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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他所处的位置,明明不管在哪个党派之中都不太讨好,独自一人游走在朝中各个势力之间,看不出是在为谁效力,偏偏实力强大,众揽全局,每一次出手都是稳操胜券。

    这几年他看似毫无章法,无所顾忌的行事方式,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朝局的走向,一个真正的孤臣,为社稷,为江山,令人忌惮又着实钦佩。

    可欣赏归欣赏,敬佩归敬佩,秦宇委实不敢让秦家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即使他确实有可能走出别人难以企及的辉煌,但也有可能稍不注意便坠落九渊,日暮途穷。

    他不敢赌,也不敢让秦麟赌。

    “这事没得商量,你想都别想!”

    秦宇一锤定音,也不管跪在面前一脸执拗的秦麟,抬脚便准备离开书房,然而秦麟下一句话又让他顿住脚步,胸口起伏,心尖发颤。

    “三郎已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床笫之实,此生此世,非卿不嫁,非卿不娶。”

    秦宇好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晃了一下身形,转身‘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扇了秦麟一道耳光,巨大的力道让秦麟的脸一下子被打偏,脸颊红肿,耳朵里传来翁鸣,嘴角也流出了血迹。

    然而秦麟面色不变,转身又跪倒在秦宇面前,“遇此一人,但求余生,还望阿父成全。”

    “混账,你个混账!”秦宇哪里听得进去秦麟的话,他此刻怒气填胸,满脸都是不敢置信,“我秦家家风甚严,你真的,真的……”

    秦麟沉默不语,秦宇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他取下书房的鞭子,直接将秦麟叫去了祠堂,满室木牌森然而立,秦麟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受了秦宇第一鞭便是皮开肉绽。

    “这第一鞭,是打你不知廉耻,败坏门风。”

    鞭子上面有倒刺,一鞭子下去便刮下一层皮肉,但秦宇下手力道更是毫不留情,鞭声赫赫,入骨三分,“第二鞭,是罚你不知洁身自好,冶荡轻挑。”

    “第三鞭,是你不计后果,罔顾常伦。”

    “第四鞭,是你擅作主张,背信弃义,视家族立场而不顾。”

    “……”

    秦麟长睫轻敛,一声不吭,长鞭扬起又落下,带起鲜血与皮肉飞溅。一共三十鞭,直到鞭子都被血染红,秦麟整个后背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秦宇才喘息的停下了手。

    “你知不知错!”

    秦麟喉头一滚,发丝凌乱而狼狈,地板渗透进他的背上流下的血迹而有些暗红,因为失血和疼痛,面色苍白,但他还是沙哑着嗓音开了口,“三郎知错。”

    “那你后不后悔!”

    秦麟伏在地上,虚弱的对着堂前牌位和秦宇磕了一个头,终是道:“三郎不悔。”

    秦宇闭了闭眼,转身扔下戒鞭,白发如霜,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在短短时间变得更加苍老,但他却是道:“罚跪祠堂三日。”

    “三日后,你自去林家提亲。”

    第180章

    全男朝堂·二十六

    这个世界的人对名声和贞洁看得很重,对待感情上的要求更是专一,即使是像裴初和楚君珩这样,终日在风月陵寻花问柳的人,婚前失节也是大事。

    所以说这背后给他下套的人大概和他恩怨不小,但裴初调查出来的结果却有些令他意外。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因小皇帝绑架案的影响,他借机整顿了不少有问题的官员,其中徐敬臣等几个膏粱子弟就犯在过他手里,并因此吃了好一顿苦头。

    出狱以后这几人一直琢磨着怎么报复裴初,就这么琢磨了一年,还真被他们想出了个理所然,尽管手段算不得高超,但如今确实让他惹火上身。

    这些人想要设计他与广阳侯府的公子春风一度,就广阳侯那个把自家孩子当眼珠子宝贝的个性,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孩子在林无争手上被糟蹋的,到时候不出意料就是一场鱼死网破。

    但这件事情,又不仅仅是徐敬臣这些人以为的那么简单,说到底,裴初本身就在朝中有着足够重的分量。如今他已及冠,婚事却始终没有主张,不少人盯着这个空缺,想要以此将他绑定在某一艘船上。

    如果徐敬臣成功了,那么裴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人拉下马,要么就被人绑在广阳侯府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大船之上,而广阳侯实际又与蒋家关系匪浅。

    事情到这里,背后的谋划很难说到底是徐敬臣这些草包的主张,还是说他们毫无所知的给人当了刀使,更不用说后来还有一个阴差阳错闯进局中的秦麟。

    ***

    裴初并不知道另一边秦家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一会儿,他显然已经进入了圈套。

    “所以,林大人怎么想?”

