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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张尚仪笑了。

    她伸出手,拉了拉曾纬的袖子:“你坐下,急什么,听我细说。”

    见曾纬一动不动,她也未恼,斜了身子,倚在案几旁,不紧不慢道:“章惇已上书官家,元丰八年,王珪在两府散布延安郡王年幼、不堪大统的风声。官家着蔡京彻查。可是,蔡京乃王珪的孙女婿,怎么下得了手?当年王安石熙宁新政,你父亲为王安石前驱,王珪在你父亲背后没少使绊子,你如今怎么下不了手?”

    曾纬默然,紧绷的身形,略略松开了些。

    “四郎,你莫要觉得,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捏造构陷,是多么了不得的恶事。你不是想入仕么?你不是想有朝一日像你父亲那样朱紫加身么?我虽是内臣,但亦是五品官身、敢当一声内廷帝师的,我和你阿父一样,有资格教你。你可知,人臣之道,不在什么忠奸之辨,而在于,你能否将天子很想办、却很难办的事,办好。”

    “四郎,追废宣仁太后,若不是官家心里真的惦记之事,章惇敢提吗,蔡京和邢恕敢办吗?宣仁对官家削刻酷烈,官家要废她,于情不通吗?你阿父自己也是王安石门人,也拥护绍述新政,废宣仁就是废元佑更化,就是扫清绍述的道路,你阿父难道会真的反对吗?高公纪于你有师徒之恩,所以你进献的证词中,强调他说的是‘天子有子,何须多言’,你难道将高公纪推到坑里了吗?”

    张尚仪一连串的反诘,仿佛冰雹,一颗,一颗地砸在曾纬心上,又像一扯一扯的手指,撩动他的心神。

    他方才那一蓬正人君子模样的气焰,被眼前这女子无懈可击的言辞,一点点地浇灭了。

    又或者,其实他内心,本就因为那份对于诱惑的蓦然察觉,而终究会认可,张尚仪的这番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向蔡京和邢恕举告此事,换得留京的机会?”

    张尚仪斩钉截铁道:“只有此路可行!废宣仁已是箭在弦上,你出来添上至关重要的证词,官家不知该多么惊喜,怎会任你领了外放的差遣、一走了之?况且,若不是你阿父坚持,官家本就要定你去台谏。往后数年,台谏最是个风云际会的所在,你不想尽早去练一练,争一争,显一显?元丰末年,你阿父因母丧而居于南边,他都不在京城,有何资格质疑你的证词?而高公纪、王珪,都已作古,莫非从黄土之下爬起来与你对质?”

    张尚仪说到此处,眼梢嘴角的一丝温柔与悲悯之意,如水落石出般清晰起来。

    “四郎,试一试,好不好?”

    曾纬怔怔地盯着案几上那个莲蓬大小的香炉。

    枝枝蔓蔓的花纹,令他想到京中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乃至你死我活的争斗。

    但炉中香丸,只有一枚,就像政事堂里真正拍摆的,其实只有一人。

    ……

    月令的提醒,对姚欢来讲,是最好的销愁剂。

    四郎忿忿郁郁又无可奈何的面容,来吃早点的低阶朝臣们对于旌表匾额的喧沸议论,闻讯赶来的姨母震惊又转为安慰的话语,在她眼前、耳畔、心头没压得几日,就随着立秋节气的到来,而不得不弥散了。

    姚欢现在是一半小买卖人、一半在地里刨食之人,她深知,自己因一块飞来横匾对未来情路的惶然无措,必须让位给眼前的谋生计划。

    公田的两税是免了,但杂税和雇佣流民的工钱,没免。店铺的住税是免了,但租金的压力怎好悉数扔给李、徐两位娘子。

    姚欢正惦记着开封县水田里的收成时,王犁刀大兄弟,兴高采烈地驾着他的骡车进城了。

    车上除了坐着他浑家——那花容月貌、正奶着娃的胭脂外,还装了五六个平时装马料的大竹筐。

    王犁刀一面扛了一筐撂在地上,一面道:“姚娘子,这是一亩地上出来的虾,大伙儿先让我运来给你过过目。”

