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是囚。恨着,不死不休着,囚她。
程禧趴在他肩膀。
下桥尾,是烟城的一中心医院。
医护人员等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风风火火将程禧送去诊室。
检查,化验,打针...直到凌晨,周京臣进入病房。
她闭着眼,听他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掌心摁在她腹部。
温热,宽厚,又危险。
“你猜,保住了吗。”
程禧倏而一僵。
灼白的灯,逆光的他,万分刺目。
“先兆流产。”
周京臣面部轮廓硬朗,凌厉,不带一丝温度,注视着她,“暂时保住了。”
程禧不知是庆幸,或是什么。
下意识摸肚子。
却只摸到他手背。
周京臣抽离她。
直起腰。
片刻,扬长而去。
天黑,到天亮。
他没出现。
翌日中午,何姨照顾她清洗了身子,正要吃饭,周京臣换了一套衣裤,推开门。
“周公子。”何姨向他汇报,“早晨吃了豆沙卷,杂粮米糊——”
“退下吧。”他打断,吩咐。
何姨清楚这二位大吵了一场,担忧程禧,“禧儿小姐年轻,初次当妈,您体谅她。”
周京臣一言不发。
“您也是初次当父亲,婚姻和育儿需要双方共同磨合,理解的。”
“我让你退下。”他不耐烦。
何姨没辙了,悄悄出去。
周京臣没再提昨晚那件事,端起床头柜的粥碗,慢条斯理吹凉,“明天出院,回周家。”
程禧眼球动了动,“周阿姨同意吗。”
“你怀了孕,母亲会同意。”周京臣舀了一勺粥,“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乐意回去?”
她知道,周京臣不常在烟城,现在是南、北方三座城市来回跑,分身乏术。何况,她独居已经‘不安全’了,无论是叶家和周家的仇怨,还是他和叶柏南的矛盾,缠成了一个死疙瘩。
叶柏南又‘缠着’她,‘怂恿’她,周京臣不踏实。
“回去登记。”他补了一句。
勺子喂到唇边,程禧含住。
“登了记,是小周太太了。”他笑不达眼底,一股淡淡的寒意,“禧儿,丈夫输了,妻子也输了,夫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拔出勺子,舀了第二勺。
程禧没喝。
“你娶我,是为了周家。”
“一小部分。”他不收回勺子,贴着她唇,“大部分,只是为了娶你。”
她重新躺好,蒙住被子,“我困了。”
病房幽静了一会儿。
被子外,传来周京臣撂下粥碗的声响。
又消失了一天。
何姨守前半夜,零点刚过,周京臣回来了,替了何姨,守后半夜。
他靠着椅背沉默。
程禧睡不着,偶尔望他一眼。
相顾无言。
......
叶柏南比周京臣早一日返程。
澜本公馆挂牌出售了,地段儿好,户型也棒,降价三分之一,直接卖了。
他拎着皮箱,站在一栋洋房的地下室里,“八十万现金,一张七百万的银行卡,保你后半生吃喝不愁。”
保‘你’,不是保‘你们’。
花魁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大公子...求您,饶了我的孩子。”
“我饶你的孩子,你回报我什么了?”叶柏南不疾不徐,挪了椅子,坐下,“你主动找我母亲坦白,背叛了我。”
“可叶太太是您的母亲——”
“我母亲,也不能阻碍我。”他笑着。
花魁只觉得如坠地狱。
“几个月了?”
“不足五个月...”她颤颤巍巍。
叶柏南估算着时间,“差不多验出男女了。叶家缺女儿,父亲重病在床,若是女儿,他一定开心。”
花魁头皮发麻。
“收拾行李,准备出国。”他起身,走出地下室。
保镖在楼梯旁恭候。
“做手术,送到缅甸北,自生自灭。”
叶柏南交代完,迈上楼梯。
叶太太在客厅喝茶,“你这么着急请我过来,什么事?”
“您的老相好,录了一段对话。如今,在周京臣手上,威胁我。”
第262章
回周家
叶太太脑子‘轰隆’炸了。
“我给叶嘉良下药,给叶氏集团洗钱,每一句,录得清清楚楚。”叶柏南气定神闲,坐在叶太太对面,焚了一支烟,“您不舍得老相好,他倒是舍得您利用您。”
叶太太手一抖,茶杯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出乎意料吗?”叶柏南吸了一大口烟,“您不姓叶,不在乎叶家和叶氏;可周淮康姓周,他不在乎李韵宁和李家,在乎周家和周京臣。您以为我这个只有血缘,没有情分的私生子,他在乎吗?”
叶太太红了眼眶。
她越是失态,叶柏南越是痛快,自己猜对了人性,赢了这盘棋局中的所有人。
“如今,周京臣威胁我,一则,撤出李氏集团,二则,远离程禧,放弃举报周淮康。”叶柏南不屑,“我筹谋了三十二年,凭什么撤出,凭什么放弃?”
烟雾熏缭,叶太太视线里,他是模糊的,莫测的。
“老叶的情妇...”
