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姚欢管它们叫“宋代喜茶”。她初来乍到时正是端午前后,暑气见炽,城中四处可见买绿豆甘草冰雪饮子的摊头。后来,她在三伏天里与美团沿街叫卖鸡爪,热了也会去买香饮子喝。
最好喝的,莫过于一种由渍木瓜、蜂蜜、茶汁混合后浸在冰块里的香饮子,高温里咕嘟嘟灌一大口,冷飕飕的“宋代喜茶”,如雪山清流般,涓涓地润过喉头、流入胃里,登时给四肢百骸都带去阵阵凉意,连火烧火燎般的皮肤也瞬间降温。
而秋冬时分,百姓常以各种花草茶为热饮的香饮子。
姚欢从中得到灵感,又因前世在酒吧曾尝过一种带气泡的咖啡生豆萃取汁混合姜汁啤酒的饮料,故而今日决定大胆一试。
此时,瓮里已飘出鲜明的复合香味,姚欢于是将这第二个瓮又离了火,取第三只小陶锅置于土灶上。
那边厢,邵清滤出咖啡生豆的萃取汁后,因先头已听姚欢简略说过方子,知道她接下来要做哪一步,便递给她一只长颈瓷瓶。
姚欢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陶锅里,炭火一烧,浓烈的辛辣气飘散开来。
“苏公,这是姜汁,晚辈现在放入红糖块,熬成姜汁糖浆。”
待红糖完全融化,姚欢命美团取来一只碗钵,一边为苏颂介绍各种成分,一边将咖啡生豆萃取汁、西域香料水和红糖姜汁混合在一起。
姚欢婉婉道声“容晚辈先试试”,便遮着嘴抿了一口。
她刚才讲解时,心里其实一直打鼓。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这玩意儿很难喝,那链子可就掉得大了。
待一口热乎乎的红糖姜汁生咖啡入口,姚欢品咂的瞬间,抬眼时,正碰到邵清的目光。
邵先生好像也挺惴惴的样子,脱口而问:“如何?”
姚欢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生豆萃取汁的草涩味道,被姜汁的辛味、红糖的甜味、豆蔻茴籽的香味中和掉了,虽未经烘焙,但咖啡的淡淡苦味还是能由人类灵敏的舌头感知到。
比之烘焙豆做的美式咖啡,这种生豆复合饮料的苦味清浅许多,确实更像宋人的绿茶香饮子与红糖姜汤的结合体,他们应能接受。
她忙又取了一只干净的瓷盏,新调一碗,并且多加了一片契里带来的干酸橙,笑吟吟地奉到苏颂面前:“请苏公品鉴。”
苏颂饶有兴致地接过,以唇相试,温热正宜,遂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老先生闭上双目,似乎在感受暖洋洋的热饮落了胃,更仿佛在细品这新奇香饮子的层次丰富的滋味。
未几,他朗声开口道:“先是微苦、浅辣,有些冲鼻,接着是一点点的酸,如食橘柚,再是一星儿的甜,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最后回味,才是异境之香。唔,孩子,你先头说,你母亲是钱塘人?老夫想起当初北归后,作过一句怀念余杭僚属的诗:‘酒后歌呼常薄暮,风流云散忽经年。‘你做的这香饮子,当得一句‘风流云散忽经年’。”
姚欢受宠若惊,不禁语塞。
心中又止不住赞叹,妈呀,这才是有文化的人做美食直播的样子。
