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义兴下辖七县,本地较大的士族有三个,即义兴周氏、阳羡吴氏、义兴沈氏。其中,义兴周氏是自南朝以来的老牌勋贵,如今虽然没落了,然在义兴也是股势力不小的地头蛇,良田沃野千里,他的副职通判周鸿即出自这一支。
义兴沈氏则与建康军饷贪墨案的那个吴兴沈氏沾亲带故,必然对他仇恨颇深。但更为棘手的,却是阳羡吴氏。
他今日将郡府里堆积的案卷过目了一遍,发现百姓状告阳羡吴氏的案子极其多,强行兼并,逼良为奴,豢养私兵,贩卖私盐……里面不少都是掉脑袋的罪状,虽都被前任郡守压了下去,也销毁了部分卷宗,但在旁的案子里,依然有迹可循。
现在已是十一月了,他此来义兴,想要出租公田、借贷现钱或粮谷给百姓,最迟明年春耕就得施行。但府库中并无多少余粮,若问那谁开刀最好呢,自然就是这个阳羡吴氏了。
只是……这些大族都有各自的部曲,强龙不压地头蛇,手里没有兵,搞不好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义兴虽有自己的州郡兵,但司兵的参军,就是今日对他饱含敌意的那个青年小将。
“要是,云谏在就好了。”长指无规律地轻敲桌面,灯下,谢明庭轻叹出声。
此后一连几日,谢明庭都在郡府的设厅内处理堆积的卷宗。
他初来义兴,下属掾官与当地大族都急着摸清这位新长官的性格与处事方式,但他待人接物始终冷冷清清,众人碰了一鼻子灰也没讨得亲近,不禁暗暗着急。
休沐这日,三个大族的帖子再次到了。
谢明庭挑出其中阳羡吴氏的帖子,对方邀他与夫人在太湖畔一叙,设宴款待。
手持着那封洒金的书笺,他略略想了想,派人叫上了识茵。
“要我也去?”
收到消息,识茵却是愣住。
去到那间谢明庭惯常办公用的外厅,她不解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我身份敏感,怎么还叫我和你一道去呢。”
初到江南,她水土不服,也知自己身份敏感,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尚不知晓外头汹涌纷扰的流言。
谢明庭才看罢一卷案宗,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京中有人提前把我们的事捅到义兴了,现在,外头都说我强占弟妇……”
他未能说完,因瞧见对面的妻子春融雪彩的一双眼忽然如死枯寂,一刹之间,失去所有光彩。
他有些慌,伸手试图将人揽入怀中安慰:“你不要怕,今日,我们就是去解决这个事情的。”
阳羡吴氏今日请他,是因为摸不准他来意想要试探拉拢。但他想,刚好可以带她赴宴,力挫流言。
毕竟,一个传言里与大伯结合的弟妇,按照常理是不敢出现在外人视线中的。若她应对得当,流言反倒不攻自破。
识茵却避开了他,眼睫颤抖着落下泪来:“谢明庭,你非要逼死我才高兴是吗?”
“我又究竟做了什么孽要落到你手里,有丈夫而不能相守,失身于人,名节尽毁……”
她目光宛如将死小兽哀愁丛生,谢明庭心间突如刀刺般一痛,伸出去的手都僵在半空。
她在他面前也哭过几次,且远比如今这般凄惨,但他知道,那些眼泪,大多带着别种目的,或是示弱,或是欺骗,反而眼前的样子,才是她内心哀恸的真正表现。
他默了片刻,在心中重新调整好话语,才柔声开口:“茵茵。”
“过去的事,我很抱歉。”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躲是没有用的,只能面对。他们既认定我们的结合不正当,认定你不敢抛头露面。这个时候,你以苏氏的身份去和他们见面,不是反而证明那些是流言吗?”
“你记住,宣平侯夫人顾识茵已经死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苏识茵。”
识茵木然摇头:“他们会认出我的……”
她也并不是他的妻子,身为弟妇,却和自己的大伯搞到一处,还要抛头露面以谎言欺名盗世,她并没有那样的勇气。
事情传到京城里,伯父一家又要怎样说她?母亲就已经被他们的流言毁了,现在又要轮到她了吗?
谢明庭却道:“他们本就没见过你,不也还是认定了流言是事实吗?可见,见不见你、认没认没你,都无关紧要,只要你不承认,没人能逼你认下。”
识茵有些被他的逻辑绕进去,反应过来后,又气愤道:“可那本来就是事实。你,你是让我说谎,你这是指鹿为马!”
