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只此一眼,天地皆成底色。那道让人无法喘气的威压,如炸雷滚过天边,引无数人回首去看。
四周邬族士兵的身体受到影响,都有一定程度的僵化。
这是霍江阴功的丹道神炁修炼到极致的威力。
军队齐整的踏步声从远处传来,愈来愈响,令大地震颤,直掀云霄!
阴沉一天的雾霾仿佛被凿破,天际乍破,阳光穿透云层从空中撒下。
距离所有人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一日半,接近两日。
顾瑾珩这是,反将了那不知身份的叛徒一军?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裴奈忍不住援军抵达的激动情绪,看向不远处的韩睿泽。
二人相视,嘴角缓缓笑开。
似是在笑——命运让步。
顾瑾珩先是在万人之中一眼找到裴奈,目光聚焦,眸中的惊涛就此平稳,恍似心神终于安定。
随后他注意到即将爬上寨墙顶端的蛊人,黑色瞳孔微微扩大,如同无尽的深渊。
丹道神炁阴功的威压远远袭去。
无数蛊人身体僵化,指爪间无法使力,随即从高空跌落,嘭然砸地。
“援军来了!!!”
很多守卫声嘶力竭:“是端定公!!天耀的军队,我们的人来了!!”
战场因顾瑾珩的出现而变得阒静,一片寂灭中,守卫们的声音便在山谷中回荡。
人心振奋。
千军万马停在顾瑾珩身后,包括沈宁川、周伟国、邵历然在内的数个大将并行在前排。
一声号角吹响,全军齐整地用武器跺地三下,其声穿云裂石、响彻云巅。
天耀的其他正规军均没有三下击地这个习惯,这是裴家军不成文的规定,在出征前、或开战前,会用武器锤击地面三下,以扬士气。
此刻援军的这个举动,仿佛是在对过去的裴家军说:来接你们了!
第九十六章
再斩西寒刀
听到援军整齐敲击地面震耳欲聋的三下声音,张鸣等人红了眼眶,“大军当前,搞这么煽情做什么。”
“他娘的,跟这帮邬族蛮子们干!”旁边的人怒发冲冠。
霎时援军变阵,万弩齐发!
李岚和其他受伤的人被寨门后的士兵拖进去。
大家也不再防守,寨门已被短暂封死,守军便从攻城锤破开的大洞中鱼贯钻出。
苦守已久,他们终是等到了属于他们的反击时刻!
裴家军的战士们,天耀的武士,热血从未熄灭,身躯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此刻都在叫嚣着刀锋向前、誓死杀敌。
天耀援军也以压迫性的势头冲锋而来。
接踵而至的无数兵器相撞之音,攻与挡之间,火花四溅!
顾瑾珩远隔着战场,对裴奈做了个手语,“雷来翁交给我。”
裴奈未做回应,便是默认。
是时候终结眼前的对决了,她扭回头,正巧用长枪拦住想要回防指挥的拓跋彦,将方才他的话完整还了回去:“别急啊,我们还未分出高下!”
拓跋彦赫然而怒,切齿愤盈地瞪她,恨不得立刻将裴奈处死。随即带刀一摆,快步冲来。
一抹阳光倾洒在战场上,裴奈举起长枪,将其扭转到一个角度。
曾在崖谷之战现世的“将逐日”,如今再演。
眼前亮光刺目闪过,凌月枪将光拢聚,枪锋红灼,热气蒸腾。
裴奈也有些震惊。
她手上如今拿着的不是祖辈传承的神兵逐北枪,而是顾瑾珩送她的凌月枪,她本来只是展开招式时的惯常动作,却不曾想会像逐北枪一样,将枪头点燃。
顾瑾珩找人制作凌月枪时,是参照了逐北枪的构造?
且不止吧,这样的工艺,唯有山谷之国的灵岳机关术士家族可以做到,代价巨大,裴奈只觉得又落了顾瑾珩人情。
拓跋彦携鸣渊玄月刀转瞬即至,带侵肌雪虐的寒意劈斩而下。
裴奈的长枪在手间一转,归位向前,横荡回扫,掀起通天热浪。
冰与火的碰撞,爆发石破天惊的轰然巨响!
很多天耀的士兵都在此刻看呆了眼,口中喃喃道:“西寒孤刀逐北枪,南域羌剑无上将......”
雷暴般的冲击将二人几乎向外击飞,他们同时利落转身触地。
拓跋彦双手同握鸣渊玄月刀,呐喊将长刀高举。
锥骨的寒气夹无匹的愠怒,以数十年深厚的西寒刀内力功法,朝裴奈的方向砸砍而来。
长刀落地便破开一人宽的罅口,大地崩裂,冰霜瞬结。
泛蓝的竖向白光成弯月状,同地面的裂缝一齐疾穿,直冲裴奈面门。
碰即必死!
