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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其实嫁过来之前她就知晓,既是高嫁,嫁过来后自己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不过彼时的她并没往受夫婿冷落上想过,毕竟那时的他,实在不是现在这般冷淡的样子……

    就如这件事,分明是夫婿不愿亲近她,然而大约下一次见面,她还是得主动。

    *

    此后半月,识茵和夫婿都相安无事。

    二人也还是分房而睡着,而自那日被他提点了后,她果真没再提圆房的事,不过在日常生活中留意着、关怀着他,随着天气的转冷袄被送得十分勤快。

    面上也始终笑晏晏的,似乎丝毫不曾为那日的事挂怀。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那日自己的确太伤人了些,谢明庭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夫婿对外既是个“重伤”,自是连回门诸礼也一并免了。半月间,识茵上不用侍奉婆母,下不用侍奉夫婿,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而武威郡主听了劝,也没再紧逼着二人圆房,不过世事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快,两人之间相敬如冰的局面便被一桩意外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八月十五,中秋。

    女帝嬴怀瑜在宫中摆下宴席,邀宗室外戚与诸亲近大臣列席。

    夜幕深蓝,中天圆月如璧,万点灿然灯火点缀在错落有致的楼阁内,仿佛碧落天宫倒悬,皇家用作宴饮的九洲池内,已然宾客满座,人声鼎沸。

    识茵陪婆母坐在正殿临波阁西边的连廊里,离安置外臣的东面连廊相对而望,连廊之下则是演出歌舞的宴台,乃观景的绝佳位置。此时身边,落座的也全是与皇室关系较近的皇亲国戚。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类大型的贵族宴会,倒也并不露怯,此刻便佯作羞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凭一众与武威郡主交好的贵人们围过来相看:

    “这就是你们家老二娶进门的新妇?”

    “长得可真美,听说是云谏自己选中的,可真有眼光。”

    “新妇子多大了,是谁家人氏。”

    一众贵妇人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识茵一一应答,众人见她谈吐得体、落落大方,又都纷纷恭维起武威郡主,哄得她脸上的笑意几乎没停下来过。

    众人们谁都没提谢云谏的事——不当面揭别人伤疤,这是生而为人的共识。最后还是武威郡主自己主动提起“重伤”的儿子,掉了几滴泪,众人又纷纷宽慰起她。

    楼阁中还坐着几位在室女郎,皆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识茵,间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唯有一位容颜秀丽的女郎,目中带着同情。

    识茵眼角余光撞见,也不在意。

    夫婿年纪轻轻既是正三品的将军,“重伤”之前,想嫁他的女郎很多,她也因之遭受过许多敌意与流言蜚语。

    现在,他成了个“重伤难治”的废人,自己成了个守活寡的,那些敌意也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可谁能想到,她们的猜想全都不对?夫君虽未重伤,却是性情大变。若不是知晓那位夫兄乃一介文人,真要怀疑她嫁的不是郎君,而是……

    想到这儿,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妇人嚷了一声:“哎,那是你家大郎吧?”

    “他年纪也不小了,眼下二郎成了婚,这做哥哥的要什么时候成婚呢。”

    原是对面的宴席里外臣已经开始落座,识茵朝那方看去,对面被灯火笼罩的朱红连廊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仿若鹤立鸡群,令殿陛生辉。

    只见他身着中阶官员所着的红袍,正随一名褒衣博带、仪容清华的男子入席,隔着灯火璀璨人影憧憧,皎若芝兰的风姿出众。

    她愣了一下。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位夫兄,那么像夫君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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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

    第

    7

    章

    ◎她若喜欢云谏,又焉知不会喜欢明庭呢◎

    这个念头仅仅只在识茵脑海中存留了一刻,兄弟二人本是双生,仅凭一个背影,她实在无法断定,只隐隐有些奇怪。

    但夫君也告诉过她那位大伯近来公务繁忙住在官衙里,今日既是中秋佳宴,他会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他身侧的那名男子同样相貌出众风仪楚楚,识茵尚不知是谁,席间已有妇人唤她身后的那位青衣女郎:“封女郎,那位是令兄吧。”

    女郎含笑应是,正是方才朝识茵露出同情目光的那人。

    妇人便感慨:“怪不得人家都说呢,京中郎君,就以宋国公和咱们的状元郎并列风华第一,我呀今儿见了,才知什么叫神仙人物。”

    旁边便有妇人取笑:“你见了也没用,宋国公已然有主了,倒是咱们状元郎,你还可以想一想,郡主就在这里呢,还不快叫娘?”