“那又怎么样。”谢明庭拥她在腿上坐下,“就像儒家,以仁义道德的空道理欺骗全天下,却还能高居庙堂之上,享万世香火。你只不过是个小女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说谎又算什么呢。”
“其实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顾识茵,是与不是,都只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你越是害怕,她们说的就越起劲。”
“好了别哭了,妆都花了。”他掏出那块她从前绣给他的麒麟帕子来,很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眼泪,“不是说好了要爱明郎吗,我们总要一起面对啊。”
识茵仍怔怔地在脑海中回味着他这番话,没有避开,也就没有反驳他那最后一句。
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想丢掉顾识茵这个身份,那才是本来的她,不是吗?
*
谢明庭最终说服了识茵。
事情已经发生,他的提议也算是能将流言的害处降低一些,遂重新妆点了一番,随他出府。
既得了消息,阳羡吴氏的家主吴僖已亲自率人与郡府的一众掾属等在宅邸门口,他是个身形稍胖、白面长须的中年人,眼见着长官携妻跨出府门,脸上原先堆积的笑意都僵滞一瞬。
那些流言早在前几天便在郡中传遍了,言他们的这位新长官强占弟妇才叫发配到这儿,料想他会将这妇人藏着掖着,谁承想他竟真的携妇出门?
门边,识茵亦察觉到了那些打探的目光。即使头顶着纱帽,也觉如有烈火焚在脸上。
上次是在白鹿山面对他的恩师,这次却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还是以这种不伦的关系,她心下不免紧张。
这时众人上前拜见,她紧张地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指尖旋即传来他的温度,原还慌乱无定的心突然平静些许。
她侧眸朝身侧之人看去,谢明庭面盈微笑:“起来吧。我与夫人乘车便好。”
说着,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轻握着她手,在众目睽睽中与她进入马车。
“别怕。方才茵茵做得很好。也总要面对的,不是么。”在车中坐定后,他轻声安慰。
识茵低头苦笑:“但这些,妾原本是不必面对的。”
谢明庭喉中一涩,想开口安慰她,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不会一直这样的。”片刻之后,他苍白地安慰道。
她没应,唯静静将脸转向一边。
吴氏的宴席设在太湖西南角,远离了熙攘的郡城与码头,其上湖石皴染云涛烟浪,静谧得好似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谢明庭被请去湖畔视察茶田及水利灌溉,识茵则坐于湖心亭上,与吴氏一众围过来的妇人闲拉家常。
她身份高,年纪却小,吴氏不好派家主夫人这样年纪大的来,此时围坐在她身边的便是阳羡吴氏的长房媳妇周氏及一帮年轻妇人——今日虽是阳羡吴氏待客,但这些大族之间互相联姻,到场的便也有其他两家的人。
周氏出身义兴周氏,是周鸿的堂侄女。她是个利落爽快的妇人,搂着幼子,乍一落座,便满面堆笑地恭维起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府台刚来之时,我们就听说夫人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难道不是那与大伯通奸的淫|荡弟妇吗,识茵想。
四周恭维之声顿起,简直夸遍了她头上每一根头发丝儿。这时,人群中却传来一道含笑的女声:“可是我看夫人却很眼熟呢,像是在京城见过。”
这话一出,识茵的心里便揪了起来。
笼在绣茉莉花袍袖里的手指都紧紧攥在一起,她有些不安地想,就这么被认出来了吗?为什么远在江南还会有见过她的人呢?这些世家大族内部互相联姻,她会不会跟许多人说了?
她的名声怎么办?不仅假死之事掩不住,连“苏识茵”这个身份也保不住了么?!
“夫人?”
见她不答,对方又笑吟吟问了一句。
一时之间,亭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识茵却没有闻见。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答,等着这传说里从“弟妹”摇身变成她指尖紧紧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
额上似乎渗出了冷汗,一点一点,如有蛇虫在攀爬。
“阿娘,这位姨姨头上出了好多汗。”
身边童音脆糯,正是周氏年方七岁的儿子吴遥。童言无忌,在场诸人的心却跟随一沉。他又掏出母亲绣给他的小帕子,踮起脚来擦拭着识茵的额:“姨姨,我给你擦擦呀。”
周氏立刻板起脸来训斥:“遥儿,不得无礼!”