    “哈,比春时的个头翻了倍,有多少斤?”姚欢十分惊喜。

    王犁刀道:“两百来斤吧。这是钱家的。钱大郎到底喝过几天墨水,做事颇有章法。他那两亩泥塘的幼桑,端午前看着茂盛起来,他便吩咐他娘子赶紧买蚕种。掐些叶子喂了一个月,蚕正好吐丝结茧。他两公婆将蚕沙、蚕蛹都晒干碾碎了,撒到塘里头。不过就大半个月的工夫,鳌虾的个头又壮实了不少。”

    “哦,那稻谷呢?”

    “稻谷挂穗也凑合。郭县丞心细如发,当初就叮嘱,说是开封不比江南,初霜早。钱大郎他们自河北来,果然记起淳化年间,河北种过晚稻,不想遭遇初霜,不能成实。故而吾等水塘里,种的是早稻,眼瞅着可以收了。”

    姚欢闻言,对于古人的本事赞叹不已。

    自己其实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对于桑、稻、虾共养只有理论,没有实战本事。

    倒是这些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和地方能吏,才是无师自通的真人才,才是永远处于贫穷与饥饿中的封建王朝的救星!

    醉心于内廷与外朝的各种政治斗争的男男女女,在真正创造粮食、畜产与布帛的劳动者面前,显得那么卑劣与可笑。

    ===第240章

    边关征尘暗

    京城龙虾宴===

    临近北漠的秋天来得很早。开封城东北的林泉之境还是葱茏蓊郁的景致,庆州城里却已飘落了第一片黄叶。

    邵清在门槛处捡起一片落叶,进到州府给自己临时居住的小屋里,将叶子搁在案头,开始磨墨,写信。

    他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苏颂,一封给叶柔,第三封给自己在开封城的病人——老乐师赵融。

    前两封内容相仿,且文字洗练,不过是说,自己要从庆州城出发,去到宋夏交战的前线。

    第三封,则密密麻麻地写了秋冬时的药方,连熬药的火候和换方的间隔,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取出自己的柳叶刀,复又执笔蘸墨,细细地在刀鞘和刀柄的阳刻处涂上墨,印在药方的空白处。

    姚欢的刀被苗灵素收去、不知所终后,邵清在宣德楼献俘仪式外与姚欢告别时,曾想将自己手上的这把,再送给她。

    终究觉得不妥,没有送出去。

    现下有了另一个试探故人的用处,也是好的。

    邵清看着这些信,出了会儿神。

    原本,对于出征,他并未往性命之虞的方向上去思量。

    但前日,他照例在下了医值的黄昏时分,去姚家故宅外看看时,却是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传出妇人们的痛哭声。

    柴扉上飘着的白幡,触目惊心。

    邵清叫住一个在附近玩耍的街坊孩童打问,那小儿道,这家的儿郎,在宋夏两军最近的一次交战中,马革裹尸了。

    这是边关军镇常能见到的情形。早几年战况激烈时,说是家家缟素,亦不为过。

    邵清于是想到了姚娘子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又想到了自己,才意识到,至少临行前,他应给自己在开封城公开的宋人师长,和隐秘的辽人伙伴,以及那位也有一把柳叶刀的病人,留个信。

    待墨迹干透后,邵清揣上信去驿站。

    晚霞里的人,常常是好看的。

    何况是晚霞里的邵先生。

    邵清离官衙还有百来步路,就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呼啦啦上来四五个小娘子,纷纷往他怀里塞物件。

    其中一位略年长些的,语速飞快道:“这些都是吉物,请公子随军出征时带上。”