    大魏上承北朝,胡汉杂居,后又统一南北,风气较为开放,因而开起玩笑来也不甚顾忌,席间妇人们笑作一团。

    识茵亦跟着笑,目光悄往方才那位封女郎看去。

    宋国公是谁她是知晓的,出身渤海封氏,自幼便陪伴在女帝身侧,最得喜爱,后来受封宋国公,执掌中书省,是女帝最为器重的左膀右臂。

    但女帝的丈夫却不是他,而是楚国公周玄英。据闻那一位比女帝还小两岁,是太上皇在女帝幼时便为她选中的夫婿。偏偏性格极其好妒,处处针对于宋国公,更时常指使御史弹劾京中“宠妾灭妻”的大臣,提议朝廷禁止男子纳妾。

    虽说究其本意,是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女帝勿忘其“正室”地位,其议也未获批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官员纳妾之风,因此他虽不得女帝、朝臣所喜,在妇人之中口碑却是不错。

    这位女郎既是宋国公的妹妹,便是渤海封氏的女郎了。

    她本是随意看去,却见人群哄笑之中,那女子仍看着对面的方向。

    而那边宴席上,宋国公已经离开,唯剩夫兄而已。

    识茵微微一怔,再移目过去时,封氏女已经收回了视线,聆着席间妇人们说笑,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识茵转瞬明了。

    看来,这一位封娘子,似是那位夫兄的仰慕者呢……

    她两次三番往那边阁楼张望,自是没能瞒过谢明庭的眼睛。察觉她在看自己,他微微蹙眉,面色如常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今日是宫宴,云谏这个“已经死去的人”自是不可能赴宴,故而他今日参加宴会是以谢明庭的身份,就算被她撞见也不奇怪。

    若他是在扮演云谏,她的丈夫,她会往这边看不足为奇。

    可他现在是谢明庭,她看他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他是她的大伯,理应避嫌么?

    夜色里响起一阵金玉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圣上与楚国公到了。

    两边连廊里的宾客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

    女帝嬴怀瑜身在临波阁上,含笑说。她是个极年轻的女郎,约莫花信之年,亦生得姿颜姝丽,玉树琼苞。此刻袍服庄严,高髻凌风,衣上华丽的十二章纹为其增添几分君临天下的威严肃穆。

    “今日中秋佳节,既是国宴也是家宴,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她身侧另站着名青年男子,抱臂而立,相貌精致秀美,眉宇间却煞气萦绕,一瞧便知脾气不好,正是楚国公周玄英。

    ——凭借丈夫的身份,不管女帝再怎么不喜欢他,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在她身边接受百官跪拜的,还是只有他。

    众皆谢恩落座,时辰已至,女帝即命人传了膳,楼阁之下,歌舞亦起,笙箫琵琶,柘枝绿腰。

    识茵对这类皇家宴会不感兴趣,不过耐着性子陪婆母坐着,忽然间,觉得临波阁里有人看着自己,寻觅而上,那股被人盯着的奇异之感却又消失了。

    她随后意识到那是女帝所在的方位,心下又不确定起来,只当自己看错。

    临波阁中,女帝收回目光:“那就是姨母替云谏纳的新妇?”

