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恍惚记得,明天似是什么日子。“怎么了?”识茵不解地问。
“没什么,明天是九月初七,我记得好似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九月初七,她的生辰。
识茵小声地在心底说。
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没有啊,郎君记错了吧。”
谢明庭此时已经想了起来——他看过她的庚帖,自然知晓九月初七是她的生辰。可此时她却装作不知。
为什么,是在生气吗?
女孩子含笑奕奕,面上依旧毫无破绽。谢明庭心下一时也便没了和她争执的心思,顺势应道:“嗯,睡吧。”
*
次日,一整日的风平浪静。
识茵在顾家时是惯常被忽视的,自从父母去世后,便连一个生辰也没过过。起初她还会自己下厨给自己做碗长寿面,后来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父母俱亡,孤零零的过生日也没什么意思,便连生辰也不过了。如今也不例外。
试探来试探去也没结果,她心里倒渐渐接受了他大概率是郎君的事实。只是两人婚后的感情并算不得深厚,交换过庚帖他也不记得,便不打算再告诉他。
反正,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过的,有没有他都是一样。
一直到了夜里也都相安无事,唯独陈砾不见了踪影。用过晚膳、识茵屋内哄着新捡回来的小汤圆儿吃饭时,谢明庭走了进来。
“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转转。”
识茵放下汤圆儿,不解抬眸:“都这么大晚上了,郎君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却讳莫如深,拿过架子上搭着的银白底色镶兔毛斗篷拢在她肩上:“走吧。”
这一走却是往山下去,谢明庭提灯在前,识茵跟随在旁,身后另有侍女数人,那惯常跟在他身边的陈砾却不在。
才是初秋,山间犹有萤火虫。如同莹润幽光包裹着细小尘粒飞舞在二人身边,色泽晶润,有如点点漂浮的坠玉。
下山的阶梯今夜似乎格外地长,万籁俱寂,蓊郁密林里只有风拂翠叶的簌簌萧瑟和鸟雀的哀鸣,听来十分瘆人。
识茵心内害怕,一直紧张地牵着夫婿的衣袖,但看看身侧人烛光下剔透如冰玉的轮廓,那颗不安的心又渐渐落回了原位。
她唤他:“郎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都出来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他脚步似乎停顿一霎,略微侧过脸来:“你想回去?”
识茵“唔”了一声:“……这么久不归家,母亲会不会不高兴?”
谢明庭默不作声地睇她。
母亲才给她下过药,她不该生气的吗?又缘何想要回去?
他顺势牵住袍袖下她拉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与她十指相牵,却是避而不答:
“茵茵不是说,想和我永结同心吗。如今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远离俗世纷争,没有外人打扰,茵茵不喜欢?”
“还是说,茵茵并不喜欢我?”
这时一点萤火微光停栖在她鼻尖,他伸手去拂。识茵支吾道:“不,不是……”
“那是什么呢?”谢明庭反客为主,“我带茵茵来此,就是为了不被外人打扰,包括母亲。茵茵却一心想要回去,我还当是茵茵不想和我待在一处呢……”
昨日抛出去的那番话又砸回到自己的头上,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报复。识茵脸上烧得越来越烫,拼命在脑海中思索着应答之语,这时却闻他道:“到了。”
她被带至半山腰的一处光景的凉亭里,葳蕤树木都在眼前向两边撤去,正露出伊河对面林立的诸座石窟。
燃灯烈烈,映出原本隐匿于夜色之中的座座大佛与窟内雕凿得玲珑剔透的穹顶楼阁,自凉亭中看去,正似灵山佛光由天而降,普照众生。
白日里冰冷的石刻线条都生动起来,宛如十方世界的佛祖菩萨腾云降临,实在壮观。
识茵一时看得怔住。
对岸的石窟原本是不燃灯的,因这地方远离内城,又属太常寺管辖,平时就游人罕至,只有在每年的盂兰盆节,才会由京中各个佛寺出资,在各个石窟中点燃长明灯,举行燃灯仪式。
如今这时候非节非年,怎会燃起灯火?
刚要开口询问,视角余光里千盏万盏孔明灯自山下的伊水之畔升起,照亮眼前的黑夜。她愣了一下,回眸间,却有更多的明灯自山下腾空而起,像点点萤火,也像漂浮的星,被微风轻托着,朝碧海似的蓝天飞去。
夜色,月色,燃灯,石窟,共同开绽在深蓝天幕,宛如落下云端的仙人画卷。
识茵已经彻底怔住,胸腔里被不知名的酸涩填满,双目亦染上莹莹的风露。谢明庭与她十指相牵,轻轻问:“喜欢吗?”