===第132章
一代名相与“新琶客”(下)===
苏颂与苏轼苏辙兄弟,年轻时就交情甚笃。
官家赵煦亲政后,新党又上台,苏轼与苏辙被贬往岭南。
苏颂不顾自己是否难保,追着赵煦御驾后头恳求,莫将新党的亲信派往南边做查访使。
当日情形下,苏迨即便只是未涉朝堂深潭的晚辈,心里也明白,苏颂此举,是不惜拼了自己的性命,去保全父亲与叔父的性命。否则,一旦新党门下信徒出任岭南,等于表明,朝廷准备诛杀二苏了。好在,小官家对元祐诸臣中,唯一尊敬的只有苏颂,倒是听取了他的意见,将章惇准备派往岭南的一个新党亲信,换了。
此番,苏颂自扬州闲居地回京,苏迨第一时间登门叩谢。
他已视苏颂为世伯,言语中便提到,自己何其有幸,也得了沈括沈经略使亲族的一臂之力,方未受追贬和削夺俸禄官衔。
苏颂听闻,出力的竟然是饭食行的一对姨甥,且前后有许多故事,而这对好心肠的姨甥,竟又与太学一同出面施粥赈灾,不免大感惊奇,遂于今日主动提出,由苏迨陪着来寻访寻访。
及至看到姚欢本人,又见她身边,几位朋友,乃至家中婢女,都是进退有度的年轻人,苏颂越发生了欣赏之意。
苏迨样貌像他阿父,心思里那份谋划与细致,倒更像叔叔苏辙。
他前几天又与姚欢和邵清相见,明了他们的近况,今日既陪苏颂过来,乃有意助他们一把。
男子要科举应试,女子要维持商计,德高望重又宅心仁厚的苏公,或可多少照拂照拂他们。
苏迨见学子们喝完姚欢的新制饮子后又向苏颂请教了一番文章学理,方对他们客客气气道:“诸位,苏公与家父家叔,还有沈公,都是故交,今日来由在下陪着与沈公后人叙叙旧……”
读书人对于含蓄之语多能听得明白,陈皓忙领众位围观学子拱手告辞,散去附近,另寻河畔树下歇息。
苏颂在邵清搬来的木椅上坐了,闻到他一身的草药香气,慈和地赞道:“这位小友,亦是行了大善。老夫从前辗转数州,水、旱、蝗各样天灾看了个遍,深知灾情里的百姓,身子虚弱,更易染病。对了,老夫又听仲豫(苏迨的字)说,你不仅与他畅谈医方药理,还向他请教了不少贡举之事。不错不错,良医良相,皆为国之栋梁。”
邵清暗地里有那样一重身份,对于大宋重臣的渊源,自也了如指掌。
苏颂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在宦场履历丰富,也曾出知礼部贡院。
“苏公,晚辈已过府试,正待礼部院试。晚辈入秋后做了几篇文章,不知能否请苏公指点一二。”
苏颂一笑:“你这后生,倒也没什么琐屑之语。后生的文章,老夫一向爱看。待过几日,你们这摊头收了,让仲豫引你来我京城的宅里就好。”
邵清诚然欣喜,忙起身恭谢。
他不忘感激地看了苏迨一眼。
苏颂再是平易近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允了陌生的年轻人去自己家中受教,定是苏迨先铺垫过了。
萍水相逢,不过于医方药理上欢谈半日,这苏二郎就帮了个大忙。
苏迨,却并无居功之意,而是又往气氛里添几分谐谑轻松的柴火:“静波(邵清的字)是个好郎中,既过了府试,文章诗赋必也上佳,若再得苏公指点,来年礼部贡院的榜单上,必有静波的大名。贤弟又如此一表人才……”
他说到此处,转头看向姚欢:“姚娘子,到时候你莫只顾着卖鸡脚,随我去看榜下捉婿,可好?”