    言罢,领着同伴们,嬉笑着跑了。

    邵清低头细看,有绣着青竹纹样的荷包,有个雕刻着“平安”二字的彩色鹅卵石,甚至还有颗穿了红丝绳的狼牙。

    邵清觉得有趣,不由抬起头,望着那些步履轻盈、蹦跳远去的窈窕背影。

    曾经,姚娘子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吧。

    来到庆州后,邵清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时常踽踽独行。

    但独行并不必然与孤寂的情绪挂钩。

    相反,他感到舒坦,宁和,甚至一点点欢喜。

    他走的多半是她也走过的路,看的多半是她也看过的风景。

    驰骋的想象,带来奇妙的依傍滋味。

    这已经足够,足够令他不会因无法写一封给她的私信,而怀有遗憾。

    邵清踏进府衙,正要去寻邮驿房,却见已经伤愈的章捷副将徐业,自议事堂走过来。

    “他娘的,夏人往西边插过去了,刘仲武父子那对怂货,定是挡不住。章经略要吾军改道,西行驰援泾原路。”徐业告诉邵清。

    因被这朝廷来的只应郎中救回一命,徐业对邵清颇为感激,遂又吩咐后头跟着的亲兵道:“去取一件狼毫坎肩来给邵先生,泾原那个鬼地方,一入秋,夜里就冷得像冰窖。”

    邵清俯身谢过。

    ……

    千里之外的开封城。

    也是一个夕阳明处暮云重的向晚时分。

    苏颂看完邵清从边关寄来的信后,出门坐上牛车,往城南的汴河方向走。

    他今日,要去汴河边的“浮屋夜市”,给老友沈括的后人捧捧场。

    七月流火的季节刚刚到来,天气刚刚转得凉爽一些,汴河上靠近州桥的一长段,就陆陆续续地搭出不少架在河面上的“浮屋”。

    真宗仁宗年间,汴河边曾有短垣护栏,以防往来的车马行人因拥挤或马匹受惊而跌落汴河。只是,这京城里做餐饮行业的气氛实在太好,渐渐有沿河居住的人家凿开护栏,擅自修建吊脚楼式的酒肆茶屋,时人称为“浮屋”。

    到了元佑年间,朝廷终于出手,强制拆迁了几处临河浮屋聚居地,命河清兵丁重新修筑短垣。

    但朝廷也不是死脑筋。每到夏秋之交、气候相当宜人的季节,朝廷便由开封府出面,暂时拆除特定河段的短垣,出资修建统一具备火灶、厅堂和包厢的“浮屋”,再外包给开封饭食行会,招租给财大气粗的酒楼商户,好比是给财政创收了。

    夜风徐徐、柳枝摇曳下,一座座灯烛莹照、流光溢彩的浮屋,仿若一颗颗明珠,点缀着东京城里最为热闹的一段汴河。

    浆声灯影,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琴歌婉转,嬉笑怒骂……浮华人间的千姿百态,都展现在了大宋东京城的浮屋长廊中。

    官办“浮屋”,每日租金高达五到十贯。而来租赁、开市的饭食商户们,在里头售卖的菜肴酒水并不会涨价许多。

    他们出了这么高的租金,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靠这几天的营业额发一笔大财,更多地是出于推广自家新出的招牌菜、或者回馈本店名流权贵客户的考虑。

    故而,从七月末开到重阳节的“浮屋夜市”,各家正店皆是趋之若鹜。到后来,行会只好采取分日、排期出租法,便是矾楼、遇仙楼、风荷楼这样的头部地位酒楼,租期亦不能逾月,免得引发同行之间的争闹。

    且说那日,姚欢一看到王犁刀运来的两百来斤小龙虾,二话不说,就赶去饭食行会租“浮屋”。

    但人家一看她这么个小饭食店的年轻妇人,哪里理会得她,趾高气昂地送上三个字:来晚喽。

    因了此番进宫惹来的大风波,姚欢一想到“名声”二字就膈应甚至恶心,全然不愿抬出“朝廷旌表”来换彰显身份、换取资源。

    她灵机一动,跑到城东,拖上姨母沈馥之去寻明月楼的东家于得利碰碰运气。

    明月楼好歹也算东水门一带响当当的大酒楼,果然已定好半个月的“浮屋”!