    “可云谏不是在建康么,如何成的婚。”

    朝廷自有监视京中各族的情报组织吴钩台,封思远旋即报了武威郡主命长子扮做幼子成婚之事。女帝哭笑不得:“姨母怎生如此荒唐。”

    她的母亲太上皇后裴氏与武威郡主的堂姐凉州公叱云氏是表姊妹,丈夫又是武威郡主的堂外甥,因而唤一声姨母。

    有些事情,武威郡主不晓,她身为君主却是知晓的。此番谢云谏留在江南查军饷银子本是遵从她令,因那地方军政官员沆瀣一气,提前将脏银转移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查不到。遂想了这个法子,命他以“死”金蝉脱壳,好令那些人放松警惕。

    而后,她又让人将云谏的“尸体”运回洛阳,对外宣称是“重伤”。如此一来,分明谢云谏是“死”了,朝廷却遮遮掩掩意图掩盖他之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些人对他的“死”深信不疑,自此弹冠相庆以为高枕无忧,真叫云谏查出了点什么。

    只她没想到的是,武威郡主竟然信以为真,将云谏订婚的顾氏女迎过了门,想让长子替婚生子过继。

    封思远脸色微微凝重:“如此一来,将来云谏返京……”

    “那怎么办?他们圆房了没有?”嬴怀瑜道,“若是已经成事,要不,等云谏回来后,干脆由朕出面,将那女子赐给他兄弟二人?”

    阁中虽还有楚国公周玄英在场,女帝的脸却只向着封思远,显然这一句话是与他说的。

    此事何其荒唐,封思远眼中涌起几分无奈笑意,还未开口,身侧已清晰地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是周玄英。

    封思远有些尴尬,接着说了下去:“这恐怕不妥吧。”

    “总要过问顾娘子自己的意见。”他道。

    女帝也听见了那声冷笑,却不在意,笑得促狭:“反正他们兄弟俩都长得一样,一个文一个武,明庭也是京中少有的优秀儿郎,她若喜欢云谏,又焉知不会喜欢明庭呢。”

    “陛下自己有了一个还不够,便当全天下的女子都是这般。”

    阁中忽而清晰无比地响起周玄英的话声,他站起身来:“依臣之见,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就只该有一个伴侣,何况那顾氏女既与谢云谏姻缘早定,陈留侯府如今这般,与骗婚何异?”

    他是个要离开的架势,临波阁两侧分别坐着外臣与女眷,也十分显眼。女帝方才不过玩笑话,被他这么煞有介事地一驳本就恼了他,见他要离开,一瞬沉了脸色:“宴席才开始,你到哪里去?”

    周玄英冷冷应道:“陛下不是想看谢明庭吗?臣去将他叫来啊。”说着,当真朝外臣那边席位去了。

    封思远但笑不言,女帝气结:“这个醋精!”

    她不过是夸了谢明庭一句,可那也是事实。实际上,自从前年殿试上她点了人为状元,有意提为心腹,他便处处针对明庭,时常这般阴阳怪气。

    不过有关登州那个案子,她也确有几句想问问明庭的看法,遂也没再阻止,任周玄英离去了。

    临波阁上楚国公的突然离开群臣都看在眼中,十分诧异,正是猜疑“帝后”是否又失和之时,他已来了席间,也不理会众人的行礼声,冷着脸唤谢明庭:

    “谢有思,陛下有请,走吧。”

    四周大臣都朝谢明庭投去同情的目光,心说状元郎又得遭楚国公为难了。谢明庭本人却还淡定,起身去了临波阁。

    “谢卿,你来了。”女帝有些尴尬地道。

    谢明庭施礼如仪:“不知陛下唤臣何事?”

    女帝遂问起了登州案与律法之事,谢明庭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宋国公封思远偶尔插言几句。

    阁中侍女宦者尽已屏退,只四人在内,而两侧连廊俱与临波阁相去较远,虽无轩窗作掩,倒也并无泄密之可能。

    因此,两侧连廊里的诸人只瞧见状元郎与女帝、宋国公等相谈甚欢,并不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一众贵妇人又笑着恭维武威郡主:“令郎可真受圣上器重啊。”

    怕就怕的是器重到要将人纳了去。

    武威郡主但笑不言。

    临波阁中,周玄英却是越看越是妒火中烧,忽然起身,掀帘出去。

    不久,他去而复返,适逢阁下宴台上一曲歌舞已毕,四周席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拊掌声,女帝起身笑道:“赏!”