宋朝到了中后期,殿试已不会黜落中榜者,因而实际上,礼部院试已是科举考试最高一级。在礼部贡院上榜的男子,前途可期。
于是每逢放榜,京中官商人家有适龄待嫁女儿或妹妹的,便遣了老练的家仆或者年长女眷,蹲守周遭,但凡发现上榜者里有年龄样貌不错、只看上去没什么家世排场的男子,就围拢去打探对方的婚配情形。真的“捉”回家去,自也是夸张了,但家奴之间为了争着提问而冲突起来的事,亦时有发生,场面,还是,比较火爆的。
姚欢听了苏迨的话,想到言谈举止都颇为文雅妥帖的邵先生,高中进士,青衫飘飘地从榜下回身时,却蓦地被斜刺里杀出的家丁们、嫲嫲们拽住,青梧般挺拔的身体上长满了各色手掌,再无奈也还是和和气气地回答相亲天团的问题……
她不由嘴角微抿,却只对苏迨会心一笑,并不接语。
她仍是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宋代,她这般女子,纵然得了眼前这些前辈或平辈朋友的善意,感念即可,不好在言语上露了调笑轻浮之相。
苏颂闻言,倒是一怔:“这位静波小友,尚未婚配?”
邵清禀道:“家严家慈去得早,不及为晚辈定下亲事。如今晚辈仍是孑然一身。”
心下却更泛起自嘲之意——我也想哪,晚了一步。
苏颂“哦”了一声,想到一事,但终究与这后生初识,自己又不是那官媒娘子,不好贸然开口。
不过,他眼前蓦地出现那位老友的模样,方惊觉,难怪自己今日一见这后生,就觉得面熟。
这后生,在眉眼间,分明与自己那位故人,很有些相似。
“静波,你原籍何处呀?”
“大父与父亲,都居京兆。”
“京兆府人?”苏颂道,“陕州与燕赵之地,男子气宇轩昂者甚多,你看似一介文士,眉眼间果然有英武之相。老夫当年由先帝所派,出使辽朝,见到边境的汉将汉民,都有这几分模样。”
邵清心头一凛。
对了,自己怎地忘了,苏颂曾数次出任大宋访辽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十六岁便来到开封,此前养父从未带我出席过接待宋使的宴会,他不可能见过我。
邵清正犹疑间,那边厢,苏迨见姚欢毕竟是女子,不如邵清善谈,有心推她一把。
“姚娘子,你这新制的饮子,可要准备去售卖的?”
听苏二郎将话题拉回自己的行当和美食,姚欢莞尔道:“自是希望,风靡京城。”
“那就请苏公赐个名字,如何?”
姚欢大喜,起身向苏颂福礼。
苏颂点头道:“仲豫,你不愧是户部尚书(指苏辙)的侄儿,有计相之才。也是,老夫怎好白白喝这一大碗香饮子。”
苏颂沉吟道:“饮子既是市井食馔,不必往阳春白雪的名字去走,什么瑞莘、歌诗的,就免了。效仿花草药植的诨名儿,倒是不错。譬如芍药叫花中相公,牵牛花叫勤娘子,菊花叫东篱客,梅花叫寒客,琼花叫仙客……唔,姚娘子,你这饮子既从胡豆而来,胡人又多爱弹琵琶,不如,就叫——新琶客。”
t?
新—琶—客?!
姚欢这回,真有种开了脑洞的感觉。
新琶客……星巴克……
原来穿越千年,咖啡品牌在大宋,也还是叫这个名字。
===第133章
叶柔的变化===
人有多脆弱,就有多坚强。
在大自然可怖的力量面前,人是最脆弱的,却又是更坚强的。
绍圣二年的立冬节气,最后一群南飞的大雁掠过开封上空时,它们俯瞰到的这座都城,已经从大半个月前的洪灾里,彻底恢复过来。
即使受灾最厉害的东水门一带,商肆也重新繁荣起来。
农村遭灾,朝廷会缓征粮赋,城里遭灾,朝廷则采取了减免商税的做法。
商税分为住税和过税两种。减免过税,京畿就会有更多的民间物资运到开封来,而减免住税,更会鼓励城中有固定营业场所的商家,迅速修缮铺面邸舍,尽早再开张。
正是农闲时节,京畿各县的大量壮劳力,涌入开封城修房子,修完酒楼商铺,自然还可受雇修缮民居私房。
有赖于这股强大的基建力量,沈家回到了青江坊,邵清回到了抚顺坊。
邵清发现,自己的属下叶柔,不太对头。
叶柔是陪着杨禹去丽景门下寻到他家妇人的尸体回来后,起的变化。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急于向邵清汇报自己的进展,或者自以为是地、热烈地介入邵清在宅里的私人空间。
她似乎刻意躲着邵清。
邵清,不需要一个梦游一般无法积极地接收指令的属下。
他观察了一两日,终于避开吕刚,单独而直接地向叶柔问起缘由。
叶柔沉默须臾,缓缓道:“先生,那日在弓弩院,我对你说过一句,不要管他了。”
“对,你是说过,但是我们还是救了他。”
邵清说到此,亦露了颓然之色:“只是,若我们不算计他,他那夜就不会值守弓弩院,他的妇人也许能活。你这几日有些痴愣,可是因为想到这点?”
