府,京城里有名的世家望族。
这样的势力,足以左右大理寺的人为其遮掩罪行,风月陵纵火案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一个花魁背锅罢了。
毕竟有谁会为了一个哑巴花魁得罪整个庆国公府呢?
裴初将整个案卷看完以后,捻着手里的簪子有些意兴阑珊,这根在案发现场捡到的簪子并不足以成为证据,只不过是裴初顺藤摸瓜,还原出如今真相的一个突破口罢了。
簪子的做工在京城很少见,也不是一个青楼伎子卖得起的,那大抵就是恩客赠予的,他拿着这根簪子去暗地调查出自哪个匠人之手,又是谁定制的以后,便也就查到素儿和梧桐的恩客是谁。
而要说这两人为什么会死,也只能说是他们过于贪心了。庆国公府家的韩二郎是两人的常客,陪酒过程中总能听到许多不该听的事情,两人以此做要挟想要从庆国公府手里得到些好处,却不想到最后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仵作检验,两人先是被勒死然后再放火烧尸,就连此前在大庭广众下,与二人产生争执的阿愔也是提前被人挑拨设计好的。
而阿愔每次回房都会路过素儿和梧桐两人的偏厢,只要提前在那里设好埋伏,打晕阿愔栽赃嫁祸,便也能顺利逃脱罪行。
一切密谋周密,毕竟素儿和梧桐此前就因为嫉妒阿愔在风月陵的炙手可热,众星捧月,一向看他不顺眼,暗地里因他不会说话更是多有欺辱和针对,要说阿愔因此忍无可忍,怀恨报复也是顺理成章。
没人打算去细究,在外人眼里这或许只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或是一个红颜命薄的故事。
于这滚滚红尘中,不起波澜。
可偏偏,裴初就要往这死水的一般池渊里抛下一块巨石,激起水花溅溅,砸出风起云涌。
谁都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少卿一上任,就敢拿庆国公府开刀,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刀落得如此狠辣而又致命。
阿愔被捕的第四天,庆国公府就被人围了,带兵围剿的也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位新上任不久的金吾卫右将军秦麟。
庆国公府被人以侵田案为开端,引出其卖官鬻爵,杀人灭口等一系列罪行。大理寺原本还在阻碍裴初深查风月陵纵火案的时候,短短时间内,庆国公府就已经被人在背后捅出了这天大的篓子。
而这位幕后黑手却还在不紧不慢,替那位已经没有人再顾得上的哑巴翻案。这不过只是其中的短短一环,却不想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开始。
似乎直到现在众人才开始真正惊觉,这位在边关运筹帷幄,几次三番败退北狄的少年,并非浪得虚名。
***
楚君珩原本便是一直盯着大理寺的动静的,他也没想到最后的收尾竟然是以庆国公府倒台做为结束。
这起案情掀起了半个朝堂的震动,然而即使在层层重压之下,林子琅依旧以完整的证据链将庆国公府拉下了马,而在最后这人竟然还能在太后的嘉许下全身而退。
连带着大理寺内部给他使绊子的人都得到了一番清洗和敲打,楚君珩多少觉得这有些离谱。毕竟在他印象里,林子琅落水之前都还是一个阴沉冷郁的好色之徒。
但偏偏这样的人,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却安安然将一个伎子完好的保全翻案。
阿愔出狱的那一天是楚君珩亲自派人来接的,少年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死里逃生。
骄阳似火,垂柳依依,绿云如鬓,临走前阿愔还是回首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大理寺门口过于年轻的少卿大人。
一身黑色官服恣睢懒散,站在一片肃穆的黑瓦白墙间,如静影沉璧,洗然无尘。
石狮肃穆,台阶下的阿愔脸上蒙着面纱,无法做出言语,却是盈盈俯身拜地,敬重的对着裴初行了一个大礼。
这段时间对方并没有为难他,相反的,正是因为对方的照料,他才没有被屈打成招。
这对于身份低微的阿愔来说是不敢想的,事实上从他被抓捕进大理寺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出来。
他虽不会说话,却也不是傻子,明白这背后的深水,大抵足以将他淹没于无声。
却不想原来还有人会给他垂下一根救命的绳。
裴初一顿,微微皱眉,走下台阶将人扶起,“不敢当此大礼。”
清风拂动,绿柳如绦,阿愔抬起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一阖眼又将那道如圭如璧的影子掩进了眸底。清丽的少年抬起手,拇指弯曲两下和裴初道了一声‘谢谢’。
一旁的楚君珩掀了掀眼眸,很快让人将阿愔送上马车返回风月陵。可他自己却留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墨扇,站在大理寺门口,目光围着裴初颇为仔细的扫了两个圈。
“我还真是很少见阿愔愿意与人接触。”他话语冷淡,却有些好奇,虽身在风尘,但阿愔却是个对别人接触很敏感的人,通常情况下,少年很少愿意与人近身。
楚君珩用指尖捻开墨扇,顾盼生辉,眼神悠悠的停在裴初身上,慢条斯理的拖长腔调,“闭门养病这么多年,难道真能使人性情大变?”
