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静屋初识
屋内气息尚温,静得像风也不愿惊动。正当魏音将最後一口乾饼吞下时,院外传来几声碎响——是杖端敲击石板的节奏,缓而稳,似不急於靠近,又不yu让人久等。
墨天未动,只微偏首,耳中已辨明那步履无藏、气息不虚。
不多时,柴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微矮人影立於门框之外。来人满头白发,身着洗旧棉袍,腰间系着一条泛h束带,双眼细长,目光藏於皱纹深处,既不显善,也不带警。
他没有跨门,仅站在门口,嗓音温和中带着一点嗄哑:
「二位远行入村,是避风?还是……另有所寻?」
墨天闻声,拄杖起身,朝门口略作一揖,语调平淡而有礼:
「风寒路远,见屋无主,暂歇片刻。若有唐突,还望海涵。」
那老者闻言,微微一笑,眼底无惊也无疑,只将手中竹杖往地一点:
「此屋是旧驿,平日少人居,只留给赶路客歇脚。你们既未动灶火,又守了规矩,那便不是唐突。」
他说罢,跨步入屋,步伐稳重,似不受风寒所扰。
「老朽姓厉,管这村几户人家的事。见二位并无恶意,才敢冒昧来问一句。」
魏音坐於榻边,未语,仅向他轻轻颔首,神情仍警,手未离膝上萧身。
墨天则拈杖转身,淡声问道:
「这村……常有过客?」
老者闻言,眼角微动,声音轻了些:
「过客稀罕,近年更少。但这条东北旧径,早年常有人往返,留下这屋,也留了点……可歇的习惯。」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不过这天寒雾重,路难行,能走到这儿的,多是脚下不便走回的人。」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似真似虚,像一把藏得极深的钥匙,在试探谁能听懂门里之语。
墨天微笑,未答,只道:
「这屋很好。谢过老丈。」
老者「嗯」了一声,转身yu出门前,又留下一句:
「村里人早食不多,若不嫌粗,小灶边还余些粥与野菜。两位若需,我让人送来。」
魏音终於开口,声音清淡如风:
「谢过了。麻烦。」
老者笑了笑,未再多语,杖声再起,消失在巷外细雨微sh的石板上。
屋内重归寂静。
这一段对话,如风过纸灯,未点明半句,却已将这盘根村的气息,轻轻揭开了一角。
夜风翻过瓦檐,轻拂窗扉,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低响。烛火摇曳,斜映在墙,一如水面轻漾,静夜无声,却藏着风未止的回音。
魏音斜倚榻侧,额角覆着一层未乾的薄汗,面se微白。被角滑落半寸,她手指缓缓动了动,将其拉回,动作极轻,彷佛怕惊动什麽。
墨天拄杖而立,眉心紧蹙,片刻後缓步上前,指腹搭上她腕脉。
脉息初触尚稳,未几,便探得一丝隐而不显的迟滞。那脉如细丝藏涩,似淤泥沉底,不动则静,一探即深。
他眉头未挑,神se未动,仅静静敛神,片刻後才收回手指。
「醒着?」
魏音睫羽轻颤,缓缓睁眼,嗓音带哑:
「……嗯,醒了。」
「适才,喘不过气?」
墨天语气平静,语尾无b问之意,仅顺着她方才气息问出一句。
魏音微咳,手抚x口,声音含着些微迟疑的疲惫:
「许是夜里着了风。梦里冷得厉害……像是忽然坠入水中,一时惊醒。」
话语间虽偶有顿挫,却不觉虚浮,像一夜病者,仍沉在未醒的梦里,难辨真寒与心惊。
墨天只是「嗯」了一声,未再追问。
他转身取过矮几上的药包与火折,俐落点火煎药,动作如水,波澜不兴。药香渐起,苦气氤氲,随风入鼻,魏音轻掩口鼻,侧身靠着,目光微垂。
「先服些温和的。」墨天低声,将药盏递来。
魏音双手接过,垂眸啜饮,一气饮尽,眉目无声。
片刻静止,只有火光将两人影子斜映在墙,忽长忽短,如被风吹动的纸灯,摇摇而未断。
魏音轻声说道:
「……再歇会就好,不妨事的。」
墨天未答,仅以杖尖轻点地面,「嗒」然一声,如心绪落地。
那一点声响不轻不重,却彷佛印证了他方才脉诊所得。
她的脉象,与三日前无异——柔中藏滞,气不顺、血不畅,却不见明因。既非中毒,亦非内伤,像是有什麽异物潜伏其t,无徵、无痕,却实实在在。
他心中已有怀疑,却未出口。
她既不言,他便不问。
火光静静跳动,墨天微偏首,望向桌上尚未冷却的药盏与缓缓旋动的茶汤,语声平缓如昔:
「歇下吧,明日入村……恐怕不得闲。」
魏音轻点头,无声起身,将空盏搁回几上,转身上榻,拉起被角,动作柔缓,像怕扰了这屋中刚刚凝住的安宁。
屋外风声复起,檐下落叶翻滚,轻撞柴堆,沙沙作响。
那声响不大,却让墨天耳尖轻动。他拄杖而立,身形不动,唯独神识绷紧片刻,凝听那夜风所携而来的一切。
风过无事,万籁无声。
他缓缓收起药包,封好火折,熄灯回身,坐於门侧,衣袍覆膝,神se安静,似已合目入定。
夜se之中,杖影与墙影交错如织,落於一室寂静之中——静得连风,也不忍再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