叶柔道:“不仅如此。先生,都说慈不掌兵,那夜你费力救他时,我还觉得,你过于妇人之仁。但前几日,看到他妇人那张被水泡白了的脸,我不免思及,如果那夜不是先生坚持,杨禹也会这般死在水里,他家的一双儿女,就会像我们当年在燕京城外猎杀母鹿后看到的小鹿那样,无依无靠。那对娃娃,就算教他岳家的亲戚抚养,和亲爷娘的照应,岂能一样?此前我和这男子攀扯,知道他将两个娃儿爱到了骨头里……萧哥哥,我来南朝前,我阿爷也哭……”
叶柔说得,时而顺畅,时而断续。
邵清头一次在面对这个女子时表现出茫然。
她要表达什么?
邵清脸色凝重,又道:“我是你们的上官,理应比你们背负得多些。在北边胡人大宅时,吕刚就与我说起过杨家出事了,他妇人,怕是凶多吉少。我这几日亦在计较此事,如何拐着弯给他家,出些银钱,好歹叫个婆子先看顾他娃娃。”
叶柔点头,闭上双目,蹙眉良久,才又睁开眼,继续道:“先生,萧哥哥,我很早就倾心于你。但我有我的骄傲,当我发现,在紧急关头,你仍灵府清明,而我,为了让你高兴可以不顾旁人的性命时,事后想来,确实骇异万分。”
邵清盯着她,似乎明白了一些症结。
看来他此前,对她的评判,是有失公允的。
这女子的作派,只是不对他邵清的路子而已,但她不是个心地龌龊之人。
他那般防着她,甚至连给姚欢开的药方,都不让她去抓药,怕她换了药。
其实,对一个人生了欢喜之心,有什么错呢,他邵清,不也是执着地在情障里钻来钻去,钻不出个名堂、也还是舍不得出来吗?
唉。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你我都说不分明,到底是甜还是苦。
叶柔这个女娃,如此年纪,就能意识到情障不应是魔障,已然殊为难得。
邵清沉吟片刻,道:“人非圣贤,偶有一念入魔,在所难免。你今日将话说开了,我反倒放心些。神臂弩之事,我会另做打算。这军械,我们是找来对付女真人的,我们对宋人问心无愧。现下还未到大雪天气,或者我让番商他们,先送你北归?”
叶柔抬起双目,望着邵清道:“世子容我再待得一阵。他在他妇人的尸首前哭,骂自己薄情,我原以为,他总也要恨我,不想,他只让我回来,莫再去寻他。待我要走时,他又问我,家里的混球汉子从老家回来了么,有没有又打我……”
邵清听她又情绪波动,起身道:“你先静一静,便在我房里坐一会儿。”
他出了书房,半个多时辰后端了个托盘进来。
“你尝尝。南人爱喝香饮子,这是姚娘子新想的方子。用番商那种苦豆,与姜汁红糖、西域香料同煮的。”
叶柔端起啜饮一口,面上的黯然之色隐去了些,转了几分好奇:“怎么这么像……”
邵清道:“像吾等儿时在燕京,番商们售卖的苦姜水?”