小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的,一双墨玉似的眼瞳里悉是天真好奇,显然不是故意。识茵勉强笑了笑,低下头去任他擦着:“谢谢小公子。”
再抬起头时,心里不知怎的却平静了下来。
她想起当日离开洛阳时那人从伯父家带回的一车母亲的书画,那是他扮作云谏,硬是从虎口里拔牙替她要了回来。
所以,始作俑者都可以如此淡定,她又怕什么呢?难道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再看对方,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可以笃定,今日之前没有见过。
脸上于是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是吗。”
“那你可是记错了。我是荥阳人氏,不曾进京呢。你说在京城见过我,却是何意?”
对方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反问,脸上笑意讪讪:“不曾进京吗……可妾实在觉得眼熟呢……”
“是啊。”识茵笑盈盈的,衣袖里手指渐渐松开,“郎君去年曾来荥阳查案,遂向家父家母提亲,那时候我们就成过婚了,事起仓促,故而不得外人所知。”
“今年,夫君他本想在京城补办婚礼,宴请亲友,可不凑巧,妯娌她……是个苦命人,因家里走水去世了。加之郎君又要外放,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把我带来了义兴。”
“所以呢,那位夫人说在京城见过我,我还觉得奇怪,不知可否告知,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我呢?”
她笑着一眼眄过去,凌厉凛冽,宛如绵里藏针。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原先开口的那位妇人冷汗都已聚集到头顶,磕磕绊绊地应:“那,那就是妾记错了吧……冒犯夫人了,真是不好意思。”
“冒犯谈不上。”识茵笑意清冷,“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呢,三人成虎,届时又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我是妇道人家,总归是要脸的。但有时候,那些流言可不顾我们女子的脸面。”
她没明说,在场诸人却都知晓。之前郡中那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们也就信了,但对方底气那样足,这番回答也没有太大的漏洞,看上去却似不像……
毕竟,人死没法复生,不管怎么样,那宣平侯夫人的死是没法更改的,她们也有在京城做官的亲友,一打听便知。
不过呢,她们也猜得到,八成这苏氏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出身,不知走了什么运被陈留侯看上了,或是想娶不被家里同意,或是纳妾,这次外放就把她带上了,否则怎可能京中没有风声。
“原来是这样……”周氏忙作出恍然而悟的样子,上来打圆场。
她们几人都是深闺妇人,原就是拿这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没多在意真假。几番交锋下来,见这位夫人年岁虽小态度不卑不亢,也不回避问题,落落大方,条理清晰,倒是颇生好感。
她笑着道:“那夫人这婚结得委屈,回头啊,得让咱们府台补上才是。”
识茵嫣然一笑,一副小女儿娇羞之态:“可不是么,得让他补上,届时,我再请你们来喝婚酒。”
“也请这位小公子喝酒。”她笑着摸了摸吴小公子的头。
“那妾等就却之不恭了。”周氏笑道。
席间原本剑拔弩张之态顿时为之一空。识茵慢慢敛尽眼中笑意,心中则想,这算是信了么?
那么,那个人好似还真没有说错。她自己退缩时,总觉得外人的看法就像是沉甸甸压在天空聚集雷电的乌云,会带给她灭顶之灾。
但当她真正迈出这一步时,却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难。
*
另一边,谢明庭已视察完茶田与田埂边修建的灌溉茶田的水利措施,被大大小小的掾属以及吴家的人簇拥着,走到了附近的茶山上。
一座二层楼的高阁如孤松耸立,瑰伟绝特,乌檐当风,正门上悬着一块牌匾,名曰“快雪时晴”。
“冬日无以为乐,听说侯爷擅长弈棋,不若在下陪侯爷手谈一局可好?”
走到阁下的时候,吴僖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
谢明庭闻言,不咸不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连他弈棋的爱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阳羡吴氏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
吴僖遂引他入阁中坐下,亭中妖童媛女,屏风琴案,香鼎暖炉,一应俱全。显然已经等候了多时。
有侍女上前献茶,他不急着入座,而是走到了窗边。
此阁视野开阔,自阁上往下望去,烟水氤氲的太湖及太湖下数百顷翠黄茶田尽收眼底。那座小小的凉亭此时缩如蚁卵,自是看不清亭中情形。
他凝眸须臾,眼中微蕴担忧。
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茵茵生性聪慧,外表软弱,内心却十分坚韧。她只是一时困于名声,料想,可以应付得来。
他心系妻子,望着阁下的时间就未免有些长。跟随在侧的周鸿察言观色,立刻笑着恭维:“明府这是惦记着夫人呢,可真是鹣鲽情深。”
他淡淡笑了一下,罕见地回了一句:“吾妻年岁尚小,恐失礼数,让诸位夫人见笑。”
得。
在场诸人心里同时有了数。不管那流言是不是真的,长官和夫人的感情倒是很不错,以后求他不好使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要去求谁了。
案上已经摆好了珍珑,谢明庭预备执棋,阳羡吴氏的家主吴僖又开了口:“启禀明府,光下棋也着实无趣,在下斗胆提议,不若效仿明府先祖谢公谢太傅之先例,围棋赌墅如何?”