她这才回过神,回眸含泪对他一笑:“喜欢。”
她这时其实已经有些猜到他今晚大费周章的用意,但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牵着他一只衣袖,杏眸含泪,激动又雀跃地望他:“郎她想问,却怕是自己多想,一开口便会是空欢喜一场。谢明庭淡淡一笑:“茵茵,生辰吉乐。”
“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愿从此以后的八千年岁月,我们都能如现在这般,亲密相伴。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如此这般便已是极限。识茵眼眶中的泪这才放心地落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像只认主的猫儿一般扑进他怀里,感激地道:“谢谢郎没有人能明白她此时的感受——自从十年前父死母丧后,她没再过过生辰,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辰,第一次,让她感受到被人关怀是什么滋味。
见她这般欢欣,谢明庭心中也升腾起不知名的满足,他唇角无声微抿,将她拥入怀中来,二人坐于凉亭的石凳上一起欣赏着深蓝天幕上未尽的灯火。一时间,倒将从前的那些龃龉和猜疑都忘却。
识茵将头靠在他怀中,欢欣地看了一会儿。又好奇地问:“郎君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啊?”
冬日的石凳已经有些冷,谢明庭正把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垫在她身下以免受凉,一面答:“我们不是交换过庚帖吗,我当然知道。”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
“那郎君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他替她整理衣摆的手一滞:“你不知道?”
“唔,不记得了……”
谢明庭倒也没和她计较:“那你重新记住,是二月初四。”
——反正,他和弟弟的生日是一天,这也不算骗她。
识茵掰着指头数了数,忽然回过头来:“那郎君大我六岁半啊。”
谢明庭不解,疑惑垂目看她。她却抿唇笑了:“郎君大得有些太多了,都快七岁了。”
“早知道郎君比妾老这么多,妾就不嫁了,省得将来老了还要照顾郎君。应该挑个年轻的嫁才是。”
说完这一句,她扑倒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谢明庭额角青筋微抽了抽,无奈启唇,原想说她几句,考虑到今日是她生日,又咽回去。待她笑过了才道:“许个愿吧,灯快燃完了。”
天际,簇簇灯盏果然已快燃成灰烬。识茵脸上戏谑的笑意这才淡下去,当真闭目,双手合十地默念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
她却停了下来,再没了下文,谢明庭不由睨她:“怎么了。”
“三愿什么,怎么不说了?”
她偏头看他,笑得甜甜的:“郎君昨日不是说过吗,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妾不愿说了,妾只在心里说,这样才能获得上天保佑。”
实则她的念词出自冯延已的《长命女》,那未尽的第三愿谢明庭自然知晓,是“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她不说这最后一句,自然是不想与他常相见了。
她或许是仍在怀疑他,又或许,只是报昨夜之仇。这小心眼的姑娘总是那般睚眦必报。谢明庭凉凉掠她一眼:“巧言令色。”
回去的时候自不消说又是情意绸缪两情缱绻。识茵借口扭伤了脚要他背,谢明庭也没拆穿她,背着她一步步踏过石阶往山上的别院走。
识茵今夜高兴,话也就难免多了些,叽叽喳喳问了他一堆有的没的后,话题又绕回今夜的燃灯上:“郎君为我庆生,这样大手笔,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浪费……”
谢明庭以为她是心疼钱,开口宽慰她:“没事。”
他有自己的俸禄,平日里并无开销,虽未承爵也攒下来不少,虽说今日花了不少香油钱,也还不至于掏空钱袋。
背上的女孩子却道:“怎么就没事了,郎君的钱就是我的钱啊,以后都要拿给我管的。我心疼我自己的钱,不行吗?”
“……”谢明庭再次无言,又忍不住问,“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她平日里都温静柔顺,哪有这般话多的时候,活像只鹩哥。
“没有啊。”识茵却佯作委屈地说,“郎君给我过生,我高兴还不成吗。”
“再说了,郎君总这样冷淡,我不说话,郎君也不会说话,我就只有自己找话了呀。”
她话里话外还是在埋怨他太过冷淡,谢明庭也知自己冷淡,今日又是她生辰,不愿多苛责她,便道:“那你不许再说话了,我给你讲个故事,恰是发生在龙门的。”
“郎君说。”
“肃宗朝的时候,洛阳城道德里有一名书生,有一天晚上走到洛阳中桥边,遇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出行,车马甚盛。”
是街头话本里常见的书生艳遇故事,未想郎君竟也不能免俗。识茵心里已经默默腹诽起来,嘴上倒是配合地问:“然后呢?”