这是西寒刀著名的招式:一仞造谷。
裴奈全身血液凝结,极限般朝侧边躲闪开,扎起的马尾长发舞动,末梢被削去一撮。
她在战中,却不知多少人因此呼吸停滞。
顾瑾珩勒马的手都有些抖,韩睿泽掌中的珲洗鞭因此错偏方寸。
还有万千的天耀战士,再多抓心,都不敢开口呼喊她的名字,生怕误她分神。
裴奈躲过此劫,竟是笑了。
拓跋彦还不及再次挥招,裴奈平平无奇地抬枪,却引群风号卷。
她紧握枪身,便是排山一掷,枪锋直飞向前,厉风于此助推。
裴家枪第二十一式,穿风碎甲!
拓跋彦亦熟悉裴家枪遐迩闻名的这一招,他轻功点地便是侧闪偏移。
可在众目睽睽、万人注视下,凌月枪轨迹遽然变动,那一点角度的微差,便令其改转路径。
这是......出手时便提前预判了他的位置。
方才的交手,裴奈摸清了他的习惯路数,知他了解第二十一式穿风碎甲,却一定未听过裴家枪另一半的第九十九式:变易归一。
双招合并。
加上中川神僧钟老前辈对她的指导,风的涌动规律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脑海,便让此招的施展,如她预期。
长枪在空中划过弧线,无人可撄其锋,待拓跋彦反应时已来不及。
凌月枪破开拓跋彦胸前的铠甲,凿出一个比壮汉拳头都要大的血洞,枪锋未止,直至射入后方的土地。
鲜血顺着他方才斩开的大地裂缝缓缓流入底渊,有些血肉甚至已被灼烧得焦黑。
拓跋彦用刀撑着身体,全身都压在上面,只为了不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唯有双目依然睁着,但其中却全无波动,已没有任何生机。
结局敲定,上北大陆的局势由此改变。
后世史书记载:云悬之战,逐北枪裴奈再斩西寒刀,上三山自此定峰首!
无数人高举兵器,高呼:“逐北枪!!!”
其声划一,如浪潮般席卷整个战场,连花云寨的地窖里都能听到士兵们的呐喊。
地窖里的妇女们紧紧抱着孩子。
有些孩童玩闹,他们的母亲就用手捂住他们的嘴,不敢令其发出声音。
头顶只隐隐有一抹光线洒下。
大家在压抑的寂静里沉默已久,方才的炮声和军队的号角声都让他们颤栗。
开战前守卫及裴家军旧部的人就已告知寨民,他们最少要防守一日多,才能撑到援军抵达,可这几乎难如登天。
他们也曾考虑让寨民们往天耀、岐鲁的境内逃生,但也心知,剩下的全是妇孺老人,跑不出多少路,又没有武力,多半仍要死于蛇狼、流匪之下。
寨民们心里都明白,可内心仍存着希望,哪怕希望渺茫难寻。
忽然听到这道清晰贯耳的“逐北枪”,花云寨的寨民都回过神来。
其中很多人都是裴家军旧部士兵们的家眷,知道逐北枪是他们丈夫、父亲的主帅,也知道她......就是近日寨中那个新来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如何能够相信?
一个女子可以承担起这一切,在一次次危亡中,拯生灵于涂炭,扶大厦之将倾。
“援军来了吗?我们赢了吗?”之前为韩睿泽做过膳食的知桃茫然开口。
无数人面面相觑,却唯能蜷缩于黑暗,等待最终命运的到来。
......
战场上。
裴奈缓步去捡自己的长枪,路过拓跋彦身侧,平静说道:“你确实比你伯父厉害。”
却不知这句话,他最终是否能听到。
主帅被杀,邬族军心涣散,阵队全乱,士兵已经似鸟兽状向后奔散。
另一位邬族大将——赤岳鸣索流星锤司寇修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被韩睿泽重伤,无暇带兵指挥。
他的脸上甚至都被划出一道鞭痕,血肉翻出,可怖异常。
第九十七章
雷来翁与厉三娘
司寇修眼睛通红,扬手引二锤竖向飞转,愈旋愈快,直至两锤只能看见模糊的光影。
最近的士兵们耳膜都被磨风的声音刺破,他们捂着双耳惨叫着倒地。
风轮利滚,嘶音穿脑。
赤岳鸣索流星锤的——九转回皇!