“嗯,不过苦姜水只是他们用来驱寒提神的,这个好喝许多,添了酸甜味,又舍得用香料,不像汤药那般难以入口。”
“你也想起来了?我觉得,燕京的苦豆,和宋人广州市舶司出现的苦豆,应是一种,若番商往北继续走海路,运到我大辽,再从燕京城走陆路往南,再到开封府,岂非比广州到开封的陆路近得许多?”
叶柔想了想,道:“却是如此,辽宋澶渊之盟后,边境商贸,一直通畅,只是我阿爷抱怨过,辽人爱买宋人之货,远甚于宋人买辽人之货,故而,南朝给我们大辽每年送的岁币钱,倒又回了南朝。”
邵清道:“两国比邻,不能这么算账。宋人的银子,是真真切切送到我们大辽的,若没有这些银子,货又怎能正正经经地买得?堂堂大辽,怎好做了又抢钱又夺货的打算,那与深山老林里的女真蛮子,有何区别?”
叶柔心服,犹豫须臾,因想着自己已袒露心迹,面对邵清与姚氏之事倒没那么别扭了,遂又道:“海船运得多,也比西边走夏人陆路说得清白些。我来开封前,我阿姊也告诉了我一些开封城里走宋辽边境的番商讯息,我可帮世子跑腿问问。”
邵清点头。他越发意识到,叶柔看自己的目光,的确不是从前的意味了。
但她,似乎也并没有想马上回到燕京去。
她不会是
邵清不由一惊,心道,她莫要重演我母亲的过往。
邵清定了定神,道:“你去睡吧,我也早些歇息,趁私塾还未开,明日我要去拜访一位南人,或许,他能让我们,解开神臂弩的机关。”
===第134章
司天监里的君臣对话(上)===
北风初起。
辰时末,苏颂从马车上下来,司天监监丞忙迎上前,要搀扶这位老上司。
苏颂和气地摆摆手:“无妨,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监丞讪讪笑着称是。
苏颂抬头看着那金字匾额,又望望天上,喃喃道:“老沈,上回给你烧了纸钱,你就托梦来,说你在南边,旁的都不想,就想司天监里头你那堆宝贝,今日我便替你来看看……”
苏颂身边那监丞,乃是监里从末等小吏做到这个位置的,官品虽仍只有七品,司天监的往昔却都一清二楚。
他听苏颂这么说,知道“老沈”指的是英宗时出任司天监提举的沈括,面色亦戚然了四五分。
沈括岁初在江南驾鹤西去的消息传来,这监丞,也是铺酒祭奠了一番的。
苏颂的目光落下来,瞅了瞅监丞,揶揄道:“唔,三十年前,你还未及弱冠吧,你那时候就是沈公挂在嘴边的机灵人,怎地如今,还是个青袍官人?”
监丞愣怔少顷,只嗫嚅道:“下官当年跟着沈公造浑仪,后来又跟着苏公造水运仪像台,下官觉着,这一辈子已无憾。”
苏颂眼睛里的赞许之意更深了些。
司天监,一会儿归中书,一会儿归礼部,但都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这个天文历法机构,因为被视作能与上天对话、解释天象凶吉,一直是由天子本人控制的。
在司天监若混得好,十年左右就将青袍换了朱紫,甚至挪窝去了中书门下、被称一声“阁老”,亦有可能。眼前这监丞,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资历如此老,却仍穿着七品官袍,可见不是个善于钻营的。
苏颂冲他笑笑:“老沈看重你,果然是有道理的。他那堆宝贝,你定能守好。”
监丞心里虽感念这几位老上司的认可,却不敢多与苏颂在门口拖延。
“苏公快进去吧,官家已在里头。”
“啊,你个猢狲,怎不早说!”苏颂嗔道,一面提了袍子往院中走,一面又问,“这才刚交了未时,今日放朝这般早?”
“苏公,今日辍朝。”
“辍朝?”
监丞惴惴道:“下官也不知为何,但辰时刚过,御驾就来司天监了。官家,官家在仪象台前站了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