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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旭指间夹着烟,懒懒地笑着。

    这顿饭主场不在他身上,他是来作陪的,但要是没他,今天的局也组不起来,因为上座的那位大老板,是为着周旭的面子才出现。

    波仔急着找人家办事,三番五次地请不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求周旭,那会儿周旭正在汽修店跟人聊天,靠在一辆二手奔驰上,这款“虎头奔”车身线条硬朗,有股历经风霜的彪悍感,正适配健硕体格的男人——尤其是被周旭从里到外收拾了遍,漏油的发动机不再咆哮,似乖顺狗崽。

    淡淡的机油味中,波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旭漫不经心地听完了,没抬眼,丢了个打火机过来。

    塑料透明外壳,做工粗劣,印着饭店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波仔手忙脚乱地接了,凑过去给周旭点上,心里大骂姓周的不要脸下手太黑,面上还要堆笑:“这家店好食到癫啊,我厂子的人个个钟意来开餐……”

    ——这就定下了。

    周旭给饭店招揽了起码一年的生意,另一边,波仔同人说得已入港,他也不搭话,旁人奉承就听着,等烟燃尽,垂眸按入透明玻璃缸。

    倒显得无所事事的模样。

    这边敲定,波仔红光满面地来敬酒,周旭的食指按在杯沿,抬眉看他:“怎么着?”

    “同你饮过酒,就系一家人!”

    波仔喝得有点多,整个人醉醺醺地继续:“旭哥,我真的,我特别感谢你,今晚不醉不归呀……”

    “打住,”周旭半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袖子卷起来,露出蜜色肌肤,“怎么还哭上了呢?”

    他这才松开手,波仔淌眼抹泪地给酒盅满上,自己先喝了,然后再请周旭:“旭哥,感激你过去一直嘅关照,辛苦你为我付出许多。”

    周旭没动,就这么坐着给酒喝了。

    然后伸手,亲自倒了两杯,慢悠悠地站起来:“哥疼弟弟么,多正常。”

    周围开始哄笑。

    “别光疼咱们呀,旭哥啥时候也疼疼媳妇?”

    “就是,刚才波仔不是还在看相,肯定遇见中意的了!”

    波仔使劲一擦脸:“我睇相好准……旭哥最近是不是行桃花运啦?”

    周旭照着他脑袋弹了个脑瓜崩:“净胡扯。”

    波仔乐呵呵地拎着酒瓶回去了,众人笑了几声也没再继续,见好就收,谁敢真拿周旭当谈资?

    他就安静地坐着喝酒,神态散漫,姿态嚣张,在乱糟糟的环境里很惹眼,毕竟长得不赖,连喉结跟手指头都是英俊的,有男人味的。

    可在男女感情方面,周旭压根没可谈的东西。

    还说什么遇见中意的,周旭最近都没认识谁,也就昨天晚上,碰着了个有心事的陌生人。

    看着还挺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

    蹲在没开双闪的车旁边,怀里抱着个物件,周旭认出来是个骨灰盒,而当视线相接的刹那,他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

    该是哭了多久。

    大晚上的,想不开了吗?

    甚至连站起来的时候,脚步都是晃的。

    他没问,直接走过去跟人搭话,以及默不作声地观察——

    还好,关于二十块钱的问题,对方没有说算了。

    一个丧失求生意志的人,大概率是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的,只想赶快摆脱干扰,走向极端。

    ……又有人过来敬酒,周旭闲闲地握着杯子,那点飘渺的思绪被辛辣的酒精一冲刷,便洗涤殆尽了。

    这顿饭气氛不错,聊的时间一长,酒居然也喝了不少,等到散场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有点舌头打结,还硬撑着说没事,媳妇一会就来接。

    “旭哥呢?”

    “我转悠着就回去了,”周旭肩膀上搭着外套,“走了。”

    他住的地方离这近,走路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正好能散散身上的酒味,春夜温度低,冷风刀子似的刮脸,树枝上有猫儿在叫,怪凄厉的。

    周旭呼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看猫:“过来。”

    那猫没搭理他。

    周旭的脸沉下了。

    今晚他也有些醉意,上前两步,给烟头丢了,压低被酒浸润沙哑的嗓子:“咪咪,过来。”

    猫儿还没反应呢,身后突然响起一叠声的呼喊:“哥,旭哥——!”

    周旭蹭地一下转身,站得直溜溜的:“嗯?”

    这会他才发现,家门口的方向有好几个人,似乎是在找他,乱糟糟的很吵,说话也呼哧带喘。

    “河、河里出事了……有人殉情,一块跳河了!”

    砾川县有一条湍急的河,而周旭,就是水性最好的男人。

    只要有人落水,大家

    方秉雪半边脸都是木的。

    风声很大,一条胳膊绕过他的下巴颏,从后面拖着他往岸上游,这是个受制于人的危险姿势,最脆弱的咽喉被扼住,对方动作并不温柔,强硬而粗暴。

    方秉雪接连呛水,耳畔轰鸣。

    身体率先做出反应,右手本能地往下寻找配枪,群山万壑,河水翻涌,方秉雪抬头呼吸的瞬间,停下动作。

    他看到了广袤的夜空,铅云散去,露出隐约星光。

    “哗啦啦——”

    骤然离开水面,失重感随即传来,方秉雪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对方的手劲儿却大得出奇,他几乎是被人拎着、拽着、一把提了到岸上。

    所有人都围过来察看情况,月光白生生地落下,衬得大地像燃尽的灰,方秉雪仰面躺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太屈辱了。

    睁开眼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想驱散群众,无论是格斗训练还是真刀真枪的追捕,方秉雪从没被打过脸,周围乱糟糟的,问需不需要去医院,他机械式地摇头,刚撑着坐起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周旭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随意地擦着身体。

    “旭哥,没见着另一个?”

    “见着了。”

    “哎?”

    问话的人不明所以,不太理解周旭这句话的意思,可周旭又不解释了,于是试探着开口:“那我跟下游的老张联系一下,明天坐船捞吧。”

    男人赤着上半身,后背还有些晶莹而饱满的水珠,挂在麦色肌肤上,半落不落的样子,随着擦拭的动作才汇聚着下滑,悄然消失在劲瘦的腰线里。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拎着毛巾上前,微微俯身,看向这个在短时间内,已经是第二次见面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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