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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怒气都似在心间信马由缰,他沉着脸伸手夺过餐盘,门“哐当”一声又在云袅面前掩上。

    随后,却将那碗药全倒进花几上摆放的花盆里。

    至于孩子,又要什么孩子呢。

    门扉之后,他有些烦躁地想。

    他这样肮脏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于是那碗精心熬制的补药全被用去了滋养盆中的栀子,谢明庭衣冠齐整地去到母亲房中时,武威郡主正在用午膳。

    谢氏好家教,食不言寝不语,他立在母亲身旁,耐心地等她搁了筷子后才开口:“母亲给顾氏下的是什么药。”

    武威郡主面无表情,拿帕子按了按唇角:“你不是中过一次吗?又何必来问我。”

    果然是十日醉。

    或许是因为早已料到,谢明庭心间没有任何波澜。武威郡主又道:“既如此,这七天你就待在这儿好好陪陪茵茵吧,母亲就不打扰你们了。”

    “希望你能让茵茵,尽快诞下你弟弟的子嗣。”

    云谏的子嗣?

    他在心间冷笑。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人是我碰的,儿子自会负责,但也烦请母亲,不要再来插手儿子和新妇之间的事!”

    “你胡说什么。”听出他话里的一丝不同寻常,武威郡主蹙眉,“只是要你跟她生个孩子过继给麟儿而已,几时要你娶她了?”

    未来的陈留侯府女主人,当是封家五娘那样的贵女,顾识茵出身太低,的确还不够格。

    “云谏的子嗣与儿无关。等他回来后,母亲大可另为他娶一门新妇。”

    “天底下就没有兄弟共|妻的荒唐事,既然我和新妇是您一手促成,人,我要。等云谏回来后,母亲也自当在云谏面前遮掩回护。”

    他的语气与这些话本是对父母的大不敬,然而此时此刻,武威郡主却全然忽略,只震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云谏,没死?

    “儿子说,云谏就要回来了。母亲不是最疼阿弟了么,难道不高兴?”谢明庭反问。

    “这怎么可能?”武威郡主依旧难以置信。

    当日,可是女帝亲口告诉自己的,要她节哀,要她为家国考虑,做出这些云谏重伤未死的假象!

    君无戏言,她怎么可以欺骗自己?!

    诚然自己对迎娶新妇过门这件事有私心,可这件事,不也一样掩盖了云谏的“死”么?朝廷又凭什么瞒着她?!

    “可不可能母亲过几日就能知道。”谢明庭语气冰冷,眉心也泻出一丝不耐烦,“方才的话,儿子也只是告知,并非与您商量。”

    “儿和新妇之间的事,儿自会处理。但若母亲再对新妇下药,逼她生子,插手儿房中事,就别怨儿翻脸不认人。”

    说完这一句,他径直拂袖而去,武威郡主气得呼吸骤紧,怒道:“这真是反了!”

    他竟敢忤逆自己!

    秦嬷嬷一直候在门外,见状忙进来劝道:“郡主息怒,倘若二公子还活着,不是皆大欢喜么?您又何必动怒。”

    “你看看他方才那个样子!”武威郡主余怒未消,“那是对我该说的话吗?装什么装啊!他不就想睡弟妹吗?我分明是帮了他!他倒好,还朝我发起脾气!”

    对新妇用药的事,秦嬷嬷原也不赞同,然劝了无用,此刻也不敢再提这事。唯换了个说辞委婉说了下去,“大公子他毕竟坐着大理寺的那方位子,和新妇的事情传出去,的确不好,他之所以忤逆您,也是觉得您并不在意他,这是心里有您啊……”

    魏律,与兄弟妻通者流二千里,不管最初郡主是出于何种目的要他兼祧弟妇,她的确是从未为大公子考虑过。大公子起初不愿,也是情理之中。

    而从前是以为二公子死了,大公子遵从母命尚能归于一个孝字。如今,二公子既还活着,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那又怎么样,人是他自己碰的!我可没逼他!是,我是给新妇下了药,可我可没给他用药!那不是还是他自己想睡弟妹吗?”武威郡主怒道,心内亦不能因为幼子的“死而复生”而转喜半分。

    如若云谏没死,那等他回来,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已经成了兄长的妻子,且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一手促成的,那岂不是,她连这个最后的儿子也要失去?

    比之长子,她对小儿子终究还是有些感情的,不希望因为顾识茵一个外人连这最后的母子之情也斩断。

    不就是个女子么。武威郡主恨恨地想。就算麟儿果真还活着,过去大半年,他也未必有当初那么上心。

    届时,再给他娶一房就是了。

    至于顾识茵这件事,自然是隐瞒得愈久愈好!

