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雾歇北行(下)
雾仍未散,洞口风声未歇。山林沉默,仿若世间一切杀机都被那场箫声抹平,只剩微凉sh气,拂过岩壁间的青苔与旧痕。魏音仍坐在洞内,黑箫横置膝上,双手微紧,像是还未从方才的气息之中走出。她侧过身,望向身後的墨天。
他依旧倚壁而坐,气息平缓,眉目沉静,仿若未曾醒来。但魏音知道,他一直醒着,只是在用沉默守着一种界线。
她收回目光,手指拂过箫尾上尚未乾涸的血痕,那血是敌人的,也是她从他手中接过的命。这念头方一闪过,她便再也忍不住开口。
「你方才……是又咳血了?」
语气很轻,却不带试探,更多的是压抑已久的关切与不安。
墨天没有回应,只将头微侧过去,眉角略动,嘴角泛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太浅,浅到像是掩饰,又像是自嘲自身无力。
魏音见状,x口一紧,目光下垂,手指微颤地握紧箫身。
她并不知那一夜他究竟做了什麽,只知道自己醒来时,t内的毒根已散,而他却气脉浮乱,面se如雪,x前衣摆尽sh。她知道那不是巧合,却不敢深问。因为她怕,怕那答案b沉默更让人无处可逃。
她轻声道:「……你不问我身上的毒从哪来,不问我过往,不问我心里所思,我却什麽都说不出口。」
墨天转首看了她一眼,未语,只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应一个极简的信任。
这个动作让魏音x臆一震,半晌後,她将箫收入衣内,缓缓爬至他身侧。她伸出手,触碰他的衣袖,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来,我扶你,此地……不宜久留。」
墨天未动,只望了她一眼。她眼底的坚定与焦灼,与方才出箫杀敌时并无二致。
他微一点头,身形倚靠在她肩上,魏音缓缓起身,双足仍不听使唤,但她强撑着将他搀住。她知这力气不够,知这步履不稳,但只要他还在身侧,只要她还有一息,就还能走。
在她低头替他理整衣摆时,墨天忽然低声道:
「你没必要这样。」
魏音动作一顿,却没有抬头,只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如雾落山陇:
「可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将他背稳,一步步走向洞口。风从山谷中涌来,雾正缓缓散去。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曾经杀声响起之处,如今已空寂无声,只剩淡淡血气与落叶同眠。
她轻声补上一句:
「走吧,少爷。」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语气平稳,步伐也稳。
他未答,只靠在她肩上,让风替他说话。
那风轻轻掠过二人,带着将醒未醒的晨意,与这尚未结束的江湖。
风仍未止,雾已薄。山林间sh气未散,满目苍茫,如旧梦未醒。
墨天倚着魏音的肩,一步步踏出兽洞。他脚下未稳,气息仍虚,却始终未言一句。魏音虽双足未复,全身疲敝,却未曾退让,任他倚靠,与他并行。
「还撑得住?」他低声问。
魏音未答,只轻轻点头。
墨天略一颔首,不再言语。他知她身子尚未回复,力气只堪支撑片刻。真正带他北行的,不是筋骨,而是心意。
两人行经林间乱石与sh叶之处,步履时有踉跄,却未停下。林深路隐,雾se缭绕,若非熟识地形,片刻便会迷失。但墨天气机既稳,耳辨风声、足感脉动,早已将地势纳於心中。
他一手握杖,一手扶魏音,语气不紧不慢:「西侧风口宽阔,若敌人循气而来,必经其处。我们转往北方低崖,绕过这片雾林,方能避路。」
魏音微惊:「你何时探过此地?」
墨天笑道:「未探过,只听过风。」
那笑意不轻不重,如风拂叶,如水过石。魏音望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终是未言语。
脚下泥土松软,树根盘错,行走极难。她数次yu将他搀稳,却被他以轻力挡回。墨天未言明,但她懂——这不是他逞强,而是她应当省力,因为路还长。
他步伐虽缓,却极稳。似能以伤躯行万里,似早将千难万险压入心底。
雾林之中,无鸟鸣,无兽响,唯有风声与二人喘息交叠,化为一种静静流淌的节奏。
走至林径断口,前方渐见光。那是一道隐隐低洼处,落叶厚积,雾气稍散,仿若天际缝开一线晨曦。
墨天止步,侧耳片刻,低声道:「出了这片林,便是北向山径。再走半刻时辰,便能远离昨夜之地。」
魏音咬唇,面se仍白,但眼神却静得如水:「你早有打算。」
「无路处也有路。」墨天道,声如旧松低鸣。「只是要走,得有人肯陪。」
她闻言未语,仅是微微一笑,手指掠过他衣领处的血痕,动作极轻,像是拂去什麽,也像是将一念藏入其中。
「你怎麽走,我就怎麽走。」她语声轻淡,却不容置疑。
墨天未答,只轻轻颔首。
二人随即转身,踏入渐开的雾径。脚下泥泞仍在,远方晨光微透,雾气渐散,风声缓缓而来。这路仍长,仍冷,仍未见尽头,但他们已无需回头。
墨天未回头,亦未多言。他知,这段路,虽风雪未歇,杀机犹在,但她既说愿意,那便真肯随他走下去。
不为恩,不为救,只为一念同行。
风声再起,雾气将散。他们的背影没入北方山径,云雾与树影交错,步步如誓。
——此去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