    裴初侧身站在走廊边,黑色的官服随风晃动,褶裙上素色的缇花暗纹如同飘在墨色的池渊。

    在他面前,身份尊贵的大燕太后正倚坐在栏杆上喂鱼,饵食入塘,相互争食的锦鲤掀起涟漪阵阵。

    蒋元洲一身织金紫罗长袍,单脚踩在栏杆上,另一只脚悬浮在池畔轻轻晃动。他侧眸瞥了一眼身旁的大理寺少卿,只见他眼角眉梢间,依旧是那副让人生厌的疏倦平静。

    蒋元洲只听他毫无波澜的回道:“承蒙广阳侯厚爱,微臣对侯府公子,并无非分之想。”

    今天一早广阳侯就到太后宫里告了状,当然话里话外倒没提裴初半点不是,反而对他赞誉有加,徐敬臣等人既然被调查出来,蒋元洲便也交给了广阳侯亲自处理。

    只是事情到了最后,广阳侯却是想向林家求亲,据他自己所说,自家小儿子那副模样被人看见已经是有失颜面贞操,幸得林少卿挽救才未酿成大祸,如今广阳侯家的小公子心怀感念,广阳侯亦欣赏其人品秀拔,便想着与其结为两姓之好。

    先不管广阳侯家的公子是不是会对裴初有意,只说这门亲事就属林家高攀了。

    “你不愿意?”

    蒋元洲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他捧着手里的青花白瓷的鱼食罐子,染着红色豆蔻的指尖慢慢敲打在上面,嘴角扬起似笑非笑。

    他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望着裴初,难辨喜怒的开口,“林无争……你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

    裴初抬眸看了蒋元洲一眼,阳光从廊檐外斜洒而落停留在他的脚边,他背靠着墙壁,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神情慵懒,比起几年前还装模作样的恭敬,如今站在蒋元洲面前,倒难得显出几分坦率和锋芒。

    “微臣不敢。”嘴里说着不敢,但他面上的神情却并无多少畏惧,蒋元洲捻着手里的鱼食,只听那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后又何必强人所难。”

    蒋元洲手一顿,知道这人是意有所指,当今太后在入宫之前其实有过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对方对他情深意重,山盟海誓许下不少,但后来蒋元洲却是奉旨入宫,成了先帝的皇后,也是如今大燕朝年纪轻轻,手握重权的太后。

    蒋元洲偏过头放下手中的罐子,伸手勾住裴初的腰带猛地将他拉近,饶有兴趣的抬头笑道:“小家伙如今倒是伶牙俐齿,怎么?想要张口反咬主人了?”

    当初跪伏于地的恶犬站了起来,露出了獠牙,蒋元洲看着看着,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从未驯服过他,纵使总是装作一副温顺的模样,内里却始终是桀骜不羁难以掌控的。

    这多少有些出乎蒋元洲的意料,想当初原本想用他挑拨动摇秦谢两家的关系,后来才发现他行事任意妄为,不顾强权,只管对错,不知不觉间反倒对他看好。

    越是难以驯服的人,越是让人想将项圈栓在他颈上,这几年他与这人互相博弈测试着对方的底线,也看出他暗中对谢庭芝帮助不少。

    想起朝野间时不时被编排起的流言,蒋元洲哼笑一声,手里仍抓着裴初的腰带不放:“林少卿不愿与广阳侯府结亲,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裴初低头看着他,对蒋元洲说着说着便动手动脚的事情显得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慢慢弯下腰将手肘撑在蒋元洲头顶栏杆上。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木制的莲花冠束起一头青丝,垂头时散落几许下来,将阳光分割成令人目眩的斑驳。

    莲池流水,风过清荷,蒋元洲只见他从他面前的鱼食罐子的捡起一捧鱼食,饲料从他捲起的手心洒落近池塘,蒋元洲颜色清浅的眼瞳里只倒映着他弧线姣好的下颔。

    “比起别人送到嘴里的饲料,微臣更愿意去抢夺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眸光轻瞥,没有去看池塘里的鱼,说出的话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对视间,却让蒋元洲薄唇轻启,深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倒是没错。”