    她抓起一把金钱洒下楼阁去,底下传来阵阵欢笑与谢恩声,大约是方才表演的乐人们得中了。

    这时宫人奉上了酒,女帝亲自斟了一杯递给谢明庭:“明庭,你也饮一杯吧。”

    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含笑奕奕地说:“听闻令弟已经娶了妻,这一杯,就祝你也早日觅得佳人,缔结良缘。”

    这杯君臣同饮,女帝只当不知道武威郡主命他替婚的事,谢明庭也唯有装聋作哑,淡声谢了恩将杯中酒饮下。

    将杯子放下后,他不动声色地望向旁边始终静默的楚国公周玄英。

    周玄英朝他晃了晃杯子,得意一笑。

    谢明庭不久即返回席间,如他所料,腹腔底渐渐燃了把火,步子也虚浮起来。一旁的小侍卫忙围上来:“哟,谢少卿这是醉了,小的这就扶您下去休息。”

    认出那是周玄英的人,他没多做无谓的挣扎,顺从地被带下席去。

    对面席间,有妇人眼尖,忙同武威郡主道:“哎,这宴席不是才刚开始么?你家大郎怎么走了?”

    识茵闻言亦望了一眼,那道酷似郎君的身影果然不见了,这时恰好女帝离席,众皆起身行礼。妇人们也都跟着行礼,眼中却有些讪讪。

    武威郡主自然明白她们误会了什么,笑笑不在意:“管他做什么,大概是公务繁忙,又回去批卷宗了吧。”

    她倒是不担心长子会被女帝看上。

    有玄英在,女帝身边莫说是男人,便连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去。

    鹤奴,当是提前返家了,不然等到新妇回府却不见了他人,是要露馅的。

    *

    紫微城,徽猷殿。

    花木葱茏、月光如水的石阶下,武威郡主预料中已经返家的儿子,已经立候了一刻钟。

    此处是女帝寝殿徽猷殿的左侧,立在石阶下,正可见其窗牖。

    秋风瑟瑟,中秋时节的夜风已有些许寒冷,然他一身宽大的朱红官服却被汗水浸透,冠玉一般的脸上亦是热汗滚滚,眼底煞红。

    他也是个成年男子,那股汹涌的渴望代表了什么他自然明白,遑论前些日子才有人亲手撩拨起这般的火。

    只不过彼时是星星之火,如今却是烈焰熔浆!

    这个周玄英,竟敢在圣上赐他的酒中下脏药!

    谢明庭脸色铁青。

    他自幼看的是庄老,成年后学的是儒家与法家,从来清心寡欲,连生死也不在意,更不会为外事而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是第一回,不必那个意识出来他也想要杀人,将周玄英也除之后快!

    领他过来的小侍卫匿在庭木阴影里,瞥见瞅见他仍如庭松山石地伫立着,暗暗在心中称奇。

    不愧是京中贵女们争相倾慕的芝兰玉树,“七日醉”的功力如此强劲,也能抵挡。

    只不过这药威力极大,且会发作三次,郎君们多半抵不过去。主子是铁了心要他失宠于圣上呢,毕竟圣上从不要“脏了的男人”,不知这位光风霁月的状元郎又会找谁纾解?

    嘴上却笑者提醒他:“少卿大人且耐心等等,圣上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话音才落,大殿窗牖上忽然映出一男一女纠缠的影子,有女子被男子搀扶着走近,似是想推开他却虚弱无力,一边怒骂:“放肆!”

    “你竟敢给朕下药!你这是欺君罔上!朕要诛你九族!”

    旋即是男子的轻笑,只轻轻一扯将她扯入怀里:“欺君?往日臣欺负陛下的次数还少吗?怎么往日陛下都很是欢喜,如今却骂臣欺君罔上呢?”

    “还是说,是臣没能尽到皇夫的义务,将谢明庭送到陛下的床榻上,陛下就恼羞成怒?”

    二人激烈地争吵起来,是女帝嬴怀瑜与楚国公周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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