“那女子见到书生后就主动和他说话,让他跟在后面,两个人交谈甚欢,一直走到了龙门。到了龙门后,女子将书生召入一间华贵的屋舍内,夜里同床共枕。”
看吧——识茵忍不住在心里又添了一句,果然是俗套的书生艳遇。
她已在心中拟好说辞,预备训斥他怎么成日里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谢明庭又道:“等到了半夜,书生从梦里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乃是一座石窟,身旁是一死妇人,尸身已经完全腐烂……”
竟是个鬼故事!
识茵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仍是忍不住追问:“再然后呢?”
“没有然后,书生吓坏了,一路履危攀石,踉跄离开。次日清晨到达香山寺,告诉寺中僧人,僧人宽慰了他,将他送回家中,不久便死了。”
死了?
她心中恐惧,心思全留在这个故事上,不自觉将夫婿抱得更紧。这时恰走至香山寺的地界,谢明庭将她放了下来:“前方就是香山寺,茵茵你看,是不是有个女子在等我们?”
识茵愣愣抬眸,顺着他所指看去,果见前方夜色竹林里影影绰绰伫立着一座山寺,门前檐下悬挂着两个灯笼,烛光幽微如鬼火,并看不清寺前是否有女子。
这时恰逢夜风拂过,吹灭了山寺灯笼,她吓得一声尖叫,转头扑进郎君怀中,身子颤如斗筛!
密林里聚集的飞鸟扑棱棱地被惊走,竹叶惊风鸣簌簌。身后跟随的一众仆役都停了下来,头顶旋即传来郎君清沉的低笑。她愣愣抬起眸,对上明灯下他一双微含笑意的眼,这才明了他是故意说来逗弄她。
“坏人!”识茵明莹莹一张小脸儿气得通红,生气地在他腰上掐了几下,“你坏死了!”
“郎君竟然戏弄妾!真是坏死了!”
谢明庭唯无声抿唇,轻轻拂开她手独往前走。那张牙舞爪的小娘子果然情急地拉住他,眼中盛着惊恐:“你做什么?”
谢明庭道:“你不是说我是坏人么,我走了。”
这里荒郊野岭的,又是大晚上,他怎能丢下她一个人?识茵一开口声音里都似带着哭腔:“不。你别走,我不要你走……”
“郎君别走,你陪着我……”
往日小心眼又睚眦必报的猫儿已被逼成了惊弓之雀,娇音呖呖,传入耳中时连心中都泛起涟漪。谢明庭唇角笑意不由更深几分,索性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稳步往山上走。
识茵出于害怕,也一直牢牢搂着他脖子,心中却愤懑得很,直在心间骂他:
坏人!
他果然是在报复她不肯说那三愿词的最后一句!
不就是不确定他是谁她才不肯说的吗,她又不是无缘无故怀疑他,更不是不愿和他相守。谁叫他要转了性子,婚前婚后,简直和被夺舍了一般,怎能不叫人多想……
他不体谅她一个孤女怕嫁错郎君也就算了,明知她怕鬼,竟讲鬼故事来吓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一夜,等到回到别院里、预备就寝时识茵也还是闷闷的不理他。原本平躺在床帏里,闻得他从浴室中出来,赌气侧身朝向床榻的里侧了。
谢明庭褪衣的手微微一颤,面色如常地脱完了外袍,偎上床去。
“再给茵茵讲个故事吧。”
他将缩在最里侧的少女抱回来,下颌抵着她仅着寝衣的肩,温热胸膛正抵着她温软的后背,“不是鬼故事了,我保证。”
装睡既被勘破,识茵也只好开口:“那你说。”
“也是肃宗朝的事了。”他调整了个姿势令她枕得更舒服些,一面说下去,“有个县尉叫申屠澄,于赴任途中,夜遇风雪,投宿到一户庄稼人家中。”
“其时已是深夜,主人家温酒款待。农户家还有个女儿,只有十六七岁,生得端艳无匹,也在席间坐着。申屠澄喝得兴起,就行起酒令,说,‘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他话音刚落,那主人家的少女就笑起来,说:你是遇到风雪才到我家借宿,此时风雪甚大,又能‘归’去何处呢?”