    *

    识茵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才醒。她睁开眼睛时,窗边已经落满了夕阳的余晖,金灿灿一片,跳动的光点在透进来的晚风中涌动如碎金。

    窗下书案前,新婚的丈夫正伏案写着什么。

    屋中空阔又安静,除他们二人外再无旁人,连服侍的侍女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慢慢地披衣起身,走过去:“郎君在写什么。”

    谢明庭早有知觉,也写好了书文,卷成细细的一卷,加盖钤印,收在袖中。

    回过眸,对上她清澈而带着探究的眼睛,想了想,倒也没瞒她:“我在向圣上写表文,想要申请外放,去往州郡为一方父母。”

    不回凉州了?

    识茵微愣了一下,却是问:“郎君的事情都解决了?”

    她记得郎君之所以在外人认知里是“重伤”,是朝廷派他前往江南查案,故意做出来给那些贪官污吏看的,现在他既说要外放,难道是事情已经结束了么?

    他点头,也没说得太明白:“想是快了吧。”

    “圣上想我留在京中,上报国家,下侍老母,但我想,若能为官一方更得自在。”

    识茵颔首道:“妾也觉得,在州郡为官更能造福百姓。”

    想了想,又鼓足勇气问:“那,过段时间,你能不能陪我回门?”

    “我,我还有些东西在他们手里,拿不回来。搞不好要对簿公堂……”

    过些日子,云谏就该回来了,他又如何能陪伴她出现在人前。

    谢明庭心底忽生怅念,点点头应下:“好。”

    白露湍,锦衾寒。夜里就寝,他从身后拥着小娘子温热的身体,一只手握着她微凉的手传递过他的温度,于久远的静默中开口:

    “明日,还是不要学骑马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识茵不解,她扭转过身子去,鼻尖触到他俊挺的鼻峰:“为何?”

    不是说好了要教她的么。

    今日已经荒废了一日,她可不想明日就早早地随他返城去。

    她颊边坠着一缕碎发,谢明庭伸手去别,才发现只是烛光的暗影。他沉默片刻,将下滑的秋被替她拢了拢:

    “怕你受不住。”

    她中的既是十日醉,明晚,就是第二次发作之机。

    昨夜,体谅她是初次尚且很努力地克制了,若她再像昨晚那般对他又亲又抱,他可真不知道会不会伤了她。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和自己的弟妹纠缠在一处。

    识茵哑然。

    诚然她已为人妇,往日打趣郎君的次数也不在少,此刻也还是有些红了脸。

    知她误会,谢明庭淡淡解释:“你和我中的是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会发作四次,明晚是第二次。”

    原来如此。

    识茵有些不好意思,猫儿似地朝他怀中拱了拱,将他抱得更紧:“那,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吗?”

    她头上未散的发髻正抵在他侧颊,柔软云丝随她动作在郎君敏感的颈窝与耳后蹭来蹭去。谢明庭被蹭得下腹生热,轻轻挣脱了背身过去:“不会。”

    否则就算给周玄英十个胆子,也不敢下给嬴怀瑜。

    顿一顿又道:“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没说得太明白,识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今日应是去找了婆母。

    郎婿既为自己出头,识茵心下一时熨帖,她自身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肩上,缠枝花一般亲密。

    “郎君心里有妾,妾其实很高兴。”黑暗中,她低低地道,声音轻得像是树荫下流过青石的一抔清泉水。

    她起初其实没有想太多。从嫁到陈留侯府开始,她就做好了要和他一起生活的心理准备。虽然那时候想象之中的郎君和现在这个不大一样,但郎君对她不错,除了性子冷了些,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因了这层夫妻关系,加之婚后两人相处融洽,她对他本就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于旁人的依赖。如今两人的关系因着圆房有了新的突破,心里便愈发地亲近他。

    谢明庭沉默。

    他哪里是为了她。

    他虽没有多喜欢顾识茵,但毕竟已碰了她,理应负起责任。

    他对情爱之事一向不热衷,不过身边多个人而已,智或愚,敏或拙,他都不在意。只是母亲……

    母亲,实在是管得太多了。

    他的人生,为何要她做主?

    身后即是少女柔软馨香的身体,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偏还紧扣在他腰上。

    谢明庭只觉额上青筋一寸一寸凛绷起来,终忍不住道:“别动。”

    这一声语气并不是很好,也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气氛。识茵有些委屈:“就要。”

    “妾是郎君的妻子,妾和自己的郎君亲近,怎么了。”

    黑暗里,谢明庭有些烦躁。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一边控诉自己“欺负”了她,一边又故意做出这些娇痴之态来撩拨他?她难道不怕……

    偏巧那只微凉的手这时已经触到了他胸膛上,他再忍不住,一把攥住她手往下一拉:“你自找的!”