    ***

    在广阳侯在太后面前提出向林家求亲之后,大理寺少卿林无争自风月陵一掷万金替花魁阿愔赎了身,并与将其迎娶入门。

    按照大燕律例,在朝官员是不能娶烟花之地的倌人为夫的,就算入府也只能为侍。

    但在娶亲之前就先娶侍君,还是风月陵的花魁,这一举止是何等的离经叛道,放浪形骸。

    一时间整个盛京都有些议论纷纷,本就是树大招风的大理寺少卿,更是走在了风口浪尖。

    往后若再想议亲,恐怕已是难事。

    秦麟也没想到自己刚从秦家祠堂里出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身后的马车里是提亲的聘礼,怀里揣着的是提前写好的求亲书,他骑着马驻足在青衣巷的巷口,一张脸上还是失血的苍白。

    指节分明的手掌攥着马疆,他怔怔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新郎官。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烟雨蒙蒙而落,白珠跳动,打湿了花轿和新郎官的衣襟。

    十里红妆,笙鼓震天,鞭炮齐鸣中,无端显出一方天地的寂静。潇潇雨幕里,牵着阿愔准备入门的裴初好似若有所感般抬头往巷子口看了一眼,视线望去,只余一片寂寥无人的空荡。

    裴初顿了一下,终是移开了目光。

    巷子口背面,秦麟长睫微敛,头脑昏沉好像有些发烧,婚书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掉落在地上,殷红的颜色被雨水打湿显出一点颓靡,似是那一夜荒诞蹁鸿的旖旎。

    “少爷?”

    旁边一同跟来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询出声,却见出发前还明显能看出欣喜忐忑的秦小将军,此刻面容恢复成一如往常的沉稳平淡。

    像是所有的感情都被翻了页,掩盖在沉闷厚重的旧书里,秦麟声音低哑道:“走吧,回去。”

    才跨出一步,连日来的伤痛,与突如其来的积郁,让他眼前一黑的昏了过去。

    几日后,因迎娶花魁被御史丞参奏私德有亏,目无遵纪的大理寺少卿被外放江南。

    又过半月,京中传来消息,大理寺少卿林无争所乘船只遭遇刺客被炸毁,乘船之人生死不知。

    第181章

    全男朝堂·二十七

    云气压虚栏,青失瑶山,雨丝风絮一番番。*

    如果不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血腥,裴初大概会觉得这是一处江舟乘凉的好风景。

    额上的鲜血划过眼帘,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起,裴初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微微眯眼,数了数现在自己眼前大概还剩下七人。

    脚下的船板几乎躺满了伏尸,血流成洼染红了木板,有人咽了咽口水,一时踟蹰的不敢上前,他们委实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艰难。

    一共三十名杀手,加上船上本就埋伏好的力士和船员,整艘船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任务,现在却是死伤无数。

    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少卿,没想到也是这样的杀人如麻,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死里求生,腥风血雨的修罗,身上的杀气比之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更加令人胆寒。

    裴初手中的雁翎刀一甩,斑斑血迹如梅花般被甩落在船板,侧身躲过从身后刺来长剑,一缕发丝被削了下来,他趁机拽住对方的手腕往前一摔,挡住外侧射向自己的暗器。

    只是对方看上去是一个敏捷的人,在半空中用剑支撑在地,一个旋身挣脱裴初掌心的同时,也躲开了那些裴初想要用他抵挡的暗器,相互错开的时候,裴初还能清楚的听到这人骂了自己一声,“卑鄙。”

    声音出乎意料的有些稚嫩,裴初轻轻挑眉,不以为意的低声嘲笑:“合着阁下以多欺少就不算卑鄙了?”