裴奈的归墨枪先前就是在这种速度下的飞轮中被折碎,而现下鸣索流星锤轮转朝韩睿泽挥来。
可韩睿泽甚至都没有避让。
洗墨般的高马尾随风摇曳,姿神端严,他临风而立,电掣间一甩珲洗鞭,侧击过去,风轮的攻势便被冲缓。
再一直劈,布满利刃的飞锤被迫坠地。
手臂回弯,中截卷鞭,立时将攻守反转,箝拿住赤岳鸣索流星锤的锁链。
三杀提喉!
万岳血鞭破除敌方单兵防守的一招。
一锤被封,司寇修扬手又要将锥刺锤砸下,韩睿泽一勒长鞭,锁链长度及角度改变,劈空盲荡。
这一刻起,司寇修便彻底没了还击能力。
韩睿泽的长鞭挥斥横扫,杀气腾朔,鞭身带如虹之势打在司寇修身上。
力能扛鼎的司寇修就这样飞出五丈远,直到撞在投石车的残骸上,方才堪堪停下。
鞭光未减,锐气仍向远方刮去,荡尽浑浊。
司寇修七窍流血,已是彻底昏迷。
无数天耀士兵上前将他压住,韩睿泽收鞭走过去,蹲下拍了拍他的脸。
确定他没有意识,便松了手,对其他人言道:“绑了,记得再喂下迷药,免得回咬你们。”
虽然这些天耀士兵并不归属韩睿泽统管,可那是万岳血鞭韩睿泽,谁不认得?
便纷纷称了“是”,然后开始动手。
战场另一侧。
无数邬族残兵朝顾瑾珩扑来,还未及近身,便已统统捂住黑青的脖颈,痛苦倒地。
作为非军部出身的端定公,他在战场上甚至无需任何护卫。
可正是因为他极少与人交手,加上霍江阴功的狠辣,就让他的武功在世人眼中神乎其神、深不可测。
靠后的邬族士兵已不敢再靠近,纷纷后退。
没了阻挡,顾瑾珩骑马移时便来到雷来翁面前。
雷来翁刚将毒人怪物召唤攀爬起,便听得毒人们的骨骼咔嚓骤响。
骨擦声中,怪物的四肢关节开始变得黑魆,无法用力。
它们不会哭嚎,只能嘶哑发出四不像的叫声,用身子在地上挣扎,像是被药倒的恶虫。
顾瑾珩在无声中击溃了雷来翁的主要战力。
“不愧是三娘的徒弟!”雷来翁没有恼怒,竟是赞赏地看着顾瑾珩,仰天一笑,“加入我吧,我们一起将你师父复活!”
顾瑾珩冷冷瞥他,神情未动分毫,只受他提醒,又看向不远处正在奋战杀敌的裴奈。
顾瑾珩漠然道:“如果你在一月前邀我,或许我会考虑,但现在我冀求的人已经回来。”
雷来翁眼中顷刻生恨,不作犹豫便将袖中的蛊毒朝顾瑾珩抛洒。
青色的毒气四溢,如有刺木扎入鼻腔。
周围的人浑身痉挛口吐白沫,有的人倒地后指甲痛苦地抠着地面,鲜血淋漓。
可顾瑾珩仍旧未动,像是毒气对他全无损害。
是啊,霍江阴功就是伴毒而生,在解毒的过程中扎下武功地基,连化骨水他都能在昏迷中自解,普通的蛊毒如何伤他?
顾瑾珩明面上没有动静,可从折断毒人四肢之后,他就在试图控制雷来翁。
只是对方太过熟悉丹道神炁阴功的脉络走向,几乎不留破绽。
“你口口声声为了复活我师父,可致她殒命的毒药,分明是你亲手所下!”顾瑾珩开始攻击他的精神防线。
雷来翁摇头,眼角都在抖动,“这是我和她二人之间独有的情趣,我给三娘下毒,她用阴功去解,她予我经脉肺腑损耗,我用药去医。我们天生互补,在对方的帮助下变得更强大,尔等俗人如何能理解我们?”
顾瑾珩嗤笑一声,提醒他:“然而最后那一次,你给她下的毒并未提前准备好解药。”
“不不不!!!”雷来翁开始激动,兜帽中枯燥的头发都在随他颤抖。
“我准备了,只是无效......缺了两味,就缺了两味而已。等我最后找到原因,配好解药赶去,你都已经将三娘下葬了,我将她的尸体挖了出来,还完好着......还完好着。”
他的话语仿佛在安慰自己。
顾瑾珩诘问他:“一个解药,你配了五年?”