裴初将手放回腰间的刀柄上,本来不太想理会他,事实上这段时间对方三天两头跑来大理寺,偶尔见他在下朝的时候遇见谢庭芝,这人更是能将自己瞪出一个窟窿。
偏偏谢庭芝每次都是温文有礼的对他敬而远之,裴初不知多少次目睹过这家伙前一妙因为谢庭芝黯然神伤,后一秒又对他冷眉暗讽,但真要说起来,裴初也听得懂他的言不由衷。
“世子爷的意思,莫不是对我刮目相看?”裴初随口应话,目光散漫的偏转,却见晴光日朗,柳树在旁,他眸如墨玉,又似一潭深水。
楚君珩折扇一顿,哼了一声,凝眉嗤笑:“你想得挺美。”
裴初没大在意,转过身便要回大理寺,不想没走两步便发现楚君珩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裴初不由微微侧头,有些疑惑的望着他:“阿愔的案子已经了了,世子爷还跟着我做甚?”
楚君珩扇子合拢,一身华丽锦袍,龙章凤姿,倜傥风流,也没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昨日你和谢思危谈了什么?”
能谈什么?
裴初眼睫轻敛,指尖摩挲了一下刀柄,黑色的衣角拂过台阶,少年脚步不紧不慢的跨入了大理寺。
庆国公府的案子能顺利办下来,背后自然少不了秦谢两家的帮助与推波助澜。谢思危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何抓住这次机会从那树大根深的世家一派身上放一放血。
但这之后的事,却不应该再由裴初去插手什么,他低哑的嗓音里带着笑,忽而劝道:“世子爷要想讨谢郎君的欢心,其实很容易。”
也没必要总来为难他。
楚君珩一下子其实没从他这突然跳跃的话题里回过神,等到反应过来以后,耳根子冒起热气,偏还嘴硬,“呵,你说谁要讨那家伙的欢心,本世子春风骄马五陵儿,需要讨谁欢心?”
过了半响,五陵年少的世子爷又低眉敛目的与他虚心请教,“嗯,咳……我有个朋友想知道,你且说说,愿闻其详。”
裴初:……
第172章
全男朝堂·十八
雕梁画栋,细雨微风,谢庭芝独坐凉亭,手里拿着一卷棋谱,左手捻着一枚棋子,轻轻落入棋盘,他是个左撇子,抬头的时候眉间朱砂正艳,清俊白皙的脸庞摄人心魂。
走来的小厮脚步变慢,呼吸窒了窒,连忙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拿着手里的包裹进入了凉亭,“少爷,世子爷派人送来的。”
谢庭芝的手一顿,亭外是绵绵细雨,莲花池里的锦鲤游动,清澈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手里的棋谱被小心的合拢,谢庭芝让小厮将包裹放在一旁。
他没有拒绝。
小厮走后,谢庭芝慢慢将包裹的蓝布掀开,里面除了一盒五味斋新出的点心,还有随意放着一本罕见的孤本古籍,与手边的那本棋谱一样,是那位静王世子送来的。
谢庭芝爱下棋,爱读书,可也并非很多人知道他的爱好,这位世子爷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投其所好,但一开始,谢庭芝仍是没有选择接受这份好意的。
只是楚君珩一改往常攻势以退为进,只说那些棋谱和孤本是借给他的,等他看完了或者抄录下来再还给自己便可。
至于偶尔送来的一些珍奇点心,也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要是不喜欢转手送人或者打赏给下人也没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谢庭芝反倒难以再摆出那副不近人情的态度了,以至于再面对楚君珩时客气有礼的感觉多了点真情实意。
只是……
谢庭芝翻开古籍,偶尔能看见三两注脚,如同拨开迷雾一般,与他的见解如此相似,又使人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