    对方被他反讽了一句,又闷着声不说话了。

    所有刺客都蒙着脸,眼前这人也不例外,只是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如墨的眉宇间凝结着杀意。比起其他多少已经带着点惧意的同伴,这人盯着裴初的眼神始终都是一个必须杀死的目标。

    江风吹散乌云,不太圆满的明月露了出来,斜斜的雨丝混杂着刀光血影,如针扎般刺得人皮肤生疼。裴初手中的刀一劈一架,砍倒一人之后,很快伸手掐住另一名刺客的脖子,眉眼间的狠戾一下子掩盖住了平日里的倦懒,只是对视一眼便让人骨寒毛竖。

    他们杀不死他,这次的任务要失败了。

    眼看着即将全军覆没,之前用剑的刺客又狠冲过来,青峰直刺悍不畏死,直取裴初人头。裴初手里扭断那名刺客的脖子,翻身一滚躲开攻击,再一看去,其他人已经开始撤退,只余这人牵制住他。

    对方身手不凡,剑招凌厉,算得上今夜所有刺客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只是明显还很年轻,裴初不欲与他纠缠,因为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其他人准备干什么。

    然而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两人缠斗中,火光蔓延船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刺客的剑尖刺穿裴初的腹部,紧接着江舟被炸成残骸,巨大的冲击将裴初与刺客一起掀入大江。

    ***

    十月秋雨潇潇,芦花飘荡,将近破晓的时候,江岸一处破旧的码头边停着一艘小船,两个壮汉守在船头上,正与一个驾着马车而来的中年男子交谈着什么。

    船舱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嘤嘤嘁嘁的抽咽声被他们置若罔闻,片刻后船头的壮汉掀开船帘,中年男子往里面扫了一眼,微微皱眉,“贵由,怎么还有两个要死不活的?”

    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贵由干咳一声,老实交代道:“刚在岸边捡的,喏,就那儿!”

    他抬手一指,中年男子顺势望去,就见不远处的芦苇地里有一片压痕,而被压到的芦苇丛下还能看出一片暗红的血迹。今早刚泊船的时候,正是因为从那里渗出的鲜血,船上的人才注意到那块地方。

    拨开芦苇一看,就看见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趴在一起,其中一个黑衣少年还压在腹部插着一把断剑的青年身上,也不知生死,等凑近了才发现,两人都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歹还留着一口气,贵由便将两人的模样掀开看了看,决定带上船。

    “云爹,货色还不错,你要不看看再说?”

    被称作云爹的中年男子看见那片明显凄惨的案发现场时,已觉心中不安,听见贵由这么说,直接抬手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但也确实耐不住心中的那份好奇和算计,跟着贵由进了船舱。

    船舱里坐着四个手脚皆被捆绑住,容色温柔娇丽的男子,看见两人进来都忍不住有些畏缩,泪眼朦胧,惴惴不安的躲着两人,而船舱里躺着的两个则仍是处于昏迷。

    两人的伤势都已经经过了简略的包扎,其中那个黑衣少年的面巾被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小麦肤色,朝气俊朗的脸庞,眉如墨染,鼻若悬胆,只是左侧脸颊上斜着道一指长的旧伤疤,瞧着有种不好惹的凶狠,但这种稚嫩中略带野性风采瞧着倒还算惹人喜欢。

    云爹扫了一眼还算满意,转头又去看另一个人,船舱并不大,这会儿云爹和贵由进来,挨挨挤挤七八个人,靠在黑衣少年旁边的青年只能侧躺着的,身量比起少年要颀长一些。

    云爹走过去掀开对方的头发,入眼的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庞,并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惊艳的人,但看到他时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愣神。

    青年现在无疑是落魄的,从腰腹到胸口都缠上了绷带,绷带上渗出殷红就像雪地里的寒梅,而青年本身给人的便是一种苍松劲竹般的感觉。

    越是落魄越是不折,越是颓败越是让人觉得萧瑟不忍,云爹忽然有些明白贵由为什么会将这么个身受重伤的人捡回来了。

    要是不死的话倒是能卖出个好价钱,在人牙行里做了几十年的云爹点了点头,先是指挥贵由两个将之前捡到人的现场清理干净,紧接着又将两个昏迷不醒的,连同其他四个男子一起从船里运上了马车。

    颠簸的马车里裴初睁了睁眼,因为重伤在身难以动弹,就干脆继续闭上眼睛假装昏迷。没过多久,身边那个在船上行刺他,又跟他一起在爆炸中坠江的小刺客也醒了过来。

    两人都被扔在马车的最里面,马车内因严密的封闭性而有些昏暗,十一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右脚传来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他因为刺了裴初一剑而在爆炸中挡在了裴初前面,接着在爆炸的余波下他的脚被炸伤,但很幸运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死。

    本来已经打算要和任务对象同归于尽的十一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松到一半,转头就看见自己任务对象那张萎靡不振的脸。

    十一:“……”

    十一:“???”