“申屠澄见那农女似通笔墨,不由哑然而笑,便让少女也来行酒令。那少女端着酒杯,看着他脱口就是一句毛诗。申屠澄愈发惊讶,遂向主人家求亲,迎娶了那美丽的少女。”
“茵茵知道,那少女说了什么吗?”
这故事虽也是常见的书生艳遇的故事,却是因书文生情,不至于格调低俗。因而识茵一直仔仔细细地听着,侧过脸来:“什么?”
烛火明亮,将她清冷端严的神情都柔和几分,谢明庭深深看着她眼睛:“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识茵下意识将这句诗在心间过了一遍,心神忽然一滞。
这句话的后半句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写妻子在思念归家的丈夫,也难怪那书生听见这诗后会直接向主人家提亲……
至若郎君,在这时把这话说来,是在……是在哄她说喜欢他……
她脸上一热,心中如揣了小兔,噗咚噗咚地乱跳起来。正没个安定之时,他唇忽而覆了过来,识茵忙推开他:“郎男人炽热的眼神如火光将她笼罩,更如贲张的兽。识茵脸上已全然烧了起来,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先熄灯……”
院中,陈砾匆匆从山下赶回,原还有些事要禀报,见窗纸上映着的明黄烛光次第暗了下去,脸上一红,便止了脚步,转去了厨房找些吃的。
云袅和云音两个丫鬟正坐在灶前生火,见他进来,云袅笑着问他:“是世子让你去找人放的灯啊?真不错,少夫人今天很高兴呢。”
云音也笑着附和:“是啊,要是少夫人真真喜欢咱们世子就好了……”
这样,等到事情败露的那天,她也不至于伤心。他们也能很快就重归于好。
喜欢世子就好?
陈砾却远不像她们一般乐观。
这是骗婚,是灭伦。别说少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就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性子稍微要强些,也不会轻言原谅。
再说了,世子的任命理应是要下来了,少夫人毕竟是二公子的妇人,莫说届时少夫人是什么反应,这种情况下,带夫人去赴任就是主动送把柄给那些等着反咬侯府一口的人,可又如何是好呢?
*
月挂中天,月色如玉。
数里之外的洛阳城中、陈留侯府内还亮着灯火,麒麟院的湢浴中,水声哗哗啦啦,是谢云谏还未睡下。。
浸泡在已经凉下来的浴桶水中,原本凛绷的心弦与筋络都得到片刻的宁静,他筋肉虬结的手臂搭在桶沿上,胸膛微微起伏着换气。
不久,谢云谏沐浴完毕,身上随意套了条纨裤,一边用浴巾攘着湿发一边从湢浴里出来。
他上身未着片缕,遗留的水珠一滴一滴从健美的胸膛上滚落,滑过劲瘦的腰肢流淌至小腹上,又沿着筋肉的脉络向下汇聚。
橘黄烛光下,带出的水汽说不出的暧|昧。
卧房里原还有伺候的侍女,只及瞥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头去。谢云谏一愣,脸上也后知后觉地红了:“你们出去吧。”
是他忘了,这里不是军营,为着他们新婚,屋中多了这些伺候的丫鬟,若是被别的女人看了去可怎么办。他的身子只能给茵茵看的。
虽然茵茵还没回来,他也要守好了,不能被人瞧见。
侍女们鱼贯而退,谢云谏擦干了头发,躺在床上,想起那久未谋面的妻子,一时又有些怅惘。
今天是茵茵的生辰。
他看过她的庚帖,九月初三,是这一天无疑。原本若不是这趟江南之行,他和她应该也早做了夫妻,今日她十六岁的生辰,至少他也能陪着她的,而今却是夫妻分离,孤枕寒衾。
也罢,只有等她回来再给她补上生辰了。谢云谏在心内叹气道。
从扶风到洛阳,也不过一旬路程,不知道她为何还没到。本以为可以在重阳节随她回门去拜见她的伯父伯母的,现在看来也只有他一个人去——那毕竟是她的家人,还是得多多走动才是。
还有一件事,他须得向她坦白,当初和追出去和她见面的确是他冒用了长兄的身份,实则他并不是那个和她对弈的人,不知道茵茵知道后,能不能原谅他……
次日谢云谏起了个大早,吩咐两个亲卫准备了点节礼便去了正平坊顾家。顾伯父受宠若惊,亲携了妻子林氏出来迎接:“不知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谢云谏示意谢疾和谢徐将带来的一车节礼都搬入顾府里,大度地挥挥手:
“好了,既成了一家人,以后还需常往来才是,伯父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