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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喝药吧.....三姐姐不来..你不去..怀乐..去...去帮..帮你叫三姐姐来...好不好.....”

    “下雪了...”

    傅忱知道下雪了。

    他闯入汴梁的偏殿,那时也还是下雪天,后来转成了雨,又过了几日晴好的天。

    如今他要走,汴梁的天从前几日便又开始急转直下了。

    午时可能不觉得,早晚的时候最明显。

    他前两日总还在想。

    早晚时候,小结巴都在殿内,她约莫是怕他倚在罗汉塌上瞧书的时候冷,总是把屋子里烧得热热的。

    傅在屋内的时候,傅忱着一件单薄的薄衫都觉得热。

    偶尔冒几颗细汗,瞧研赋水论瞧得入迷,也不觉得,只是感觉细汗划落的有点痒。

    没等到傅忱伸手拂去额上恼人烦的细汗,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捏着帕子在他前面,已经将他擦干净了。

    不好的黑炭烧起来的总是浓烟滚滚,怀乐拿着红罗扇,在殿外烧好,把还在冒烟的黑炭烧过了,她才端进来。

    炭盆里的红炭分成好几盆,搁在殿内的每个角落,怕他踩到,还特地在炭盆旁边放了醒目的物件。

    “你喝了药..我给你堆雪人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怀乐都会...”

    “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她的声音梗了一下,“如果不喜欢....怀乐....也可以给你堆个......三姐姐...”

    她哄着傅忱,“...喝药.....好吗?”

    傅忱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话越来越弱,心里的烦躁的怒意顿起......

    他恨急了自己总狠不下心,也恨极了怀乐总向他献好的样子。

    傅忱目光阴沉如水,他接过药碗,当着怀乐的面,将它倒在地上。

    “......”怀乐愕然怔看着他。

    倒干净最后一滴药汁,他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可以滚了?”

    怀乐眼里含泪看着他,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好傅忱,只知道她的心碎成了稀巴烂。

    漂亮质子太坏了。

    怀乐想要为自己找借口,如论怎么找,这一次,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傅忱叫住她,“梁怀乐。”

    怀乐脚步顿住,她扭过头,一双水凌凌的眸子转过来看着她。

    她心里疼,那双无辜下垂的无端惹人怜爱狗狗眼总还是含着期许。

    “.......”

    傅忱无法与她对视,他撇开头,硬着声音给怀乐丢了句。“滚出去,滚远点,就别再进来烦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傅忱没看,只在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能听出来,她跑了。

    心里好似空了一块。

    一直到入夜,都是静悄悄的,雪一直飘着。

    她没有再回来。

    殿内的炭熄了,只剩一片冷掉的灰烬。

    傅忱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他手上拿了平日里看的赋水论。

    这期间那小结巴一直没有回来,傅忱往外她常蹲的位置那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垂眸。

    “殿下,准备好了。”暗桩手里拿着火把。

    没需要多大功夫,偏殿许多地方都有枯柴,他浇了很多加料的烈酒。

    一点就燃。

    傅忱接过火把,暗桩惊于他是不是要自己动手。

    傅忱面色无常,扬手一丢,火把栽进雪里,瞬间灭了。

    暗桩心里落了一口气。

    没等他安定下来,傅忱转身即走,暗桩连忙跟上。

    傅忱斩钉截铁道,“今夜动手。”

    暗桩以为他说昏话,“?”

    “殿下,我们的人马还没有到,此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傅忱面色看起来正常,语气很稳,喝平时吩咐他去做事的语气一样。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

    “付祈安饲养的精兵铁骑向来以快著称,他跟我说三日,那便是一日。”

    暗桩大惊失色,“付大人瞒您?”

    傅忱漠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至于。”

    瞒不瞒的不用多想,付祈安老谋深算,傅忱找他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对他足够了解。

    他可是老狐狸,说的话向来有深意。

    看完信,傅忱便明白了,三日是幌子,他必然会早到。

    他是被小结巴气傻了,才会胡言乱语,瞎说一通,真要到几日后,只怕南梁发觉,早准备好对策。

    那他和付祈安的里应外合,就会成了被动的瓮中捉鳖。

    今日酆馆设宴,正是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梁怀惔收拾了他,也绝想不到他在这时候反。

    这是南梁防备最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殿下之前的吩咐还需要做吗?”

    暗桩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他这回是完全跟不上了,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烧偏殿没烧,联名上谏,眼瞧着是不用了。

    所以殿下是被气昏头了,给他说的都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的话?

    那成亲?

    暗桩刚想到成亲,没等他想好怎么问,傅忱便开口提到。

    “您今夜不必跟我动手,去筹备成亲需要的东西。”

    还要娶?!

    娶谁?

    暗桩换了个问法,小心翼翼,“嫁衣尺寸也是按三公主的吗?”