    他这是见鬼了?

    付出惨痛代价的十一有些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任务失败,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裴初,一双手蠢蠢欲动的想要去掐断对方的脖子,仿若针扎般的视线终于让裴初重新睁开了眼。

    只是眼神看上去有些了无生趣,他的眼角瞥了身边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小刺客一眼,对方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马车内显得十分凶煞,目光恶狠狠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周围几个本就心神不安的小郎君,看见他这副杀气毕露的模样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狭窄的马车内响起他嘶哑的声音,低沉镇定还带着点无所谓的倦,或许因为受伤,语气轻缓的像是羽毛挠水。

    周围几个人因此将目光看向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样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明明身在人牙子的马车里,还有一个看上去就很想杀了他的十一。

    裴初老早就在被人拔剑包扎的时候痛醒了,这会儿算是了解了情况。他瞥了眼身上的伤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十一,手肘撑着马车的壁板坐了起来,语气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没什么起伏。

    “先不说你这会儿还有没有力气杀我,就是等下你恐怕也讨不了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四周的声响逐渐变得嘈杂起来,细细凝听时,有个尖锐的嗓音在讨价还价。

    “呵,我说云爹啊,可没你这么坐地起价的啊,说好的四百两,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又翻到一千两了?”

    “哎呦,熙哥儿诶,这不是多了两个货么,怎么说也得往上涨涨不是?”

    被称作熙哥儿的男子实际已年过不惑,但面容白皙,保养得当,看上去婀娜淑真,风韵犹存。这会儿听着云爹的眯了眯眼,甩着手帕哼笑道:“就两人,你再怎么涨也不能涨到一千两啊。”

    “您看看就知道。”

    “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

    马车木门被打开,帘子慢慢掀起,外面的阳光丝丝缕缕的照了进来,总算将昏暗的马车带进了光亮,熙哥儿将马车里的人都扫了个大概。

    等到视线转到最里面的时候对上了裴初的眼,与周围人的慌张不同,对方看上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即使是一副奄奄一息的状态,也有种风姿隽爽的从容。

    熙哥儿又看了一眼裴初旁边的十一,也没说什么,放下帘子回过头,对云爹道:“一口价,八百两,那个脸上带疤的我可以不要。”

    十一:“……”

    马车外的云爹似乎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游说道:“那个带疤的可以送到黄昏后,不就是有人好这一口吗?”

    十一:“……?”

    熙哥儿闻言随意的拨了拨指甲,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那就再加五十两,云爹啊,知足吧,这两人一看就身受重伤,来历不明,你不就是想急着脱手嘛。”

    云爹一顿,点了点头,终是道:“成交。”

    一锤定音后,裴初扭头看着旁边脸色铁青的小刺客,嗓音低哑的毫不客气的露出两声嘲笑。

    第182章

    全男朝堂·二十八

    行船遇刺的消息是裴初离开以后的半个月传回京城的,船只被炸成废墟后沉江,一番搜寻的结果,也只是找到了许多面目全非的尸体。

    虽然不确定这里面是不是就有那位大理寺少卿,但从这场船难中来看,很难想象还会有人存活下来,尤其是在后面搜救过程中,始终没有找到那位大人幸存的线索。

    时间拖得越久,希望也就越加渺茫,京城中人议论纷纷,实在没想到对方还没从不顾纲常迎娶花魁的是非中下来,转眼间就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楚君珩坐着马车转过空荡荡的街角,下意识的停留在大理寺的府衙前,车窗的蓝帘卷在一边,他坐在马车里愣愣的发呆半响,往日里习惯等着林无争下钥前往风月陵的习惯,在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直到看见一身眼熟的月白从大理寺门口出来,楚君珩终于回过神,他掀开马车的车帘走了出去,与谢庭芝撞了个面对面。

    有些阴沉的天色,柳树婆娑,变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卷在风中,好看得宛若仙君的谢侍郎,眉目扬起,容颜如画,望见楚君珩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微微一笑,缓步走来。

    楚君珩的心情说不上是雀跃还是酸涩,指尖捏着折扇有些发白,他步履一转想要后退,又生生止住,“谢、谢思危,好久不见啊。”

    世子爷生硬的打着招呼,谢庭芝从容的点了点头,乌黑的发丝简单的用白玉银冠束起,说不出的俊逸矜贵,“确实许久未见,世子爷来这儿是为林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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