    于得利是个敞亮人,与这姨甥俩有先头的几样交情铺垫不说,关键是晓得这小娘子有些底细,遂爽快地答应,匀出三天浮屋给姚欢。

    只是,在商言商,情面归情面,租金得翻倍。

    三十贯就三十贯,赵煦这次付她的工钱,姚欢更不想留了,悉数付给于得利。

    此刻,应姚欢之邀前来浮屋美食节的苏颂,到得州桥附近的这片临水灯火通明处时,抬眼就看见,鳞次栉比的浮屋中央,有一间特别醒目。

    那青竹棚顶上,竟还搭了排竹架。架上一高二低,赫然挂着三盏硕大的、用红纱扎成鳌虾模样的彩灯。

    彩灯扎得活灵活现,每只虾头两侧挥舞的钳子,像是要剪碎天边晚霞一般。

    待往来客官走得近了,更能辨出虾背上教灯烛映得分明的字迹。

    左边的虾背上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右边的虾背上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上头趴着的那只,虾背上则写着仿佛横批的四个大字——助农鳌虾。

    ===第241章

    雅俗共赏小龙虾(上)===

    苏颂由家仆护着,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鳌虾灯的浮屋前。

    姚欢的姨父、太学学正蔡荧文,正手持毛笔,在一幅竖着的素缣上挥毫。

    他身边,团团围了五六位纱冠齐整、青衫飘飘的太学学子,赵明诚、陈皓陈东兄弟等都在,一脸恭敬,等看学官的大作。

    姨父收了笔,颇为满意。

    无须门生们主动奉献马屁,他已顾自吟诵起来:

    “葱花衬了虾红,

    味浓浓,

    犹爱汤来钳动又鞠躬。

    煎炸烩,

    醪糟醉,

    几时重。

    自是双颐长乐碗长空。”

    姨父的嗓音素来是好听的,质感清越又不尖利刺耳。

    姨父念词的韵味也是舒服的,抑扬顿挫又不胡乱加戏。

    至于词本身的水平……

    咳,水平这个东西嘛,向来是见仁见智的。

    赵明诚和陈皓等学子,看了蔡大官人的新作,皆一脸尴尬。

    赵明诚身后藏着的男装李清照,则因到底小上几岁,少年意气更鲜明些,面上忍不住露出“李后主的棺材板儿都盖不住了”的鄙夷之情。

    倒是外围看热闹的游人中,已有衣着锦绣者高声赞道:“好词,好词!”

    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胖墩墩的锦衣青年颇有些得意,继续道:“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你们听听,这悲悲戚戚哭哭啼啼的,还‘相见欢’,娘来,哪里听得出半个欢字。还是这位大官人的词好,煎炸烩,醪糟醉,听着就教人欢天喜地想伸出筷子去。”

    锦衣青年出身富裕商户,从小衣食无忧,家中还请了先生教习诗词文章。奈何他性子粗豪又带了几分谐谑,每每听先生声情并茂地念什么“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或者“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就觉得不耐烦,纵然将词背得再熟,也无甚好感。

    恰又因他喜欢吃,尤好水族有壳者,故而今日呼朋唤友来逛“浮屋美食夜市”,一见到此处气势恢宏的红虾灯,就被吸引了过来。

    再闻得门口这位仪表堂堂、风姿儒雅的中年文士即兴填的词,那句“葱花衬了虾红”,当真如一句开口脆,结结实实俘获了一颗吃货的心。

    蔡荧文闹市遇知己,爽朗笑道:“多谢这位小郎君评词。有道是,人间四大美味,曰江鱼,曰湖蟹,曰海贝,曰河虾。在下的内子与甥女,机缘巧合遇到这鳌虾虾苗,得开封县襄助拨田,甥女心善,又雇了北来的农人精心牧饲,如今正是虾身肥壮之际。小郎君和诸位公子,进店尝尝可好?”

