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债务还清逼画押,林贵才签永不扰!
徐知府和刘老夫子一走,翰墨斋的小院里顿时松快了不少,但那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的兴奋劲儿,却还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王氏拉着林宸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眼圈红红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宸儿……我的儿啊……你……你可真是……真是……”她想说“吓死娘了”,又想说“给娘争气了”,一时间百感交集,最后只化作两行滚烫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娘,都过去了。”林宸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儿子不是说了吗?一切有我。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林若薇也扑到哥哥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限的崇拜:“哥哥!你太厉害了!比话本里的大英雄还厉害!那些坏人看到哥哥写的字,都吓得屁滚尿流!”
小丫头天真烂漫的童言稚语,让林宸心中一暖,忍不住失笑出声。他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道:“傻丫头,他们不是怕哥哥写的字,是怕知府大人。不过,以后哥哥会变得更厉害,让那些坏人不用等知府大人来,看到哥哥就害怕!”
“嗯!哥哥一定能行的!”林若薇重重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怯生生的脚步声。
林宸眉头一挑,心想莫不是林贵才那老小子贼心不死,又跑回来了?他正要开口,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捧着一小包东西,畏畏缩缩地探进头来。
“是……是福伯?”王氏认出了来人,有些惊讶地道。
来人正是林家的老仆,福伯。他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背也有些佝偻,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此刻,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方才翰墨斋闹出那么大动静,福伯在后厨帮佣的主家离得不远,自然也听说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林家要遭大难,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贸然出头。后来听说知府大人都惊动了,林家大少爷更是写出了惊世骇俗的诗词,当场就镇住了场面,他这才壮着胆子,偷偷溜了回来。
“太太,少爷,小姐!”福伯一进院子,看到林宸安然无恙,王氏和林若薇也都好好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道:“老奴……老奴回来迟了!让太太和少爷小姐受惊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
说着,他还真就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福伯,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林宸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您这是做什么!今天这事,跟您没关系,您快别自责了。”
福伯是林家的三代老仆,忠心耿耿,自林秀才去世后,家里没了进项,王氏不忍心拖累他,便让他去附近一户殷实人家帮佣,多少也能挣点嚼用。今日若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敢擅自跑回来。
“少爷!您……您真是……真是太给老爷争气了!”福伯被林宸扶起来,依旧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将手中那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袱递给林宸,道:“这是……这是老奴在主家攒下的几个铜板,还有东家赏的几个肉包子,老奴想着少爷大病初愈,身子虚,赶紧给您送来补补……”
林宸看着福伯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还有那包袱里散发着热气的肉包子和那串沉甸甸的铜钱,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这才是真正的亲人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林贵才那等狼心狗肺的东西,只会落井下石。而福伯这个与林家并无血缘关系的老仆,却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送来了他仅有的一切!
“福伯,您的心意我领了。”林宸接过包袱,声音有些哽咽,“但这钱和包子,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现在……不缺这个了。”
“不缺了?”福伯一愣,随即想起刚才听到的传闻,眼睛猛地一亮,“少爷,难道……难道知府大人真的赏了您……一百两银子?”
“嗯。”林宸笑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林贵才那老小子,还得赔偿咱们翰墨斋的损失,并且立下字据,永不再来骚扰。”
“哎哟!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福伯一听这话,激动得又想跪下去,被林宸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福伯,以后您就别去外面帮佣了,翰墨斋要重新开张,我这儿正缺人手呢!您老经验丰富,对苏杭城内外又了如指掌,还得请您老出山,帮我打理铺子呢!”林宸诚恳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身边必须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人。福伯的忠心毋庸置疑,而且他对苏杭本地的情况非常熟悉,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少爷!您……您说的是真的?”福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老奴……老奴还能再为林家效力?”
“当然是真的!”林宸拍了拍福伯的肩膀,“以后,咱们一起,把翰墨斋做大做强!让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哎!哎!”福伯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正说话间,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却是几个衙役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手拿纸笔的文书走了进来。
为首的衙役一见林宸,立刻恭敬地拱手道:“林公子,知府大人有令,命我等前来,一是协助林公子清点翰墨斋损失,二是监督林贵才立下字据,赔偿损失。林贵才那厮,已经在街口候着了,不知林公子现在可方便?”
林宸心中暗赞徐元朗办事周到,当即点头道:“有劳各位差役大哥了,正要麻烦你们。”
当下,林宸便带着福伯,在那文书和衙役的陪同下,仔细清点起翰墨斋内的损失。那些被砸坏的书架、桌椅、笔墨纸砚,还有那块断裂的匾额,林宸都一一报了个数。那文书也是个门儿清的,知道这是知府大人看重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一项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还请了街面上相熟的木匠和纸铺老板过来估价。
林贵才被两个衙役“请”了进来,看到那张长长的损失清单和估算出来的赔偿金额——足足二十八两六钱银子,脸都绿了。他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林……林公子……”林贵才哭丧着脸,声音都带着颤音,“这……这数目是不是……是不是有点……”
“怎么?族叔觉得多了?”林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些可都是有据可查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问那些铺子的老板。还是说,族叔想赖账不成?”
“不不不!不敢!不敢!”林贵才吓得连连摆手,生怕林宸再把他往知府大人那里捅。他咬了咬牙,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倒出里面所有的铜板和碎银子,又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块成色还算过得去的玉佩,堆在桌上,哭丧着脸道:“宸侄儿,叔叔我……我就剩下这么点家当了,您看……能不能先抵一部分?”
林宸扫了一眼那堆东西,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两银子,离二十八两还差得远呢。
他心中冷笑,知道这老小子肯定还有私藏。不过,他也不想逼得太狠,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福伯,你点点看有多少。”林宸吩咐道。
福伯上前仔细清点了一番,回道:“少爷,一共是七两八钱二分银子,外加一块玉佩,估摸着能值个五六两。”
“那就是十三两左右。”林宸点了点头,看向林贵才,“还差十五两多。族叔,这剩下的,你打算如何?”
林贵才脸上的肉都在抽搐,他心疼得跟割肉似的,但眼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忍痛道:“侄儿,叔叔我……我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我……我这就回去变卖了,三日之内,一定将余款补齐!还请侄儿……高抬贵手!”
“好,就依族叔所言。”林宸也不跟他废话,“至于那五十两的‘借据’,想必族叔也该知道如何处理了。”
“知道!知道!”林贵才忙不迭地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借据,双手奉上,声音都带着哭腔,“侄儿,这就是那张……那张‘不存在’的借据,还请侄儿……笑纳!”
林宸接过借据,看也不看,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撕得粉碎,然后扔进了墙角的火盆里,火苗“呼”的一下蹿起,很快便将那罪恶的纸张吞噬殆尽。
看着那化为灰烬的借据,林贵才的心也在滴血,但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反而挤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很好。”林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对那文书道:“有劳先生,可以开始写字据了。”
那文书早就在一旁磨好了墨,铺好了纸,闻言立刻提笔,按照林宸的意思,洋洋洒洒写下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字据。内容无非是林贵才自愿赔偿翰墨斋损失若干,并保证永不再上门骚扰林宸母子,若有违背,甘受严惩云云。
写完之后,文书将字据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让林贵才签字画押。
林贵才看着那份如同卖身契一般的字据,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颤抖着手,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字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衙役们也将这份字据一式三份,一份交给林宸,一份存档于县衙,另一份则当众张贴在了巷口的布告栏上,让所有街坊邻居都知道,林贵才以后再也不敢找林家的麻烦了。
做完这一切,林贵才才在衙役的“护送”下,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离开了翰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