    *

    洛阳,紫微城。

    夜色已深,宫城的红墙碧瓦上仿佛凝结着厚厚的白霜,被月光一照,满地都是明明光晕、婆娑花影。

    徽猷殿内,华幄之后,永贞女帝嬴怀瑜才在灯下看罢陈留侯府呈进的书信,忽而将那封信掼至了地上:“这个周玄英!”

    她冠服已除,柔顺披坠的青丝在灯下如一匹上好的锦缎。封思远手里拿了件披风,轻柔披在她肩上:“陛下息怒。”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处理吧,夜色已深,早些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嬴怀瑜怒火依旧:“你看看他做的事,眼下,朕如何能息怒!”

    封思远拾起书信来,唯扫了一眼。这信倒不是别人写的,正是谢明庭请求外放的书信,交由陈跞连夜送至了宫中,并在信中请求由女帝出面,将顾识茵赐给他为妻。

    他在信中简单说了母亲向周玄英求药之事,嬴怀瑜觉得荒唐:“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事情不会传出去?为他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猜疑,竟这般算计明庭。哪里有一点小君应有的容人之量?”

    皇后是国之小君,皇夫亦然。

    别说她对谢明庭并无男女之情,就算她真的想纳了他,周玄英又凭什么指手画脚?现在可好,闹出这一堆事情来!

    谢明庭是她看中的未来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与弟妹通,知法犯法,事情若传出去,又要如何服众?

    她忿忿叹气,把头埋进郎君宽阔温暖的怀里,出声抱怨:“都怨你。”

    “若不是你,那爆炭怎么会给明庭下药?你从前还说呢,他乖张归乖张,却有分寸。这分寸从何而来?朕看他就是心怀不轨!故意坏朕大计!”

    “现在可好……等云谏回来他们兄弟俩可有得闹了……”

    她虽是抱怨,实则不过也如民间爱侣般的打情骂俏,自然并非是真心怪封思远。

    这对双生兄弟,一文一武,皆有大才,可为良佐。如今出了顾氏这档事,待谢云谏回来,他们兄弟俩之间必定生隙。

    两个都是她器重的臣子,于公于私,她都不想他们因为一个女子闹起来。若云谏对那顾氏女感情不深还可另为他择一门婚,可偏偏听说,这桩门第极不相配的婚姻,就是他自己求来的。

    如今被兄长贸然夺去,又哪是那般容易忍下的?她的臣子是什么性格她自己清楚,莫说谢明庭,便是瞧上去性子开朗、玩世不恭的云谏,也是狼一般的倔强执拗,何况是夺妻之恨!

    若兄弟相斗,其势不能俱生,于朝廷而言,却是双倍的损失。

    封思远温润眉眼中尽是宠溺:“怨我。”

    顿了顿又道:“其实,臣倒认为,这事怪不到玄英头上去。”

    事出之前,武威郡主就已让长子兼祧弟妇,届时事情传出,不管二人有没有夫妻之实,谢明庭都坐不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他话中深意女帝自然明白,念及那位性格骄纵的姨母,柳叶眉深深皱起:“这件事武威姨母是做的不地道,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怎么就那么偏心仲凌?”

    竟也丝毫不肯为长子的前途考虑。

    听说谢有思出生之时乃是寤生,害她吃了些苦,是故不喜。后来又因那劳什子道士批命,将他送到江南去,七岁才被接回来,是故亲缘淡薄。可在她看来,如何出生是孩子所选择不了的,幼年不养在身边,更应加倍疼爱,如何还会厌恶他?

    她父母恩爱,只生育了她一个,为了扶她上位阿父不知费了多大的工夫,实在不能明白武威郡主何以偏心至此。

    “罢。”女帝沉沉叹了口气,“仲凌还有几日回来?”

    “回陛下,他带着收缴的三千万两白银走水路先行返回,估摸还有六七日路程,应该能在九月初抵达洛阳。”

    她点点头:“事情也算是朕惹出来的,将来传出什么风声,朕就勉为其难地替他善一回后。他这封外放书朕也不会允,就先扣着吧。”

    这事是姨母误以为云谏已死命他兼祧,有孝字当头,其罪可免,再由自己出面,理应能压下去。只是,到底于这白雪皑皑的君子是个污点。

    至于仲凌……

    女帝长叹一口气。

    恐怕就只有等他回来后,为他另娶一位妻子了。

    作者有话说:

    仲凌是弟弟的字哈,本章留评有红包(╯▽╰)感谢在2023-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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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

    第

    21

    章

    ◎阿兄,你见过我的新妇了吗◎

    话虽如此说,

    次日清晨,谢明庭仍旧带她去原野上策马了。

    武威郡主早在昨日下午便返回了城中,这座别院里唯剩他二人与几个服侍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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