“缅甸北,你了解吗?”叶柏南靠着椅背,翘起腿,悠闲从容,透着一抹毒辣,“那边的产业园区缺女人,尤其是漂亮丰满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如同谈论一只鸟的结局,“既然她选择背叛我,我没必要手下留情。我一向大方,下属跟着我,物质,地位,我不吝啬;一旦中途换主子,我的惩罚方式,也不吝啬。”
叶柏南叼着烟,双腿岔开,俯下身,霸气野蛮的姿势,“包括任何人。”
叶太太头皮一麻,手也蜷紧。
是了。
她何尝不是出卖了他?
周淮康授意周京臣胁迫他,又何尝不是惹恼了他?
他疯到这地步,恨到这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
周京臣带着程禧回老宅,是傍晚。
保姆特意收拾了一番,客厅、楼梯铺了厚厚的毯子,家具的棱角也包裹了棉花。
一处没遗漏。
保证不磕不碰。
时隔多日,周淮康夫妇见到她,略不自在。
觉得亏欠了她。
她也仿佛变了个人,不那么甜蜜乖巧了。
周淮康琢磨,她怀了孕,害喜,年纪又小,心态不适应。
他搓了搓手圆场,“禧儿,一路折腾,饿不饿?”
程禧盯着他。
花白的头发,仁善的面庞,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却纠结,隔阂,陌生。
录音里,是他吗?
他待她的慈祥、怜惜,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或许吧,八年的生活,滋生出了‘父女情’。
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姓程。
是程衡波的女儿。
她迟迟不吭声。
周淮康奇怪,问一旁的周京臣,“禧儿喉咙不舒服?”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禧儿。”
似提醒,似警告。
“周叔叔...”她终于开口。
“该改口叫爸爸了。”周淮康欢欢喜喜招呼她坐下,“我买了新鲜的牛乳疙瘩,兑了红糖,炖燕窝,美容补血。厨房炖了一盅,尝尝吧!”
“美容?”周京臣扬眉笑。
“禧儿是女孩子,当妈妈了也爱美。”
“男孩子不爱美了?”周京臣反驳,“我也吃一碗。”
“三十岁了,你算什么‘男孩子’?”周淮康瞪眼,“瞧你那个糙样!”
他接过佣人端来的燕窝,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只炖了一小盅,又稠又香,爸爸喂。”
程禧一动不动。
“是牛乳太膻了吧?”周淮康自责,“我重新炖一盅,兑蜂蜜,不兑乳了。”
她缓缓攥了拳。
周淮康还记得...她对奶制品敏感,羊奶,牛奶,骆驼奶...凡是奶味的,再精细的工艺加工过,她也嫌膻。
“偶尔喝,无妨。”周夫人阻拦,“牛乳有营养,禧儿在烟城瘦了一圈——”
“你知道她瘦了?”周淮康愤怒,“你偷偷瞒着我和京臣,送她出省,你商量了吗!”
“我商量,你同意吗?”周夫人振振有词,“不同意,那我废什么话?”
“你...”他气糊涂了,戳着勺子,又喂程禧。
她忽然张开嘴,含住勺子。
周淮康一愣,腔调和蔼了,气也消了大半,“好不好喝?”
程禧点头。
他又舀了一勺,“爸爸天天炖。”
“先生亲自下厨了,夫人和周公子没享受过的待遇。”保姆附和,“牛乳疙瘩是先生煎的,他不熟悉厨房,手忙脚乱的。”
周淮康乐呵呵,“禧儿在烟城委屈了,回家了,爸爸和京臣好好照顾你。”
她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吞咽。
泪滴入碗里,也滴在周淮康手背。
“禧儿怎么哭了?”周淮康不喂了,剥香蕉皮,“吃不下,咱们不吃。”他莫名好笑,“这丫头,从小爱哭,初二期末考试不及格,藏阁楼里,十多个民警找了她一宿。”
那次,她数学考了39分,周夫人的预期是60分,她怕挨骂,吓得从后花园溜上阁楼。天亮,周京臣赶回来,从阁楼揪出她。
周夫人一边数落,一边拧她耳朵,是周淮康护在怀里,镇压了周夫人。
程禧印象中,周淮康告诉她,“我们禧儿成绩差,胆子小,统统没关系,周叔叔养着,叔叔死了,有哥哥养着,以后考不及格,不怕,但不能‘离家出走’,小美女要注意安全。”
周淮康这么正经古板的长辈,一声‘小美女’,哄得她马上不哭了。
记忆翻涌,几乎摧垮了程禧,她咬着香蕉,眼泪越滚越多。
周京臣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抱住她,沉默擦拭。
“我炖燕窝,一直是冰糖和牛奶,牛乳疙瘩...你听谁说的啊?”周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女人保养的食谱,你挺懂的。”
周淮康眉头一蹙,“我查了书籍。”
“哪本书啊。”
“你的意思是,我问了叶太太?”周淮康顿悟。
周夫人耷拉着脸,“承认了?”
“在李家吵,回周家继续吵,吵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吗?”周京臣不耐烦,拔高了音量,“禧儿养胎,图清静。”
周淮康不愿在儿女面前丢人,甩袖而去。
“去阁楼吵,隔音好。”周夫人追上他。
“我没有闲工夫!”他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