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一夜长於命
林深不见处。风声仍在耳後啸动,似有数十张口齐声追赶。
墨天不回头,只紧了紧背上魏音的位置,双臂穿过绑带与她的身躯相扣。她气息如丝,t温不稳,脸侧贴在他肩上,未语未动,像一缕尚未完全断开的魂。
北林已深,脚下之路早无可辨。满地皆是sh苔与落叶,踩上去不会响,但会陷,会滑。雾从枯枝间垂落,像是有什麽东西,在夜se里慢慢垂涎。
墨天未再动用轻功,只一步步稳行。他气已不续,x口内伤如焰灼骨,经络翻涌不定,方才与老汉对决之时虽未显露,但那掌震之力早已震入五藏。他的腿脚渐沉,步履如铅。此身虽未倒,却早非全人。
风仍自後方来,挟着灰烬与血腥余味,盘根村似远似近。他知道自己逃得不远,甚至可以说只是脱了一线而已。夜里的林子藏不住人太久,追兵若出,气机一乱,仍有暴露之虞。
魏音伏於背,气息虚浮,脉象如枯水乱泄,时快时缓。她在昏沉中低语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只让他隐约听见了一句:“……莫……走……”
他眉微动,却未言语。只是略微将她背得更紧。那肩胛下传来的细弱t温,如烧不尽的残火,令他心中升起不言的苦涩。
周围渐渐静了,风声被林深所吞,枯枝之间偶有鸟兽低语,更多的是雾与冷气紧紧包裹着身t,似要将人封进这一片无声之森。
他沿着一处斜坡往下,借着气流判别方向。这是一条通往更北的旧兽径,荒废已久,林草高过人肩。他听见自身的呼x1,也听见魏音x腔里那破碎的风声。每一步都沉重,每一息都像借来。
终於,在一片sh气沉重的坡底,他找到一处废旧猎棚。那是由倒木与枝叶粗搭之所,早无遮蔽可言,仅余半边藤顶与些许乾草。但对此时的两人而言,已是一处栖息。
他将魏音缓缓置於棚下倒木之侧,自己半跪其旁,指尖探向她脉门。脉象如丝乱跳,气血几无回流之力。他从怀中取出一支乾枯银针,试图调引气脉,却见银针一入即震,彷佛有异力反噬——非毒,却似有物於经络中缠绕生长。
他神情未变,眉间却落下一缕y翳。
这病,已非旧法可解。
她的t内,像是有什麽,在发芽。
远处有林鸟惊飞,他立时收针,将她拥至怀中,背靠倒木而坐。风声又起,枯枝乱响,夜气更寒。
他闭目凝神,只将气收纳入骨,丹田一线尚存气机微动,撑住未倒之身。
“……再往北……或许还能藏一藏。”
语未尽,夜未深,而林,无尽。
夜se更沉,雾气未散,猎棚四周只余sh草与腐木的气息。墨天半跪於地,手指覆在魏音腕脉之上,脉象浮沉难定,如断流将止。
他眉心微蹙,从怀中取出一支银针,yu再试引气调息。针入之瞬,指尖猛震,犹如触及暗流反噬,银针微颤,气机不通。他未再勉强,只将银针轻轻拔出,收入袖中。
他低头看她,额间细汗如露,唇se淡白,已无醒意。那一刻,他有些迟疑,却也明白——此地不能久留。
他耳侧听得风声一变,原本乱如断弦,此刻却彷佛有了节奏。那是追兵将近的徵兆——步伐未至,气已起纹。
他起身,背起魏音,仍依先前布带束紧,手臂穿过她肩肘间,调整重量。气息未稳,脉震未平,他却不能倒。
目光掠过雾林,东南坡地已无去路,他转向北西。雾中一棵古树倒伏横躺,根部盘结於岩缝之间,似有一处塌空。藤蔓垂挂,草枝密绕。若不细看,无人能见。
他沉声不语,撑着半破的木杖稳步前行,踏过几处sh泥与断石,身形如幽鸦掠过风痕。
及至根下,他蹲身探手,竟真0出一个半人高的土洞。内里,有草窝与兽迹气味,应为旧巢之所。四周sh气凝重,却无风透入,亦无露水直落,乃极隐之地。
他回头望了眼雾深处,风声如舌,似在索命。
墨天不再犹豫,俯身而入。洞内仅容转身,他将魏音横卧於乾草一侧,自身半跪於洞口边沿,左手扶壁,右手仍扣着杖尾,以守代攻。
魏音眉间紧皱,呼x1极轻,像是连梦也无力承担。他伸手覆在她x前,以掌心微探,气息如丝,却尚未断绝。
这已非伤病所能语之境,而是某种潜藏於血脉之内、幽伏未发的异变。他不言,也不问,只将掌心收回,坐正身形,闭目调息。
林外远处传来一声鸟鸣。非惊鸟,而是哨声。随後又一声,缓缓推进,已至二十丈外。
他未动,只深x1一口气,将丹田仅余一线气息封入骨髓之中,任肩头压力如山。
片刻後,他低声呢喃一句:
「……能藏多久,便是多久。」
语落,林仍无声,雾未退,夜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