    蔡荧文话音未落,姚欢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七岁的姚汝舟,已然端着一盘让客人试吃的签子,满脸天真地举到锦衣青年面前道:“官人请尝尝我阿姊做的果味鳌虾球。”

    灯烛下,众人但见那小巧的竹签子上,只一颗红彤彤的果球,浑然看不出虾的形状。

    锦衣青年好奇地执起来咬了一口,品咂品咂,面露赞色道:“好俊的滋味。这外头,是林檎果肉泥?里头裹的,便是贵店的鳌虾丸子么?”

    小汝舟稚声嫩气道:“官人再品品,果子却不是普通滋味,凉滑,还有酒香对不?虾茸亦不是普通滋味,可是混了鸭肝的香?这只是小店的鳌虾会席套餐中的头一道,官人与朋友们若要吃整一套,里头请。”

    锦衣青年不缺银钱,来赶今岁“浮屋食肆”的场子,要的就是新鲜有趣。

    他不再犹疑,招呼着一同跟来的四五个伴当,兴高采烈地拾级而上,进到灯火通明的浮屋中去。

    苏颂见这一家子,蔡荧文堂堂太学学正,说是门前题词,其实也是为了招来客人,小汝舟一个黄发小儿,还未到河边短垣高,侃侃而谈看家菜肴竟也能一个格楞都不打。

    他两个,大人不觉得失了颜面,孩童不觉得揽客辛苦,当真是齐心协力地帮着亲人做买卖。

    苏颂这一生,头脑精明,性子却是向着淳朴洒脱那一卦的,对姚欢姐弟和姨父姨母这户人家,越来越喜欢,遂笑呵呵地上前与蔡荧文打招呼。

    蔡荧文官阶不低,恰是得了沈馥之和姚欢的指令,要迎迓老相爷,即刻率了一众太学学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苏颂进场。

    蔡荧文还不忘高喊一声“中太一宫使苏公到”。

    拜他这副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好嗓子所赐,莫说档口前如过江之鲫的赶集人群,便是相隔数十步的其他浮屋门边的伙计们,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

    此番,姚欢与姨母沈馥之商量,在浮屋嘉年华上推出小龙虾,要一炮打响,还须雅俗共赏,不能走排挡美食的老路。

    她又考虑到王犁刀首批运来的小龙虾,个头再大,毕竟连着须壳不到三百斤,大锅大锅排挡式的供应也撑不得几日。况且小龙虾本身不是“虾”,彩灯糊得好看,实物却是更像大号版的甲虫蟋蟀,若乍然全须全尾地与开封市民见面,可莫因貌丑而吓退些人。

    姚欢遂决定,舍弃单一的整虾蒸煮的方法,尽量将虾肉拆出来,与旁的食材融合。

    “俗”路子的小龙虾美食,她姨甥俩用到了东京最著名的酱料——西瓜黄豆酱。

    京畿一带,盛产西瓜。而豆酱又是人们饮食中不可或缺的调料。

    于是,有好吃又善做的人,发明了用西瓜瓤腌渍黄豆的奇门妙法。

    煮熟的豆子经历初步发酵、长出菌丝后,人们将新鲜的汁水淋漓的西瓜瓤拌入豆酱中,再撒入盐、姜、酒、茱萸油、花椒末,继续密封暴晒在盛夏的日头下。

    高甜度的西瓜汁,既有助于防止酸腐气,又刺激了黄豆的进一步发酵,还令豆酱的色泽赤红光亮。

    待到如今这初秋时分,四处的酱缸解除封印,开封城大街小巷便飘散着一股清甜交融着咸香的西瓜豆酱味儿。

    姚欢与沈馥之,带着美团和小玥儿,将小龙虾煮熟剥壳,硕壮的虾身剁成肉碎,与西瓜豆酱拌匀,用作馅料。

    又取了发面皮子擀成薄饼,刷了豆酱虾肉馅,撒上芝麻,于浮屋台阶下向着大街处设火桶,让美团和小玥儿现烤现卖。

    一张胡饼费不了多少虾肉,烤制后却是面香、芝麻香、酱香、虾肉香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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