    “嗯。”

    傅忱所料不错,他刚从秘道出来时,信里提到的三日后碰头地点窝泱泱一堆人马。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坐于马上,笑得又坏又张扬,老狐狸付祈安。

    他见到一身黑衣劲装,面色无华的傅忱,很有深意说了一句。

    “倒是没迟。”

    ………

    夜里宣武帝还在榻上酣睡时。

    傅忱带领着人已经破了正宫门杀进来,踏入了汴梁的皇宫。

    付祈安的确只带了精兵,但绰绰有余。

    西律的大军对主要拨过来的军马,在南梁援军的官道设了埋伏,如今对上了,正酣战中。

    梁怀砚府邸在外,收到风声,他深知自己不会武,躲得很快,如今只有宫内的梁怀惔和起央追在应战。

    瞧见西律的旗,就知道是谁了。

    “必然是傅忱这个贱.种!”

    梁怀惔咬牙切齿,砍人像砍菜花,他以一敌十。

    但力有尽时,渐渐寡不敌众,起央追观着局势不对,拉着他撤退。

    “衡之,对方来势凶猛,不要恋战!”

    “西律的人马从正宫杀进来,那方还能拖延一阵,你与傅忱积怨已深,万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随我走!”

    梁怀惔挣开他的手,堵着没动。

    他吩咐了人去找怀乐,如今人没有回来传信,他不会跑。

    起央追劝不动他,梁怀惔彼时杀红了眼睛。

    “梁衡之!”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央追大喊他。

    “你那大哥明哲保身早就跑了,你要死这,岂不是亏大了。”

    “快尽早随我出去,要想回来,就去调度你南梁的人马,别再做一些有勇无谋的蠢事!”

    梁怀惔不应他,起央追正想要不要将他打晕,这是有个仆役冲到这边。

    “殿下,偏殿空旷,没有找到她。”

    起央追瞪大了眼,他即刻反应过来她是谁。

    “我说你留在这犯傻,不是为了守你老子,是找那小流莺啊?”

    “她会去哪?”

    仆役摇头。

    事态刻不容缓,“殿下,我们该撤了。”起央追趁热打铁,“她胆小呢,肯定会躲得好好的。”

    梁怀惔稍思忖,一咬牙,看着两军人数对比,“撤!”

    他带着人往北宫门跑,随即停下来,吩咐人道。

    “傅忱敢在这时候起兵,必然筹谋已久,他趁人不备,我遭他反降一军,你去把他的质子府一把火烧了,我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是。”

    怀乐一直没走,她就在偏殿的那条小甬道里待着。

    怀里的的十七已然没了声息,她自己都跟游魂似的,一点没有发觉。

    昏昏沉沉当中,听到很多乱麻麻的声音。

    有人说,“走水了!质子府走水了!”

    “敌军打进来了!”

    “快跑啊!”

    “跑啊……”

    怀乐听到质子府,想到傅忱,她霎时睁开眼睛,一路爬着出了甬道,外面浓烟滚滚的。

    质子府怎么会走水呢?

    忱哥哥!忱哥哥在不在偏殿!

    她回去看,找遍了整个殿内都没有看到傅忱的身影。

    急得原地打转转。

    敌军真的打进来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窜,嘶吼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怀乐不要命的往前冲。

    她朝质子府的方向跑,两条细弱的双腿发着软,还抱着十七。

    她只想着要救傅忱,要救傅忱。

    如今没有人顾得上扑灭火势,怀乐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冲天,面前燃得噼里啪啦。

    她哭着喊。

    “忱...哥哥.!...忱..哥哥!....”

    没人应她,怀乐没有丝毫犹豫,放下十七,一头猛扎冲进来火里。

    这是傅忱在的地方,他不在偏殿肯定在这里,“咳....咳.....”

    “忱哥哥......”

    “你....你在哪里.....应应我.......”

    怀乐没来过质子府,也不知道傅忱的寝殿,只是一路横冲直撞,四处搜寻。

    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擦过她的手臂,后背,衣裙都冒起来火星子,她的发尾也被烧焦了。

    浓烟顺着她的嘴巴,鼻腔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眼泪呛出来。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疼。

    在火里奔逐的她是那样渺小,那样无所畏惧......

    因为那个男人。

    她又变成那个力气很大,跑得很快,什么都不怕的梁怀乐了。

    质子府每个地方怀乐都找了,她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人,或者说人已经被烧化了。

    恐惧,绝望,空白,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找不到傅忱了。

    “忱...忱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有些恍惚,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不会的。

    十七都还在呢。

    她终于想起来十七了,“十七.....”

    怀乐从火光里冲出来,她的脸被烤得红破了皮,手也烧伤了好多。

    上手一摸,她摸到了一片僵硬的冰冷,毫无动静,冰到僵的小狼崽。

    没有一点心跳。

    十七死了...

    十七怎么死了呢?

    身后是一片火场,身前是纷纷而落堆砌起来的雪融,怀乐默了好久。

    忱哥哥和十七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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