“吴某愿以玉女山中一间小小别院作为赌注,陪使君酣战一局。”
说完,他拱手一礼,屏息等着谢明庭的反应。
所谓围棋赌墅,指的是三百年前南北分裂之时,陈郡谢氏的先祖谢太傅谢安,在氐秦百万大军压境的危急情况之下,尚且不慌不忙地与外甥弈棋赌墅,遂传为佳话。
而吴氏,口称效仿前人韵事,实则不过是投石问路,为的是试探这位新长官会不会收下这一笔贿赂,日后才好往来。
阁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反应,谢明庭神色却淡,黑瞳中静若沉水,看不出喜怒。
“也好。”他最终开了口。
“不过某初来义兴,庶务繁忙,何来闲心悠游山水。不若就以这阁下百亩茶田为注,若某侥幸得胜,茶田便归我,若某输了,某就花钱将茶田买下来,随阁下开价,如何?”
“这自然好,自然好。”吴僖喜笑颜开地说道,“那在下就斗胆执黑了。”
他脸上不无讨好,内心一直紧绷的心也才算稍稍放下。初时听说这位新长官邢名科出身,便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好歹,招致清算。
他对那些流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重要的是保住家业,能拉拢则拉拢,不能再另做打算。所谓赌注是茶田是别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这礼就算是送出去了。
于是,一局棋结束,吴氏毫无悬念地输了。
这样的结果正是双方都想要的,吴僖立刻谄媚地表示:“使君棋艺高超,某自叹弗如。”
谢明庭则道:“三局两胜吧,吴兄这是刻意让着某呢。”
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呢,自己若是输的太简单,长官也难以服众。吴僖遂拿出真实水平,好几处龙落浅滩,连额上冷汗都落了下来,但仍是没能支撑太久,很快就被对方的黑棋杀得片甲不留。
这回他认输的笑都真诚许多:“在下技不如人,愿赌服输。那,按照约定,这山下的三百亩茶田就归使君所有了。”
说着,便欲命人回去拿地契。
谢明庭却叫来了文书:“记下来,阳羡吴氏今日捐田三百亩,计入公田。另,统计好郡城内无地可种的百姓,再拟一份告示,在城中各处张贴,用以表彰吴氏的善举。”
“使君,这,这……”吴僖有些惶恐,不明白为什么送给他的田变成了捐给郡府的公田。
谢明庭则微微一笑:“久闻吴兄乐善好施,果真名非虚传。某替义兴百姓写过吴兄善举。”
棋既走至这一步,吴僖也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的计了。然落子无悔,打落牙齿也只能和血吞。他笑道:“使君说笑,三百亩何足挂齿。在下再捐三百亩,就当是为了义兴百姓。”
一众掾属围观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这位新长官从一开始就打得这样的主意呢,为的就是增加公田分配给百姓。
周鸿则在心里苦笑,只怕不出明日,伯父和沈家那老家伙就得都到郡府里来捐田,以一局棋就换得一千八百亩公田,这位新长官果然有几分手段。
按照规矩,郡守本人还有五百亩用以耕种的公田,若他没猜错,这位新长官是一定会一起捐出来分给百姓耕种的。这样,按照每人十亩地的标准也能分二百三十个人了。这二百三十人,就是二百三十张嘴,自会替他宣传善行。不出几日,他清廉爱民的名声就会传遍义兴郡城。届时,就算他强占弟妇的事是真又怎样?
这样有手段有心计的人,实在难对付。若他为官仅仅为求名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他另有所求。
围棋事毕,谢明庭也没了再在阁中待下去的心思,打道回府。
他亲去太湖边接了识茵,她被一群年轻妇人簇拥着来见他,当着外人的面,识茵倒也没有不给他面子,轻笑着唤了他一声:“郎众多女子之中,她着一身牡丹薄水烟曳地长裙,雪艳疏明,盈盈含笑,是海棠独立濛濛细雨中、艳冠群芳的姝丽。目及她的笑,谢明庭心中微微一热。
“今日玩得可开心?”他握住她的手问。
四周目光如炬,即虽知道是他故意要在众人之前展现的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识茵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答:“挺好的,和诸位姊妹聊得很投缘。”
“嗯。”他微笑答,“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